大宋反派(26)
刘美真的是涉水回来的!
站在门口的台阶下, 水都到腰上了。就是上了台阶,水也在小腿上。而且,屋檐下挤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这些人还在商量着, 怎么能上到屋顶上。他们担心水继续蔓延, 想把孩子送到屋顶上去。
刘美看看自家的屋顶, 这要是屋顶上都坐了人还了得?家不成了谁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了?
他黑着脸往前走,这些灾民朝两边挤,给他留出一条过道来。
紧跟着,就有几个穿着禁卫军服侍的人走了过来,自动伸出手, 彼此挽着,将两边的灾民给挡在身后, 这下,绝对不会有灾民朝他乱伸手了, 杜绝一切可能。用人挡了一道防护, 中间这一条道,您只管走。
刘美:“……”还安排的挺仔细,怕是每家的门口都有人这么守着吧。
他甩了袖子,湿了的袖子又重又臣,没甩起来, 只抬脚往前走, 抬手就敲门。
大户人家的门又厚又沉,只要不开门,水几乎就能堵在外面。只门缝里漏水, 在门槛里围一道儿坝拦一拦就行, 问题不大。
可如今只要一开门, 那坏了, 外面的水一准进来。
刘美一敲门,里面就先问,“谁呀?”
随从赶紧自报家门,门才从里面给打开了。开也只开了一条缝隙,叫老爷这一行人给放进来,而后赶紧关上了。
其实外面禁军的人拦着,并没有灾民硬闯。
刘美回头看向大门,还有大门里刚才涌进来的水,沉默了良久才道:“将门槛拆了,大门关严实即可。”
随从赶紧道:“老爷,这门槛要是拆了,水可就进来了。”
刘美问说,“若是不拆门槛,外面巷子里的水是不是会越来越深。”
是!
“若是巷子里的水深了,外面那些灾民去哪?”
“上屋顶?”
对啊!上了屋顶,就会想着翻进来就有地方遮风挡雨了,那样岂不是更危险?反倒是不如,“将门槛拆了,叫水流进来。里面水位持平,他们就是上了屋顶,也不会想着下到院子里来。”
更何况禁军守着呢,门槛就是没有了,也不会叫人从门槛里进的。
屋顶上就是站满人了,可只要护院在下面防备着,安全是无虞的。
“另外,叫厨下熬粥……别停,不住的用桶往外送……这种天,给他们粮食他们也做不熟,这么吊着吧。”
桐桐就在距离刘美家不远的树上,看的特清楚。打从刘美家的门槛拆了,陆陆续续的,各家的门槛都拆了。谁都不是笨蛋,自是知道水放进去家里人才能更安全的道理。
这么一放,街巷里的水明显就浅了。
桐桐这才道:“狄青,堤坝还是要拆了的。低洼处既然已经淹完了,就由着水先往低洼处灌吧。这么些个百姓,一直在雨里也不是办法。只有水退了,大家才能搭窝棚,才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明白!”狄青从树上下来,这一下去,这一片的树上就滑下去数十人。
桐桐这才下去,“看着人,别叫真冲到谁家里去了。那可真就是惹下大祸了。”
“懂!”狄青拱手,“郡主……怕是要牵连你了。”
“没事!我有丹书铁券,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桐桐跟其他人拱手告辞,“各位大哥,后会有期。等这次的事了了,我去大营里找你们。”
“告辞!”
剩下的真不用管了,她在天彻底的黑透以前回宫的。
这次进宫门,禁卫军中有人抬了肩舆过来,“郡主,我们送您进去吧。”
水都到大腿了,走的格外的艰难。桐桐摆手,低声道:“我承情了,但都别搭理我,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千万记得!”
要不然还以为我邀买军心呢!虽然客观上是如此的,但是我不能认呀!咱必须适当的保持足够的距离。
一个姑娘,瘦瘦的一小个,这种天出门,干了这么大的事,回来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这会子一身水一身泥的往前艰难的走着,谁瞧见了不觉得可怜。
几位禁卫军都统都躲起来了,这事他们没法说呀!训斥下面的兵卒吧,必然惹的他们不满。毕竟,谁的家里人在宫外受难谁知道。他们心生感激,何错之有呢?
回来的时候去求见赵祯,赵祯没有见她,只闫文应出来了。
闫文应冷着脸,调子拿的高高的:“郡主,官家说了,请公主自便吧。”
甩脸子了?!
桐桐呵了一声,说闫文应,“官家这话本没什么,我这副尊荣,可不得自便么!可你这语气却叫我觉得,官家对我不满了。我怕你是弄错了官家的意思,今儿我救的是官家的百姓,救的也是官家的子民……难道你觉得官家会认为我做错了?”
说完,真扭脸就走了。
闫文应:“……”嘿!没人说她一句,反倒处处是她的道理了?
赵祯正在里面跟四爷下棋,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叹了一声,“这个脾气呀,如何是好?”说着就训斥外面闫文应,“还不去召医官?叫他们去瞧瞧郡主可着凉了。”
闫文应:“…………是!”以后我给谁甩脸子我都不跟她甩了!看出来了,这位是无亲无故,半丝不顾忌。
然后桐桐干脆连刘太后都没去见,回去只管梳洗去了。
全有跪在屏风外面,“郡主,您可不能再这么着了?”
“怎么着呀?当日在房州,你是见过大火烧过的山的。”桐桐闭眼靠在浴桶里,“那样的情况我能活着,你觉得这有几分不是天意?”
全有想想那焦黑的地皮,想想那挖出来的土坑。
“侥幸活着,就该回馈于天,感恩于天。官家乃天子,加倍的感念于官家,错了么?”桐桐睁开眼睛看着屏风,“之前官家还下旨,叫天下士子该言行合一。士子为天下人的表率,那官家必是盼着天下人都能言行一致。大娘娘教我天下苍生、家国社稷为重;我的先生教我忠君,教我利天下之事当为;古来圣贤教我兼爱天下。我错了么?”
全有:“……”这可太冠冕堂皇了。
桐桐洗完了,擦干净了,裹了毯子钻床上去了,然后说芳蕊,“去吧!不用守着了,我累了,睡一觉就好。”
人才要走,医官来了,隔着帐子把脉之后,只说喝点姜汤便好。
那就是没事了。
屋里静悄悄的,芳蕊将门带上,吩咐了几个宫人守着,这才往杨太妃那里去了。
杨太妃一语不发,良久才道:“去告诉太后娘娘吧!”
芳蕊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杨太妃难免伤感,跟身边的人道:“我还以为桐儿能安然的在京城过一辈子,想着她得空了,能进宫来陪陪我。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孩子太能闯祸了。等大几岁了,嫁出去之后怕是要将他们两口子给外放的。”
要不然,她搁在京城老这么折腾,谁受得了呀?别的不说,朝中那些大人怕是也没有一个喜欢的。如今也就是因着姓柴,偏又干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这才忍着呢。
可饶是如此,这次之后,且看那些大人们肯不肯轻饶了。
至于太后……不知道会怎么想。
刘太后叫芳蕊下去了,然后看着灯出神。她问郭淮说,“哀家身上是不是……少了几分魄力?”
郭淮不敢答话。
刘太后就道,“她无亲无故……哀家其实也无亲无故。”
郭淮缩了肩膀,就怕太后说出了不得的话来。
刘太后想的确实是:她敢想敢干,但哀家不行……哀家只敢想,不敢干。
她摆摆手,“看有没有桐儿爱吃的,叫把膳食备着。”
是!
桐桐睡了一觉起来,靠在榻上听着雨声吃着碗里的饭,心说,她就知道,不管是刘太后还是赵祯,都不会将自己怎么着的。
尤其是刘太后,她这个人其实挺矛盾的。桐桐记得她拒绝学武皇称帝,但却在临终前想穿一次帝王才穿的衮服。那你说,她心里真没有欲望吗?
但是,一个人一个性格,各自遇到的问题也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
要只说刘太后自己,当真没有过一丝那种念头吗?那也未必。
反正就是把事干了,怎么着吧?
然后御史就弹劾了!你是郡主嘛,你有爵位在身上的,御史就能弹劾你,你又能怎么样?
御史的说辞是:柴郡主勾连禁卫军。
这罪名大的吓不死人,就怕不能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一样。诚心吓人的!
桐桐就被宣召到大殿上了,然后桐桐一问三不知:“有禁卫军吗?没有吧!那都是住在那一片的青壮劳力,百姓自救而已,怎么就禁卫军了?”说着还反问御史,“不能让百姓自救……还不能让百姓救家人亲眷么?若是如此,岂不是枉顾人伦?这可合圣人之道?大人,您怎么念着圣贤的书,却说着非人的话呢?”
“辱骂御史!”
“没有啊!不叫人家救父母妻儿,连牲畜都不如啊!‘非人’可不是辱骂,更不是羞辱,就是说了一个事实!怎的?朝廷不叫人说实话了?”
刘美轻笑一声,“郡主不知那是禁军,那何以家家门口有人护卫,连分食都井然有条……”
桐桐一脸意外,“是吗?那该奖赏禁军统帅才是,与我何干?我只是去慈幼局,看看跟我一样的孤儿!别人家遭难,都有亲眷护持,只这些孩子无人救便只死路一条。我一时不忍,留下来跟那些青壮一起筑坝了,尽了一些微薄之力而已。这么做……刘大人觉得我错了?那我若错了,这十数万禁军岂不是都错了?”
说着就看他:“要么,我也不狡辩,您觉得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吧!您放心,我虽为郡主,但愿意与这些禁军将士同罪。您说怎么罚就怎么罚,绝无二话。”谁要是不敢罚,谁就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