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

那个玩家张了张嘴。

苏柒还是现役吗？

考虑到粉丝们的精神状态,他决定还是不去纠结这个事，赶紧扯了些别的，就将话题岔开了。

苏柒也不想再打,干脆直接下线了。

她在全息舱里睁开眼，发现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这样的公用模拟舱，每一个使用者躺进去，都会根据身份芯片信息,自动注册一个龙神集团旗下游戏通用的账号。

有账号的除外，那样就直接登录了。

玩家在进游戏时也能选择，在光脑上是否自动安装一个程序,可以用来查看玩过的游戏的时长和战绩。

这程序本身也有一点社交功能，可以添加遇到的玩家为好友,上面显示的也是不同的虚拟形象。

苏柒看着那条申请，验证信息里写了一句话。

“还有机会再打一场吗？”

苏柒默默忽略了这条申请。

这家伙如果是职业选手,怕不是把她当成陪练了？

当年有多少人求着她给一场指导赛，价格按秒来计算,说是分分钟上千万也不夸张。

即使如此,她也只是挑看着顺眼的人，心情好的时候和他们玩一会儿。

正要将程序窗口关上,转念一想，刚才这人也算有些本事——

徒手也好,冷兵器也好,自己的近身格斗水平,在十强里不算顶尖的，却也绝对不是弱项。

对上最擅长此道的那两位，在虚拟赛的均衡模式下，她可能赢不了,但也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输的。

这个白毛的水平，比她是明显差一些。

但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打赢的，还是要稍微认真一下，而这种水平的对手，对目前的她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了。

加个好友偶尔约架也不是不行。

苏柒点了接受，收拾一下直接出门了。

外面的商业圈街道上，有许多熟悉的品牌标识，她循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丰泰生物的旗舰店。

它有着恢宏的门厅，华美的装潢，门前的停泊区都修成了精致的花园，这气势几乎碾压了周围所有的门店。

当然——

作为联邦最有名的制药公司之一，丰泰生物自然是有这个底气的。

它背后的丰泰集团，也是联邦实力最强的财团之一，是足以和龙神集团媲美的巨型财阀。

丰泰集团持股最多的海维家族，也并非老牌世家，只是近百年崛起的新贵，如今却几乎掌控着整个弗森星区。

目前市面上所有的高质量营养液，所有的通过最高级质检的用于异能训练的药物，几乎全都来自丰泰旗下的公司。

他们的本部在弗森星区的首府星球，但是分公司和商店遍及联邦，甚至远在联邦星域之外。

这一家暗星分店，连门前的花园停泊区里，摆放的也都是一应高价位的载具，自己那辆廉价的飞摩看起来格格不入。

苏柒穿过自动门，走进一楼的零售大厅。

这里的环境极为干净，墙角有高端的空气净化装置，清洁机器人正在待机状态。

从乌烟瘴气的街道走进来，骤然呼吸到近乎甜美的纯净空气，体会真的是难以言喻。

货架摆放并不密集，过道十分宽敞，几个店员站在不同位置，只看身形姿态就知道受过专业训练。

苏柒只在这里站一下，就能察觉到多个方位的摄像头。

她短暂开了听觉强化，顿时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动静，是墙壁里隐藏的炮管和防护装置在运作。

苏柒拿起一支细胞活性催化剂，看着上面六位数的标价，“这东西有现货？”

旁边的店员本来在打量她，闻言很客气地提醒了一句，“这是E级以上异能者才允许使用的注射剂。”

苏柒扭过头，“请回答我的问题，谢谢。”

店员沉默片刻，“有的，是今早新到的货，但如果您要购买，必须要出示——”

苏柒点了一下光脑。

E级异能者的认证图标投影在空中。

店员眼神一顿，“在您购买时，我们还要对您的芯片进行认证。”

这就是在提醒她，如果是造假的信息，也无法完成购买。

苏柒点头，“……检测是没问题，不过这是在暗星，我还以为你们只要钱就够了。”

看她毫不在意认证的样

子，大家也意识到这位应该真的是E级异能者了。

另一个店员摇了摇头，“没办法。”

他们作为卖货的，肯定是希望只认钱不认等级，那样自然是卖的更多。

但是上面定了非常严格的规矩，让他们想从中做手脚都做不到，被抓到的人甚至要判刑。

从公司的角度来说，他们严格把控买家身份倒也没错。

很多药剂对注射人的体质和能力有要求，最严重的后果是可能导致死亡的。

“毕竟是丰泰，”那店员继续说：“用上面的话说，别说暗星也还在联邦星域，就是出了联邦，也要按着他们的规矩做事。”

苏柒微微歪过头。

商店里大厅一侧墙壁的光屏上，浮现出来自首都星的新闻。

镜头划过船舰林立的空港，雄伟壮丽的国会大厦，落在金碧辉煌、投影闪耀的议事厅里。

“司法委员会副主席、弗森星区代表国会议员科恩·海维在上周三结束的投票中胜利，继续担任国会最高议员……”

一头深金色鬈发的青年走下阶梯，侧颜线条文雅秀丽，气度深沉，浑身都透着一股矜贵。

议员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在他身边说话，他安静地侧耳倾听，时不时说上几句，神情平静温和。

“是吗。”

苏柒将视线移开，看向店员们，接上他们之前说的话，“那家伙还没当上总统呢，就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店员们面面相觑，接着反应过来。

这说的是新闻里的那位，丰泰集团董事长的兄弟，海维家族的话事人之一。

科恩曾经也是董事会的成员，后来竞选议员，如今从政数年，已是弗森星区的两位代表参议员之一，首都星的国会议员。

而且是四位国会最高议员之一，能对总统发起不信任议案。

考虑到其背后家族对弗森星区的掌控，此人可谓是权势滔天。

店员们纷纷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那表情甚至都称不上敬畏，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都距离他们太远了。

他们所接触到的最有名的公司里的角色，也不过是上面一级分部的负责人，即使是那些人上司的上司

的上司，也没有资格凑到本部去的。

更别提是面见什么国会议员了。

“……算了，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苏柒其实也没和那位真正打过交道。

位高权重的联邦高官们，对他们这些打比赛的特级异能者，不过就是那么几种态度。

科恩·海维应该是会视而不见的那种。

在一次规模极大的晚会里，她曾经远远见到了他。

那人仍是被一群官员簇拥着，深金的发丝在灯光里闪闪发亮，宛如流淌着粼粼日光的麦浪。

保镖散布在周围，各种打扮的都有，似乎完全与整个宴会融为一体。

苏柒依然能一眼将各种人分辨出来。

他们的能力和强弱，在她的感知世界里，都如同写在纸上的答案一样明显。

或者仅凭视觉，她也能捕捉一切细节。

譬如数十米外的某个人，在和那位参议员说话时，脸上的肌肉如何颤抖，甚至额头上渗出冷汗，瞳孔微微缩张。

苏柒能看到一切微小的变化。

如果她想的话，也能听见他们的话，乃至感知他们的情绪和想法。

但她不会这么做，甚至刻意屏蔽着某些人的交谈，无论她对他们说的内容感兴趣与否。

那人颤颤巍巍地汇报着什么事，越说越紧张。

旁边的参议员则是非常平静倾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他容貌冷峻又端丽，明明神情温和，却总有种疏远气息，因此显得有些矛盾。

忽然间，那人抬眸看了过来。

隔着重重晃动的人海，浮动雀跃的灯辉，来来去去的机器侍者。

那视线精确落在她脸上。

苏柒记得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醇如蜜酒，甜美又深邃，

他们的交集也仅限于此。

后来，又有几次宴会上，据说他要出席，大家都严阵以待，但到了时间他也没来，人们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庆幸。

苏柒对此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们只是一面之缘。

“……我买一支。”

苏柒晃了晃手里的注射剂，“有没有优惠活动？”

“很抱歉，这个型号没有。”

“好吧，”苏柒痛快地付了五十万，“谢谢了。”

店员们目送她离去，看着她推出那辆和垃圾差不多的飞摩，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微妙表情。

半小时后，苏柒进入了外城区的一座地铁站，在一条废弃的通道里，找到了地下黑市的入口。

她穿过一道长长的昏暗的楼梯过道，墙壁上的应急灯光芒微弱，下方涌来泛着血腥气息的热风，隐隐还能听见枪声。

台阶尽头就是地下街，四处拥挤脏乱，地面上污水横流，空气里弥漫着怪味。

周边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是由空降舱和车厢改建的，被软管和线缆捆绑缠绕着，像是一堆扭曲的积木堆在一起。

街上道路崎岖，路面或宽或窄，转角处时不时有人围成一团。

他们尖叫哄笑咋呼着，很快又散开来，这时地上可能躺着一具尸体，或者是一个两个半死不活的人。

苏柒在那些商铺里穿梭打转，期间被扒手偷袭了两次，还在小巷里被人抢钱。

接二连三被人找茬后，她终于弄出了一具尸体，那些暗处的目光渐渐消散了。

这些倒不算什么，最令人头疼的是，这里的店铺都没有执照，也没有注册过。

苏柒转了半小时，发现假货比真货要多得多，别说药剂了，就连许多武器都是劣质材料组装的。

一小时后，她找到了一家有真货的店铺。

这家店位于一座空降舱残骸里，圆柱状的狭小空间内，舱壁上镶着环形的货架，上面售卖异兽提取物，从脏器到骨血。

老板戴着呼吸器，靠在舱壁上看直播，此时头也不抬地道：“都有标价，不还价，买三样以上可以九五折。”

苏柒打开一个冷凝装置，寒冷白雾扑面而来，里面装着一管管细长透明的液体容器，色彩斑斓，浓淡各异。

她拿起一管银白色的液体，其中滚动着细碎的结晶颗粒，像是碾碎的钻石粉末。

从颜色和光泽来看，这是C级异兽蚀骨山魁的脊髓提取液。

在数百年前的灾变中，许多星球上的原生生物被辐射影响，像人类一样有了异能。

它们外形也发生了各种畸变，成

为了如今的异兽们的祖先。

人类的异能也是在辐射中诞生的，所以二者的力量同源。

因此，许多治疗性药物，许多异能相关的药剂，都混入了异兽体内的某些提取物，血液，骨髓，脏器等等。

并不是所有异兽都能这样为人所用，而不同异兽也有不同的作用。

她手中的东西，就用于肌肉骨骼方面的强化，见效非常之快，但可能出现的副作用也很大。

首先，异兽提取物制作的药剂，最糟糕也是最常见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异化。

它不仅让人的身体上出现一些异兽特质，还会影响人的精神思维，甚至会出现食人欲望，乃至彻底失去心智。

此外，曾经这些药剂的说明书上，还会列出各种急性脑部疾病或损伤，大脑功能活动神经递质功能紊乱等等。

这百多年来，无数人在异化中受尽折磨，甚至因此丧命，或是彻底变成了疯子——

联邦政府顶不住压力，终于修改了法律，严苛要求了增强型药剂的异兽提取物含量，将那标准降到了最低。

从此之后，市面上流通的这方面的正规药剂，效力甚至不足曾经的百分之一。

苏柒转动着手里的容器。

……这是没经过加工的原液。

别说现在市场上的药剂无法与之比拟。

就算是曾经那些含有人工合成蛋白的肌肉强化剂，如今已经变成违禁药物的东西，里面的含量都要少得多。

冷凝装置的外面，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

五百万。

“嘿，”老板歪头看了过来，“如果你买不起的话，就放回去，那是我们拼了命弄来的东西，如果你敢弄坏，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部分都卖掉。”

显然这是店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这一盒我都要了。”

说完就迅速付钱离开，在地上的医用商品店里买了注射器，急急忙忙赶回了酒店。

她打开了所有的安全装置，坐在地上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

无形的力场瞬间扩张，遍布了整个房间。

然后开始向外蔓延。

她“看”到喧嚣的城市夜色。

密集拥堵的车流，来往穿梭的行人，远方商业街的霓虹彩灯闪耀着，虚光轨道宛如横亘夜空的星河。

感知的触角不断延伸，向着远方疾驰降落。

她“看”到嘈杂的街道，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他们面上带着疲色，被路口变幻的指示灯、广告屏里缭乱的光影照亮。

苏柒也开始感到疲惫。

她压制着想要休息的本能，试图去捕捉更多的细节，去感受那些行人正在做什么。

有人在进行视频通话，与丈夫抱怨上司是个脑残，要派自己去某个边界星区谈生意。

有人看着广告屏幕里的诺亚尖叫，说能攒一张嘉年华门票去看看真人，就是自己赚钱最大的动力。

还有人扶着自己不断报错的机械手臂，咒骂着那些维修人员糟糕的技术。

在高楼商厦之间，在名品林立的广场上，有一片投射的全息影像，两道身影在陨坑遍布的荒原上激战。

那是一颗没有大气层的卫星，上方就是墨蓝的星穹，飞船停驻在遥远的地方，化作两颗闪耀的光点。

空气中泛起一阵阵剧烈的波动，像是白色的浪潮翻涌激荡。

两人脚下的地面碎裂，破裂的岩石漫天飞溅，沙暴般的尘埃席卷而起。

其中一个人被击退千米之遥，身形在空中一顿，扬首纵声长啸。

她身上射出数十道激光，纤细的光丝在空中延伸，一边扭曲着伸长一边膨胀着变粗，张牙舞爪地射向对手。

对手毫不犹豫下沉，身影融入到地表的岩层中。

下一秒，那些白色光丝撞入地下，摧枯拉朽般毁去了所触碰到的一切物质。

氧化物的厚重岩层如同豆腐般破碎。

广场上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现在诸位观看的是特级组个人赛，SS级异能者的实地半限制模式战斗……”

短短几秒钟时间，白色光团膨胀到直径百米，凿穿了人造卫星的地壳层。

“现积分排行为一百二十五位的阿黛尔·盖兰VS一百三十六位的卡珊德拉·罗赛……”

小星球在暴涨的白光中碎裂。

苏柒被迫撤回了外放的精神力。

范围太远，感知

的内容太多，消耗也太大了。

她几乎趴到了地上，被疲惫感压垮，身体发出了休憩沉眠的渴望。

但不能睡。

她艰难地发动了琼斯本来的能力。

听觉强化之后，隔音合金玻璃也挡不住那些琐碎动静。

她捕捉到外面的风声，载具的鸣笛声，细小的沙尘撞击着窗扉和墙体——

相比起那样使用精神力量，这个能力的消耗要小得多，然而对她现在的身体来说，仍然也是一种负担。

苏柒坚持了一分钟，就感觉一阵剧烈的头痛，鲜血从耳蜗里淌出，一滴一滴划过下颌，落在了地面上。

她抓起手边的注射器，熟练地将催化细胞活性的药剂打入体内。

“……”

苏柒忍不住发出一连串咒骂。

在竭力状态下，注射这种药剂等于雪上加霜，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被唤醒，都渴望着能量摄入。

她拿起了脊髓提取液，用注射器抽了三十毫升，缓缓注入到自己的右腕。

苏柒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筋疲力尽的身体，在这一刻疯狂吸收着外来的能量。

疼痛。

……难以想象的疼痛。

恐怖的热意在四肢百骸间汹涌翻腾，血液似乎都被炙烤干涸。

苏柒不去思考这些，再一次抽出三十毫升，注射器扎了左腕。

她趴在地上，倒在血和汗水里，眼前黏黏糊糊的，头发粘在脸上。

浑身肌肉都在胀痛，恍惚间，她听见骨骼抻动的轻响，身体似乎被莫名的力量冲散了架，又开始缓慢重组。

她拿起第三支注射器，反手刺进脊椎里。

毫无疑问地，苏柒在剧痛里昏死过去，短暂地清醒后，又疼晕了一阵，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夜。

她眼前偶尔会出现幻觉，但很快就消散了，耳边也响起过一些诡异的声音，但都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精神力量成功抵御了这些副作用。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凉薄曦光落在阳台上，被防爆钢板阻挡在房间外。

苏柒猛地睁开眼睛。

她慢慢坐起来，随手一拳砸

在地面。

坚固的复合砖材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苏柒松了口气，暂时不去想修理费的问题，先点开了轻微震动的光脑。

之前在游戏偶遇的白毛，发来了加好友后的第一条消息。

【用户a2398c40h318】：你好。打扰你了，我是之前和你打过一把的人。

然后发了一个虚拟形象的大头照。

【用户a2398c40h318】：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又发了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图。

苏柒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默认昵称。

幸亏新账号是用琼斯的芯片注册的，总共就这一个好友。

否则就这酷似机器账号的名字，要是出现在以前的列表里，真的很容易被删掉。

苏柒干脆给他备注为【白毛路人】，然后开始回消息。

【遇到困难摆大烂】：你好，我记得你，以你的技术来说，你应该更自信一点，无论是谁在游戏里能遇到你这样水平的人，都不会忘了你的。

对方很快也发来回复。

【白毛路人】：真的？我在你手下输得一塌糊涂。

【遇到困难摆大烂】：我遇到的每个玩家都输给了我，但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好得多，你不会真的对自己水平没数吧？

【白毛路人】：抱歉，我知道我比大多数人要好一些，但是在我所处的圈子里，应该是不太行的。

苏柒忽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

这家伙就差直接介绍自己是职业选手了——当然考虑到他的本事，这也不奇怪。

她点开对方的资料，各种游戏时长和记录都是隐私设置，无法查看。

【遇到困难摆大烂】：你不是刚开始玩龙神的游戏吧？为啥连昵称都懒得改？

【白毛路人】：对不起，我玩了几十小时了，没改昵称只是因为忘了，之前觉得用不着，你是我加的第一个好友。

苏柒无奈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过了一会儿，对面又发来一条奇怪的消息。

【白毛路人】：你真是诺亚的粉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