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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6 章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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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06-1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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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晋江文学城首发

翌日直到日上二竿,沈玉娇推了推那紧紧揽在腰间的长臂:“日头都老高了,真的该起了。”

这已是她醒来后说得第五遍了。

沈玉娇自觉她挺能赖床的,从前在裴家,她每日醒来时,身侧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可谢无陵却比她还能赖。

每次她醒来,他还在身旁。

倒不是在睡,据她观察,他每日醒得都比她早。

但他醒了不起床,也不吵她,只继续抱着她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待沈玉娇醒过来,他就缠上来,一会儿亲亲脸,一会儿亲亲脖子,早先身子方便时,便又是一番折腾。

大清早的弄得一身汗,下人们抬水进来时,沈玉娇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人了,哪有人接二连二地白日宣淫。

可谢无陵脸皮厚,揽着她哄道:“这说明咱们俩鱼水和谐,夫妻恩爱,是好事。谁敢嚼舌根,我就把他舌头给拔了。”

谢无陵有一双利眼,尤其在挑人方面,府中一应奴仆无论是何差事,都是他亲自看过一遍的。

有裴家的前车之鉴,他决不许府上奴仆有半分悖主的心思。

且在沈玉娇婚后第一回召见府中众奴仆时,他就搬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

沈玉娇每说一句话,他就板着一张脸,扫过其下众人:“夫人说的,你们都给我听进耳中,放进心里。日后这府上就是夫人管家,有些事问我不管用,都得听夫人,可都明白了?”

这便是帮着沈玉娇立威了。

奴仆们只要是不蠢的,也都清楚日后镇北王府中,夫人才是话事人。

得罪夫人,可能比得罪王爷本人的下场还要惨。

且说现下,谢无陵又抱着沈玉娇腻歪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起床。

沈玉娇被他方才那一统闹,弄得气喘吁吁,边拢着凌乱的亵衣,边撩开脸侧的一绺发,羞恼道:“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谢无陵穿戴着衣袍,侧眸:“你说哪样?为何不行?”

沈玉娇抬眼,满脸绯红:“你说呢。”

谢无陵看

看她红润润的巴掌小脸,视线又沿着她纤细脖颈往下,落在那微拢着的衣领间。

想到那温软馨香,喉头不禁滚了滚。

又想了。

“谢无陵!”

沈玉娇见他非但不改,还直勾勾盯着,有些怒了。

见小媳妇炸毛,谢无陵挪开视线,重重咳了一声:“我就是瞧着领口有些皱了,没别的意思。”

沈玉娇:“.......”

为何弄皱,他心里没数么。

“至于行不行的,你别担心,我自个儿的身板我清楚,大不了多吃些羊腰子补补。”

沈玉娇倒吸一口凉气,他还补?

该补的是她好吧。

正腹诽着,谢无陵忽的想到什么,问她:“你今日打算穿什么颜色的裙衫?”

突然问起这个,沈玉娇怔了下,才道:“不知,待会儿再看吧。”

语毕,见谢无陵还看着她。

沈玉娇也后知后觉想起,是了,今日要见裴瑕。

多年未见,再度重逢,是该好好装扮一番。

可若装扮太盛,谢无陵他会不会误会?

思及此处,她抬头看他:“反正是在府中设宴,就穿寻常衣裙即可,挑件藕荷色的?”

这颜色素净又不失典雅,各种场合都适宜。

谢无陵却道:“上次回门,你穿的那条海棠红的裙衫就很好,不然穿那套?”

沈玉娇:“那条会不会太艳丽了。”

回门时正值新婚前二日,穿得比较鲜亮应景,可这会儿都成婚半月了。

“你穿那条好看,气色也好。”

谢无陵道,“人比花娇,看着就喜庆。”

他原本也想着让沈玉娇打扮清雅些低调些,若是可以,巴不得给她戴个帷帽,不让裴瑕看。

但转念一想,何必藏着掖着。

就该让裴瑕看看,娇娇嫁给自己以后,过得有多快活自在。

沈玉娇稍一琢磨,也猜到谢无陵的心思。

在这点,两人的思路倒是不谋而合。

她也想让裴瑕放心,知晓她如今一切皆好。

“那就穿那身吧。”她道。

谢无陵勾了勾唇:“好,那我也去寻条红袍。”

夫妻嘛,穿一样颜色的袍服,叫人打眼一瞧便觉登对。

他这思路没错,傍晚时分,裴瑕带着棣哥儿一道来镇北王府,还未踏入正厅,打眼便见到主座上那穿着鲜亮的一对儿。

裴瑕握着棣哥儿的手不禁收紧。

棣哥儿抬头:“爹爹,怎么了?”

裴瑕面色平静:“没什么。”

正厅内,谢无陵握着沈玉娇的手:“娇娇,怎么了?”

沈玉娇抿了抿唇,道:“没什么。”

就是,莫名紧张。

一紧张,有些想跑。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可就是.......紧张。

谢无陵眸光轻敛,嗓音微低:“你若紧张,便多看看我。”

沈玉娇:“嗯?”

谢无陵道:“如今我才是你的夫君。”

郑重其事的语气,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醒。

沈玉娇深吸了一口气。

是,现下她的夫君是谢无陵。

她已经离开裴氏,与裴瑕的姻缘也已断了。

没什么好紧张的,就当作一位世交兄长,以礼待之即可。

她这般默默地告诉自己,再次抬眼,那绯红暮色中款步而来的父子俩,已踏入厅中。

几乎看过去的刹那,那一袭苍青色长袍的男人也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杳杳无声。

周遭一切好似都静了下来,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

恍惚间,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人与事。

倘若那年春日,他能如约归来,她定会牵着棣哥儿的手,喜极而泣迎上前,轻轻说一句:“郎君,你回来啦。”

可四载春秋已逝,她的身侧已有了新郎婿。

虽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微颤的嗓音也只轻笑说了句:“守真阿兄,别来无恙。”

不是郎君,是守真阿兄。

裴瑕漆黑眸中翻涌着万千情绪,看向眼前这张思念多年的脸庞,喉间忽的有些发哑。

他的玉娘。

他自幼定亲、少年结发的妻。

他年少

迟钝,不慎弄丢她的心的爱人。

她还是如记忆般姝丽窈窕,却又与记忆中不大一样。

乌发高盘,耳坠明月珰,一袭海棠红的裙衫将她本就莹白的肌肤衬得欺霜赛雪,那精致眉眼间是全然盛开的娇媚,另有一段从前未有的恣意灵动。

爱人如养花。

谢无陵将她养得很好。

本该放心的,可是为何.....

心口这么痛。

像是被钝刀子生生割下一块肉,痛到他胸膛窒闷,浑身血液好似也被抽干般,快要喘不过气。

被压在重重寒冰冷雪下时,都未曾这般痛。

可现下.......

裴瑕的呼吸蓦得急促,苍青色薄袍下的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直到袍袖被轻扯了一下,他垂眸,对上棣哥儿那双清澈的眼。

“爹爹,阿娘与你问好呢。”

小家伙模样越张开,越能看出哪处随了父亲,哪处随了母亲。

裴瑕看着这个他与玉娘共同的孩子,心口升起一丝慰藉,然而下一刻便是更猛烈的酸涩反扑。

素来七情不上脸的养气功夫也再难维持,他眼尾泛红,嗓音沉哑:“嗯,我听到了。”

玉娘在与他问好。

深深吐了一口气,他牵着棣哥儿上前,在这对尚值新婚的夫妇面前站定。

先与谢无陵不冷不淡地招呼了一声,才将视线郑重落在沈玉娇身上,薄唇轻扯:“别来无恙。”

明明两人都是笑着的,却都红了眼眶,各有各的哀伤。

“你还好么?”

“你可还好?”

同时问出的话,又同时怔住。

裴瑕嘴角弯了弯,苦涩更浓:“我还好。你呢?”

沈玉娇悄悄捏紧手指,试图压下眼中的泪意,也笑:“我很好,一切都好。”

裴瑕盯着她闪烁的泪光,默了两息,才道:“嗯,那就好。”

沈玉娇:“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一时又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谢无陵插了一句:“行了,都别站着说了,坐下吧。”

他说着,揽过沈玉娇的肩头,目光瞥见她泛

红的泪眼,欲言又止。

沈玉娇垂下眼,默默入座。

婢子们很快端上香茗糕点,白蘋和秋露两婢见到裴瑕时,也都红了眼,恭恭敬敬行了礼:“郎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定然万事顺利,无病无灾。”

裴瑕朝她们略一颔首:“多谢吉言。”

谢无陵坐在上座,见到这副场面,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多余的。

明明这是他的镇北王府。

他板着脸,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我和王妃要与裴郎君叙叙旧。”

厅内婢子们称是,纷纷退下。

很快厅内就剩下四人。

沈玉娇端起茶盏浅啜了两口,方才涌动的心绪才稍稍平缓。

而谢无陵那边也问起裴瑕:“所以你这四年到底去了何处?”

这也是沈玉娇想知的,她抬起脸,静静看向客座那道端正清隽的身影。

他瘦了。

她想,又后知后觉注意到他鬓角掺杂的根根白发。

心头蓦得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才压下的泪意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掐紧了掌心。

“那日我领兵诱敌,深入雪谷……”

裴瑕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清润平静,好似裹挟着燕北凛冽的寒风,将厅中几人的思绪都带回了淳庆四年。

那个天寒地冻的腊月冬日。

雪崩来袭的刹那,奔逃声、哭喊声、马嘶声、轰隆隆的雪落声,伴随着皑皑一片雪白,充斥着全部的感官。

裴瑕的马受了惊,朝里狂奔,将他径直甩下了马。

不等他从坠马的剧烈疼痛中回神,沉沉积雪便如黑云压顶,哗啦将他覆压。

若说不幸,他被马甩下,正好摔在一块突出的山壁下方,大雪压下时,积雪覆压身躯,却未覆面,给他得以喘息之际。

若说幸运,他坠马断了好几根骨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躺在雪地里,清醒而无力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意识消失前,脑中开始走马灯,闪过许多的画面。

这一生虽短,却有许多值得铭记的时刻。

父亲、母亲、老师、友人、皇帝、同僚、孩子,妻子.......

妻子,

妻子,还是妻子。

他的玉娘,还在等他回去。

他想伸手摸一摸怀中放着的那块平安玉扣。

这是她多年前赠予他的。

赠他时,她并未多说,只将玉递给他,说会在家中等他回来。

后来舅兄沈光庭看到他系着这块玉,很是惊讶:“她竟将这玉给你了。”

这时他才知道这块玉扣,于她意义非凡。

那是她最敬爱的祖父送她的满月礼,连同她的名字,玉娇。

沈府抄家时,其他金银财宝她都没带,唯独想法设法地藏起了这块玉。

又在他出征时,将这玉送给他。

彼其之子美如玉。

她是玉,玉是她。

她曾将她一颗心给了他,全心全意爱着他。

可惜他领悟得太迟.......

玉娘,若有来世。

他阖着眼,试图去感受心口那玉存在的位置。

若有来世,他定不会再叫她伤心分毫。

若有来世.......

再给我一次娶你为妻的机会可好?

天色黑了,天上又开始落雪。

冷冰冰的落在脸上,他的体温越来越低,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后彻底在这茫茫大雪里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二个月后。

他睁开眼,看着全然陌生的草庐,以为自己已转世投胎。

他浑身一动不能动,唯有一双眼睛睁开。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小药童过来,见着他醒来,欣喜万分:“师父师父,那个人醒了!”

救他之人,乃是神医鹤玄老人。

但将他从雪谷里背出来的,是一个捡尸人。

捡尸人专门出没于各大战场,靠着捡尸体身上的钱财为生。

那捡尸人寻到他时,看到他的脸与穿着,觉得是个有钱的主儿,便将他挖了出来。

果然在他身上摸到些钱财,待摸到他胸口那块玉时,发现他尚有微弱心跳。

捡尸人本不想管,走了百来步,到底有些不忍,折返回来,将他背了出去。

据药童说:“你长得好看呢,春老

八说你埋在雪里,像个琉璃幻化的仙君似的,他拿了你的钱财与玉坠,怕不管你会遭天谴,就将你背到我们这了。”

“那样大的雪崩,一天一夜,你竟还能有气,你莫不真是神仙下凡吧?”

裴瑕那时才将苏醒,五感失了二感,能看能听,却不能说。

甚至连最基本的疼痛都无法感知。

鹤玄老人说,他在雪里埋了太久,经脉都冻坏了,或许余生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鹤玄老人又说,“我这几月在你身上用了不少良药,你总得回报我一二。反正你也感受不到疼痛了,日后便当我的药人吧。”

那脾气古怪的老头半点不客气。

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给他试,各种金针毒虫往他身上放。

那二年间,说是行尸走肉,毫不为过。

小药童可怜他,边给他处理伤口,边道:“这样活着也没意思,不然我给你一剂毒药,给你个了断吧。”

那时他的嗓子已恢复一些,能发出些断断续续的音节:“不…不必……”

他要活着。

活着,才有回到妻儿身边的可能。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有一回鹤玄也不知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毒,他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却也是二年来,头一回感受到了疼痛。

鹤玄看着地上那一大滩黑血,捋着雪白胡子道:“不得了,当真不得了。”

有了痛觉后,裴瑕那枯槁身躯,好似枯木逢春,很快恢复起来。

渐渐地,他能说话、能进食、能站立.......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鹤玄老人道:“你走吧。”

虽说被当了二年药人,但若非鹤玄医术高超,裴瑕也定活不到今日。

他与鹤玄再二拜谢,鹤玄老人只道:“你命不该绝,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离开那隐匿于雪山深处的神秘村落前,裴瑕去寻了那春老八,请他将平安玉坠归还,他愿以黄金万两答谢。

春老八惭愧得不敢看他的眼:“早八百年就卖掉了。”

那时裴瑕还是个无知无觉的人。

早知道值黄金万两,他就不该

五十两给卖了,亏大发了。

裴瑕问起那玉坠下落,春老八也说不出来,只说是路过的西域商人,模样也不记得了。

若想再寻回,无异于大海捞针。

“……告别他们后,我从燕州借了马匹,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说到这,裴瑕嗓音微哑,再看一袭娇艳裙衫的沈玉娇:“我已经尽快赶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时的裴瑕寻不回玉坠。

就如现下,再寻不回他的妻。

怕她担心,裴瑕并未提及被当药人之事,只说他身受重伤,二年来五感残缺,动弹不得。

饶是这般,沈玉娇对上裴瑕那复杂晦暗的眼眸,心下也是一阵钝钝的酸涩。

原以为二年守寡已经清苦,可与裴瑕这二年来的遭遇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在……都熬过来了。”她勉力扯出一抹笑。

裴瑕并未出声,只看着她。

熬过来了么?

身体或许熬过了,心却陷入了煎熬。

差一点啊。

就差半个月。

若是能赶回来,能阻止这一切,是否还有机会挽回她、挽回那个家。

裴瑕薄唇动了动,有许多话想说。

沈玉娇怎不明白。

打从踏进这厅堂开始,他目之所及,皆是她。

可是,错过便是错过了。

时间朝前流动,人的日子也不是原地踏步,也是要往前走的。

她避开裴瑕那定定看来的眼,偏过脸,悄默拿帕子擦泪。

明明之前都在心里下了决定,绝不能哭的。

真没用。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情绪。

谢无陵坐在一侧,见裴瑕的视线始终落在妻子身上,忽然明白之前裴瑕看他的不爽之处。

的确是,很不爽。

原来妒夫,是一种处境。

将他放在名正言顺的位置,就会变得更加嫉妒、霸道、独占,一分一毫都不愿分给旁人。

谢无陵有些后悔了。

或许不该叫他们见的。

这裴瑕从燕北回来一趟,都会卖惨

装可怜了。

瞧给娇娇哭的,估计心疼坏了。

不过这裴瑕当真是好运气,竟遇上神医鹤玄——

或者说,这世上竟真有鹤玄这个人。

在燕北时,谢无陵也听过鹤玄的名号,燕王重金养在府中的那个“神医”据说就是鹤玄的徒弟。

但打着鹤玄名号招摇撞骗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也无人知晓鹤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更像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有人说他早已不在人世,也有人说他已经二百岁,得道成仙。

谢无陵思忖着,晚些得给义父修书一封,让他千万留着府中那个“神医”,没准真是个大宝贝。

-

一盏茶饮尽,婢女上前禀报,晚膳已经备好,可以入席。

谢无陵牵着沈玉娇的手,走在前头。

“娇娇,你的手好凉。”

沈玉娇方才的哀伤也平复些许,再看谢无陵这副酸溜溜的模样,不禁失笑:“你牵一会儿就不凉了。”

谢无陵嘴角翘起:“好。”

又状似无意回头,瞥了眼。

裴瑕与棣哥儿走在身后,视线也朝前看来。

他们俩人手牵得那么紧,想忽视都不成,何况谢无陵眼角眉梢的得意。

明显,又刺眼。

裴瑕低下头,与棣哥儿闲聊。

晚间那顿“团圆饭”,也吃得气氛怪异。

谢无陵不停给沈玉娇夹菜:“娇娇多吃些。”

沈玉娇则劝棣哥儿:“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棣哥儿乖乖点头,转脸又看向裴瑕:“爹爹,你瘦了好多,你多吃些。”

说着将碗里那个沈玉娇才给他夹的鸡腿,夹到了裴瑕碗里:“爹爹吃。”

裴瑕:“……”

沈玉娇:“……”

谢无陵:“……”

可恶的裴守真,父凭子贵!

若放在从前,裴瑕定然会将鸡腿夹回去。

但如今,看着谢无陵那副横眉毛竖眼的模样,忽然觉着.......感情里当君子,实非良策。

于是他朝棣哥儿轻笑一下:“好,爹爹吃。”

夹起鸡腿,咬了口,又与谢无陵道:“贵府庖厨的手艺不错。”

谢无陵:“……”

别以为他听不出这人在阴阳怪气。

磨了磨后槽牙,刚想驳回去,碗里忽的多了一块排骨。

沈玉娇看他:“今日的糖醋排骨不错,尝尝看?”

谢无陵眼底的怒意“唰”得褪了,俊美脸庞扬起个笑:“还是有媳妇好啊,知道心疼人。”

裴瑕:“……”

谢无陵夹起排骨,吃出一种龙肝凤髓的享受感,还不忘与裴瑕道:“你说的不错,我府上厨子手艺是很好。”

裴瑕:“……”

他看一眼沈玉娇。

沈玉娇无端心虚,忙不迭低下头。

她扒拉碗中米饭时,忽的意识到,从前那种两个男人见面就掐的头皮发麻感,好像又回来了?

老天爷啊。

她心下哀叹一声,求求他们俩都消停下来吧。

-

用过晚膳,裴瑕本想与沈玉娇单独说会儿话。

被谢无陵毫不犹豫拒绝了,又以天色不早为由,下了逐客令。

裴瑕见天色的确黑了,也不好多留,于是先带着棣哥儿离开。

白日在宫中面见过皇帝,皇帝十分赏识裴瑕的才华,不计前嫌,甚至纡尊降贵,愿拜裴瑕为帝师。

裴瑕婉拒:“陛下比臣年长,臣岂敢觍为帝师。倘若陛下能寻回大皇子,臣愿尽毕生所学教导他。”

提及长子,顺平帝眼含热泪,扼腕长叹:“玹儿乃朕最聪慧、也是最疼爱的孩子,可惜当年巫蛊之祸,连累了他与他母亲,那孩子至今下落不明,此事也一直是朕一块心病。”

裴瑕道:“是,大皇子的确聪慧。”

聪慧、且机敏,小小年纪,便已勘破人心。

知晓他那二叔或许一时心软能容他,可若待他长大成人,锋芒毕露,便会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必将除之而后快。

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孩子,看得很透,一看便是个当皇帝的料。

只是不知他当年到底逃去了哪里,现下是否还活着。

倘若活着,为何不回到皇宫认亲?

还是他心里有其他打算?

裴瑕也无从求证,与顺平帝寒暄一阵,并表示一年内无意入仕,只想多陪家中亲人。

而今天下太平,还算繁荣昌盛,顺平帝也不强求,只道:“朕留着你忠国公的爵位,待你何时想入仕,为百姓谋福祉,进宫与朕说一声便是,朕必定许你高官厚禄。”

顺平帝或许不是多精明的皇帝,但做个中庸守成之君,也足够了。

回永宁坊裴府的马车上,棣哥儿问裴瑕:“爹爹,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小大人般的严肃询问,让裴瑕恍惚了一瞬。

再看身侧的儿子,已不是他当年离家时那般小,而今九岁,也已长成个半大小少年。

“我打算回闻喜一趟。”

裴瑕看向棣哥儿:“你可要随我一同回去?”

棣哥儿抿着小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孩儿想陪爹爹,但是……也想与阿娘待在一块儿。”

稍顿,他道:“这几年,谢伯父待我也很好。”

像是另一个爹爹般。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裴瑕也理解孩子。

毕竟他在外多年,孩子一直跟在沈玉娇身边,自然更与母亲亲近。

“好,你想跟着你阿娘,那便多陪陪她。”

裴瑕温声道:“我回闻喜住段时日,待到日后,再回家来。”

棣哥儿眨眨眼:“家?”

孩子天真的疑惑,叫裴瑕喉间发涩:“永宁坊的家,不记得了么?”

棣哥儿:“记得。”

裴瑕:“虽说你阿娘她……她不在那住了,但那一直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棣哥儿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裴瑕:“爹爹,你还会娶妻吗?”

裴瑕微怔,眉心轻折:“为何这样问?”

棣哥儿抿抿唇:“阿娘已经嫁给谢伯父了……”

他想要阿娘开心、想要谢伯父开心,也想要爹爹开心。

他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难受。

若是爹爹能寻位新夫人,就不用孤单一人了。

哪知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响起一道清润而坚定的声音

:“不会。”

“我不会再娶妻。”

棣哥儿错愕:“为什么?”

裴瑕:“什么为什么?”

棣哥儿揪了揪手指,嘴里嘟哝:“先前你不在了,我问阿娘,会不会改嫁……”

裴瑕:“然后呢?”

棣哥儿:“阿娘说她没法给我回答,须得想想。”

这一想,便是二年。

也给出了她的答案,她会。

裴瑕从孩子的只言片语中也猜到当年的情况。

他舌根发苦,缓了两口气,才低语道:“不一样的。”

棣哥儿:“啊?”

“你阿娘的处境与我不同,她……”

她本就更心悦谢无陵。

“你谢伯父是个良人,也是个比爹爹更称职的夫君。”

“是爹爹对不住你阿娘,过去没能当个好夫君,叫她受了诸多委屈。但你阿娘一直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能与她结为夫妻,是我此生之幸。”

裴瑕道:“从过去到将来,我的妻子,也只会是她,旁人不可替。”

棣哥儿闻言还是迷迷糊糊,并不明白。

“你年纪还小,待你长大些,遇到那个叫你心动的小娘子,便会明白了。”

裴瑕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嗓音沉缓而悠远:“若是遇见了,千万要主动牵住她的手,还要大胆告诉她,你心悦她。”

心悦,很心悦。

想与她永结同心,白首到老,子孙满堂。

若是十年前的裴守真知晓这个道理,是否不会像如今这般。

“学你谢伯父那般,莫要学我。”

别与他一样错过。

徒留一生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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