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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一下(他说,“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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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2-03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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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这山坡一片浓绿, 草色融融,香蕉树下吹过清甜的风,少女清澈的瞳孔中带着期待。

隔着死生与凡尘之别,前尘往事都随风变浅, 她如今想起的, 都是那个人的好事了。

她提示得如此明显。

猴魔终于挠了挠头, “顾写尘啊?”

霜凌惊喜地眨眼:“你猜到啦。”

猴魔上下看着这朵和自己一样喜欢吃香蕉的小花。

——笑死, 它根本不信。

于是猴魔上蹿下跳:“和牛在一起呆久了, 你吹牛!你吹牛!”

霜凌睁大眼睛,然后憋红了脸,小声说:“是真的…”

她的剑真的是顾写尘教的。

但是说出来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信服力,顾写尘——他现在是天上的神,神话一样的剑尊,九洲万年来唯一飞升之人,和她之间如有天堑。

同人说起说她跟顾写尘学过剑, 或是说起她曾经守护了他的大道,听起来, 的确像是信口开河。

对世界而言,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但对霜凌来说, 这三年一觉,只是眼睛一睁一闭。

可大约正是在她的时间线里和顾写尘分开没有多久,所以那人清冷孤月的模样依然十分清晰。

清正,孤寒, 皎洁, 虽然偶尔变态, 但永远最强的,九洲第一剑尊。

一坡之隔。

压着浩瀚魔气的九阶魔修顾写尘站在那里。

顾写尘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只是长睫下的暗影微微颤动。

最后他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她和猴聊得很好。

和牛相处得也不错。

她还把自己扮成牛马的毛糙样子。

顾写尘已经想起来了,万骨峰下,有一瞬间,他原本已经和她近在咫尺。

相逢不识。

她重活一次,已经不再怪他,只带着那些对他美好的念想重新醒来——而他一身血气,掐着她的脖子,以为她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死物。

顾写尘闭了闭眼。

他觉得头顶的天,他们的命,都变得可恨起来。

“不管你信不信……”少女最后只能泄气地嘟嘟囔囔,怪她非要跟猴子聊天,“我确实是跟顾写尘学的。”

修为没了,但是本事还在。

顾写尘缓缓吸了口气,脸颊微微绷紧一瞬。

三年之久,再次从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值得庆幸,她还记得他。

但很遗憾,他却不是她记得的样子了。

她的遥祝全成了诅咒。他从登天梯前转身堕魔,从此造满杀业。

甚至不需要伸手,他就能闻见那无数幽晦的血腥味,无数魔丹在他手下成片爆炸。

顾写尘下颌微微绷紧一瞬,垂落掌心,无声背在身后。

但是不管。

他仍要找到她,抓住她。

其他的再说。

他压住眉目间空泛的凉意,抬脚仍往那边走。

即便克制压制过,那盛大的魔气仍然带着冰冷的威压,同为高阶魔物的猴王立刻感受到了。

霜凌却一无所知,她叼着蜜糖,从地上挑了根竹棍,比比划划,给不相信自己师承的猴魔比划起了她学习的第一套剑法。

“小猴,看剑——”

辟邪,起式。

经脉之间又有荒息流动,虽然不再是合欢圣体,可却更加灵气沛然,在荒息的淬炼之下越发柔韧。

…从零开始,毫无杂质。

时过境迁,但少女再次使出了属于她的剑意。

顾写尘脚步再次顿住。

猴魔四下探查,那魔阶的压迫感又消失不见了。它只好原地跳脚吱哇乱叫,两臂拍地翻身起来,“嚯,你真有两下子!那我也不相信!不信!”

此时的霜凌已经不在意他信不信了。

许久不曾用剑招,她发现这些他教的招式依然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早就成了身体记忆。

行云流水,如在剑宗,如在山巅,如在潭上。

她曾手握的剑就在她的心里。

微风拂过树影,落在顾写尘脸上,就成了阴翳。

看她用剑,越看,越觉得后脊压得重。

那里曾经背着他的剑。

一剑横出九洲清平,可他如今该怎样欣赏她。

霜凌以竹棍为剑,兀自行云流水,跳完辟邪七式,除魔清正,她的经脉微微发热,在这只有魔气的阴仪之中,她竟然——

破境了。

顾写尘微微一怔。

霜凌缓缓收式。

她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白皙透红的掌心。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新生后的变化。

在荒岚之水下触碰那微光之后,她越发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同。

从前霜凌体内融合了阴阳双合鼎,因为金鼎的存在而能容纳万丈荒息,但,她更像是一个储存荒岚的容器。

就像乾天帝君用合欢圣体作为荒息容器孕化命火,也正是看中圣女的这种特殊体质。

但此刻霜凌恍然间反应过来——

既然乾天帝君历代都以合欢圣体传承帝嗣,且对圣体始终保持操纵之力,那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圣洲,还要让圣女代代在荒岚之水边孕育而生呢?

阴仪之中,荒岚水边,这里的地质一定影响着圣体的形成。

而她的新生——霜凌怔怔看着自己,她误打误撞,同样从荒岚之水中再次复生。

冥业冰莲,天生灵体,被放在荒水尽头生长。而后她在三年的沉睡中流遍荒岚水域,游走在阴仪之地的地脉中,她一点点吸纳了阴仪中逸散的荒岚之息,最后,被地底更古老的荒岚容纳了。

当初她只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能让她踏实一点的地方,没想到却正好选对地方。

从前她能存储荒岚,却更像是在使用它,而非真正在修行它。

因为引她入仙门的人是一个剑修,从顾写尘不在峰顶让她一炷香之内引气入体开始,她引的都是天地五行灵气。

这很正常,因为九洲之内原本也并无荒岚,否则大男主就不会那么急于引起仙魔混战,以灵魔之气融成荒岚。

所以一直以来,霜凌元婴期的修为也是实打实的修道成果,而非修炼荒岚而进阶。

可今朝托生重来,经脉空盈,这一次,她天然地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

从荒岚的存储者,变成真正的炼化者。

而这一次,九荒息岚书的心法似乎才开始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霜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青金色的炁蕴隐隐在掌纹之间流动,短短一套练剑的时间里,她就从初生的灵体筑基了。

这种进境,竟然比从前被顾写尘带飞的时候,还要快……

霜凌怔了半天,才抬起脑袋,看着头顶的天空。

…真想和他显摆一下。

但她意识到这种行为好像有点像大男主,大概作为最经常在顾写尘这绝世天才面前破防的人…多半都有点渴望那个人的肯定。

不过人家都已经是神仙了,她修得再快好像也没什么可炫耀的。

霜凌握紧拳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试试!

我吃,我睡,我升。

猴魔惊诧地围着霜凌打量,兽类的魔气渐渐从眼中漫出,它作为这片香蕉山头的大王,也是个五阶的魔物,但它看不出这个女娃娃的路数。

不像修魔的人,也不像修仙的人,她这是修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她身上有了很强的力量……很香。

猴魔顿时不再满足于和她交换香蕉和花蜜,他锋利的爪子在屁股上磨了磨,长臂一摆,准备搂到她头上,打开她的头看看里边是什么。

谁知猴魔刚一动,整个人就悄无声息化成血雾,消失在空中。

碾压般地,从虚空中传来巨魔的力量,笼罩成雾。

它只来得及在爆炸前的最后一秒感受到无边恐惧。

作为五阶魔物的它甚至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是谁……是谁?!

霜凌振奋地回过头,对猴说,“看到了吧,我——”

空气中只有缓缓飘落的猴毛。

“嗯?猴呢。”

霜凌挠了挠额角,白皙鼻尖耸动两下,“被我吓跑啦?”

山坡下的人影侧颜清冷,缓缓走出来。

霜凌却忽然眼睛一亮,转身扑进树丛,“那我拿走点咖啡豆不过分吧?”

来到兽境之后,霜凌越来越活泼了,大概是和动物交流不需要社恐,她变得开朗不少。

当年就有可可豆的成功经验,咖啡豆也一定行。

少女在绿油油的山坡树丛里穿来穿去,嘀嘀咕咕,吸收着作物之中浅淡的荒岚。

顾写尘不知道她又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只是慢慢走向她。

“加冰,加糖,喝冰咖飞。”

“做咖飞,喝了就能像顾写尘一样飞升!真好。”

可她的背影被天光树影拉出一条长线,落在那个本已飞升的人身上,这一幕甚至堪称荒诞。

顾写尘就站在她三米之外。

他低头,像是终于难抑,眼底说不出是悔还是恨。

所以,如果她知道。

那年她以爆丹的代价,助他心魔尽去,立地飞升。

而他此刻就站在她三米外的地方,魔气四溢。

顾写尘难以想象。

…这一辈子,顾写尘从没有让人失望过。

尽管他从不在意别人的期望,可二十多年的苦修他从未退步。谁捡他,谁养他,谁负他,他从不算愧对任何人。

可她眼中的失望。

他觉得无法承受。

树丛之间,一道蜿蜒窸窣的声音缓缓出现。

顾写尘面无表情片刻,黑雾消散,无形地隐在空气中,死寂淡漠地看着。

嗅着方才猴魔被捏爆后的魔气,更高阶的魔修一路吞噬进补,找到了霜凌这里。

五阶魔修竟被杀得毫无痕迹,这朵花挺厉害。

“是你干的?”

正在偷摘咖啡豆的霜凌被吓的一个机灵,老实巴交地退了出来,“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来人是条蛇,准确地说,是一个蛇尾人身的魔物,他的魔阶显然比猴魔更高,他阴凉的竖瞳打量着霜凌,也察觉到了她身上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量。

但他显然比猴魔高级。

他是兽境中最先向莨王投诚的魔族,魔阶已经到了六,是兽境中绝对的高手。

要知道,莨王短短三年就修炼到了八阶,这等天资,已经让无数人臣服。

毕竟九阶魔修已经几乎在十三年前的仙魔战争中死绝,再往上的大魔更是已经化为不可能的传说,他这样的六阶魔修已经大有可为。

莨王如今势不可挡,集结邪境中的魔兵,很快就要用欲境开刀,他们兽境也要识时务才行。

六阶魔蛇是兽境中思想最先进的魔族,审美经过了外边的洗礼,他觉得霜凌长得很不错。

于是六阶蛇魔很自信地看着霜凌,对她发出邀请:

“和我交.配,我带你去邪境。”

“……”

顾写尘平静地笑了。他站在那里,半阖眼睛,身后魔气狂溢。

杀了。

杀他全族。

顾写尘眼底黑气涌动,动动手指就能把那条蛇人挫骨扬灰,碾爆成花。

但在下手的前一秒,他看到霜凌,顾写尘顿住了。

他忍了又忍。

最后他捏紧了袖中的茅风巨蟒,微微用力。

十阶小黑蛇在识海里问他:“干什么?你干什——么——”

它被丢向了对方。

“兽境许多高阶魔修都向邪境去了,欲境正在被孤立。”

“那位莨王已经悄悄准备发动魔兵。”

紫印长老殿里,顾沉商木讷严肃。

荒水泛滥之后,紫叶槐花开几日,一落尽,魔域中的休战期也就结束,三境内战蠢蠢欲动。

“真是他?顾莨?”夜宁惊得眉毛都挑了起来,“……少宗主别的不行,论命好,没人比得过他。”

修道之路崩殂,浑身经脉寸断,还能一路辗转藏在魔域,最后大兴魔功。

…挺坚强的一个人。

顾沉商默然,“是我的失误。”

夜宁搂住他的胳膊,“别因为姓顾的自责。”

顾沉商看着圣女神宫前,紫叶槐已经开尽,所有合欢弟子已经沿着荒岚之水全域全部采回,炼化成蜜,然后在欲境圣女神宫之前,开坛供奉。

整个欲境之内,飘散着不同于阴仪的蜜香。

顾沉商肃穆地看着弟子们匍匐虔诚的样子,眼底带着隐忧。

合欢宗,像是一块亟待被切割的甜糕。

他们回归故土不过三年,魔域局势就已经缓缓变革。

而圣女不在位。

合欢弟子的修炼其实相对简单,依靠阴阳采补。

但如今欲邪两境对立,邪境修士被大肆煽动,兽境又难以下口,缺少元阴元阳。

最关键的是,圣女的信仰并未归位,整个欲境合欢都处于萎靡状态之中。

只要圣女再度降临,他相信所有弟子都可以夜战百人,勤勉双修。顾沉商严肃地想。

可他却不能自私地要求她出现。

总归,他会死守这片土地。

为了合欢宗,他也会全力去拼魔主。

还有那个未曾归来的蓝印……

叶敛看向顾沉商,点点头。

他收集了紫叶槐的药用价值,也会把魔域中的情况传回平光阁。他的到来,能够传达仙门的态度。

他没能见到霜凌,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什么,来到阴仪魔域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的故土也这样辽阔。

自由的花朵会绽放在任何角落,就像他当初希望的那样。

没有人想要无谓的伤亡,魔域三境,放任任何一境独大,最后应运决出的那位魔主都无疑会非常残暴。

九洲上下,将永无宁日。

“欲境合欢被袭,仙门不会坐视不管。”叶敛说。

他们都曾获救于圣女万丈荒息之下。

从敕令之力中清醒过来,从此九洲历史被重新审视。

“即便圣女不在——”

叶敛神情郑重又温和,“圣女的朋友也在。”

兽境中惊起一片飞鸟。

霜凌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六阶蛇魔。

交.配?

物种不同也可以交吗?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为他们合欢宗证明,这世上狂野的魔族还有很多,他们合欢宗真的已经算文明的。

六阶魔蛇很自信,“我是六阶,明白吗,相当于人修的分神后期。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霜凌是个虚心的人,她点点头,“是挺厉害的。”

毕竟她从前只是元婴。

六阶蛇魔得意地甩起了尾巴,带着捕猎者侵略性地靠近霜凌,竖瞳闪着邪光。

霜凌举起竹棍:“我会砍你。”

六阶蛇魔嗤笑一声:“你砍我?你现在的水平不过……”

可他的话没说完,忽然一顿。

一种庞大的蛇息出现在少女身后。

那是一种古老的……只有蛇类自己能感受到的强大压迫感……

那是几阶??

八阶?不,甚至可能到了九阶……

更清晰的窸窣声缓缓响起,即便对方还并没有现身,但六阶蛇魔就已经直接失去呼吸权,在更高位同族的压迫之下,他的蛇丹停转,只能拼着最后一点尾力,头也不回,仓皇逃窜。

超过九阶了!!超过了九阶,那是十阶的蛇……

古圣兽,古圣兽啊……!!

霜凌奇怪地看着他爬远,今天的魔物们都好奇怪,不是消失,就是逃跑。

再一低头,她看见一条小黑蛇。

它兴奋地绕着霜凌的腿边打转。

茅风巨蟒已经不计较那个人把它丢出来了。

找到主人了!

她的五官被掩去了些,气味也完全变了,变成了甜甜软软的花香,可是她身上依然有荒岚的气息……菁纯的荒岚,古老的荒岚!

闻着就让它觉得温暖又安全,再也不用灰头土脸地被乱养了。

既然它能和那个人通过识海交流,和主人也一定可以的吧?

小黑蛇兴奋地嘶嘶唧唧。

蜿蜒舞动。

霜凌蹲下来,看着这条十分迷你的小黑蛇,点了点它的脑袋,问:“你也是兽境的魔物吗?这么小,才一岁?”

茅风巨蟒的豆豆眼转出几分委屈:是我呀!是我呀!

可是霜凌冰莲托生,命火浇融,已经没有识海,哪里能和它交流?

茅风巨蟒顿时明白了那个该死的男人的用意。

怪不得他愿意把它丢出来!

它在魔域中被养了三年,靠着那人的灵流续命,它的鳞片,体型,外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已经不是当年的狂蟒模样了——

而且,它根本说不了他的坏话!

所以主人也就无法得知,他这人竟然没去飞升!

他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快跑啊主人,带上我,跑——

霜凌和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猜测:“两岁应该有吧。”

茅风巨蟒终于发出悲啸,我活了一万年,一万年啊!主人!

它豆大的竖瞳流出悲愤的泪滴。

霜凌看得心中不忍,把它揣到了自己手里。它温顺地碰了碰她的指尖,霜凌知道,这是动物认主的意思。

看来他们很有缘。霜凌笑了笑。

从前她也养过一条通天巨蟒。在阴阳双合鼎中徜徉,像是小蝌蚪。

但她的阴阳双合鼎和她的方丹一起离体了,后来鼎在哪里,巨蟒还在鼎中吗?她的丹真的是方的吧?顾写尘看到了吗?……

茅风巨蟒始终很着急,它试图化出雄伟的身躯,提醒主人它的强大。

我是十阶古圣兽啊,我比顾写尘现在的位阶还高!

它急得嘶嘶乱叫,在霜凌袖中爬上爬下,看起来十分急躁。

霜凌带它往自己的住处走,她觉得到这条小蛇的性格可能不太好,她准备先安抚好它,喂它吃点东西。

茅风巨蟒强行运载它所剩不多的灵力,那基本都是那个人渡给它的灵流,在强行运转之下,它的蛇身竟真的撑大了百倍,变成乌黑的长条,从霜凌手中盘了出去,化作一条大蛇。

它兴奋地张开蛇口,主人看呀,看呀!

再转头,就一口咬在了一个人的手臂上。

空气静默。

那人垂眸。

他清冷的眸光对上黑蛇的豆豆眼。

他平静地往后退了退,手臂血流如注。

然后,他抬头看向养蛇的人。

霜凌惊叫:“哎呀!”

刚养上宠物,就咬到人了,完了。

茅风巨蟒:“?!!”

它在识海中追着那个人咬。

“顾写尘,你为什么变了张脸,你以为我认不出你?”

“我恨你。”

“你这个阴险的人类。”

他竟然也掩饰了容貌,从额角到眼尾多了条剑痕一样的伤疤,但他穿了纯白的长衣,腰侧勒得很窄。

他被蛇一口咬下去,选好角度,直接被带下了一整块血肉,涌出的血立刻很明显地浸透了白色的布料。

顺着手臂红了满袖。

霜凌急忙看过去,对上了他的视线。

有很浅的魔气萦绕在四周。

微风在他们之间缓缓掠动,有一瞬间,霜凌似乎愣了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愣一下。

大概是因为兽境之中很少见到纯种的人类。

眼前这个人虽然陌生,但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他被她刚收养的蛇狠狠咬伤了,他没有痛呼,但是在静了片刻后,人往后倒了下去。

霜凌想不得太多,下意识就去扶他:“你没事吧?——”

一瞬间,那人狠狠扶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腹和掌心大概是因为失血而冰凉,凉得像快死了。

霜凌脊背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窜起了一串麻痒,像是危险,又像是什么别的。

他那样紧紧地攥着她,用力到霜凌觉得对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陌生,但让人忍不住听清——

“…对不起。”

霜凌睁大眼睛:“是我对不起你啊!”

他笑了。

对不起。

我没飞升。

从前你总觉得对不起我,害了我的大道。

但这次是我造孽深重。

那白衣人半仰着后颈,像是因为得救,眉目缓缓松散下来。

霜凌摸不准他的来历,她其实还保持着警惕,毕竟魔域中黑吃黑的魔头数不胜数,前有发癫大男主,后有狂暴黑雾人。

都是变态啊。

但眼前这个人……他是个修士。

是一个已经被魔气浸染的修士。

霜凌看不出他的魔阶,却能隐约感受到他体内的……灵力?

他的灵力已经非常稀薄了,经脉之中所剩无多,像是为了在这阴仪魔域中勉强维持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误闯魔域的修士?他很弱,他的修为比元婴时的她差得多,灵力像是被大肆削弱过,像是漏气的筛子。

霜凌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个人。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死感,像是来到魔域之后经受了很多折磨。这个人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害她了。霜凌浅浅放下心来。

这三年,仙魔之间,总会有无数人颠沛流离。

霜凌不禁叹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他手臂上撕裂的伤口,心中默念一个从前学习的疗伤咒,尝试着用荒岚覆盖。

那人就紧紧盯着她的侧脸。

她跟牛玩,跟猴玩,跟蛇玩。

能不能…也跟我玩。

小黑蛇急得龇牙:“嘶嘶嘶!吱吱!嘶嘶嘶嘶!”

霜凌的眼神变得有些谴责,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咬了人还骂得这么脏呀?”

“!!”黑蛇的豆豆眼睁得快要脱眶而出。

巨蟒感到难以置信,最后哭得整条蛇委顿在地,体会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伤。

霜凌身后,那人似乎是想笑。

可笑意刚到唇角,又想起前路仍然一片晦暗。

在她这里,他是陌生人了。

她总是会对许多人释放善意。对这个世界抱有天真,又常常孤勇。

就像现在,她救天地,救宗门,救万人,也会救他。

霜凌的简易疗伤咒似乎慢慢有了效果,她松了口气,转头问他。

“你疼吗?”

顾写尘看着她半晌,轻轻开口,“救命。”

霜凌。

救命。

从前顾写尘常常觉得她像天外来客,什么都不懂。他总觉得他强到可以永远挡在她前面,即便他教过他那么多东西,但他其实也并不相信她能做到对抗整个世界。

顾写尘安静地看着她仍然莹润的眼睛。

他教过她剑法,教过她身法心诀,教过她融合金丹,教会她夺走天机。

但这一次。

我会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

而你到底想要怎样的爱意。

这一次。

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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