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这顿饭在虞诗的极力端水下，吃得还算融洽，陈知让回去以后就和他二姨夫约好时间，第二天中午准时前往野石岛。
傅亦时开了车在小学门口接陈知让，去野石岛的船也安排妥当。
船上还备了午餐，傅亦时和陈知让简单吃了一些，船便缓缓靠了岸。
向金强一家都是渔民，陈知让的二姨嫁过来后，在镇上经营起一家副食店，门面就开在家的旁边。
今天陈知让和傅亦时要来，向金强也没有出海——不仅没出海，还把全家老少都叫了过来。
蒋天一走进屋里，就被这阵仗惊了惊。
他感觉向金强不是来跟他们谈合作的，而是来跟他们打群架的。
关键傅总身边除了他，就带了司机，连一个保镖都没有。
“傅总。”他凑在傅亦时耳边，压低音量叫了他一声，“需要再叫点人手来吗？”
野石岛上也有他们的工程队，要叫人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用。”傅亦时扫了屋里的人一圈，面不改色地开口，“我们是来谈事的，不是打架的。”
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蒋天安心了不少，但对方明显不是什么善茬，就怕他们会乱来。
“放心，不会有事。”傅亦时今天敢只带蒋天一个人过来，就是有把握的。他在对面一群人里，认出了向金强，目光顺势落在他的身上。
向金强顿时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压迫力，他这人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就连镇长都拿他没办法，还从来没有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感觉到压力。
这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肯定就是镇长说的那位傅总了。今天他们要过来，镇长特地叮嘱了他不要惹事，说这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向金强其实不以为然，什么臻忆集团，名头倒是起得很响亮，不过听说老板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这种在城市里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大少爷，跟他们这些常年在海上跑的人能比吗？他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向金强早就想好了，今天必须给这位傅总一个下马威。
不过他莽归莽，也知道不能真跟他动手，但对付他需要动手吗？他叫些人来，摆好架势，吓也把他腿吓软了吧？
不过现在情况有些尴尬，那位傅总完全没有被他们吓到的样子，还在和他的对视中，隐隐占了上风……
他一定是在硬撑！
“小让啊，这位就是你说的傅总？”向金强决定自己掌握主动权，所以率先开了口。
陈知让也没想到他今天会叫这么多人，一时也愣了愣神。这会儿听到向金强叫自己，他才开口道：“是啊，二姨夫，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臻忆集团的CEO傅总，接下来咱们三个岛的开发，都是由他负责。这位是他的特助蒋天。”
陈知让介绍完，才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人问了一句：“二姨夫，今天大家都在啊？”
“是啊，你跟我说傅总要见我，我当然是把家里人都叫过来，才显得我重视嘛。”
“……”陈知让没说话，向金强心里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
虽然他也不喜欢傅亦时，但想用这个场面就把傅亦时吓住，也太看不起他了。
陈知让上网查过傅亦时的资料，还特地跟一个在臻忆集团上班的同学打听过他。傅亦时这一年来是如何整顿臻忆集团的，被同学传得神乎其神。
但有一点一定是事实，他不仅把臻忆集团内部的各个派系统一了，还把董事会的董事治得服服帖帖。
那些有资格坐进董事会的人，哪一个不是有手腕有心机的？傅亦时连他们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向金强。
“老六啊，拿把椅子过来给傅总，别让人一直站那儿啊。”
“是的大哥！”向金强一吩咐，老六就立刻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傅亦时的跟前。临走前，还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
陈知让：“……”
有时候真的不想承认这些人是自己的亲戚。
傅亦时看了眼他们搬过来的椅子，长腿一迈在椅子上坐下了。
天生的上位者气场，让他把这腿肚生着锈的旧椅子，坐出王座的气势。
到这里向金强已经意识到自己低估他了，但这戏台都摆开了，戏自然也得唱下去：“傅总，你的来意小让都和我说过了。你想跟我合作，没问题啊，镇里的那些人不怕警察，但他们不敢来惹我。只要我叫上人在你们的种植园外守着，保证没人敢抢你们的东西。”
虽然镇上的人一直不承认那是抢，管这叫帮别人收获。
都是一片好心呐。
傅亦时点点头：“向先生倒是爽快，说说你的条件吧。”
向金强朝他笑了笑，开口道：“我知道臻忆集团不缺钱，在这上面肯定不会亏待我们的，但是除了钱，我还有另一个条件，如果傅总不答应，我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说来听听。”
向金强看了陈知让一眼，他就不相信接下来还拿捏不了这位傅总：“听说傅总来了石歌岛之后，和有间餐厅的虞老板走得很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小让正在追虞老板，我们全家也都支持他，如果傅总想要我们帮忙，就得答应不再对虞老板出手。”
蒋天：“……”
来之前他想过很多种他们会刁难的方法，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一种。
该说不说，这向金强还是有点本事，一脚就踩中了傅总的雷区。
室内一时很安静，就连陈知让都没有说话。
向金强没和他透露过还准备了这一招，但现在他也很好奇，傅亦时会究竟怎么选择。
“傅总是干大事的人，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耽误正事吧？”向金强见傅亦时一直默不作声，心里顿时得意了起来。
想出这个点子来的他可真是个天才，不仅拿捏住了傅总，还能帮到陈知让。
简直赢麻了。
“傅总，还没选好吗？”向金强装模作样地催促了两句，“我们可没有耐心，一直在这里陪你耗下去。”
傅亦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他看着向金强，从头到尾连眉头没有蹙一下：“蒋天，把我让你准备的资料拿给向先生。”
“好的傅总。”蒋天从公文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走到向金强和陈梅跟前，把活页夹递给了过去。
文件是陈梅接过去的，向金强看着她翻开的花花绿绿的资料，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这是全国最好的几所私立中学。”回答他的是傅亦时，“你们的女儿向玲，已经上六年级了吧？听说向玲的成绩很好，跟市里的孩子一起参加竞赛，还拿过第一。对吧陈老师？”
陈知让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听的向玲，向玲确实很聪明，学校里的老师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嗯，她是个很优秀的学生。”
傅亦时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了他自进门起的第一个笑：“我知道陈老师一直是你们全家的骄傲，你们也希望能培养出一个像陈老师这样优秀的孩子。你们的大儿子，今年已经读高中了，但他不是学习的料，高中也是你们四处托关系，才勉强让他读上的。但向玲不同，她天资聪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你们想好好培养她，但你们能给她的有限。而我，可以让她接受全世界最好的教育。”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安静，就连陈梅翻动数据的手都停了下来。她和向金强看着手里的资料，仿佛握着的不再是一份份学校的介绍，而是向玲的未来。
“向玲明年就要小升初了，石歌岛所在的片区，几所公立学校并不是最好的。当然，我相信以她的聪慧，就算读个平平无奇的中学，将来也能考入好的大学。但进。入大学以后，她面对的将是来自全国各地最优秀的那些学生，从小地方来的她，很难说跟他们没有差距，而且在心理上，她也会有落差。”
傅亦时的话让陈知让眸光暗沉了些，向玲的父母没有怎么读过书，所以可能体会不大，但他就是傅亦时口说的那个，从小地方来的“优秀学生”。
考上大学的时候，陈知让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开学以后，他才发现他周围的每一个同学都那么优秀。
他站在这些人中间，早就没有了优等生的光环。
他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学生。
傅亦时嘴里的那种落差感，陈知让再清楚不过。
决定回石歌岛教书的时候，他就是希望岛上的孩子，在接受基础教育的阶段，不会和市里的孩子差距太大。
傅亦时特地给了他们一些缓冲的时间，才接着往下说：“我可以给向玲更多的选择，全国的私立学校，她都可以挑。那些最顶尖的私立学校，不仅选学生，也会看学生的家庭背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但我可以帮她。以后她想出国留学，我也可以送她去最好的学校。”
说完这番话，傅亦时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向先生，要做选择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这个季节的野石岛，气候是最舒适的一段时间。可现在屋里的空气却让向金强觉得粘腻而沉闷，比夏天最热的那段时间还要难熬。
他从来没见过像傅亦时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他妄图拿捏他，就是最大的错误。
“老六，你去倒杯茶过来。”不等向金强说话，旁边的陈梅已经先表了态，“傅总，今天是我们招待不周，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中。”
她说着瞪了旁边的向金强一眼，仿佛他敢耽误向玲读书，她就跟他没完。
向金强干咳了一声，开口时早没了之前的嚣张：“只要傅总说话算数，你的种植园我保证给你看好。”
傅亦时接过旁边老六递过来的茶，看着向金强道：“不止种植园了，我需要你们保证旅游开放以后，来岛游客的财产安全。”
向金强愣了一下，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这不是坐地起价嘛！”
“现在筹码在我手上，条件当然由我来提。”傅亦时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届时岛上肯定会加强警力，维护治安，但你也说那些镇民不怕警察了，所以镇民那边 ，还得向先生多多出力。”
向金强：“……”
这天，向金强深刻地懂得了，什么叫做资本家。
从野石岛离开，乘坐的还是来时那艘船。
陈知让坐在傅亦时的对面，总算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傅总的手段，其实你完全就用不到我。”
傅亦时原本阖着眼睛，听到陈知让的话，便抬眸看向了他：“有陈老师在，可以缓解气氛，让向金强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陈知让笑了一声：“你早就知道，他只敢吓唬吓唬你吧，你要真有这份担心，不会一个保镖都不带。”
傅亦时直起身，眼神清明，看不出一丝睡意：“我确实不需要你，但虞诗和蒋天都说请你帮忙，我也想看看，你能怎么帮我说服向金强。”
他说到这里，语气里又带上了一分戏谑：“不过现在看来，陈老师不是帮我说服他，而是请他来说服我的。”
陈知让出声解释：“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们会跟你提这种条件。”
“这点我相信。”傅亦时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陈知让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不甘。
傅亦时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能难倒他。
回到石歌岛后，陈知让没再坐傅亦时的车，自己回了学校。傅亦时也没去管他，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晚上，虞诗从餐厅收工回家，刚一进门，就看见蒋天在屋里帮傅亦时收拾东西。
他们那边的防水已经重做完成，屋子里也清洁好了，今晚就要搬回去了。
“傅总要走啦？”虞诗把自己的包放在沙发上，走到客房门口，朝里看了一眼。
傅亦时站在桌前，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她过来，便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了她：“嗯，这几天打扰了。”
“没有没有，你们今天跟向金强谈得怎么样？”
“很顺利。”
“那就好。”虞诗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放在桌上的那份“文件”，越看越觉得眼熟，“你刚才在看什么？我怎么觉得……”
“是你的夏季海滩饮品设计图。”傅亦时道，“虞阿姨拿给我的。”
虞诗：“……”
不是，她妈妈怎么随便把这种商业机密拿给别人看呢！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自己的饮品设计图抢了回来：“这可是商业机密啊！”
“你那算什么机密？”虞向晴正好端着一些水果过来，把虞诗的话听进了耳里，“你之前不是拿给我参谋吗？我想着小傅肯定比我懂啊，就让他帮你看看了。”
“……那真是谢谢你们了。”虞诗微笑，“所以你们想出什么好点子了吗？”
虞向晴道：“我觉得可以搞一个香菜奶茶。”
“……啊？”
“你不是喜欢香菜，也喜欢奶茶吗？”
“……我是喜欢香菜，也喜欢奶茶，但我不喜欢香菜奶茶，谢谢。”
傅亦时在旁边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我倒是觉得虞阿姨的这个提议很不错，香菜奶茶一听就很吸睛，可以尝试，反正到时候要喝的人也不是你。”
虞诗：“……”
怎么回事，竟然被傅总说服了？
“你还想开一家饮品店？”傅亦时问她。
“是啊。”虞诗骄傲地挺了挺背脊，她这次总走在了商机的前面吧！“咱们镇上就只有一家奶茶店，还不怎么好喝，我想着来海边玩怎么能没有冷饮店啊，所以我准备自己搞一个。”
傅亦时点了点头：“想法不错，我们也是这样打算的。”
虞诗：“……”
可恶啊。
“你们打算开在哪里？”虞诗看着傅亦，装若无意地刺探着情报。
傅亦时道：“当然是海边最好的位置。”
“不止有冷饮店，还会有冲浪用品店和钓具出租店。”
虞诗越听越动心，她清了清嗓子，笑容甜腻地看着面前的傅亦时：“傅总啊，你们店面修好，肯定得找人来经营吧？要不就租给我吧，我每个月给你付租金。”
傅亦时打量她两眼，像是真在和她谈条件：“店铺一个月租金才多少钱？我们为什么不自己经营，有钱全都自己赚呢？”
虞诗：“……”
很好，这很符合她对资本家的刻板印象。
“那、那我也可以和你们分成啊。”虞诗咬牙，决定退一步，“一九分？”
“……你一我九？”
“那当然是我九你一！”
“哦，那算了。”
“二八？最多三七，你别太得寸进尺了。”虞诗说到这里，忽然眸光一动，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不对啊，我之前帮你说服季叔叔，你还欠我一个条件，我为什么要求你啊？”
虞诗的腰板顿时挺得比刚才直了，看着傅亦时的眼神也变得强硬起来：“我现在就命令你，送我。”
一旁整理东西的蒋天：“……”
不愧是虞小姐啊，路子一直都是这么野。
傅亦时手里拿着刚才虞向晴送来的水果，低头闷笑了起来。虞诗看他那副样子，心里也有些没底。
她是不是装得有些太过了？
但事已至此，她就得装到底，她还是维持着那副强硬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傅亦时。
——这个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定能震慑住对手的！
傅亦时果然停了下来，只不过眸子里还缀着点没完全散去的笑意：“好，送你。”
蒋天：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