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真假(【已修】真假赵沉茜...)
首页
更新于 2025-03-01 22:49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赵沉茜唇边浅浅勾起, 随即眸光一点点暗下来。

是啊,他还是他,没有被仇恨压垮脊梁, 蒙蔽心性,但她呢?

她已经和十六岁那个少女,相去太远了。

赵沉茜沉默, 容冲感受到她兴致不高,也没有再说话。包厢中, 只能听到容冲一次次按响海螺,报出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的高价。

容冲第一次感受到没钱的好,反正都买不起, 就可以肆无忌惮喊价。那几个狗东西有钱,无论如何, 总会有人接盘的。

赵沉茜已经醒了,这座水晶棺材再无用处, 让给别人也无妨。但他决不能让下家轻易拿到, 多少要剥他们一层皮下来。

尤其是谢徽和卫景云。

容冲这些年虽不在朝廷, 但对崇宁新政略有了解。茜茜一力推行的新政中,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方田均税。

她为了逼那些大家世族吐出侵吞的土地, 殚精竭虑,最后甚至因此众叛亲离, 死于旷野。要是让她看到她的两位前夫也是豪富的一员,背地里敛财无数,肯定会对他们彻底失望。

容冲思及此,喊价喊得越起劲了。他也不多加,就贴着对方的报价,不多不少只加一两,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西侧一间包厢内,白烟袅袅升腾,一位锦衣华服、容貌昳丽的公子缓慢喝着茶,侍女小心翼翼望向他,问:“城主,还要加吗?”

卫景云放下茶盏,他皮肤白皙,像是终年不见阳光,指节捏在茶盏上,竟然比玉都白。卫景云看不出表情,平静道:“加,当然加。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容冲现在的追价态势明显不正常,他仿佛没有预算,张口就喊,实在太狂了。

养一只军队要花费的钱是笔天文数字,容冲没有朝廷给养,武器、粮草、训练都要靠自己解决,而容冲长于武功,却不擅长内政,卫景云很清楚他根本没多少余钱。现在水晶棺材已经喊到了一万两黄金,容冲还敢跟,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没钱还敢抢,要么是压根不打算付账——比如南朝廷那两位;要么他并不想要这样东西,只是在抬价捣乱。

以卫景云对容冲的了解,很可能是后者。容冲看着混不吝,但骨子里还是重诺的,他要是确实需要却又买不起,宁愿去路上抢劫赢家,也不会喊一个自己出不起的价钱,最后赖拍卖会的账。

但卫景云不在乎,就算容冲故意坑钱又怎么样,卫景云既不缺水晶也不缺黄金,他就是想知道,这座棺材到底有什么猫腻,值得容冲不远千里追到岛上。

云中城生意遍布天下,卫景云当然清楚,紫府水晶有保持死者容颜不腐的功效。而这座棺材,通体都由上好的紫府水晶打造而成。

会不会,和赵沉茜有关呢?

如果真是如此,无论多少钱,云中城都奉陪到底。

卫景云一副势在必得之态,眨眼间叫价翻了一倍,飙到了两万两黄金。这个数字,哪怕放在三司使兼户部尚书谢徽眼里,也过于大了。

谢徽静静看了眼卫景云的包厢,停止叫价。

有些风头,云中城能出,朝廷官员却不能。尤其在场还有北梁人,传出去名声不好。

至于卫景云高价拿下后,能不能带出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容冲见无人再追价,耸耸肩,无趣地停下。圆台上的侍女询问了三遍,一锤定音,本场叫价最高的单品毫无意外被云中城城主卫景云收入囊中。

赵沉茜沉默看着侍女对卫景云的包厢道喜,全场或嫉妒或起哄地鼓掌,欢呼声几乎要冲破穹顶,卫景云包厢里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极端的动和静,给赵沉茜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赵沉茜实实在在困惑了,喃喃低语:“云中城竟然有这么多钱吗?”

“是的,简直没有天理。”说起这个,容冲也很有共鸣,大倒苦水,“云中城收纳全天下奇人异士,丹药、符箓、暗杀、情报,什么生意都敢做。他们大肆揽财,却不像白玉京那样承担朝廷任务,为百姓做事,云中城多年来只进不出,富得都没法估量他们到底有多少钱。以前有白玉京在,他们多少还收敛些,如今没了限制,云中城为了钱越发不择手段了。尤其是这个卫景云,为了在人前露面,不惜一掷千金,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沉茜默默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很想提醒他,再早些年,为了争口气一掷千金的事,容冲也没少干。如今自己当家了,知道柴米油盐多么不容易,容冲倒指点起卫景云了。

赵沉茜极轻地叹了口气。容冲听到她叹息,眼睛虽然还朝着外面,但身体不知不觉朝她这边倾斜:“怎么叹起气来了?”

赵沉茜缓慢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支离且荒唐,只争朝夕欢愉即可,不值得较真。”

就像她,前半生一直在试图改变什么,最后到头却发现,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昭孝帝不会喜欢她和孟氏,贪官污吏不会减少,混乱不公也不会改善。

没有人想要打仗,收复燕云十六州只是当政者打击政敌的口号。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摄政六年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兢兢业业推行新政,试图振兴国力,重现北伐。可是迎接她的,又是什么呢?

莫说权贵,连燕朝百姓都不说她好。她为了新政挖空心血的那些个日日夜夜,实在是个笑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可挽救地糟糕下去,管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多管任何闲事。

外面发生小小的骚动,最里面的包厢里出来一个胖子,在走廊里跑来跑去,不知道寻找什么。赵沉茜扫了一眼,认出来那是钱掌柜,显然,钱掌柜发现她不见了。

容冲也看见了,从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他在找你。”

赵沉茜宁静坐着,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

容冲挑眉:“你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你就不怕我把你交出去?”

赵沉茜垂下眼睫,平静道:“怕。但,怕有用吗?”

容冲笑了笑,喝酒的动作放荡不羁,眼睛中却划过苦涩。有朝一日,他竟然能从赵沉茜嘴里听到怕字。而且,怕的还是他。

他怎么可能交出她呢?容冲明白,她这话并非质疑他的人品,而是对人的信任完全崩塌了,连遇到他也会下意识防备。

这一瞬间容冲无比想打断谢徽和萧惊鸿的腿,更想回到六年前,向那个犹犹豫豫的自己扇个巴掌。他应该在收到茜茜的信时立刻去救她的,不,甚至更早,他在汴京时,就不应该离开。

若他在狐妖现身后一直守着她,若他坚持杀了狐妖,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就算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至少,她不用在绝望中孤独死去,不会心如死灰地说出这个世界不值得较真。

他很想告诉她,这个世界或许很糟糕,但她是顶好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这世上,一直有人始终如一地爱她。

可是容冲自己也清楚,顶着陌生人的皮,赵沉茜还愿意坐在这里和他说说话,如果他“认出”了她,她立刻就会和他划清界限。多么讽刺,有一天,他竟然要靠装作不认识她,来陪伴她。

容冲一杯接一杯喝闷酒,赵沉茜就在一旁静静坐着,包厢里气氛越来越压抑。赵沉茜见容冲喝酒那么痛快,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道:“小心……”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容冲也开口:“你之后……”

两人一起停下。赵沉茜低头,容冲忙道:“你先说。”

赵沉茜瞬间冷静了,她实在疯了,才想提醒他少喝酒,小心里面有毒。分开多年的前前前未婚夫,想干什么,与她何干?

赵沉茜摇摇头,道:“将军先说。”

容冲嘴唇动了动,想说她不必如此客套,终究还是忍住了,恍若无事说:“我本来想问你,等离开这座岛,以后想做什么?”

她以后想做什么呢?赵沉茜茫然了。

从醒来至今,她一直被危机撵着走,光活下来就已不易,哪想过以后?故国骂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敌国视她为能公明正大侵占燕朝的旗帜,她有家回不得,有仇报不得,以后能做什么呢?

赵沉茜口吻平淡,道:“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连命都保不住,想这么多做什么?等能活下来再说吧。”

容冲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容冲神色一凛,立刻将赵沉茜拉到身边,赵沉茜猝不及防被拽倒,她慌乱中扶住容冲的腿,正要骂人,突然听到身后包厢门被拉开。

赵沉茜浑身僵住,半靠在容冲怀里,一动不敢动。容冲的手大大方方放在赵沉茜腰上,一副佳人在怀饮酒作乐的风流之态,不耐烦回头,对着门口的人挑眉:“干什么?”

一位白衣侍女领着钱掌柜站在门口,侍女福身,道:“叨扰贵客,多有对不住。但是拍卖会走丢了一个舞姬,不知容将军可曾见过一个可疑的红衣女子?”

“没有。”容冲道,“我一直在包厢里看拍卖会,没注意到可疑的人。”

钱掌柜看似老实跟在侍女后,其实眼睛偷偷打量着包厢,说:“也不一定是红衣女子,我们在帘子后发现了脱下来的红衣和被打晕的侍女,她很可能打扮成仙岛侍女了。容将军不妨想想,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相极美,行迹鬼祟的白衣侍女?”

容冲一手握着酒杯,另一手抱着佳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佳人腰线上敲击,当真想了想,说:“长相极美的侍女我见过不少,至于行迹鬼祟的……我觉得你就挺鬼鬼祟祟。想看就进来大大方方看,别在门口偷瞄,我觉得我怀里这位佳人是最美的,不如,你也检查检查?”

钱掌柜悄悄扫过包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包厢里酒味浓郁,女子温顺地靠在容冲怀里,姿态熟稔自然,像是调情已久,丝毫不见生疏。钱掌柜还想去看女子的脸,毫无防备撞入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里。

容冲半屈膝,手臂随意搭在膝上,手中的酒杯要掉不掉。他脸上似笑非笑,眼底全是被打扰的不悦。

钱掌柜脖颈莫名一凉,仿佛容冲手里转着的并不是酒樽,而是一柄飞刀。钱掌柜点头哈腰道歉,还是不死心,问:“打扰了将军,万分对不住。不过,将军真的没看见吗?别人的包厢都是亮的,为何将军的包厢一片漆黑?”

容冲修长的手指转动酒盏,歪头,笑着看向门口的人:“你们觉得呢?”

钱掌柜愣了下,瞬间懂了。他再一次感叹果然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外面装的深情无二,等到了岛上,还不是一个比一个玩的花。

钱掌柜觉得以那位睡美人的脾性,不可能这么快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腰身柔软的像猫一样,没有一点勉强。要是她做得到,也没必要跑了。

看来她确实不在,钱掌柜有些尴尬地弯腰道歉:“对不住,打扰了容将军好事,您继续,小人去其他地方找找。”

钱掌柜一边说一边往外退,谄媚地帮容冲关好门。钱掌柜所有包厢已经找了一圈,没见到人,自然而然认为赵沉茜跑出去了。他和门口侍从说了一声,去外面寻人。

容冲亲眼看到钱掌柜出去,终于松了口气。包厢再度恢复平静,容冲习惯性动了动手指,然后僵住了。

他的手好像放在茜茜腰上,还放这么久?不对,更大的问题是,她靠在他怀里,手好像放在他的大腿上。

愈发致命。

赵沉茜也觉得很烫手,都怪刚才他突然拽她,她本能寻找平衡,根本来不及注意地方。这能怪她吗?

两人都很尴尬,还要努力装得若无其事。赵沉茜手掌虚虚搭着,用腰部的力量,强行将自己扯正,容冲也顺势放开了手。

两人各自拉衣服,说话尴尬,不说话更尴尬。赵沉茜再一次系紧了脸上的面纱,不知道该盼容冲认出来还是没认出来。

如果他认出了她,那刚才就是蓄意占便宜,她非得打爆他的狗头。如果没认出来……那这些年,他在花花世界中学了挺多。

容冲无比庆幸包厢里是黑的,没人能看到他的窘迫。容冲悄悄散了散脸上的热,小心翼翼问:“他被打发走了,应该不会怀疑这里,你可以放心藏着了。你刚才没事吧?”

“没事。”赵沉茜声音反常得平静,说,“多亏容将军搭救,我才能蒙混过关。没想到,容将军逢场作戏这么自然。”

容冲瞪大眼睛,这可是绝世奇冤,容冲立刻道:“没有,只是事急从权,不得不为之,姑娘不要乱想。”

赵沉茜轻轻笑了声:“看来,容将军不得不为之的事情,有很多啊。”

容冲还想解释,这时候外面响起乐声,舞姬们上台了。容冲只能打住话题,气鼓鼓地抿住嘴。

赵沉茜不见了,但已经定好的上台时间不能变,舞女们只能赶鸭子上架。幸亏赵沉茜没担任重要任务,其他女子上台献舞,倒也不会乱。

赵沉茜不想再和容冲说话,装作被献舞吸引了视线。看着看着,赵沉茜的目光就集中在小桐身上。

其实赵沉茜下午就见过小桐跳舞,但排练和舞台截然不同,尤其是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大堂,四下昏暗,唯独舞台被照得辉煌璀璨,主舞的小桐天然成了视线中心。赵沉茜看着小桐急旋慢转,腰肢妩媚,她下半张脸被面纱覆盖,只露出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连赵沉茜都觉得极美。

容冲单手抛着酒杯,叹道:“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位故人。”

赵沉茜冷冷道:“将军这位故人,很擅跳舞?”

“不。”容冲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带上了笑意,“她这辈子都不会跳取悦人的舞蹈。但她骂人时,眼睛也是这般生动璀璨,漂亮极了。”

赵沉茜面无表情翻了个白眼。

注意到小桐眼睛的不止赵沉茜,各包厢传来浅浅的骚动,一时间连座位上的客人都在讨论领舞的女子是谁。如钱掌柜所愿,他带来的舞女一曲震惊四座,他的第二件展品,也不愁高价了。

小桐忘情舞蹈,完全不在意有多少人在看她,这种美而不在意的态度,让她显得潇洒而迷人。万众瞩目中,突然刮起一阵风,将舞台大半蜡烛吹灭。舞姬们吓得尖叫,乐声骤停。

看得正兴起的客人十分不满,高声抱怨,小桐停下舞蹈,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舞女们哪见过这种阵仗,而钱掌柜还出去寻人了,并不在现场,她们没了主心骨,害怕地缩成一团。嘈杂中,远远传来一道动听的女声:“诸位少安毋躁。”

众人齐齐回头,小桐也跟着望向前方。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位提灯女子,烛火先照亮她的裙裾,随着走近,一点点露出她的面容。

女子穿着裁剪得体的蓝紫色宫装,深衣广袖,环佩叮当,庄重华丽。她神情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能瞬间和同样精心打扮的侍女、舞女区别开。

女子的美宛如牡丹,华贵得都有一种盛气凌人之感。和她一比,白衣飘飘的蓬莱岛侍女瞬间成了不起眼的陪衬,刚才引起满堂惊艳的小桐也成了衣着暴露的舞姬。阶级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女子用无声的出场告诉众人,美,也有高下之分。

尤其是舞女们看到女子的脸,又惊又吓,面面相觑。小桐紧盯着来人,瞳孔无意识放大,不可置信喃喃:“沉……沉茜?”

赵沉茜原本在安稳看舞,没想到突然起了一阵风,吹灭了大半蜡烛。同样的手段来两遍,赵沉茜百无聊赖看向门口,果然看到一个女子提着灯闪亮出场,但扫到她面容时,赵沉茜瞬间绷紧。

这是,她?

这当然不可能,她本尊还在这里坐着。可是来人为什么会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女子没有带珠帘、面罩等物,大大方方露出所有五官,一路提着灯,款款而来,任由众人打量。赵沉茜扫过女子脸上每一寸,连她都不得不承认,相似得几乎可以乱真。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眼睛还不太像。

在赵沉茜惊诧时,来人已经走到烛台前。她看着圆台上抱成一团的舞女,居高临下道:“继续跳啊,怎么停了?若跳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小桐看着几乎和沉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试探地问:“你是……”

女子眉眼微挑,威严道:“放肆。区区舞女,竟敢问本宫名讳?”

这时候,旁边包厢传来酒壶坠地的声音,萧惊鸿用力撩开珠帘,不可置信盯着来人:“你是……殿下?”

女子下巴微抬,骄矜道:“惊鸿,你是本宫亲手从斗兽场带回来的,如今,你连本宫都认不得了?”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