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跪倒在地上,一时间汗如雨下，急促地喘息着，掏出药剂一针扎在了大腿上，才没有当场晕过去。
昏暗的废弃通道里阴风阵阵,地面上一片狼藉。
空中飘散着粉末碎屑,断裂的轨道四散在各处,有些还插在了墙上。
她缓缓站起身,感受着药效发挥作用，热流在血脉间奔涌,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里。
——镜像复制。
一个破纪录以最低年龄打入十强的SSS级异能者,让这个能力从此名扬宇宙,几乎无人不知。
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个能力的条件,就是复制对手的能力。
这定义大致也没错,顾名思义，这是镜子一样的复制。
和那些长期保留复制能力、还可以强化自己复制来的能力的人不同——
她的复制时间，只取决于战斗时间长短。
如果对手一直和她战斗，她就能一直保留对手的能力。
一旦战斗停止，对手不再向她施展能力,她就会渐渐丧失自己复制来的能力,直至完全无法使用。
在升入S级之前,基本上是这样的。
因此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她也曾厌恶自己的特殊能力。
对于一群七八岁的小学生而言,最能拿出来炫耀的本事，无非就是体能强化和元素类能力。
如果她想像那些同学一样，几乎就必须先挨打。
而且，复制本身就是一种消耗。
在复制成功后,再使用自己复制来的能力，更是成倍的消耗。
同学手里燃烧绽放的火球，她咬着牙触碰，换来的是烧灼剧痛，以及在疲惫感中勉强跳了两下就熄灭的火苗。
在旁人的哄笑中，她疲惫地趴倒在桌上。
后来她拼死拼活锻炼身体，跑到异虫地盘作死干架，也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都是有收获的。
随着体能强化，也随着对能力的熟练度增加，就像所有的特殊能力一样，等级越高越会发生质变。
这种质变指的就是达成复制的条件减少，以及复制后保留的时间长度增加等等。
重生之后，她仍然保留着曾经
的经验。
但体能强度根本不是一个概念，若是还像曾经一样使用能力，这身体可能很快就完了。
至于换了身体会不会失去曾经能力这件事——
以一个SSS级对异能本质的理解，她从未怀疑过。
而此时此刻，她的疲惫感也是因为先复制了能力，又用了复制来的能力，是双重消耗的叠加。
更何况不是小强度小范围使用能力，而是一拳打破军用级机甲，仅仅这一击，就已经有D级的强度了。
如果不是那些珍贵的药剂，她大概率是要晕的，即使不晕死过去，一时半会也无法行动。
那可不行。
“……我希望你还有后招。”
苏柒走过坑洼不平的地面，捡起机甲破损的头颅，伸手掏了进去，摸到通讯阵列的位置，拉出一根线缆。
然后将线接到了自己的光脑上。
小型战斗机甲，大致能分为两类，一种是生物机甲，一种是动力机甲。
前者只能穿在人的身上，对精神力有些要求。
后者却可以远程实时操控。
对某些有猎杀程序的型号，也可以在输入目标信息后，让机甲凭借本身的智能系统完成全自动击杀。
她面前这具动力机甲，显然是被人用远程连接控制的——
否则，以机甲本身的计算和反应能力，刚刚应该能更早躲闪，即使无法完全躲过去，也会比现在好一些。
但如果是一个人在背后操控，这个人的反应速度比不上智能系统，所以彻底被打了个正着。
滴！
光脑上出现了信号发送端的坐标。
苏柒弯起嘴角，扯掉连接线，将机甲的脑袋扔掉。
“这就开始逃跑了是吧？”
她又给自己打了一针，然后直接张开了精神力，感知触角顺着定位到的方向迅速延伸。
光脑的定位上能显示到具体街区。
苏柒已经多次看过城市地图，不能说对每个地方都了如指掌，但起码记住了一些标志性建筑物。
精神力所过之处，也能“听”和“看”到路途上的一切，而且少了转化神经冲动的过程，接受分析信息的速度
还更快了。
对她而言，只要身体撑得住，精神力发挥作用的速度就能快到难以想象。
所以——
背后操纵光脑的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抛掉远程控制装置，收拾东西夺门而出。
苏柒也依然找到了他。
此人住在一家小酒店里，她的精神力抵达时，对方刚刚踏出房间，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屋里还摆着一套颇为昂贵的便携远程控制装置。
一条条散乱的线缆垂在地上，末端的同协传感器上残留着血迹，显然是拆卸时太仓促，不小心割破了皮肤。
因为机甲整个废了，所以装置屏幕上还留着报错窗口。
确定目标之后，她又扎了一针，用精神力锁定着对方，然后动身追了过去。
军用机甲这种东西，通常是舰载大批量，投放到那些边界星区的荒星上，清理成群的异虫和异兽。
它甚至都不太能对付一定规模的星盗团伙。
因为但凡有一个C级异能者，当然必须是可以作用于实物的攻击性能力，那就能轻轻松松毁掉大批的战斗机甲。
所以对于攻击性能力的、中级以上的异能者而言，机甲其实没什么用。
驱动者还算不上最强的型号，所以D级强度的力量就可以解决的，只是稍微累一点而已。
如今幕后的人派了一架驱动者过来，几乎可以反向推导——
这个人要么不是攻击性的能力，要么就是D级以下。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种误导。
但是没关系。
苏柒跑出了地铁站，坐上飞摩直奔坐标。
两边都在移动，但对方速度比她稍慢一点，所以距离正在慢慢拉近。
外城区的公路并不堵塞，但越是靠近城市外围，路面状况越是不好。
倒塌的电线杆、漏电的线缆、废弃的载具堆在路边，甚至还有被轰碎的房屋碎块，砖瓦和家具残片都横陈在地上。
面对这种情况，一些完全的陆行车都只能绕着走。
苏柒一手提起操作杆，抬升了飞摩的悬浮高度，从半空中飞过去，又赶紧下降，以免撞到前方横亘在路上的广告牌。
周
围的载具也纷纷或升或降，有的直接去高空飞行了，有的则是回到地面。
在下一个路口，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前方停着几辆装甲战斗车，车头都镶有联邦警局的徽标，在那些车的后方，拉起了几道长长的警戒线。
三道宽长的黄色光带，嵌在力场屏障正中，确保司机们能在远处看到。
“怎么回事？”
旁边一辆飞摩上的人怒道，“我这边急着给客户送东西呢！”
其实那屏障高度只有两米，飞摩也能越过去，然而这是警方设的障碍，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更何况警员们就站在那些装甲车旁边，有在光脑上进行通讯联络的，还有在调试武器的。
“是啊。”
其余的车主们都在附和。
“到底什么情况？”
“我要给客户治疗！晚到我要扣钱的！”
“我要回家，我的孩子……”
这是外城区一片四通八达的路段，虽然比不了市中心的繁华，但眨眼间也堵了数十个人，大家都有些不耐烦。
“安静！”
有个警官走到屏障前，抬了抬手，“诸位，七十九街有D级异能者陷入异化状态，现在完全失控……”
前方猛地爆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路口对面的公寓楼楼顶轰然炸开，混凝土墙体碎块四处飞溅，沙尘如雨雾般散落。
楼下还有几个人踉跄着跑出来，附近的警员们赶紧过去帮他们撤离。
楼顶墙体毁去，暴露出伫立在天台上的人影。
那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他保留着属于人类的上半身，双腿的肌肉全然膨胀，脚也变成了利爪。
从脚尖到大腿都覆盖了一层灰绿色鳞片，上面还有一颗颗眼状的白色花纹，那鳞片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增生，即将长到腰部。
他的脊背上还是人的皮肤，但也生出了同样狭长的白色花纹，在小麦色的肌肤上，乍看像是病变的斑块。
那人正在愤怒地咆哮着。
旁边的半空中，有两个身穿装甲的警员，正保持着悬浮状态，试图与这个人进行交流。
然而他似乎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亦或是已经无法理解他们的话了。
那人不断颤抖着，身上的白色花纹竟蠕动起来，然后向两边张裂开缝隙。
接着射出了数十道白色光柱，如同刀刃般的激光横空切割而过，将所触碰到的一切物质都炸得灰飞烟灭。
幸好两个警员经验丰富，早早就躲开了。
“卧槽……”
警戒线外的载具越来越多，也有更多人围观着这一幕。
“那是D级？”
“D级异能者怎么还需要异兽提取物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人的特殊能力等级高，但是体能不行，如果想继续提升特殊能力等级呢，就得强化体能……”
可是强化体能并非三五天能出成绩的，不仅时间久还很累，有些人想要速成，有些人则是不愿吃苦。
所以他们会考虑走一下捷径。
譬如使用各种尚未加工的异兽提取物。
来自不同异兽的提取物有不同的副作用，唯有异化这一点是共通的。
“还有，你信不信前面那个发疯的D级，九成九是精神类异能者，他们是最容易疏忽体能锻炼的，而且还自恃能抵抗异化，所以经常会过量注射，我是指的超过以前法案规定的那个量……”
“但精神类能力者确实是能抵抗异化的吧？”
“比起其他能力，当然是的，只是一旦过了界限，他们也一样要完蛋，呃，当然那种等级很高的人也没问题……”
苏柒将车停在了路边。
虽然也是暗星，但毕竟是首府星的首府市，而且还是异化，惊动警方也不奇怪。
她的精神力仍然锁着目标，能时时刻刻感受对方的位置，但那人的精神力强度不够，无法对她反向定位。
所以即使她停着不动，他们好像也越来越近了。
光脑微微震动起来。
“……什么事？”
苏柒接听了语音通讯。
那边传来苏榆略带疑惑的声音，“你在开车？”
“没有，有事就说。”
“有些事需要你来处理。”
苏榆这样说道，“……你还
有多久能回家？”
“不知道，可能一两天，也可能很多天，取决于我遇到什么人。”
目标改变了方向。
苏柒说声抱歉结束了通讯。
她一跃而起，站到一家关门店铺的废弃招牌上，脚下借力攀上了屋顶。
然后到了屋顶另一边，助跑越过三米宽的小巷，落在了前面一栋公寓楼侧面的逃生楼梯上。
苏柒踩着楼梯扶手，向上几个纵跃，很快到了屋顶，继续向前奔跑，越过成排的水箱和风帽装置。
连着跑了几栋楼，穿过这片拥挤的居民区。
百米距离。
她几乎都能用眼睛看见目标了。
目标正在地面移动，此时进入了一座废旧的厂房，那里面停着一艘小型飞船。
或许是他想借此逃跑。
苏柒伫立在居民楼的屋顶天台上，低头目测了一下，距离厂房楼顶大约有五层楼的高度。
她抬腿一跃而下，打了个滚缓冲卸力，接着就奔向屋顶的排风口，直接跳了进去。
下面是支撑屋顶的钢梁，还有几道交错的横梯，灯都坏掉了，阳光从窗外落入昏暗的厂房里，落下斑斑驳驳的光柱。
“……所以，你还是找过来了。”
有一个人站在飞船尾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有些亢奋，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本来想着，如果你没能过来，我们就在下个星球见面，再进行对决……”
那人自顾自地说着，“但既然你来了，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苏柒眨眨眼，“有趣，你居然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对决。”
“哦？”
那人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你能复活，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对吧？轮回之手的小丑们，作弊者，你以为你永远不会输吗？我会毁掉你的尸体，彻彻底底地毁掉，你绝不会有再使用能力的机会，你不要以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珠暴突，嘴边不断吐出白沫，脸上的血管悉数鼓了起来，接着鼻下和耳边都淌出鲜血。
“我不是来和你对决的，我只是来杀掉你
的，顺便，你偷袭我的时候没打招呼，我觉得我也犯不着太有礼貌了。”
苏柒漫不经心地说着，“自杀吧。”
她没有直接动手，省得他有某种被动反击性质的力量。
她可以多花点时间搜索他的记忆，看看他还有什么能力，也可以直接让他自己来动手。
因为他必然知道怎样才能成功自杀。
那人掏出枪抵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背后的飞船机库舱门打开了，里面冲出了两道黑影。
苏柒一直没放下警惕，还保持了一段距离，此时连忙闪避。
一道漆黑的鞭影迎面扫来。
她及时后退躲过，却仍然能感觉到劲风扫过鼻尖。
“哈哈哈哈——”
那人倒下了。
他自己打穿了自己的胸口，然而没有立刻毙命，此时躺在地上露出了笑容。
“这两只都是D级异兽，他们的精神力抗性很高——”
苏柒站在一架吊桥上，打量着桥另一端的对手们。
它们长着一身暗红色的毛发，躯体酷似人形，两腿站立时一米左右的高度，上身生着四条粗壮的手臂。
——四手黑面魈。
苏柒也认识这东西。
它们的吻部突出，两颚很是粗壮，口中有长长的犬牙。
此时，两只黑面魈蹲在扶手上，一左一右直勾勾注视着她，向她龇牙咧嘴。
双方对视了片刻。
苏柒猛地向旁边一躲，眼前一花，吊桥已经被异兽的尾巴抽得四分五裂。
她尚在半空中，另一只黑面魈已经扑了下来，尖叫着向她伸出了利爪。
“哈哈哈哈他们可比机甲难对付多了！”
地上的人喘息道，“想不到吧，机甲只是诱饵，毕竟带着他们四处行动的难度要大多了，我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苏柒连着躲过几下抓挠，转瞬间已经出了一身汗。
但她的心情非常镇定。
她还在等后手。
果然，话音刚落，厂房里又响起几声尖叫，数道黑影从各个方向扑了过来。
“？”
苏柒嗤笑出声，“你是开了一个黑面魈养殖公司还是直接批发了一群啊？”
地上的人想说话，却连连咳血，“死去吧，贱人。”
苏柒停下脚步。
异兽们围成一个圈，他们似乎很有族群捕猎意识，正渐渐缩小包围，在她停下的时候，他们也没冒然行动。
他们甚至还在下意识保持专注。
这是一种异兽们抵抗精神异能的状态。
然而，苏柒并没想浪费精神力，她只是给他们一个错觉，让他们先防御一下。
虽然也有别的方法，但她不想暴露太多属于苏柒的能力和习惯。
她复制了那位韩小哥的力量才解决机甲，但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操控机甲的人看来，她只是暴露了一个隐藏能力罢了，毕竟复制的过程是无声无息的，而他也不认识那位小韩。
既然琼斯的身份是精神类异能者，那就用精神类异能者的方式来解决吧。
她掏出另一个大的注射器，一针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你？”
杀手远远看见这一幕，也看清了针管里的液体，那亮晶晶的银白色脊髓液。
那个注射器比小孩的胳膊还粗，里面至少有三百毫升的提取物。
“你疯了吧？”
那人一边咳一边冷笑，“这样的下场——”
厂房里骤然响起一阵恐怖的咆哮声。
黑面魈们纷纷发出厉声尖啸，几乎不约而同后退，身上的毛发都在炸开，暗红的眼眸里溢出了警惕甚至恐惧之色。
苏柒丢掉了外套。
那一瞬间，她的身形瞬间变到了两倍，胸腹四肢的肌肉鼓胀，皮肤迅速覆盖了漆黑的鳞片。
面上骨骼变形，长出了满口锯齿状的森白獠牙。
在这一刻，年轻的人类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因为药物过量异化的野兽。
提取物的来源。
——蚀骨山魁。
第一只黑面魈尖叫着跳了过来，试图抓挠她的眼睛，却被她的利爪刺穿胸膛，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脑浆迸裂。
剩下的异兽们，一半四散奔
逃，很快逃出厂房，跑得无影无踪，另一半则是扑上前来战斗。
也都很容易解决。
蚀骨山魁的骨骼硬度很高，根本不是他们能够破坏的。
所以她拼着受到皮肉伤，要么将他们砸成了肉饼，要么是撕掉几条胳膊腿。
转瞬间，四周已经血流成河，满地横陈尸体和残肢，一时腥气冲天。
地上的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好吧，看来隔壁那些警察的捕杀对象很快会变成你，毕竟你——”
这幸灾乐祸的话语没说完，那黑漆漆的怪兽已经停住了。
她缓缓转身。
鳞片迅速褪去，身躯也不断缩小，直至变成了正常的人类身高。
褐发蓝眼的少女上前两步，随手捡起地上的外套穿好，“……毕竟我异化了？”
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那些半人半兽的异化，想要逆转回人体都很难了。
更何况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异兽的样子！
她应该丧失心智、彻底沦为野兽，四处破坏吃人，然后被警员们干掉！
“你猜怎么着？”
她又给自己扎了一针，缓解了体力上的大幅消耗。
苏柒随口道，“异化这种东西，精神类异能者是可以收放自如的，也是可以拿来战斗的，做不到只是因为他们很菜。”
在她当年提升精神力的时候，这甚至只是一种基础训练项目。
对于联邦政府而言，他们不好宣传这种东西，毕竟一旦失败后果太惨。
任何一个党派的领导人，如果在这方面搞出了事情，都必然会受到对手的攻讦，下一次选举指不定就什么样了。
但归根结底，探索异能的道路上，永远有很多很多的风险，最糟糕的后果都是死罢了。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苏柒嘲讽地说道，“但凡是活物就有精神力，你的异兽根本做不到在我面前隐藏自己，我还没进这个厂房，就知道飞船里面有什么。”
她抽出了等离子刀刃。
“你的特殊能力是操控异兽，其实也是精神类，因为你一直命令那些猴子躲起来，你一直维持着你们之间的联系，精神力消耗太大，就没法抵抗我的催眠了，只可惜，你也没本事和我同归于尽。”
光刃劈落而下。
鲜血溅射在飞船的舱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