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墨那毫无生机的绿色眼睛注视下,艾薇不仅开心地安置好洛林送来的那束鲜花，还将郁墨早起为她准备的早餐大方地分了一半给他，又打电话多订了几份早餐,请辛蓝一起吃。

郁墨心情很不好。

他完全没有时间在洛林的蔬菜沙拉中加入松针，更没有时间在他的牛奶中加漂白剂，或者往面包的果酱中添加钢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林坐在艾薇的椅子上,吃着郁墨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和艾薇谈笑风生。

再过几年，或许艾薇还会重新成为他的妻子，吃洛林准备的早饭。

看起来真像他在为两人准备“爱巢”。

——尽管郁墨并不认为洛林能做出多么美味的饭菜,昔日的洛林·西里尔,只会在黑暗区餐厅的垃圾桶中翻找东西吃,为了一点免费的饼干就能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信仰。

幸好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神明，否则洛林早该下地狱。

辛蓝和郁墨碰杯,蓝色眼睛闪闪,亮着盈盈的光芒：“郁墨先生,没想到您还会煮这样好喝的咖啡。”

郁墨同样虚伪地回以笑容。

风暴来临时,台风眼区反倒是最安全的。

正如艾薇。

晨跑训练的疲惫让她暂时忽略了男性间的明争暗斗,她在性缘方面始终含有难言的迟钝。

艾尔兰女士和她伴侣回家后,被突然造访的洛林吓了一跳,又很快恢复理智,客客气气地和他们谈话。洛林的头衔和身份，以及这不符合常理的拜访时间让父母感受到压力,幸好还有姿态放松的艾薇，充当了这段关系的润滑剂。

当洛林提出“我有一些关于现在探险队的问题想要请教艾薇”时,没有一个人戳穿这种拙劣的借口。

艾尔兰女士温柔地建议女儿换更漂亮的裙子和更舒适的鞋子,爸爸悄悄地往艾薇手中塞了糖果和小刀,进可谈恋爱，退可打架。

吃过早餐的艾薇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和洛林出了门。

——后面跟着辛蓝和郁墨。

有了郁墨做对比，辛蓝才发觉，原来松旭是那样可爱——不过也比情绪不稳定的松锋好上很多，和后者接触之前，辛蓝都想要提前打一针狂犬疫苗。

“你现在还能像一个普通怨夫生活着，”辛蓝说，“应该感谢洛林帮你处理了那些痕迹。”

“作为回报，我就该毫无作为地看着艾薇和他在一起？”郁墨看着艾薇的背影，“不要忘了，她是我最完美的……”

“行了，”辛蓝说，“除了这种话，你还会说些什么呢？郁墨医生，承认吧，艾薇只是单纯地喜欢洛林——就算你也想当她的父亲母亲，最好也用镜子照照自己的表情，扪心自问，你真的是无私地待艾薇好吗？还是说，只是一些失败后的不甘？”

这种咄咄逼人又锋利的问话让郁墨哑口无言，许久后，郁墨才予以反驳。

“安雅呢？她父亲呢？”郁墨说，“我更换了她父亲的心脏，能让她父亲多活几年……虽然我只想阻止另一个更糟糕的领导上台，但——只要安雅向她父亲哭诉几声，后者就会忍不住插手洛林和艾薇间的感情。”

“你竟然会觉得这种小事会成为阻碍？”辛蓝惊异，“嗯……恕我直言，在洛林和艾薇两人认识到现在，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都比这个更严重吧？”

郁墨没说话。

辛蓝往口中丢了一粒艾尔兰女士送他的糖果，说：“现在艾薇似乎将你当作了那种关系比较好的哥哥——别激动，艾薇没有丝毫骨科倾向，只是那种家人意义上的兄长。洛林知道这点，所以尽管会吃醋，但绝不会因此向艾薇诘难、要求她和你一刀两断——换句话说，洛林是尊重艾薇的意愿，爱屋及乌，同时将你当作’大舅哥’——是这个词么？来看待。”

郁墨说：“你的词汇量真不少。”

?“希望你也能拥有和我词汇量一样多的胸怀，”辛蓝伸手，拉住郁墨，“好了，看在你我都不是人的份上，我也劝你，不要再过去了；过去做什么？让自己更痛苦吗？”

辛蓝毕竟是以军人为基础制造而成的，力气极大，郁墨哪里能比得上他？无奈地硬拽两下衣服，没能拽回，眼睁睁地看着艾薇和洛林并肩前行，越走越远。

艾薇和洛林走过两条街，这里毕竟是艾薇生长过的地方，她兴奋地指给洛林看，介绍这里的每一个建筑、商店、记忆中的食物、人……混乱的地方也有一套简单的法则，哪怕是沦落到盗窃或者卖天价自制糕点的人，也都默契地只坑那些陌生面孔，绝不坑害邻居。

愉悦地走出两条街，洛林付钱，在路边售卖机购置了不含叶子的饮料，递给艾薇。

艾薇仰脸：“中午在哪里吃饭呀？要不要我来订餐馆？我能找到一个有备用发电机的餐厅——”

“备用发电机？”洛林疑惑，“这边经常停电么？可以写信向政府部门反应。还是已经反应了，但没有效果？我可以帮你——”

“不用，”艾薇摇头，“不是很经常——我只想问你，你想好在哪里的餐厅吃饭了吗？”

洛林说：“原本有，但现在没有了。”

艾薇：“嗯？”

洛林坐在她旁边的长椅上，看着前方的小喷泉，还有几个肤色各异的孩子，你追我赶。

他那异色的绿眼睛在这个角度下像春天的湖泊。

“我以为，你会提前订好餐厅，”艾薇说，“你喜欢将每件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太喜欢意外。”

“嗯，但刚刚散步时，我忽然发现，有时候也会遇到些惊喜，”洛林大方地承认，“或许比按部就班更快乐。”

艾薇问：“什么惊喜？”

话音未落，一个小孩子的红色球咕噜噜滚到洛林脚下，他俯身捡拾，稳稳地丢向小孩子，小孩伸手去接，那球温柔地落在他怀抱中。

小孩抱着球，大声用英文向洛林道谢。

洛林说：“瞧，这就是惊喜。”

艾薇歪着脑袋，看着他：“算你的惊喜，我还没遇到呢。”

洛林笑了，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艾薇惊讶：“难道你想在这个时候求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惊喜——”

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并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枚薄薄芯片。

“我的确一直想向你求婚，但对于你来说，或许结婚绝算不上什么惊喜；婚姻是我们相识的开始，但它也不应该成为阻碍你脚步的束缚，”洛林凝视她，“和戒指、婚姻相比，我更想给你一种可以算得上’惊喜’的礼物。”

“譬如……和你共享，我所拥有的一切。”

艾薇怔怔。

“信任问题导致了我们第一段婚姻的结束，我知道重新建立的困难，也知道，语言和承诺的约束效益还不如法律，”洛林说，“这个芯片里，装有你骨骼增长剂的所有制作流程和信息，如果你有需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我留给你的骨头，同样可以制作出增长剂，不必有求于我。”

“正如那天所说，我在渴求你的爱，但并不希望用一些手段胁迫你爱我……你是自由的，艾薇，”洛林将那个小盒子递给她，“我想，和戒指相比，一个能让你更健康、更自由向前冲的礼物，更能算得上’惊喜’。”

艾薇抚摸着那个盒子，有酸涩的泪水在眼中打转，许久后，她吸了口气：“你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呀？”

洛林摘掉手套，阳光照射着他手背疤痕，他缓慢地替艾薇拭去泪水：“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要向我求婚，”艾薇说，“刚刚去卫生间时悄悄订了我们婚礼喝过的酒，这下好尴尬，我总不能退掉吧……”

洛林忍俊不禁。

他搂住艾薇。

“事实上，”洛林轻咳一声，“我也订了同样的酒……没关系，多余的请郁墨帮忙解决吧，或者送给松旭和松锋。”

“现在的我很乐意请他们品尝我们的喜悦之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