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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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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06-22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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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扶薇回头,见宿清焉向来端正的脊背微弯,面浮痛苦之色地撑着自己的头。

“清焉!”扶薇大惊,慌忙扶住他。

宿清焉晃了晃头,缓解山峦崩塌的头疼。他努力扯出一丝柔和的笑望向扶薇道:“没事了。”

扶薇也努力挤出一丝笑,温柔望着他:“回去吧。”

两个人手牵着手回到长欢宫,默契地谁都没有再开口。

他们像两个贼,在偷窃这不知何时会结束的重聚欢愉。

早已夜深,天地间漂浮着寒气。可是两个人都没有睡意,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宿清焉手臂环过她的腰身,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于宫中携手渡步时,他们两个已经讲过太多的话。如今在只有两个人的寝殿内,扶薇与宿清焉却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一刻相拥的静谧。

远处的更漏声提醒着软塌上的两个人已是进入子时。

宿清焉垂眼望向扶薇,道:“时辰不早了,我们睡下吧。”

扶薇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没有接话。

她记得梅姑向她解释宿流峥发病时曾经随口说了句——有时候她也不知醒过来的人是谁。

“我不想睡。”扶薇说。

实则,她不敢让他睡。

“好。”宿清焉微笑着答应,“那我给你诵话本吧。”

扶薇点头说好。

宿清焉去取了话本过来,重新坐在软塌上,翻起书册,隽声给她读。

扶薇认真地听。可她再怎么认真,也必然要走神。她盯着宿清焉垂眸的清隽面容,纵他的唇开开合合,扶薇也只闻其声,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看着宿清焉开合的唇,扶薇忽然吻了上去。

这具身体,她夜夜相拥,可今晚因为是宿清焉,明显又变得不一样了。

宿清焉手掌扣住扶薇的后腰,将她托捧在怀里。他垂眼看向扶薇。

薇薇,于你而言,或许我日日在你身旁。可于我而言,我们分别太久,思念沉重。

宿清焉再深看扶薇一眼,合上眼睛,紧拥她在怀,俯身深吻。

扶薇的身子软下来,她的吻从宿清焉

的唇角滑落,全部的力气靠着宿清焉的胸膛。宿清焉喉结微动,压着欲,站起身来,抱着扶薇往床榻去。

他将扶薇轻轻放在柔软的床褥上,下意识地看向床头小几。眼底压抑的欲忽然一滞,理智让他眸中浮出一抹清澄。

半年多了,他买的东西还在那里吗?不仅时间久远,甚至这里已是皇宫。

她应该没有带回来吧?

若她带回来了,应该……也被那个人用掉了吧……

宿清焉心中生了怯,不敢伸手去拉开抽屉。

“清焉?”扶薇坐起身,挑幔望出来。

宿清焉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扶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有的。”

宿清焉这才去拉抽屉,瞥见里面熟悉的小黑盒。那一瞬间的心情,让宿清焉说不清是什么。

因为宿流峥没有用而松了口气?可这又是什么掩耳盗铃的想法?扶薇如今是皇后,即使他们没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也用了别的。

甚至,在江南小镇时,他们……就有过。

夜风吹来扶薇身上的雅香,将宿清焉的思绪吹走。他从黑盒子里拿了一个,坐进床幔之中。

二人相对而坐,宽衣解带。

扶薇忽拿过宿清焉手里的东西,帮他戴。她柔软的手相碰,让宿清焉心与身皆战.栗。

扶薇故意轻轻捏了他一眼,抬起一双涟漪柔红的眸脉脉望向宿清焉,柔声轻语:“如果我没从江南带过来,身边恰好没有呢?久别重逢,郎君也会忍着吗?”她的手隔着鱼泡轻轻地又抚了一下。

宿清焉眼睫剧颤,他将扶薇压在床褥上去吻。

没有心力回答她的话。

相叠近整夜,天将要亮时两个人才分开。扶薇困乏地睡去,只睡了一刻钟猛地睁开眼睛惊醒。她怯然转眸望向身侧的宿清焉。

宿清焉温柔地对她笑。

他伸手,轻轻拂去扶薇脸颊上的青丝,温声:“我不睡。”

扶薇心里一动,明白了他果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这世上哪有不睡觉的人呢?今夜不睡,明天后天呢?

扶薇凑到宿清焉的怀里,亲亲他的唇角,柔眸相望:“睡吧。我们一起睡。”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一直避。

四目相对,宿清焉看懂了扶薇的心意。他点头说好,在扶薇的额头回了个轻柔的吻。

两个人在天亮之前的黎明之分相拥睡去。

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不管什么结果,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天光大亮,秋末的暖阳温暖着被寒夜侵蚀一夜的天地万物。

扶薇在温暖里苏醒,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睡在她身边的熟悉面庞。

她并不知道身边人现在是谁。

本就是一个人,过分纠结似乎有些可笑。可扶薇还是更盼着醒过来的人会是“清焉”,因为她与他分别太久团聚太短。

可扶薇又会担心,倘若醒过来的真的是“清焉”,是不是代表他那几乎已经痊愈的病症又发作了。

孙太医说,他那分裂之症若持续下去,会伤身损寿……

宿清焉在扶薇担忧的目光里醒来。他睁开眼,对扶薇温润浅笑。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扶薇拉了拉被子,将她光裸的肩头遮好。

扶薇将那些对“他”身体的担忧先抛下,放纵自己欢喜于醒来的是“清焉”。她凑过去,轻轻地亲他的唇角。

接下来的时候,扶薇每日都是一边享受着与宿清焉的团聚,一边担忧他的身体。

十余日后,扶薇知道不能一直逃避,请来孙太医,给宿清焉诊治。

孙太医号脉许久,最终也是束手无策地摇头,只是开了两副药。一副安神的汤药让宿清焉每晚临水前服用,再开一副止痛药,若宿清焉头疾再犯时服用。

蘸碧送孙太医出去,殿内只扶薇和宿清焉两个人。

宿清焉望着扶薇,问:“你可是希望流峥痊愈?”

流峥的痊愈,他的消亡。

扶薇愣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若是半年前,在她要离开水竹县的时候知道了宿清焉和宿流峥的秘密,她一定会狠心想法子除掉宿流峥,只留下宿清焉,管他是真还是虚。

可是这大半年,她与宿流峥的相处。让她已经有些无法将宿清焉和宿流峥彻底割舍开。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人的两面。

纵使性格和习惯大不同,可他们总会在某些细节

之处本能的相似。

她通过宿流峥,看见了宿清焉完美表象下的压抑。

她也通过宿清焉,知道了宿流峥阴邪表象下的淳善。

事到如今,扶薇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宿清焉和宿流峥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生病了的人。疾病将他一分为二。

疾病缠身多么痛苦。扶薇当然希望“他”痊愈。

“我当然希望你痊愈。”扶薇顿了顿,“是你。不是流峥。”

扶薇走到宿清焉身边,两个人一站一立,扶薇抱住他,让他贴在她的胸前。

“清焉。不能说你和流峥是一个人,是你们两个合起来才是一个人。”

“从来不是他的痊愈,而是你们的痊愈。痊愈自然不是你或他的消亡。”

扶薇轻轻抱着宿清焉,声音也轻:“没有谁是本该存在,本不存在。不,你本就存在。”

他本就存在,存在是宿流峥这个名字的心里最深处。

本就存在?

宿清焉听着扶薇的话,好半晌,抬起手臂抱住扶薇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的怀里。

他听着扶薇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是啊,他有心跳有记忆,有过往真实的一切,他怎么就本不该存在了?

宿清焉抱住扶薇的手臂逐渐用力。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美好。扶薇一边享受着与宿清焉的朝夕相伴,一边等待着宿流峥的出现。

可是时间一晃而过,春暖花开,又是一年三月春。

竟是转瞬间小半年过去,宿流峥都没有再出现。

扶薇从外面回来,立在长欢宫门前,抬头望着宫殿上龙飞凤舞的“长欢宫”三个字。

看着他桀骜的笔迹,似乎眼前就能浮现他半掀着眼皮瞪人时的不羁。

流峥,你还在生气吗?

良久,扶薇收回目光,望向庭院里的宿清焉。她微笑起来,朝宿清焉走过去。

“今日闲来无事想着把宸霄殿的书房重新布置一番。”宿清焉道,“角落里发现了这个。”

宿清焉将一封信递给扶薇。

扶薇垂眼看去。

信封之上,潦草的笔迹写着——我的漂亮皇后亲启。

扶薇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半年,她才看见这封信。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回来。”宿清焉对扶薇温和一笑,往外走去。故意避开。

扶薇缓步走进庭院,在秋千上坐下,拆开信封。

扶薇:

我起先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后来才明白,是因为宿清焉。当宿清焉的时候,对你的喜欢留在了我心里,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你。

多可笑啊,就连对你的喜欢,都是源于他。

他们都说宿清焉是我幻想出来的虚影,是不存在的人。可是我才是不该存在的人吧?

所有人都更喜欢宿清焉那个样子。挺好的,我让哥哥一直完美无缺地活下来了。

可是演着演着,哥哥活下来了,我却在慢慢消失。

在水竹县的时候,你将我当成他。

你跟我回宫,是舍不得看我丢下国家社稷不顾。

你担心我照顾我,是因为我这具身体,也是宿清焉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子不在意!

他既然是我幻想出来的人,他能做到的一切我都能做到!只要给我时间!只要你肯告诉我你肯教教我!

可是,你既不给我时间,也不肯教我。

扶薇,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或许我的存在,只是换一种方式让哥哥复生?

扶薇,扶薇,扶薇……

我混乱了。也许我才是偷盗者,偷盗了宿清焉对你的感情,还痴心卑鄙地想要独占你。

他比我对你更好,你也更喜欢他。

你别再想着他了,我把他还给你就是了。

我曾恬不知耻地问你更喜欢谁。

你……你喜欢谁,我就是谁了。

……

扶薇的眼泪落在信笺上,弄湿了宿流峥的字迹。

她忽地想起那一日,纵马追去狩猎场寻宿流峥,他特别认真地问她:“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扶薇,你会不会为我哭一次?就一次也好。”

扶薇捂住唇,去止哭腔。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信笺上字迹逐渐斑驳。

她为宿流峥落了泪,可是他却没有看见。

为她成为宿清焉,是宿流峥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他愿身在梦中,将这一场戏演一辈子。

宿清焉立在远处,望着扶薇落泪。他摸了摸疼痛的心口,一时之间也疑惑此刻的心痛可是只属于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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