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出发前对薛家商船做了改造, 她将桅杆换成楢木,船帆换成由闻獜鬃毛编织的布,并带了大量御风符。一旦接到容冲, 立刻将风帆拉到最大,船舱上贴满御风符,全速赶往山阳。
泗州水军有冬瓜炸弹拦着, 等他们清理完水面,商船早已飞出百里。而燕朝打压武将, 调令繁琐,待楚州接到战报、走完出兵手续后,赵沉茜早已带着容冲回到山阳。
渡口处, 苏昭蜚已等候多时。容冲刚下来,苏昭蜚就快步迎上前:“你总算回来了!”
容冲心想大惊小怪, 嫌弃道:“什么话,凭我的武功, 还能回不来?”
苏昭蜚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对你说的, 是她。”
苏昭蜚越过容冲, 径直走向赵沉茜,说:“你可算回来了!海州堆了一大堆公文, 还有许多管事等着回话。我受够了,以后打死我都不替你应差了, 真不知道你一天是怎么办完这么多事情的。”
赵沉茜压住翻飞的幕篱,扫过码头,问:“山阳城兵力安置好了吗?”
“好了。”苏昭蜚说,“我已经按你的安排,派兵入城接手山阳工事,现在城墙、渡口、衙门都是我们的人了。”
“好。”赵沉茜说, “回海州,一个时辰后,让山阳城衙署所有官吏去海州府问话。”
“一个时辰恐怕不够。”苏昭蜚说,“有一位贵客,在海州等你。”
海州战事刚毕,百业待兴,百姓们还没从战争的阴霾中走出来,城内最豪华的霄云楼已被一位神秘来客包了场。苏昭蜚走上楼梯,吊儿郎当跨坐在栏杆上,说:“他就在前面,你们叙旧吧,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话,二楼上房门打开,两个貌美灵秀的白衣侍女迈着莲步,施施然行礼:“殿下万安,公子已等您许久了,里面请。”
容冲一见到这副做派,立马知道里面是谁了。容冲霎间拉了脸,没好气锤了苏昭蜚一拳。
他本来和茜茜好好过着二人世界,苏昭蜚一来茜茜的心思就飞到政务上了,现在,苏昭蜚这个混蛋还引狼入室,插兄弟两刀?
苏昭蜚嘶了一声,针锋相对地锤回去:“你讲点道理,云中城城主来投海州的生意,我还能拦着不让人家进城?”
容冲听到那个狗东西就来气,咬牙道:“钱我们自己挣,不用他投!”
苏昭蜚瞟他一眼,幽幽道:“那可由不得你,人家又不是冲着你来的。两方商榷合作,事关重大,反正你也主不了事,要不,你先回去养伤?”
“滚!”容冲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可真是“好兄弟”,要不是身上还有伤,他非将苏昭蜚的牙打出来!
里面早已听到声音,水沸了,茶香四溢,卫景云端起紫砂壶,不紧不慢注入鹧鸪斑盏中:“这是新到的龙团胜雪,火候刚好。殿下,请。”
赵沉茜不动声色扫过两旁侍从,这一路走来,除了卫景云惯用的近侍,还多了几个生面孔。看来,卫景云果然搞定了云中城各长老,今日是来谈条件了。
赵沉茜无比庆幸围城时没有找云中城求援,要不然海州根本没资格拒绝,她会亲手养出另一个“元宓”。赵沉茜端起笑意,大大方方走入客房:“一上楼就闻到了,好茶。”
苏昭蜚看好戏般撞了撞容冲,眼底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看,人家不是冲着你来的吧。
容冲狠狠给了苏昭蜚一眼刀,大步上前,抢到赵沉茜前面进门。卫景云瞟了容冲一眼,似乎很遗憾他居然没死,面无表情给容冲续了一盏茶:“好久不见,容将军。”
茶水注满,容冲和赵沉茜也刚刚坐好。卫景云将茶盏递到对面,容冲冷冷看着他,接住茶盏。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收手,盏中茶水微微荡起涟漪。赵沉茜意识到他们使上了内力,赶紧伸手,抢过茶盏:“他有伤在身,不能喝茶。”
容冲和卫景云怕震伤赵沉茜,都立即收手。容冲连忙拉起赵沉茜的手,反复查看:“没受伤吧?怎么什么东西都敢碰?”
“一杯茶而已。”赵沉茜扫过卫景云,一语双关道,“卫城主是来谈合作的,和气为大,我们身为东道主,该主动拿出诚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衣袖掩饰下狠狠拧了容冲一把。容冲眉尖抽了抽,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冷酷高傲。卫景云注意到赵沉茜和容冲的互动,淡淡垂眸,从茶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落寞。
赵沉茜奋不顾身抢茶盏,一口一个我们,可见在她心里,他是要拉拢也要提防的盟友,容冲才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我们”。
她对他的称呼,始终都是卫城主。
卫景云收敛好情绪,抬眸,又变成堆金积玉、极尽挑剔的卫城主:“那日殿下的话提醒了我,回去后我就召集长老议事,只是云中城生意遍布天下,花了许多时日才凑齐人。我和长老商讨后,一致觉得,殿下所言极为在理。”
卫景云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缓慢推到赵沉茜身前:“你的稗草,我带来了。”
卫景云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日子为了镇压云中城内根蟠节错的派系,他究竟花费了多少心血。这一根草重逾千金,是他带给她的承诺。
赵沉茜望向卫景云眼睛,心底微微触动。她正要接过,容冲抢先一步拿走,像丢垃圾一样扔入芥子囊:“不过一根杂草,再晚些都枯了,难为你还装了个锦盒。”
容冲这个人不对着赵沉茜时,出了名的难讨好,孤傲冷淡,坚如磐石,谁的面子也不卖。卫景云听出容冲的讽刺,暗暗握拳,向赵沉茜解释:“你的事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我一听到海州被刘麟围困就立刻赶来,但云中城不问世事,距离遥远,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等我来时你已经解了困,并已不在城内。你若不信……”
“说那么多还不是没来……”
“我当然信城主。”赵沉茜和容冲同时开口,她在桌案下按住容冲手背,容冲不情不愿闭嘴。赵沉茜清浅一笑,毫无芥蒂道:“卫城主有此心,我十分感动。城主千里迢迢来海州,我们做东道主的岂能怠慢?我已吩咐人备下接风宴,不知城主能否赏脸?”
卫景云听着她一口一个城主,心中落寞,面上却玩笑道:“不是说好了唤我名字吗?”
“是你先叫我殿下的。”赵沉茜也笑着道,“那就说好了,午时见。”
赵沉茜在霄云楼言笑晏晏,等出了门,立马收敛笑意:“你干什么,不知道自己伤势,还敢和人比拼内力?”
容冲乖乖挨骂,知错不改:“我不管,就是看他不顺眼。你都要成为我夫人了,他见你还锦衣熏香,描眉画目,一派狐媚样子。”
赵沉茜尴尬地往后看了眼,苏昭蜚跟在后面,抬头看天,只觉得“霄云楼”这三个字可真字啊。赵沉茜没好气打了容冲一下,压低声音道:“还有人在呢,别乱说。你先回去休息,你大哥大嫂还等着你呢。”
简直惨无人道,他一个伤号,居然被夫人抛弃了!容冲立刻道:“不,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我回衙署,你去添什么乱。”府衙的马车已停在面前,赵沉茜踩上车凳,回头见容冲像一条被抛弃的大狗狗,抿着嘴,瞪着眼,又犟又可怜。她不由心软,就着高度优势,在他脸上飞快啄了一下:“乖,回去养伤,等晚上陪我去见我娘。”
容冲肉眼可见被哄好了,勉力端着架子,道:“好。一会我要和你坐在一起,你不许看他。”
他是小孩子吗,赵沉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柔声哄道:“好。记得让苏昭蜚给你换药,上药顺序一会我命人送去西厅。”
赵沉茜交代完,上车匆匆走了。苏昭蜚啧了一声,负手溜达到容冲身边:“你是伤到了脑子吗,上药还要别人帮?”
“滚。”容冲瞪了苏昭蜚一眼,“我还不想让你碰呢。我记得你有一堆花里胡哨的配饰,拿过来给我看看。”
苏昭蜚不可思议地打量容冲,从头打量到脚:“你是真伤到了脑子吧,前两年你还嫌弃那些东西叮叮当当,暴露位置,勒令我行军时不许穿。”
“现在又不是行军时。”容冲理直气壮说,“你是没见卫景云那个人多恶心,挽玉簪,熏香,我甚至怀疑他敷粉。可笑,我名扬天下时,他还是个灰头土脸的病秧子呢。拿东西来,我要让他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就是从容貌到剑术,都能碾压他。”
苏昭蜚看着容冲,面色微妙。卫景云确实病弱过,但什么时候丑过?一个男人嫉妒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赵沉茜回到衙署,她心里早有准备,但一进门,还是被小山一样的公文惊到了。赵沉茜诧异问:“我不是把公章留给苏昭蜚了吗?”
“苏将军说他一看数字就头疼,第一天还勉力看一看,第二天见了我们就绕道。”程然说,“何况除了您,很多商人不认旁人。”
赵沉茜叹气:“罢了,你先将这些公文按轻重缓急整理出来,把最紧急的给我,剩下的慢慢看。对了程然,派人去清风楼,看看他们筵席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程然应下,飞快出去安排。离萤和周霓也有一堆事情要禀报,赵沉茜和周霓商讨娘子军的训练事宜,还没商谈完,程然便十万火急地回来了:“娘子,清风楼厨房乱得一塌糊涂,管事拍胸脯说肯定能按时上菜,但他们从没接过这么大的宴席,再有一个时辰客人就要来了,厨房连凉菜都没备好。娘子,我们恐怕得另备打算。”
清风楼是自家产业,所赚利润都会充作军资,但开张时日尚短,赵沉茜又没有功夫亲自打理,管理、章程、菜品方方面面都欠火候。赵沉茜当然想拉清风楼一把,但更要紧的是促成云中城和海州的合作,要是搞砸了宴席,在这么多外客面前丢了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沉茜头疼:“卫景云已包下了霄云楼,不能再去霄云楼。程然,你赶紧去问城内其他酒楼,哪个还能接下这么大的席面。”
程然行礼出去,刚走过回廊就看到薛婵、薛姜两姐妹来了。薛婵福声,笑盈盈问道:“程女官好。我们听闻娘子和容将军回来了,带了些疗伤补药前来拜访。不知娘子和将军可有时间?”
这两位是此战功臣,不可怠慢,程然停下回礼,但因为事情太多,她没工夫闲话,飞快道:“薛小姐有心了,回头我定禀报娘子。现在我得去找酒楼,耽误不得,我先行一步,失礼。”
薛婵摇头笑笑,示意无碍。她问:“程女官找酒楼做什么?我前夫家便是以酒楼起家,我对此略有些了解。程女官要找什么样的,兴许我能帮你参谋参谋。”
赵沉茜要宴请卫城主不是秘密,程然一听薛婵了解宴饮,大大方方请教:“不怕薛小姐笑话,现在火烧眉毛,我都忙昏头了。卫城主一行人住在霄云楼,我们不好去人家的地盘请客,娘子原定了清风楼,清风楼地方管够,但管事没经验,厨房乱成一团,要是客人到了却端不出菜来,岂不是丢娘子的脸?娘子命我再找其他地方,有备无患。”
薛婵一听,问:“宴席订在何时?”
“午时。”
“鱼鸭菜肉都采买好了吗?”
这太具体了,程然摇头:“我只去看了一眼,这些倒没问。”
薛婵道:“既然清风楼开门营业,日常采买怎么都会备下一些菜,当下时间所剩不多,只能有什么做什么。清风楼是自家地盘,一应都是齐全的,让厨房将人手分开,砧子只负责切配,铛头只负责炒菜,白案做面点,红案处理荤菜,点心来不及做,就去外面现买,若安排得当,一个时辰也来得及。临时去外面找酒楼,掌柜的为了接生意,必然一口应承,我们看不到后厨,恐怕未必如清风楼顺心称意。”
程然意外,薛婵哪里是略有些了解,分明是里中行家。薛姜骄傲道:“我姐姐未出阁时便是管家好手,出嫁后一直管着夫家生意,杨家的酒楼交给我姐姐后,利润翻了好几番。要不是我爹糊涂,我姐姐定能成为整条射阳河上的女船王、女首富!”
“阿姜。”薛婵嗔了薛姜一眼,“程女官见多识广,你不要浑说,让人笑话。”
“程女官。”薛婵微收下巴,屈膝福身,“小妹无状,让您见笑了。”
程然扫过薛家姐妹,程然对薛婵的来历略有些了解,她出身富商薛家,及笄后嫁去当时的山阳城首富杨家为媳,薛裕利欲熏心,竟拆散女儿女婿,将薛婵改头换面送进宫为妃。薛婵出身富贵,自小管家,又经历过宫廷沉浮,眼界、格局远非普通女子可比。若她不进宫,能不能成为女船王不好说,但这两姐妹在经商上,确实颇有天赋。
程然心中生出一个主意,面上不显,道:“薛小姐提醒的极是,我回去禀报娘子,劳烦二位在此稍等片刻。”
赵沉茜正在送周霓出去,突然见程然去而复返,意外道:“这么快就找到了?”
程然回道:“非也,臣出门时遇到了薛婵、薛姜,薛婵似乎对经营酒楼颇有经验。臣想着能不能让薛婵去清风楼指挥后厨,先应付过去这一遭。仓促之间,恐怕很难找到合适的新席面。”
周霓担忧道:“开宴时辰已经定好了,万一她夸大其词,实际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耽误了时间岂不更糟?”
赵沉茜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敢说,我就敢用。程然,你拿着我的令牌,请薛婵、薛姜去清风楼帮忙,缺什么让衙役去粮库支。周霓,你去军中通知将士赴宴,交待好他们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午时清风楼,准时开宴。”
周霓、程然齐齐行礼:“喏。”
临近午时,赵沉茜提早一盏茶到清风楼,她走入大门,都吃了一惊。
楼内锦绣围屏,银烛高照,花瓶里换上了应时花卉,人来人往,虽忙但井井有条,乱中有序。薛婵听说赵沉茜来了,忙叫上薛姜,从楼上迎出来:“娘子,您来了。后厨菜品已准备得七七八八,来不及做的我已命人去相邻食肆购置,您要过目一下吗?”
赵沉茜淡淡摇头:“不必,我信你。既然准备好了,便去霄云楼,请客人入座吧。”
薛婵也没想到赵沉茜如此信任她,她心中感动,毕恭毕敬将令牌奉上:“娘子,粮库对牌,您千万收好了。”
赵沉茜接过,扫过她们姐妹,笑道:“今日多亏你们了。薛小姐果然经营有方,等忙完这些,我还有些经商上的事,要请教二位。”
薛婵一听,连忙行礼:“妾身不敢。能为娘子分忧,是我们姐妹的福分。”
时辰到了,云中城和海州双方人手陆陆续续进场。赵沉茜、容冲、苏昭蜚等话事人和卫景云的亲信坐二楼雅间,普通将领和云中城的武林高手坐一楼大堂。雅间里暗香浮动,香药果子先上,随后冷盘、热菜、羹汤次第端上桌,摆盘精美雅致,色香味俱全,要不是亲眼所见,程然都不敢相信这是清风楼厨房做出来的。
云中城主管道:“听闻福庆殿下今早才回城,短短半日功夫,竟能置备这么丰盛的宴席,实在破费了。”
菜肴的规格同样超出赵沉茜想象,赵沉茜不动声色笑道:“城主远道而来,这是我们应尽之谊。何况,这是容家军的回易产业,谈不上破费。此番准备仓促,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云中城众人彼此交换视线,都难掩惊诧。他们原以为赵沉茜花重金置办了酒席,没想到,这竟然是容家军的产业。军队回易向来不成气候,全靠朝廷拨钱养着,一场仗下来黄金万两,足足能把朝廷财政拖垮。乱世以来,打仗看的从来不是谁的士兵更训练有素,而是看谁能拉来更多富绅资助。
赵沉茜既然敢在宴席上提起,说明容家军的进账远不止清风楼一项。若每一桩产业都如清风楼一般,容家军怕不是能自给自足?
云中城主管斟满了一杯酒,笑着敬向容冲、苏昭蜚:“久闻二位将军有勇有谋,没想到置业也如此有术,实在令人敬佩啊!”
容冲、苏昭蜚默默对视一眼,干笑着喝酒:“过誉,愧不敢当。”
容冲端起酒杯,赵沉茜静静看了他一眼,容冲立刻放下:“我身上有伤,不方便饮酒。我以茶代酒……以水代酒,请。”
容冲刚放下酒樽,雅间里侍奉的下人自发上前撤下酒具,没一会,行菜便端着温水来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一人说话,赵沉茜只是使了个眼色而已。云中城的主管们面面相觑,一个人玩笑道:“容将军贵为一城主帅,行事这么小心,连杯酒都不敢喝?”
容冲坦荡点头:“是啊,我爹从小就告诉我,听娘子的话能保家宅兴旺,三代昌宁。总管该不会嫌我敬水没诚意吧?”
“不敢不敢。”说话之人讪讪应下。他们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当事人一点都不觉得丢脸,还主动把窗户纸撕开,倒让他们无话可说了。有人问道:“莫非,容将军和殿下喜事将近?”
“是啊。”容冲一双星眸漆黑明亮,英气逼人,直视着人群道,“等打下汴京,我们就完婚。到时候请诸位赏脸,来汴京喝喜酒。”
赵沉茜面上维持着笑意,余光暗暗瞪容冲。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今他们只有海州一城,山阳刚刚归附,尚未同心,他竟然敢夸下海口,在汴京举办婚礼?
卫景云听到,怔了怔,蓦然看向赵沉茜:“你们要成婚了?”
赵沉茜其实也刚知道,但当着外人的面,她只能微笑颔首:“是。”
苏昭蜚静静看着容冲装,怪不得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原来是为了在情敌面前宣誓主权。换做别人,苏昭蜚定嗤笑蠢材,但这个人是容冲。
苏昭蜚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他要将汴京打下来给赵沉茜做聘礼,当年赵容联姻,轰动天下,却因容家一夜获罪而不了了之,赵沉茜也沦为谈资,至今都被人指点另嫁。容冲要用这种方式昭告天下,坠欢可拾,我心如初,赵沉茜在他心里,永远是檐上白月光,掌上朱砂痣。
苏昭蜚心里叹气,这个傻子啊,但他又衷心替容冲高兴,多年心结,终于得偿。
这一天,容冲实在等了太久了。
苏昭蜚满满斟了一杯酒,举向容冲,一饮而尽:“恭喜。”
桌上其他人见了,也纷纷道贺:“恭喜容将军和殿下。秦晋之约,重归于好,实乃喜事啊!”
赵沉茜装作羞涩地笑着,桌布下用力拧容冲手臂,狗东西,他在瞎说什么!容冲一点都不反抗,等她拧累了才握住赵沉茜的手,手掌收得极紧,再不放她离开。
满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卫景云置身其中,眸光轻轻落到赵沉茜身上。只是她并未注意到,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容冲身上。
从来如此。
卫景云自嘲一笑,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飞快饮尽。只有他自己听到,他在满堂喝彩中低低道了声:“恭喜。”
恭喜,她嫁给了喜欢的人。容冲说得对,他自诩爱她,却一直晚来一步,既是天意弄人,也是他始终无法像容冲那样孤注一掷,奋不顾身。
这一生得以在情窦初开时惊鸿一面,窥见月光,已是他毕生之幸。他喜欢她,和她无关。只要她余生安妥胜意,自在随心,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