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直到谢山河出院,才回南方。
升级安保系统之后,需录二道指纹。他比高山蝶早一步到,替她开门。
高山蝶和孟泽相处几年,进门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她问:“怎么了?”
孟泽眉目生得明锐,若有郁气,则锋芒更烁亮。
“没什么。”
孟泽一直留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高山蝶劝他去外面的林路走走。
他不去,要么去庭院睡大觉,要么回房间睡大觉。
谢山河出院之后,孟泽也没有去探望。
退休的刘天刚时间空了,约孟泽去钓鱼。孟泽也没劲。
他又去搜李明澜的消息。
她不是公众人物,没有记者追踪她的行踪。
她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巴黎,之后就不知去向了。唯一有话题的是,她身为Mike Sharp的朋友而被人讨论。
孟泽突然想到,李明澜会不会和这个狗屁导演一起上法庭了?
他认识的人里,是有一个人和李明澜有来往。他发了微信过去。
谁不知这位大摄影师性情孤僻,这样来主动问候,令邓玲英产生了阎王微服私访的荒谬感。
然而,孟泽的寒暄三两句,之后直奔主题:「不知道邓编能否联系上李明澜设计师?」
邓玲英还没来得及打字。
孟泽又说:「我一个朋友对她的品牌有兴趣,有意合作,能否请邓编搭个线。」
邓玲英:「孟先生客气了。我和李明澜小姐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待我问问她。」
然而李明澜的回复是:暂停一切业务,有事联系助理。她发了助理的名片过来。
邓玲英想想,李明澜都怀上了,当然要休假。
邓玲英:「李明澜小姐有件大喜事,暂时休假。」
卢澎心直口快,透露李明澜怀孕的消息时,孟泽也在场。邓玲英不知道孟泽是否有放在心上,不能直说怀孕,于是说“喜事”。
孟泽冷冷盯着“喜事”二字。
晦气。
但养胎好过坐牢。
李明澜罪不至死……不,她死了是活该。
孟泽关上所有网页,告诉李明澜。
「李明澜,你是活该。」
「李明澜,你要完了。」
手机输入法自动把“李明澜”置顶了。
只要孟泽打开输入框,李明澜永远出现在第一个选项。
见了就碍眼。
于是,孟泽又发消息:「你真的很蠢。」
不知道输入法是怎样的大数据,孟泽的手机冒出了日系校服美女的推送。
李明澜根本没有穿过日系校服,她穿的是土土的岩巍中学校服。蓝白相间。裤子松松垮垮,她人懒洋洋,只喜欢吃和睡。
孟泽把日系校服美女全都点了叉。
直到一个摄影室的广告弹出来,女生穿的是蓝白校服,像极了曾经的岩巍中学校服。
孟泽像是突然清醒,他说:“山蝶,我出去走走。”
高山蝶笑了:“你是要出去走走了,天天在庭院里散步,过得和老年人生活一样。”
*
摄影室的风格不是不正经,不过风格是偏另类。
工作室外挂的就是蓝白相间的女生照片。
女生长相比不上李明澜,但是她年轻,看着十八九的样子。
李明澜老了。哪怕是李明澜的绯闻对象,也已经把她抛之脑后,一个个传出了新的绯闻。男明星的新欢们全都是年轻靓丽的女明星女模特。
谁都不会惦记上了年纪的李明澜。孟泽当然也不会。
当孟泽踏进摄影棚,里面的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发出“哇哇”的叫声,好半晌才喊出名字:“孟泽!”
孟泽眉峰略动,没反应。
柴星星掀开自己的刘海,露出整张脸:“孟泽,你不会忘了我吧?”
“柴星星。”
“孟泽,你这些年去哪里了?当年老板没了你这个救火队员,都无法面对客诉。”
“你就出来单干了?”
“是啊。”柴星星拍拍沙发,“来来来,坐。瞧你一身光鲜亮丽,肯定辉煌腾达了啊。”
孟泽扫了一圈,除了外面的蓝白校服,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你这里拍什么?”
“接拍客户的艺术照。”
“只拍女的?”因为贴出来的全都是女生。
“男女都有。但是男的比较普通,我不能放出去砸自己招牌嘛。”
“广告词上写懂人性的镜头。”
柴星星摸鼻子:“广告嘛,有夸大的成分。”
“海报上的是客人,还是你请的模特?”
“客人。要是模特肯定穿JK。”柴星星说,“她对母校有深刻的感情,才穿了普通校服拍。但出来的效果相当漂亮,征得她同意,我也就打个广告。”
自这天起,孟泽常常来柴星星的摄影室。
柴星星察觉到孟泽的喜好,于是请了些合作的女模特,穿上普通校服,让孟泽去拍。
有时候,他也被收进镜头里。
他将自己和女模特的合照,对比李明澜和男明星的合影。
她都是在活动现场,谈不上构图意境。
他的,则是堪比杂志封面的大作。
他又说:「李明澜,你输了。」
一条条的微信信息,全都伴随“他还不是她好友”的提示。
*
摄影室的生意越来越好。这都是托了孟泽的福。
柴星星说:“孟泽,要不你来当我的合伙人吧?”
孟泽没兴趣。
柴星星:“你只对学生妹有兴趣。”
孟泽反问:“谁不喜欢年轻美女?”
柴星星挂出去一个招聘广告,来面试的人一个接一个,柴星星都不满意:“这些人,首先审美这关就过不了。孟泽,你有没有人给我介绍?”
“我不社交,不认识人。”
“有时间又有钱。”柴星星正要说人生赢家,顿一下,“你差个好老婆就是人生赢家了。”
孟泽扯起一抹笑:“女人只会是累赘。”
柴星星突然愣住:“孟泽,你什么时候学会笑了?”他记得以前的孟泽都是面无表情的。
“哦,遇上个疯子。”孟泽轻描淡写。
*
这个疯子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登门拜访,美其名曰:“跨年。”
他一口一个“山蝶妹妹”,从进门来就没停过。
关煜每次来,都喜欢走工作室那边的门,经过几个光怪陆离的房间。
走完,关煜回头望。
孟泽根本不在这里工作。工作区的大厅偶尔用来接待客人,但摄影房是空置的。
孟泽基本都待是私人领域。
见关煜停下来很久。
高山蝶回头望:“关先生,你的画展如何了?”
“结束了。”关煜笑笑,“可惜山蝶妹妹没有赏脸过来。”
“我大哥伤了腿,需要人照顾。”
“亲情,理解。”理解归理解,关煜的笑极其凉薄。
“你听不出来,山蝶嫌你烦。”孟泽光着脚,从庭院里出来。
黑毛衣红风衣的关煜,和只穿单件衬衫的孟泽,似乎身处两个季节。
“山蝶妹妹不会赶我走。”关煜挑着眉,“你也不会。”
因为关煜是雷余瓯的至交好友。
孟泽捧了纸盒子,的确没有赶关煜出去。
关煜:“雷余瓯和我交代过,情侣表除了第一次的制作,之后的,哪怕制作者还是他本人,都是仿品。”
孟泽小心翼翼拆着外包装:“谁能发现是仿品?”
“雷余瓯本人。”只有制作者才钻研过手表的每一寸。
“那就是真的。”
孟泽没有在李明澜的任何一个绯闻对象的手上见过男款情侣表。
那些男人一天换一个表。只有李明澜这个蠢女人戴了五年。
男人们不珍惜这只表。
孟泽把表牢牢缠在自己的腕间,他用指尖沿着圆圆的表盘画圈。他轻轻笑了:“今晚就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关煜跟见了鬼似的:“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爱吃不吃。”孟泽慢慢给手表上发条,“你大可回家吃。”
关煜笑得开怀:“我没有难能可贵的亲情。只能和你相爱相杀了。”
“你的画展结束了?”
“对啊。”
“真有观众欣赏?”
“不说我的精神状态,我的艺术天赋那是有目共睹的。”关煜阴阳怪气,“可惜没有等到孟大摄影师的光临,我委屈。”
“我给你补偿。”
关煜望着孟泽腕上的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上次你要的那幅画,我给了。”
“你舍得把你的宝贝给我?”
“我委托你去展画。你要是弄丢了,拿项上人头来赎罪。”
“风水轮流转啊,时隔几年,那幅画又到我手上了。”关煜笑,“这个新年值了。”
*
谢山河一家人回老家过年,别墅里剩下孟泽和高山蝶。
高山蝶从寒假开始布置年味。
庭院里亮起一盏一盏红红的小灯笼,门外的对联横幅一直是平平安安。
城市禁烟花。孟泽安排了电子烟花,攒个气氛。
孟泽和高山蝶的团圆饭是烧烤炉边上的盘盘碟碟。
棍子横在火上,滋滋作响,薄薄的五花肉在火上跳跃,蜷缩。
逢年过节,孟泽收到的朋友祝福短信寥寥无几。王辉、熊悦喜、杜诺,这三人是每个除夕都要发祝福的。
其他的都是工作联系人的群发消息。
今年有了个例外,孟泽多了个高中同学的联系人。
冯天朗:「孟泽,除夕快乐。」
孟泽:「除夕快乐。」
日子有意义,却不是生活有意义。
对孟泽而言,除夕不过是寻常一天,不寻常的反而是正月初三。这份震荡也是来自冯天朗。
冯天朗:「孟泽,你在北方过年还是南方过年?」
「南方。」才过了三天,庭院里的灯笼似乎不如三天前亮了。孟泽点了支烟。
冯天朗:「我们高三男同学还有聚会,大家说起你呢。」
孟泽:「都有谁。」
冯天朗:「班长、副班长、丁彰,我们几个约了打球。」
还没等孟泽回复。
冯天朗发来微信语音:“胡翰然也回来了,他高考之后出国,大家和他也有多年没见了。而且啊,胡翰然还带来了失踪已久的李明澜的消息。”
孟泽的烟灰滴落在手机屏幕,他用手一抚,指尖发烫。他把冯天朗的语音再听一遍。
孟泽:「哦,她在哪里?」
冯天朗:「她环游欧洲,可能过段时间回来,她和胡翰然好上了。胡翰然说他爸妈着急见李明澜。」
孟泽的烟掉了。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李明澜的消息。他用手碾断了烟,扭了扭,转身往里走。
李明澜就相不中一个能令他心服口服的男人。
孟泽紧紧按住腕上的情侣表。
想嫁给歪瓜裂枣?想得美。
李明澜过年没有回来,过完年也没有。她一直没消息。
已在减药阶段的孟泽把药量加回去了。
孟泽在吴临远的摄影展上认识一个摄影师,名叫张盟义。
张盟义说,他是孟泽的粉丝,一直在模仿孟泽的拍摄。他给孟泽看了他的作品。有意思的是,他模仿的也是蓝白校服。
正好,柴星星嚷嚷着一直招聘不到合适的人选。孟泽就把张盟义介绍给了柴星星。
柴星星交了个女朋友,正是如胶如漆的时候。
柴星星问:“孟泽,你谈了没?”
“没。”孟泽低头挑着校服美女的照片。
“长了一张艳遇的脸,孤家寡人一个。”
孟泽摸了摸腕上的手表:“我只喜欢高中生,但犯法啊。”
柴星星在自己工作室备齐了当下几所高中的校服,以满足孟泽的怪癖。
孟泽不是没有艳遇。
当年杂志上白衬衫模特比孟泽小两岁,也是三十多了。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她想要寻一个依靠。
她和孟泽是在香港做拍摄工作的时候认识的,这会儿有事要到内地,她联系上了孟泽。
孟泽像是寻自己的开心,跟高山蝶说:“我欣然接受一场浪漫的艳遇。”
高山蝶竖起手指:“让我数一数,有多少人记挂着你的终身大事,我大哥、刘警官、以及我。我大哥气急败坏地说,宁愿你是个放浪形骸的混小子。”
“谢大哥什么时候道德沦丧至此。”
“上回在医院疼了,语无伦次。”
孟泽是去想见一见杂志上的白衬衫,是不是和李明澜一样蠢。
艳遇的场合是在温泉酒店。
白衬衫知晓明晃晃的暗示,对着孟泽嫣然一笑:“让孟先生破费了。”
逢场作戏的姿态,孟泽哪里有不明白的。白衬衫穿了一条红色长裙,上台阶时,裙摆扫地。他弯腰,替她挽起裙摆。
白衬衫讶然,眼中如水波荡漾:“谢谢孟先生。”
上回见面,孟泽可不是一个绅士。
白衬衫对上他那双锋利的眼。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却给她一种不经人事的荒芜之气。他很年轻,她怀疑他对脸部的保养不比女人的少。
等他落座,他的眼睛盯在她的脸上,是有深意的打量。
白衬衫坦然自若。
是包厢里昏暗的灯为这一对男女增添暧昧之色。
要说是谁打断了二人之间相连的视线?是一个服务员。
上酒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脚下滑,还是手上滑,服务员不小心洒了酒杯。
酒水被浇到孟泽的白衬衫之上。
霎时,空中浮着的玫瑰泡沫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失陪。”孟泽去了卫生间。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白衬衫侧脸的某一个角度,在光影的效果下有那么点李明澜的神韵。
仅仅是神韵。
李明澜的蠢是谁都代替不了的。
他擦拭酒渍,他出来,过转角,和白衬衫说临时有事,为她结了帐,再祝她用餐愉快。
他离开了。
这时候有另一人也去了卫生间。
他是李深。
*
今天是李旭彬的生日,一家三口前来庆祝。
刚吃上蛋糕,李深的手机响起了,他想出去接电话。
这时,服务员给于骊倒完了酒,他不知李深要向外走,退了一步,转过身时正好撞到了李深。
壶中的烈酒洒在了李深肩上,这还不止,李深的左手拂到他吃了一口的蛋糕,奶油歪歪地掉下,粘到他的裤子上。
服务员吓了一跳:“对不起。”他拿起纸巾去擦。
李深避开了:“我自己来。”
服务员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餐厅经理匆匆过来道歉。
交涉的场面话,由李家夫妻负责。李深去了洗手间,奶油黏黏的,擦不干净。
温泉酒店的后半场与李深无关。
他和父母说了声,就要回去了。
出去时,却正好听见刚才的服务员说:“我今晚浇了两个顾客,一个月都白干了。更见鬼的是,这两个顾客长得好像。”
李深生出奇异的直觉,服务员说的人是“他”——李明澜口中的“那谁。”
有不理性的冲动涌上来,李深想去见一见,李明澜所说的全天下最耀眼夺目的男人是什么模样。
李深拉上外套拉链,竖起衣领,盖住自己半张脸。
只见一眼。
但万一被撞见,又有些冒险。
脚下没有犹豫。他出来了,在四处绕了一圈,甚至跑去了公园。他坐在黑茫茫的休息凳上,观察餐厅来往的客人。
一个一个顾客离开,停车场越来越空。
李深没有见到那个人。
*
春去夏来。
李明澜跟失踪人口似的。她没有如冯天朗所说,赶回来见胡翰然父母。
这天,张盟义带了一个人过来。
这个名叫肖兴飞的男人长相猥琐,一进门就盯着高山蝶不放。
孟泽没有结交的打算,送客了事。
肖兴飞打听了孟泽的喜好,带了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过来。
对方是真正的学生妹。
哪怕孟泽自己也称得上中年人,他也不喜欢中年人。但他更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学生妹。
肖兴飞的投其所好实在是投错了。
孟泽意兴阑珊。要不是高山蝶让他多走动,他根本懒得出门。
直至,学生妹把雪媚娘掉在了校服上。孟泽发现,这是岩巍中学的校服,只是从蓝白换成了墨绿和米白。
当年李明澜喜欢穿大红大绿,这要是穿上墨绿,肯定也招蜂引蝶。
孟泽稍稍坐直了,和肖兴飞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酒过三巡,肖兴飞突然问:“孟先生,你有兄弟吗?”
孟泽端起酒杯:“为什么这样问?”
“我见过一小子,长相和孟先生挺像的。不过他是高中生。”肖兴飞顿了下,“可能是巧合吧。巧合,哈哈哈。”
孟泽随口问:“是什么人?”
“是我妹妹的同学。”
“那可真巧。”孟泽的态度很敷衍。
肖兴飞亲自给孟泽倒酒:“孟先生,下个月的摄影展览你参不参加?”
孟泽:“不去。”
肖兴飞又拍马屁:“孟先生,你这身行头,真是大咖风范啊。”
无聊的奉承。孟泽抬手去拿手机。
肖兴飞被一片亮光闪了一下:“这只手表也是艺术品啊。”
“这个?”孟泽的手指碰了碰表盘,低笑说:“这是情侣表。”
拍摄时间到了,丁晴先行离开。
对着肖兴飞没意思,孟泽也要走。
“等等。”肖兴飞突然拿出一张照片,“见过孟先生以后,我再看这小子也觉得顺眼起来了。以前……我最讨厌长得帅的男人,男人怎么能靠脸吃饭呢?”
孟泽目不转睛看着李深的照片,少年的眉目和他一模一样。但嘴唇不像他这样凉薄。他突然浑身发凉,左手有些发抖。
肖兴飞口干舌燥,把酒当水喝,半天没听到回应,他把酒瓶子放下了。“孟先生?”
孟泽慢慢放下了左手,躲到桌底:“肖先生说的这人是谁?”
“我妹妹的同学啊。”肖兴飞醉醺醺的,胡话连篇,“是我们工作室的,叫小李。”
孟泽轻问:“李?”
“是啊。”肖兴飞喷出酒气,“木子李。”
孟泽的指尖更加抖了。
“孟先生?”
肖兴飞再叫,孟泽已经听不见了。
他第一反应是张嘴喊“山蝶”,他的周围的全是陌生人。
肖兴飞的嘴巴一上一合,不知说什么鬼话。
孟泽向后扶住椅背,撑起身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和肖兴飞说了什么。临走前,孟泽一直盯着“小李”的照片。
上半脸像他,下半脸像李明澜。
他汗津津的,走出餐厅,到路边了,像是失了力气,突然跌坐在石墩上。
他摸出手机。
没有抓稳,手机砸到地上,裂开一条缝。他ῳ*Ɩ从屏幕上的裂缝照见自己分在长缝两边的左右脸。
左边像笑。
右边嘴角是向下的。
李家人肯定不让李明澜生的,孟泽几乎是断定,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生下来的。
若冷静下来,肯定能想明白。
想不明白时,唯一确认的是李明澜是大骗子。
高山蝶在一个小时之后驱车赶来。
见到他整个脸都埋进膝盖,她喊:“孟泽,孟泽。”
重复的两声像是一记钟敲醒了孟泽,他抓住她的手:“山蝶,山蝶。”
“我在。”她扶不起他,索性自己低腰下去,“孟泽,我在啊。”
“我有个孩子。”他以为自己能中气十足喊出这个事实,声音却发虚。
高山蝶听不清,凑近:“什么?”
他和她咬耳朵:“我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