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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让她梦得更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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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1-14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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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净尘师太将为真娘治病的日子定在冬日。

“一则冬日阳藏神敛,比春夏日阳气散发时施针更稳妥,咱们寻一处清幽僻静处,为你娘好好治病。”

“二则冬日工事不吃紧,咱们不用分神。”

要是在余杭,容家的别苑已经足够清幽了,只要清空半个园子,真娘就能安心治病养病。

可在上京城还真没这样的地方,殷家在汤山下的别苑当然也好,只是离城稍远,一来一回就要一天。

朝华预备再找一处宅院,离城近些,方便师父进宫办差。

她把这事托给了夏青,夏青一听就“献宝”:“那还到外头找什么呀!就去世子府呗!这满京城哪还有比世子府更好的地方!”

开阔,占地大,又靠近禁宫,城中比世子府更清净不受打扰的府邸也就只有誉王府了。

“主子走的时候吩咐了,世子府容姑娘可以随意出入。”夏青又道,“姑娘要是不放心,就先瞧瞧去?”

朝华有些犹豫,她倒不是碍于礼法,只是要怎么说服真娘去世子府呢?

甘棠道:“要不然,就说请她去量房?”

大族结亲,女儿的嫁妆木材是早早就攒下的,拔步床之类精工细做的家具提前就造好了,别的小件家具要等定亲之后量房再做。

从定亲到结亲,嫁妆就要备好几年。

朝华干脆道:“先瞧瞧去,要是真合适,那什么由头都行。”

夏青献宝成功,乐不可支,这下他那五进的院子还能不到手?

朝华身上有正经官差,出门只用跟大伯母招呼一声,说要去当即便吩咐门房备马车,坐车去了世子府。

快到府门前时,她问夏青:“有没有侧门可走?”

夏青指了条路,走了南侧门,进门就是南园。

南园是整个世子府的山水佳处,楼台不多,地方开阔,种着许多花树。

此时桂花初放,满园皆香,几大株白梅朱砂梅栽于庭间,冬天下雪也有松柏梅花可赏。

“怎么样?”夏青指着小楼屋宇,“主子早早就命人把南园收拾出来,说是从这儿看出去,景致同姑娘在余杭家中差不多。”

有山有水不说,单开一道侧门,再把中间的院门一关,就成了个单独院子。

“这间小楼也是世子特意吩咐收拾出来给姑娘学医练针用的。”

朝华绕着回廊花树看过一圈,又登楼远望,果然跟她在家时的梅阁差不多,冬日雪厚时在这里读医书,想必十分惬意。

再没有比此处更合适的地方了。

她问夏青:“这几日方不方便走军报?”她不愿意占用军马,二人通信,都是捎带,有军情军报的时候方才捎上一封。

夏青立时点头:“能啊,天天都有,前头战事打得……”他顿住,声音渐渐低下去,“世子不想让姑娘担心。”

所以都是掐着日子,隔几天送一封。

朝华笑了:“我知道。”她就在千步廊下办差事,兵部的跨院每日进进出出那么些人,她又怎么会听不到风声。

看兵部那些官吏们的脸色,也知道这仗打得不错。

夏青松了口气,这可是容姑娘聪明,她自个儿猜到的,可不是他说漏了嘴,秃噜出来的。

朝华写了一份赁书,租借南园半年,盖上自己的印信,请夏青转递。

夏青挠挠头,都快是两口子了还租什么?

朝华道:“租约起日,这处院子还请清空。”里外用得上的人,她都会调过来,用自己人,调度起来更方便。

朝华又去大房院中与楚氏说要搬出去住。

楚氏听说是住在世子府南园,沉吟片刻也点了头:“你娘的病要紧,家里你也不必担心,老太太那头……”

要是治到紧要处,过年不能回来也未可知。

“我想好了,就说太后娘娘差我帮着师父修医经。”朝华并没说谎,南园小楼用来修书,净尘师太就不用奔波了。

“好,家里的事你不必担心。”楚氏说着面带迟疑,握住朝华的手,“朝朝……你娘这病发作是十来年,种下病根那已经快二十年了,能治自然好,要是,要是治不好,你也别灰心。”

治病一事总有成败,便是国士圣手,也不能打保票说真娘的病一定能好。

朝华反握住大伯母的手:“我明白的。”

尽人事,听天命。

楚氏虽听她答应得好,可她期盼了十数年,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希望落空才更叫人难受,伸出胳膊搂住朝华:“朝朝,不论你娘的病好不好,你都要好。”

朝华眼眶微热,靠在楚氏肩上:“我知道。”

娘的病虽没好,可娘二十年来所求的已经得到了。

她自己更是,有想做的事,有喜欢的人,出入自由。前年这个时候,她还费尽苦心挑选嗣子,想在自己出嫁之后保障母亲的生活。

这会儿,真娘正在扬州。

写信来说淮扬菜天下一绝,她特意学了狮子头的做法,等她回来要做给朝华尝一尝。

楚氏含笑轻拍朝华的背,上回她回娘家见杨氏,是为出长年以来的一口恶气。今日听到朝华这么说,心头那口气才是真的松了。

“你想办什么就办去罢,如今老太太也不会拘着你了。”

不仅不拘着,还把朝华与当官的儿孙们一样看待。

容老夫人千叮万嘱:“朝朝当着差呢,平日里宅中的细碎事也就不必告诉她了。”这样的话原来是说长子长孙们的。

……

冬至过后,御河上冻结冰。

朝华坐着马车驶往世子府南巷,马车一路进了南门,在园前停下。

甘棠芸苓和冰心玉壶几人早就已经在府中候着,朝华一把掀开车帘下车,撩开斗蓬风帽,转身伸手去扶真娘。

真娘裹着一件红金纻丝面厚毛斗蓬,从车中钻出来,呵出口白气儿:“你就在这儿修书?”

“是。”朝华握着她手,扶她下马车,“我租了这个园子,离宫离城都近,不耽误我上差,也不耽误修书。”更不耽误为真娘看病。

园中红白黄三色梅花齐放,真娘拢着暖手筒道:“真是好地方,瞧着……倒像容苑。”

“所以才请你来跟我同住。”

冬天出门不便,真娘便不再坐船,来了新园子,等不及歇脚就把前后都逛过。

“这楼上能看冰景,亭子里又能赏雪又方便烤肉吃,冰上还能滑擦!你去年就想学的,今年咱们一块儿。”

朝华看她兴兴头头的指着梅枝要在梅枝上挂小笼,问她:“你喜不喜欢这儿?”

“喜欢呀!”真娘一点头,“这地方可比城中的小宅院广阔多了。”京官儿们的院子都小,殷家有钱也不能招摇,花园逛几步就到头了。

她想殷家在苏州的祖宅,可亲人都在京城,她不想自己回去。

“那以后你就在这儿长住罢。”

真娘笑了:“你租了多久?就说长住?”

朝华面上微红,本来是租定半年,裴忌重新写了一封租书送回来,把半年之期改成了永久,还盖上了印信。

他好像是生气了,除了租书,这回都没有写信回来。

朝华想到裴忌也会闹别扭,唇角噙笑,絮絮对真娘说:“你想吃烤肉?那今日就烤罢,烤些羊肉鹿肉?鹿肉听着性热其实是温补的,也可以少吃点。”

“光吃肉没意思,再要两坛酒。”

朝华一口答应,接下来几天她日日都陪伴在真娘身边,直到净尘师太准备好一切。

真娘嚷嚷着御河的冰结得厚实了,提着羊皮滑擦鞋子就想去冰上学滑擦。

朝华笑着递给她一碗汤:“先喝了汤暖过身咱们再去。”

一碗热汤下肚,真娘眯着眼直犯困,等人歪过去,几个丫头把她抬进了内室。

内室中地龙烧得暖热,净尘师太一身单衫等在里面。

朝华亲手替真娘脱下衣衫,十三针的口诀她已经倒背如流,就像在行宫时那样,净尘师太施针,她递针接针。

心中虽颤,但手却极稳。

全套针施过,真娘满身大汗,朝华又替她穿上衣裳,还将她送到床上。

“等药效散了她就会醒。”净尘师太擦着手叮嘱道,“这只是头回施针,她夜里会发梦,梦中也许会啼哭、惊惶或梦呓,莫要叫醒她,点上一支安神香,让她梦得更深些。”

真娘睡中做起了长梦,梦中景色不变,人却不断变幻。

她又一次梦见了趴在她床前的小女孩,上回梦见这个女孩,真娘就想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可是梦里没人答她。

这回梦中,她又看见那个女孩在哭,一边隐声抽噎一边在口中念着什么。

真娘这回有了力气,她凝神去听,听见那女孩在念:“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生保命……”

“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生保命。”

“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生保命。”

真娘猛吸口气,骤然惊醒!

侧身就见阿容趴在她床前,与梦中那个女孩的身影重叠。

朝华赶忙捧起水杯递到真娘口边,又去看炉中安神香,线香已经烧到了头:“怎么?”

真娘用种从来没有过的眼神端详朝华的脸,她喃声道:“我做了好奇怪的梦,我……我梦见你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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