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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沉凝如冰。
蒋邺的妻子是紧张的, 自打被带来,她就很害怕。
怕自己跟女儿得承担蒋邺那些恶行的后果。
她原来最怕的蒋青屿,现在却发现自己最该害怕的家族里最为守礼公正的蒋森。
他是真的狠辣。
杀人诛心。
蒋老爷子手指还在抖, 最终看向浑身冒冷汗的蒋邺, 沙哑问:“那些女孩几岁?”
蒋邺脸颊抽痛,“爸, 这个圈子里这些很常见, 不只是我,我就是被周然带坏了, 我并未....”
蒋老爷子:“几岁?”
蒋邺不说话了。
蒋老爷子:“有你女儿大吗?”
蒋邺咬牙, 最后却是他的女儿沙哑说了一句, “最小的,13岁。”
蒋邺猛然抬头, 蒋老爷子也为之大拗,怒盯着蒋森。
但蒋邺反而看着一个人。
看着奚凉,奚凉笑了笑,不说话。
老爷子懂了,最后疲惫低头, 喝了那杯酒, 低头唰唰两下划掉了蒋邺的名字。
蒋邺眼珠子都冒出了血丝, 想要狰狞质问什么,钢笔扔了回来, 砸在他身上。
蒋邺额头滴血, 他怔怔看着老爷子。
后者冷漠道:“青屿说得对, 你跟你的母亲一样卑贱。”
什么叫诛心, 为这个身份而建立了强大荣辱观跟极致的争夺欲的蒋邺终于崩溃了,企图怒骂质问, 却被捂住嘴拖下去了。
蒋青屿此时放下杯子,淡淡道:“太晚了,等会再送。”
“先吃饭。”
“去问问那边鸡好了吗?”
“上菜。”
蒋老爷子整个人都虚了,老了十岁似的,转头看着蒋青屿。
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其他人心脏也都麻了。
席父跟他的私生子目瞪口呆,后者时不时看向若有所思好像深受启发的席谨言,有一种股腚发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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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域忙活了大半天才跟老刀把椰子鸡端上来,席上气氛已经恢复不少,反正他没看出什么,就老刀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个阴阳怪气不太像好人的蒋邺呢?”
“太饿了,先去后面柴房弄吃的去了。”奚凉是这么回答的。
老刀皱眉,饿死鬼吗?这都等不住,还世家子弟,呸!
蒋域就半点没察觉了,坐在谢美玲这边喜滋滋啃着鸡腿,谢美玲现在心脏都是麻麻的,看看傻白甜式的儿子,再看看那边从容优雅,时不时给老爷子倒酒夹菜的蒋森跟蒋青屿,她突然就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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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山是无语的,杀只鸡回来,位置都没了?被沈叶跟老刀给占了,这狗东西,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没大没小,抢了位置不说,也不管他坐哪。
“我这有位置。”
席夜曼把席谨言往边上推了,生生挪出一个位置。
席谨言无语,倒也往边上挪更多了些。
许山一看笑得美艳热情的席夜曼就是一窒,准备去别的桌上蹭一顿。
沈昆:“他不是在这锅鸡里面下毒了吧,有鸡不吃跑隔壁去。”
奚凉:“吐口水了吗?”
老刀:“我看着的,没有。”
沈叶:“搞不好盐巴放多了,别看许叔人畜无害的,心里阴暗着呢,我小时候就看他嘴上说自己学佛吃素,转头就去后山抓山鸡烤着吃。”
他还学佛。
下山半路就被小姑娘勾了心,鲁智深都没他心思活泼。
奚凉跟沈昆知道他的秘密,那眼神跟表情....许山黑了脸,木着脸坐到了席夜曼那边,倒了一大碗鸡汤,管自己吃喝起来。
席夜曼在边上看着,时不时给他碗里加东西。
席谨言笑了笑,开始喝酒,目光时不时扫过后面没有任何言语交谈的蒋森跟奚凉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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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尽宴散。
老爷子已经坐在了车上。
蒋邺被押送上车的时候,看到了门外荷花池边上站着的四人。
握着手杖老辣又从容雅痞的毒蛇沈昆,总是隐在他人身后操控棋子完成目的步步筹谋的军师奚凉,冲锋陷阵能打小也能干老的沈叶,再有就是绝对的战力柱石许山。
他们四人就那么站在那,彼此人数众多的蒋家,他们显得人丁极度稀薄。
实话说,许昭然看到沈家四人组的时候都有一种这个团体坚不可摧的感觉。
三狐狸精+超级打手,法攻物理都拉到最大了,几乎无敌。
但今晚.....蒋森替代了主导一切的奚凉,他完成了最后对蒋家内部的绝杀,成了最无情的法家,也一举吓死她的那些舅舅们。
蒋氏是他的了。
蒋邺尤有不甘。
他顿足了,冷冷看着奚凉,“别的没什么好说的,胜者为王败者寇,但有一件事我不认。”
“你觉得陈念娣是被我跟周然害的?”
“当初,我问过她要什么补偿,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奚凉不说话。
蒋邺:“其实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蒋森都不如你,所以你一定早就猜到了。”
“她没要一毛钱,只跟我说能不能让她的妹妹读书,来本城这样美好的地方读书,她想让你走出那个小山村。”
“而那晚她带着摄像头跟周然对峙的时候,其实后面完全可以拿着视频要挟我们获得自由,但她没有,她选择跟周然同归于尽,杀掉一个,留一个我投鼠忌器,你才能安全。”
“那么笨又有残疾的臭丫头,为了自己真正爱的人,也可以办成这么大的事呢......我没输给那么任何人,我是输给了陈念娣。”
“但你们也没赢,蒋森永远也得不到自己爱的人,而你,奚凉,你将永远困在那个笼子里。”
他像任何一个失败者一样分析了自己的成败,又欲挽回自己那可怜的自尊。
奚凉:“最早的时候,她跟我说,你还算个好人,她没怨憎过你跟周然对她做的事,就好像我其实也并不介意你们对我的盘算。”
蒋邺:“......”
奚凉低头,“动我可以,不涉至亲,这是江湖大忌。”
“所以你真聪明,没想过你的女儿为什么知道最小受害者的年纪吗?”
“那是因为她以前就看过了这些资料,早在蒋森让她知道之前。”
蒋邺猛然盯着她,呼吸都堵住了,许昭然摸了下鸡皮疙瘩。
奚凉微笑着:“我的姐姐快死了。”
“但我知道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困在了皮囊里。”
“其实这些年里我都希望你跟周然争气点,突破防线,把她杀了,放她解脱。”
“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动你们的至亲。”
“可惜你们不争气。”
“但没关系,唯二与你血脉相连的女儿会跟我一样痛苦,被自己的父亲困在一个屈辱跟罪恶的笼子里,然后她会一步步加深对你的厌恶,反感自己的血脉,她不会再去看望你,会刻意忘掉你,甚至巴不得你早点死掉,而被生父跟女儿一起抛弃的你,永远孤独的你,会比我更可怜。”
蒋邺呆在原地,腿脚都软了,跌坐在地上,像弄丢了灵魂。
奚凉抬眼,看到蒋家大门门口路灯下的蒋森,光辉在他身上。
她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沈昆三人前后跟上,随她一起走进昏暗的湖边小道。
许昭然摸了下手臂,发现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而蒋森站在原地,手指敲击了下大腿,没说什么,转身回宅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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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的,奚凉坐在院子二楼阳台看着月亮,过了一会,沈叶终于得到允许上楼来,尴尬笑着。
“姐姐,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反省了下,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交代下。”
“其实都是蒋森那王八蛋逼我的,我没有跟他同流合污,我是被逼的!”
奚凉转头看他,眼神犀利。
沈叶:“您请听我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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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前,大雪天。
沈叶正在寺庙山顶双手合十叩拜佛像,不过忽听到身后动静。
“谁?!”
他转身,看到门打开,一身长厚风衣的蒋森就站在那,而自己的保镖早就被人制住了。
沈叶很意外,敛了下情绪才盯着蒋森淡淡道:“原以为会是马屿的人来杀我,怎么是蒋总屈尊前来,太荣幸了吧。”
蒋森看了他一眼,跨门进来,带了一身残碎的风雪,随手拍打了身上的雪花,“既然觉得荣幸,也该知道自己想多了。”
沈叶压了眉头,轻哼,“那蒋总是来虔诚求佛的咯?总不会是求姻缘吧。”
“是。”
“......”
沈叶冷笑,“都被拒绝了还求什么?佛祖还能帮你死缠烂打?”
蒋森没多说,只是抬头看着佛祖。
沈叶还不忘装人设,幽幽道:“那女人只爱名利跟老男人,都要去结婚了,你这样的贵公子还想一条道走到黑?”
蒋森:“联手吧。”
沈叶一愣,“什么?”
“你是说让我联手帮你死缠烂打?”
蒋森无语,看了他一眼,道:“蒋邺。”
沈叶表情抽了下,掩饰道:“什么蒋邺,你们蒋家人?关我屁事,我的目标去拿下周氏,干掉云坤,超过蒋氏,成为国内第一,再称霸世界。”
蒋森:“......”
大概是太安静了,以至于有点尴尬。
沈叶:“生意理念当然要超前一点,太容易达标的没意思。”
蒋森:“那她给你的任务应该只有第一步,拿下周氏,然后从里面找到周然给蒋邺勾结的一些证据,后面的就是你的个人梦想,佛祖会帮你。”
这人嘴巴真毒。
沈叶木了,转过脸,继续拜着。
“你怎么看出我跟她是做戏的?”
“被她偏爱的人不会背叛她。”
“呵,那秦元呢?”
“我说的是人。”
“......”
沈叶默认了这个说法,但也有些不满,“偏爱就算了,她偏爱的可不是我,是老刀。”
“她真正偏爱的人,会被她提前保护好规避到安全的地方,别说杀人,杀只鸡都不会让血溅他身上。”
蒋森:“那你吃亏了?不是白得了一个周氏,而且中间压根没什么风险,只要不被马屿处理掉就稳赢,这还不算偏爱?”
沈叶:“.....”
他沉默一会才慢吞吞说:“她倒是说过你对她来说很危险。”
蒋森微顿,转头看他。
沈叶:“太了解了,对她有威胁吧。”
也可能是因为最能到达她灵魂深处,容易让她心动,所以危险。
但这话他不想说。
姐夫没那么好当的,何况是一个被拒绝过的,是不是姐夫还不知道。
蒋森转过脸,叩拜求签。
“言归正传,答应吗?”
沈叶沉思片刻,摇头,“不行,按她的计划,她可以自己完成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你毕竟是个外人。”
他故意挤兑这人。
蒋森也不生气,只说:“是可以,她从来都可以达成任何目的,只要她想,但你想过以后?”
沈叶一怔,眉头紧锁。
“年少时虚弱,面对大山一样的对手只能痛苦蛰伏,最后强壮了,骑马坐车坐飞机,轻轻松松到达山顶,然后呢?”
“你觉得她会释然,最后下山,还是在陈念娣死后从山顶一跃而下?”
蒋森:“我比你了解她,很小的时候面对打不过的父亲,她可以去先夺了菜刀跟他拼命,而且次数不止一次,这会让她习惯做鱼死网破的准备,包括跟在沈昆后面的几次举措,其实那才是真正的她,她骨子里是刚烈的。”
“不成功便成仁。”
“太刚烈的人折腰叩拜靠屈辱获得一线生机,那是因为有强烈的动机跟意志支撑着她,迫使她愿意牺牲一切,一旦目的达成,动机瓦解,她就会像一座山崩塌。”
沈叶其实是赞同的,他心里也一直有这样的忧虑,只是一直压着,“那这跟你掺和进来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自己能救赎她?你当自己是观音么,还能点化?”
蒋森闭上眼,叩拜,说了一句。
“不用点化,她需要一个人跟她一起堕落。”
“就好像她从来不为自己求平安符。”
沈叶下意识看向佛珠,其实他问过为什么,但奚凉那时候只是沉默了下,回答说她其实不信,只是为了陈念娣才信。
他当时被说服了。
现在看来,是她撒谎了。
沈叶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她后面肯定会骂我。”
蒋森站起,拍拍裤腿,“没关系。”
沈叶:“什么叫没关系?”
他有办法?
蒋森:“跟我没关系,被骂的又不是我。”
沈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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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最后为什么还要答应?”奚凉面色平静问他。
沈叶摸摸鼻子,“一是为你,怕你将来想不开自杀,不是说那些慧极必伤的人很容易这样?二是为我自己。”
奚凉皱眉。
沈叶:“从小是被你教养长大的,我的一切都是你教我的,这样一来,你永远当我是个小孩子,我总得干点出格的事让你认为我长大了。”
奚凉:“那你为什么不去luo奔?”
沈叶:“......”
果然说她生气起来很可怕吧!
奚凉既觉得头疼,又有些无奈,揉了下太阳穴,“以后少跟他接触,他不是你能应付的,被卖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
“?”
“但我觉得他勉强配得上你。”
沈叶摸摸发红的脑壳,“姐,你以前这么辛苦,不想享受下吗?”
奚凉迷茫,一时没明白他意思。
“男人,财富,权利,这人间的享乐,放纵的一切,壮烈的美景,都没享受过就觉得生无可恋,那样太吃亏了吧。”
“主要他长得还不错。”
沈叶说完就迅速跑开了,竟有几分跟蒋域相似的惹祸就逃窜的机灵样。
奚凉坐在那里,手都来不及举起打人。
只是表情憋闷。
正好此时他的手机响起......
奚凉看着上面的未备注电话号码。
她看着,没接。
过了一会,停下了。
她手指动了动,正要喊来沈叶把手机给他,忽然看到微信弹出一条。
那人的ID。
“夜宵吃不吃?”
她皱眉,打了两个字回去。
“不吃,睡了。”
那边:“没问他,问你。”
这男人,鬼精鬼精的。
奚凉挑眉,打了两个字回去。
——不熟。
那边:“我知道,所以才问你,不然我就爬窗户了。”
奚凉气笑了,不想理他。
叮咚,又传来一条。
“刚刚问了下你那传言中的丈夫吃不吃夜宵,他也说不吃,要睡了。”
“我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老天都在帮我。”
不是?
这人有病吧!
奚凉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胡说八道膈应席谨言夫妻的那些话,这人怕是听到了,在这摆自己一道呢。
出轨什么的。
奚凉觉得这些男人不分年纪,骨子里都有恶劣的一面。
“你怎么知道是传言,万一是真的呢?”
蒋森那边默了下,奚凉正要放下手机,那边传来消息。
“我也没说不能是真的。”
奚凉一怔,表情复杂,但没再回复,只是删掉了所有记录....下楼,敲了沈叶的房间。
沈家这边发展起来,房子也不缺,沈昆这人也是贱兮兮的,鸡圈可以留,但老房子必须改,改成了现代舒适小豪宅,惹得那些老头天怒人怨,觉得这混账就是故意埋汰他们,但也没法子。
不过,饶是如此,装修好的老房子也是自己住,院子里往外开辟了新地方,新建小楼房。
奚凉跟沈昆是素来不在一栋住的,这是沈昆安排的,多年来一直如此,她跟沈叶一起。
所以沈家内部这边约莫能摸出两人身份不是那么回事,但也不敢对外说。
外人只当是他们住一起的。
门打开,沈叶一脸惊喜的样子,“果然在你这,我还以为掉哪里去了。”
奚凉:“我是教过你演戏,但并不期待你在我面前演。”
沈叶咳嗽了下,“还是他逼我的。”
“姐,我是真的觉得你适合享受一下人生,我观察了下,他的身材其实....”
“你是在暗示我把他当鸭子用?你觉得他是那种让人睡完就可以扔掉的消费品吗?”
“啊?也不是不可....”
啪!
手机贴他嘴巴上。
奚凉冷飕飕瞟他,一把将门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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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正准备上楼,自己的手机来电了.....
她沉默了下,接通。
沈昆:“去帮我带份夜宵。”
“带上许山。”
奚凉怔了下,表情有些迷茫,看向斜对面的那栋楼,但没看到那扇漆黑的窗户后面主人家。
她有些思索,但看到许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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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宅院门开了。
许山懒懒散散地,看了下外面车边的蒋森。
“事虽尘埃落定,但也不算彻底完了,蒋总就这么放心大晚上还出来?不怕他安排后□□急跳墙吗?”
蒋森:“他有软肋,不敢。”
那个女儿就是蒋邺的软肋。
说是这么说,许山目光一扫,看到了附近的其他车子,笑了笑,本来这边就是蒋青屿的地盘,本地商业大佬云集,蒋邺的确没能力安排那么多。
“那也行。”
然后许山问奚凉,“你想坐哪辆?不要太紧张了,就是买个夜宵,不要一副把你卖了的样子,你就是心思太重了。”
奚凉看了他一眼,直接上了车,但在许山上车之前。
“开车。”
蒋森一脚油门。
许山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要去拉车门的架势。
“.......”
后头的一个保镖在那迷茫问:“许哥,那咱怎么办?再开一辆?”
“不用了,回去看老大吧。”
许山叹口气,慢吞吞回去了,但他去那个房间,正要跟沈昆汇报下情况的时候,里面没反应,他一惊,立刻用密码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捂着心脏脸色苍白的沈昆。
许山深吸一口气,很快拿药,等一切完毕,他坐在边上,想要抽烟,却又放下了。
沈昆:“犹豫什么,我还能再得个胃癌吗?”
许山:“其实在美国的时候,我想过要不要你让你狠一点,直接娶了算了,你反正不吃亏。”
沈昆按着心脏,看向窗外,神色冷淡道:“本来就短命,真娶了,三天没活就挂墙上了。”
“那的确是,她毒得很。”许山乐了,笑着笑着又红了眼,手指捏着烟,问:“累吗?”
“累个屁,名望权利都在手里,咱们那个年代的,谁没吃过苦?财富名利都到手了,仇人也快被嘎掉了,临门一脚的事,没别的遗憾了。”
许山:“真的?”
沈昆:“废话,你以为谁都像你呢,十六岁下山,情窦初开,二十年风雨无悔,真是够够的。”
“我沈昆还能是这样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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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蒋森开着车,问了一句。
“许山没来,不怕出事?”
奚凉:“你见多带丈夫的心腹保镖跟情人私会的夫人吗?“
蒋森闷了下,后慢悠悠飘出一句。
“那么,我很荣幸啊,夫人阁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压着滚动的些许笑意,又有几分继续往下压的隐忍。
斜靠车窗,眼神微瞥过这人手腕的奚凉发觉这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点用力。
指腹也反复摩挲了上面的真皮好几下。
她移开目光,看着外面飞掠过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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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鼎沸,人潮汹涌。
蒋森挑了一家夜摊,带着奚凉坐下了。
“吃过一次,味道不错,但后面很少来。”
他跟奚凉解释了一句。
就等于说明这家并不是常吃的店铺,也是为了避免被盯上,这一家大概是他从诸多选择中随机挑选的。
假若车子没有被定位跟踪,那今晚出事的概率等于0,而且闹市区,有警队巡逻,外加边上便衣的一些保镖。
“就吃个夜宵,不觉得麻烦吗?”奚凉都觉得他这兴头有点奇怪。
好像....没以前那么能忍了。
蒋森看了她一眼,“几句话的事,都是别人在安排,又不费我什么功夫,又不是没花钱,有什么麻烦的?”
奚凉:“......”
好像也对。
“这么直接,我以为你会在我面前更浪漫一点。”
蒋森看她一眼,因为两边都算是“撕破脸式”的表白跟拒绝过,她倒是不再装傻充愣捂他的嘴了。
大抵人尽皆知,她也懒得装。
“你比较土,吃不了浪漫那一套。”
奚凉:“?”
蒋森心平气和道,“之前我也不是没含蓄美过,但得到的只有某人的捂嘴。”
“这种粗暴的捂法,我只在旧时候那些市井流氓抢劫路人拖进巷子里的电影里见过。”
这男人是够小心眼的,如今撕破脸了,惯会挑她往日的刺。
奚凉接了他的笔,在单子上划菜品,一边道:“为了你好啊蒋总,你年纪轻轻的,前途无量,我怎么好意思耽误你。”
“你已经耽误了。”
“......”
奚凉抬眼看他,没说话,蒋森继续道:“但如果我也算耽误你了,那就扯平了。”
耽误她。
怎么耽误的?
他又知道了?还是在试探她?
她依稀觉得这人可能还是跟以前一样比较优雅,谋而后动似的,于是微笑,眼波似流纹,“我觉得你可能想错了,我从来不为谁被我耽误而对他负责。”
“也不会让人对我负责。”
蒋森:“哦,那你耽误我点菜了。”
呵。
奚凉笑了,递笔给他,他却不拿,顾自报了自己想要吃的菜。
奚凉的手指顿在那,慢吞吞扫他一眼,似嗔似静的,也只低头帮他划上。
看,她还是得负责。
大事小事,哪有那么多需要分清的。
他撑着下巴,静静看她,却是在笑。
她抬头就看他在笑,很淡,但冷静的人偶尔笑一下,就有几分清雅温润的少年气,她很容易将这人代入当年那个少年。
那个故作冷酷,次次干等在校门口的他,每次被她发现看过去,他就故意转头看天看地看蚂蚁....又好像在勾唇浅笑。
她那时很纳闷。
“笑什么?这么得意?”
“发现一件事,好多次输给你,好像没赢过,唯独在一件事上比你好。”
“什么?”她好奇心起来了。
“字。”
蒋森在她写下备注菜品数量的边上补上自己的字。
“我的字比你的好看,卷面分肯定比你高。”
“你神经病呢,要不要挂科去我那个病院看一看?”
“偏执也算病?”
“......”
奚凉心念微动,把单子交给服务员,转移话题,问:“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从小就被这么教育的吗?财富消费。”
在这种门第之见的问题上,他已不像过往那么小心翼翼,因为他们的根源不在此。
“不用教育。”
“有些事,日积月累就可以形成,就好像一个人长久浸泡在被宠爱的环境里,自然会培养起缺失的爱意。”
蒋森这话说得很轻描淡写。
“缺失的就是缺失,怎么会回归,时间已逝去,来不及了。”
“逝去的是时间,又不是你,有什么来不及的。”
“......”
这狗贼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奚凉有种许山跟沈昆平常被自己创的痛感。
她想起来了,语言科学,她其实不如此人。
她决定扬长避短,“如果你不换概念的话,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当时境变化,遗憾就是遗憾。”
“那就让它遗憾。”
蒋森:“喜新厌旧一些不好吗?”
奚凉大概知道他意指的是谁,手机刚好亮起沈叶的微信。
“如果我没多想,旧能代入很多人,但新只能是一个,对吗?”
“时间在变,每一天,24小时,这个新都不一样。”
24小时。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搞学术的老古板,不肯松伐关键条件,但设定的时间长度无限广阔。
给她的选择无限狭隘。
奚凉淡瞥他一眼,手指点了手机一下,“蒋总年少受教,风度翩翩,原来也这么下流?”
蒋森没说话,沉默了。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奚凉一时也沉默了,就这恰恰一沉默的刹那,她可能因为走神,手指不小心点过沈叶的私聊页面,点到了语音。
“姐,我想了下,你说蒋森这人可不是能随便睡一睡就不用负责的鸭子.....”
刚说到这里的时候,奚凉头皮都发麻了,手指迅速去点手机,但对面手长,一下就越过小桌子揪住了手机,从她手里抽走。
奚凉怒瞪蒋森,而蒋森则是平静听着沈叶的语音往下播放:“他不缺钱不缺啥的,搞不好你得搭上一辈子,我刚刚躺着想了好久,实在睡不着。”
“我觉得吧,咱们硬性不负责那肯定不行的,虽不犯法,但不道德,然而你可以找个正当理由啊,比如说那啥过程....就是有一点不行,你看,他总不好意思说自己特别行吧!这行不行的标准肯定你来定啊。”
“所以!你说不行,那就是不行,那你不就不用负责了,对吧。”
“当然了,什么时候想要有下一次了,你就说那个,你说你想给他一个机会,试一下还行不行,最后又是不行!”
“你看,这理由不就找好了。”
“姐啊,你觉得呢?”
奚凉已经闭眼了,低头用手指抵着眉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而蒋森平静听完所有,问:“我方便用你手机回复吗?”
奚凉抬头,正要拒绝,他立即故意当着她的面按住语音键,回了冷淡且优雅的一句。
“非常行。”
他真的是....
奚凉:“开心了?”
蒋森:“我是开心了,但你下流。”
奚凉:“......”
她无语中,又被逗笑,无奈的那种笑,好在蒋森也没追究这件事,毕竟是有点下流。
东西很快上来,两人吃了一些。
味道是不错,奚凉也的确是饿了。
就那鸿门宴似的,能吃得下什么,饿了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何况这东西是好吃。
她吃了一些,手里油腻的时候,他从兜里拿出了湿巾递给她。
奚凉随手拿过擦手,重新点了要带回去的食物,顿了下,她又加了另外的。
等东西上来,蒋森发现是给自己的,还没说话,对面那人就慢悠悠说,“阿森啊,大晚上的你非要拉着婶婶我吃烧烤,点这么多腰子韭菜牛筋这些做什么,万一被你叔叔发现了,不是糟糕了!”
正在上菜的服务员:“?”
边上的几桌:“......”
蒋森当时的表情在诸保镖看来真的是一言难尽,而美貌而风情的年轻小婶婶则是拿了打包的烧烤,起身弯腰,对他轻声说:“虽然是你叔叔让我来陪你的,可是咱们也得注意影响,别让人知道了。”
还端着盘子没动的服务员:“......”
太炸裂了,我不想走了,我坐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