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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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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06-20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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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喊他,由远及近。

“姐夫。”

“姐夫。”

“姐夫。”

听上去很焦急,也很担忧。周晋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什么缠住,无法挣脱。

“姐夫!”

“姐夫!”

直到声音越来越大,他也犹如鬼压床一般,猛地惊醒。

他看着四周,看着十三岁的盈盈。

他慌乱,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

明明和江会会约好了明天要见面的,明明约好了......

他再次躺回去,既然睡醒之后回到现在,那么睡着以后,肯定会回去。

可无论他怎么睡,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他还在医院,盈盈也还是十三岁的模样。

盈盈告诉他。

前几天有人发现他倒在绿樾山的山顶,就帮忙打了120,送到医院后,医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来。

但他一直处在昏迷当中。

见他好不容易醒了,盈盈立马起身要去叫医生。

周晋为却拉住她,问了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问题。

“你姐姐呢?”

盈盈愣在那里。

她不知道姐夫怎么了,还以为他是伤到脑袋,短暂失忆,她说:“姐夫,姐姐她早就......”

周晋为没有等她说完,他出了病房。

又离开医院。

他现在不想听任何人的任何话。

他要去打电话,要去给江会会打电话。

她和他约好,明天要见面的,她说有话要和他说,让他一定要赴约。

他去打电话,拨通了那个他倒背如流的号码,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一直打不通!

他脑子里仅剩的一根线处在彻底断裂前夕。

他让自己保持冷静,尽量不让焦急恐慌的情绪占据他的理智。

江会会一定还活着!

他都回到过去了,她一定还活着!

对,这一切总会有规律的,既然他回到了过去,肯定有东西发生

了改变。

江会会没有死。

他坚信她没有死。

他离开医院,开车回了帝都。

那时帝都正在下雨,电闪雷鸣,广播里正在提醒居民开车注意安全,路面湿滑,要控制车速。

他顾不上安全,也不顾上车速。

他将油门踩到最大,四个小时车程才能开到的距离。他缩短成了两个小时。

甚至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他下车之后就往屋里跑。

肯定能找出江会会还活着的证据,肯定能的。

她一定还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拜托了。

他把她的东西全部翻找出来,没有遗漏哪怕一件。

可当他看到她的黑白遗像时,那种绝望才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

他歇斯底里,近乎癫狂,一边翻一边嘶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跪趴在地上,如同濒临死亡,绝望的野兽。

低沉的呜咽从他的胸腔和喉间传出。

他一直都是一个内心极为强大的人,可这一次,他的内心防线被彻底击溃。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在给他希望之后,再给他一击更猛的重创。

他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没有贪得无厌。

他只是希望心爱的人回到身边,他只是希望她好好活着。

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折磨他,为什么要反复折磨他。

周晋为看着她的遗像,看着相框中的她,她在微笑。

她的目光温温柔柔,隔着那层玻璃与他对视。

周晋为仿佛听到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徘徊。

“我们会再见的。”

“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是啊,他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他精神恍惚,眼神涣散的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安眠药。

只要他把这盒药全部吃下去。

他们立刻就能见面。

江会会,等着我.......

他拧开瓶盖。

可当他想要了结这一切的时候,六岁的周宴礼哭着跑过来,阻止

了他。

他应该在暗处偷偷看了很久,他的眼睛都哭红了,哭肿了。

此时抱着爸爸,明明全身都在颤抖,却还一直安慰着他:“爸爸,小礼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的神志是在此刻,才慢慢归拢。

他看着他,看着周宴礼。他还这么小,他还这么小......

他已经没了妈妈,如果再没了爸爸,他会过上怎样的人生呢。

周宴礼努力忍回眼泪,走到爸爸身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替他擦去眼泪。

“爸爸不要怕,有小礼在,小礼会保护爸爸的。”

明明他已经被吓到发抖了,脸色也惨白到没有半点血色。

可却仍旧强撑着勇敢,将爸爸抱住。

“小礼已经长大了,小礼已经六岁了,小礼能够保护好爸爸。”

到底是强撑出的勇敢,仅仅也只持续了几秒钟。话说到最后,全是破碎的哭腔。

周晋为感受到有眼泪滴进自己的衣领。

一滴,两滴,三滴......

温热的触感,像是将他仅存的理智灼醒。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又疲惫地将周宴礼抱在怀里。

“怎么办,我们小礼还这么小。”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却还是温柔着语调安慰他,“小礼别怕,爸爸没事。”

有些时候觉得可悲,想死都没资格。

可看到小礼红着眼睛站在他身边,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却还出声安慰他。

周晋为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太过失职。

一门心思沉浸在亡妻的痛苦之中,忽视了才六岁的孩子。

他太自私,也太懦弱。

如果被会会看到这一切,一定会怪他。

她最疼小礼了,哪怕是最后的时间里,她也在嘱咐他,照顾好小礼。

“我们小礼要快点长大哦。”他失魂落魄的笑了笑,“快点到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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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过去,周晋为的状态和情绪很快就恢复好了,看上去和往常无异。

大约是他好的太快,以至于盈盈甚至开始怀疑,那天

晚上的姐夫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至于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像是在逃避什么,周晋为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几天不睡觉的高强度工作更是常态。

近乎自毁一般,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短短数年时间,他从白手起家,到行业TOP,成功登顶企业家排行榜第一。

助理敲门进来,告知他明天的行程安排。周晋为那时刚点燃一支烟,他站在窗边,从四十五层俯瞰整座城市。

万家灯火汇聚成微弱荧光。他的习惯还是没变,读书的时候也喜欢从阳台往下看。

说白了,他内心还是稍微有些扭曲的。他喜欢看着一切事物在自己眼中,不过灰尘般渺小的感觉。

助理在身后汇报行程,他头也没回,只是将夹烟的那只手靠近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微敛的眸光,若有所思。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又是春节了。

“明天的行程通通推了。”他叼着烟,拿出手机翻开一串号码。

联系人的备注——小礼。

算算时间,他们也有阵子没见面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往返各个国家考察。

关于周宴礼的消息,也仅限于老师给他打来的电话。

今天揍了这个同学,昨天又弄哭了那个同学。

周晋为忙工作的同时,还要兼顾给他收拾处理烂摊子。

他揿灭了烟,那通电话始终没有拨出去。

帝都的春节算不上多热闹,很久以前就禁止燃放鞭炮了。

再者,来这边务工的外地人居多,一到春节大家都陆续返乡。

所以春节反倒比平时萧条冷清。

除了贩卖春节用品相关的店铺门庭若市之外,其他店铺可以称得上人可罗雀。

周宴礼十四岁了。

这几年以来,周晋为总能在某个瞬间再次回到过去。

他不清楚这是对他的赏赐,还是对他的惩罚。

好像明明给了他机会,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挚爱再次“死去”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竟有机会,总比没机会要好。

很可笑吧,不断的重来,不断的失败,可他从未放弃过,也没想过放弃。

他像一根永远拧不断,掰不弯的钢筋。

他每一次,都在拼尽全力的想要将她救回来。

他尝试了不同的办法,这种不行就换下一种,还不行就继续换。

只要还有机会,他总能成功。

命运好像在和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但他没有一个瞬间向命运低过头。

他会成功的,他会改变江会会的命运。

一定会!

可是,在这场无限循环的旅途中,他的灵魂也在不断的被摧残。

他的爱越来越深,痛也越来越深。

他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挚爱离自己而去。

那种痛苦在不断蚕食他的心脏。

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早就麻木了。

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哪怕上一秒还在和她说话,下一秒在这个世界醒来。

他也能迅速调整好情绪,通知助理会议正常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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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开车很平稳,他坐在后排拿着电脑办公。

即使他现在赚的钱已经足够多了,可他仍然觉得不够。

他想在自己有限时间里给周宴礼多一分保障。

他早就想好两条退路了,如果还是没能成功救回会会,那么在周宴礼十八岁之后,他会去陪她。

没了父亲的庇佑,多点钱,总归是好的。

家里的房子没什么温度,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冷冰冰的。

保姆提前得知周晋为今天要回来,特地让厨师多做了些菜。

周晋为回来的时候,客厅没人。

他看了眼二楼某个房门紧闭的房间。

保姆在旁边解释道:“小少爷中午吃完饭就回房间了,一直没出来。”

周晋为点了点头,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后者抻开后挂好,又去厨房给他泡了一杯茶。

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虽然帝都不比小城市的节日氛围浓重,但好歹也是春节,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年味儿的。

附近的欢声笑语传进来,是一家三口在外面堆雪人。

比起外面的热闹,开着暖气的屋子,反而显得异常冷清。

楼上某个房间不时传来怒骂声:“我靠,你他娘的眼瞎是吗?后面有人架枪你看不到?”

“不玩了,一群废物。”

周晋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半晌,房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简易白T运动裤的少年从里面出来。

六岁和十四岁的区别,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鹤立鸡群了,才十四岁,就已经一米八。

身子清瘦却不孱弱,眉眼处和周晋为极为相似。

只是相比起来,还是太过稚嫩。

他打着哈欠下来:“张阿姨,我......”

话没说完,看到他爸了,脚步顿了顿。

神情从放松转变为不爽。

“你怎么来了?”语气十分生硬。

周晋为的目光由上而下将他扫视了一遍。

才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不少。

“春节,回家吃饭。”他同样言简意骇。

周宴礼不爽的冷哼一声:“您还知道您有个家啊,我以为你早忘了。”

保姆在一旁朝他使眼色,让他别和爸爸这么说话。

周宴礼心里本来就憋着火。

什么爸爸?有他这么当爹的?一年到头见他一面比见总统还难。

凭什么他回来一次自己就得感恩戴德。

他怒气冲冲地往沙发上一坐,拿来遥控换了台。

从正经严肃的晚间新闻换到儿童频道,正在播放动画片。

以这种幼稚的方式和他表达抗议。

周晋为无奈轻笑。

问起他的近况:“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成绩稳定保持倒数。”他翘着二郎腿,语气吊儿郎当。

周晋为稍作停顿。他没办法说出指责批评他的话,毕竟是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失责。

从他六岁之后,他几乎没有怎么管过他。

即使他不听话,他也只是选择了最简便最快速,也最无用的办法。

——关禁闭。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教他了,他已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他无时无刻不处在崩溃的边缘。

外表看上去的正常,不过是用他仅存的理智在极力维持着。

他的内里早就烂透了。

“我给你找了几个补课老师。”他淡声开口。

一听这话,周宴礼瞬间跳脚了:“为什么要找补课老师......”

“我不要求你考全校第一,但最起码,别是倒数第一。”

周宴礼刚要抗议,周晋为只是一个抬眼,就吓的他说不出话了。

周晋为将茶杯放下,从容不迫的站起身:“吃饭吧。”

那顿年夜饭,父子俩都吃的很沉默。

难得见一次,却都没什么话。

天愈发黑了,所有电视台都在直播春晚,周晋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春晚。

这像是他们难得的独处时间。

周宴礼只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满肚子郁气回房了。

随着房门的关上,周晋为无声抬眸看过去。

片刻后,他将视线收回,目光放在电视墙旁边的合影上。

那是周宴礼刚满月时,他们一家三口去拍的照。

电话从刚才响到现在,有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他亲自去现场看看。

但响第一声时,他就按了静音。

平时没有时间陪他,周晋为想,毕竟是春节,总该陪他守完这个岁。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最后还是起身,接通了那通电话。

离开前,他留下了一个红包。

是给周宴礼的压岁钱。

车子还停在门外,司机正在里面打瞌睡。

周晋为出去的时候,门外竖着三个雪人。

应该是刚才的一家三口堆的。

两个大雪人,中间护着一个小雪人。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随处可见的温馨,却是他拼尽一切都换不回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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