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平衡本是艾薇的强项。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在运动方面的平衡能力;近身格斗时,她常因体型的差距输给松锋,但如果有了其他的工具,大部分情况下,松锋和松旭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难分伯仲。
现在的艾薇却很难保持平衡。
客厅中没有任何能干扰嗅觉的人工香精,唯一能清楚嗅到的,就是从窗子里吹来的濛濛水汽,这种若即若无的味道清凉干净,越发映衬着某软韧的温热。被雨淋湿的、潮润的石榴树,被风吹散、摇曳的芭蕉叶,玫瑰青提尖滴下的水,椰子裂口处流淌出的果汁。
艾薇的手压在沙发那毛绒绒质地的一方小盖毯上,这个家中忽然间多出许多精致柔软的东西,大概率是辛蓝的主意——柔软的兔毛扫弄着她的手掌心,而比手心更敏锐的另一处,在感受着远胜过兔毛十倍的拨扰。
她的睫毛被生理性的眼泪和汗水弄成一缕一缕的黑色,像极了雨后淋湿的黛子草;洛林掌控住她的汗水,决定那些从皮肤上沁出的咸咸汗液如何蜿蜒流下。压住盖毯的手背青筋绷起,和艾薇训练到极致时一模一样,另一只手原本压在洛林那微卷的黑色头发上,现在已经无力地滑在他耳侧。
沙发侧面,那面宽阔明亮的大镜子清楚地映照出艾薇绷紧的脚尖,像德加画笔下的舞女,她用力地吸了口气,感受到洛林的鼻梁,又挺又直,像挺拔的山峰,峻然而立的松木。她转脸,从镜中看到洛林扶住她腰间的大手,沉稳有力,恍惚间,艾薇冷不丁想到上上次品尝婚礼酒时的灵性画面——
“我们,”艾薇茫然地问,“等等,结婚那天晚上,我们——”
她的话说不出,垂下头,双手扶住沙发背,才能勉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不至于很丢脸地侧摔下去。常年的锻炼让艾薇的体脂率保持在稳定的状态,侧边被洛林手指按过的位置还是有一定的浅浅痕迹。艾薇低头,看不到他的眼睛,她争取不要丢脸地腿软跪下,但耳侧清晰听到自己节节溃败的声音,像一颗被耐心凿开的椰子。
还固执地长在树上,但只保留一个顽强的外壳,那些丰沛的椰水已经顺着底部的缝隙哗哗啦啦地流淌而下,渗入沉静广阔的大地。
艾薇不可遏制地发抖,拽紧毛毯一角,垂首看洛林,嘴唇像被晒干的沙子。
好丢脸。
她想。
就像彻底地失去禁止,所有一切都不受控,她是最后一节脱轨的火车,裹挟在马群中脱缰的野马,噼里啪啦倒下的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失重坠落的瀑布,感官被无限度放大,她跌坐下,幸而有洛林及时扶住。
满头大汗的艾薇失神地看着洛林,终于在此刻找回上次醉酒后丢失的记忆。
“你,”艾薇干巴巴地问,“婚礼结束后,你……”
“我一直陪着你,”洛林说,“我纠正了我的名字。”
但艾薇把他忘掉了。
她大脑中,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就是空白,像电视频道的无信号阶段,像寂静无人的雪夜原野。
“对不起,我,”刚刚得到快乐的艾薇手忙脚乱地道歉,她想要去抽卫生纸替洛林擦拭脸和嘴唇,飞溅的那些东西让她非常抱歉,她无法想象自己真的成功地骑到洛林头上,呃,字面意义的那种,她的老师,她的上级长官,她的——!
尽管这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对方的口才,但像这种切切实实的吃,还是有些违背艾薇的理智,更不要说被逼到三次连续euphoria体验。抽搐的脚趾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洛林将她整个人抱起,压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脸埋在她颈窝中。
艾薇叫:“你不需要擦一下吗?”
她很惶恐。
“嗯……比起这个,”洛林说,“我想还有另外一件事更重要,艾薇。”
艾薇说:“啊啊啊但是你把东西都蹭到我脖子上了——唔!”
洛林捏住她下巴,侧脸,垂眼与她交换了一个吻。艾薇被迫从对方口中尝到那些属于她的味道,这种浓厚的隐靡感让她像坠入满是冰块的大桶中,发抖地坐着,不忘注意到自己的脚趾。
它还在不受艾薇控制地抽搐着,那些在极致中的神经完全不听主人的指挥,就像小椰子内部沉浸在余韵中的颤抖。
洛林一如既往地伸手,握住她的脚趾,用掌心去暖那些因为抽筋而痛楚的地方。
艾薇的掌心贴在他温厚坚实的胸膛上,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像母亲温柔摇动的摇篮床。“嫁给我,”洛林说,“艾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图穷匕现?!”艾薇不可思议地叫出声,“难道你觉得我是一场糕巢就能轻而易举答应的人吗?还有,哪里有人求婚用命令语气的?”
“命令语气吗?”洛林顿了顿,“抱歉,那我委婉一点——我很希望你能嫁给我,如果你同意,我将对此感激不尽。”
“你不是在替李华写信,这也不是英文作文的最后一句,”艾薇侧身,头发和柔软的一对雪鸟都轻轻贴近洛林,她微微感到不满,“哪里有人是在这个时候求婚的呀,你要把aftercare的氛围全都破坏掉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抱着我温柔入睡吗?”
“该不会,”艾薇垂首,她搂住洛林脖颈,好奇问,“该不会还是你那个固执的’婚前不能发生关系’原则吧?”
“艾薇,”洛林轻轻叹口气,他说,“第一次婚姻中,我的确缺席了很多场合。比如正式的求婚、挑选婚戒、互相谈对婚姻的期待……你有权拒绝我的求婚,直到你愿意接纳为止。”
他声音并不高,和平时相比,的确放足了低姿态,那种真诚让艾薇一怔。
她说:“如果不是现在硌到我臀部的东西,我真的要被你感动到流泪了。”
“如果你现在感受不到任何硌的东西,”洛林严谨地说,“你才真的要开始流泪。”
艾薇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洛林说,“曾经的我过于自傲,固执地认为,先表达出爱意的那个人会处于下风——这种傲慢的坚持无形中伤害到你——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点。”
艾薇垂眼:“干嘛忽然间讲这些东西……”
“因为我现在发觉,纵使在爱的较量中,先表达爱的人先认输——”洛林缓慢地说,“但,如果对方是爱人,认输示弱,又有什么不可以?”
艾薇吃惊地看着他。
“我不会再吝啬表达,”洛林说,“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仍旧会说……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即使你不同意,也不会改变这份心意——脚趾还抽筋吗?”
他揉着艾薇抽搐的脚趾。
艾薇摇头:“不,我……”
“我抱你去休息,”洛林平淡地说,“如果有东西能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我希望是因为你爱我。”
他轻松地单手抱起艾薇,让她抱着自己脖颈,另一只手拿起沙发上充满椰子味道的盖毯,细致地抱住她身体。
艾薇不安:“你真的不要?cum?”
“嗯。”
“但它好像很坚固。”
“没事,”洛林镇定地说,“只是会痛苦两三个小时而已,不会危及生命危险,顶多今天晚上失眠、明天早晨无法给你准备最爱的班尼迪克蛋,无法在上午准时送你回去,无法精力集中——”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