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折腾, 当刘盈终于大婚那日,朝臣们都喜极而泣。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终于不用担心太子携太子妃逃婚了!
大汉第一次太子大婚, 自然极尽折腾。
不过考虑到刘盈的超高破坏力, 如果刘盈觉得累, 恐怕会无视所有婚礼流程, 破门而入抢了太子妃就跑。朝臣们经过艰难地商议, 最后定下的婚礼流程虽然过程仍旧很烦琐, 但都和刘盈没关系。
他们甚至担心刘盈亲自去迎亲都能做坏事, 便请刘盈在宫里待着, 齐王和淮阴侯恭恭敬敬把太子妃请到宫殿门口,刘盈再出现。
这个流程其实也是对的。如果是皇帝成亲, 肯定是皇后直接入宫,不可能皇帝亲自去迎亲。
太子是未来皇帝, 自然就用皇帝的礼仪(胡言乱语),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于是吉时已到,刘盈换了一身吉服, 坐在宫门后的椅子上打瞌睡。
他椅子上还垫着虎皮, 左右侍卫一字排开。
刘邦本应该和吕雉一样,在长乐宫的正殿等着刘盈和萧谨来拜见。但他十分担心刘盈就算在宫门口等萧谨都会乱来, 悄悄过来看了一眼。
他对也悄悄跟过来的吕雉道:“我儿子接个亲,怎么像个山大王抢亲?”
吕雉气得一巴掌扇刘邦胳膊上:“都是你没教好。”
刘邦挑眉:“我俩成亲的时候, 我可没这样, 别胡说。”
不过刘盈虽然动作嚣张了点,好歹也是坐着等,没有做其他事, 帝后二人还是很欣慰地离开了,回到长乐宫继续等。
刘盈瞥见了偷偷摸摸的阿父阿母。
他扣了扣鼻孔。
阿父阿母真是太不懂事了。太子大婚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不好好在长乐宫等着,居然乱跑。摊上这么不懂事的父母,自己真是倒霉。
“太子,听到乐声了。”萧禄的神情比刘盈还激动。
妹妹要出嫁了,泪流满面。
“嗯。”刘盈站起身,命人把椅子搬走,打开了宫门。
迎接太子妃的车队已经到达了宫门口。
刘肥和韩信下马,引刘盈来到太子妃的马车前。
接下来,刘盈会坐上马车,和太子妃一起到长乐宫门口才下车。
刘盈站在马车旁,提高声音道:“无聊吗?”
刘肥和韩信脸上喜悦的笑容一僵。
一只略有些薄茧的手掀开了车帘:“无聊。”
“壮壮,我和你说啊,他们不准我来接你,说我会抢了你就跑。”刘盈笑眯眯地登车,“他们防我和防贼似的,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严防死守?”
“盈儿,住手……”韩信话音未落,刘盈已经抱着萧谨跳下马车。
“灰兔,踹他!”
身上绑着大红花的灰兔驴,突然从宫墙的阴影处窜了出来,狠狠撞向韩信的腰。
“哎哟!”韩信差点摔倒,被刘肥扶住。
“走啰!”刘盈抱着萧谨跳上小毛驴,萧谨侧身坐在刘盈身前,“灰兔,冲!”
虽然实力不如当年,但载两个成年人轻轻松松的灰兔驴变成了倒三角眼,蹄子蹬地,起飞!
于是在朝臣绝望的视线中,太子抛下迎亲的群臣和侍卫,抱着太子妃,骑着灰兔驴,朝着长乐宫绝尘而去。
充当礼官的浮丘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张苍扶住。
张苍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十分淡定。
毛亨已经背对着刘盈离开的方向,似乎在低声抽噎。
叔孙通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苦笑道:“这……史书上该怎么写?”
这是春秋笔法,也不可能盖得过去的荒唐啊!
大汉第一次重大典礼,怎么能这样?
这是大汉太子大婚啊!是大汉第二任皇帝大婚啊!
面对秦始皇秦二世西楚霸王都神色自若的叔孙通,第一次感到生命有他不能承受之重。
“好了好了,就当太子没抢了太子妃就跑,我们继续接下来的典礼。”张苍道,“太子已经这样,群臣不可以乱了。”三位精通礼仪的大儒这才振作,安抚骚乱的朝臣,让他们按照既定的流程继续前行。
韩信捂着腰,龇牙咧嘴:“他以为他还是垂髫吗!我还以为他成了亲就能成熟,我看他一辈子都不会成熟!”
刘肥轻声细语地安抚兄长。
没事的,现在不是还没有成亲吗?等婚礼结束就好了。再不然,等盈儿和萧谨有了孩子就好了。只要有了孩子,盈儿一定就能成熟起来。
已经有了十个儿子,还把齐国丢给相国的不成熟齐王,十分相信人只要有了孩子,就会变得成熟的鬼话。
刘盈一直忍到现在,突然还是给了众人重重一击。
朝臣们先是惊怒,之后又是“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们就知道,刘盈这混账肯定不会老实。见刘盈只是等太子妃入了宫之后,才抢了太子就跑,外面的庶民并未看到这一幕,他们还是很欣慰的。
太子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不要脸,但至少在婚礼上,他还是要脸了一次,知道等车队入宫了再干坏事。
释然,统统释然。
臣子们依照之前定好的步骤,继续推行婚礼流程。
刚刚正在哽咽的萧禄和萧延眼泪还挂在眼角,现在不敢滴落。
他们战战兢兢地去看父亲的神色。
萧何却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恼羞之色。
曹参对萧何道:“你早料到了?”
萧何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我只知道他绝对不会老实。”
曹参不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怎么可能老实。”
刘盈的叔伯们纷纷点头,被大儒瞪了。
太子已经够不老实,你们必须给我老实!
虽然大部分朝臣的官职和爵位都比这三人略高,但他们还是垂下脑袋,不敢再窃窃私语。
这三老头手中有皇帝给的权力,如果他们不听话,是会被罚亲手抄书的。那比被陛下亲手揍一顿还难受。
刘邦和吕雉回到长乐宫坐了没多久,就又坐不住了。
吕雉还要端着皇后的架子,刘邦已经背着双手往殿门口走,不断来回踱步。
吕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刘邦背着手来回溜达的模样,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像,真像啊。
明明是自己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为什么只仿佛是和刘季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唉?!孽畜!你在干什么!”正在来回溜达的刘邦突然双脚离地跳了一下,破口大骂。
吕雉心头一紧,起身往殿门走。
她还没走几步,灰兔驴就欢快地甩着它的驴耳朵,把一路纵声高歌,唱什么“喜洋洋”“好运来”的刘盈和他身前的新娘子送到了殿门里。
刘邦眼睁睁地看着灰兔驴高抬腿,越过自己身边的门槛,眼前有点发黑。
大汉第一位皇帝,虽然是个草莽,但特别在乎面子工程。
他在沛丰起兵时,就要起祭坛,祭拜黄帝蚩尤。如今当了皇帝,儿子大婚喜事,他做足了预案,勒紧了裤腰带,势要办一场配得上大汉这个新兴王朝的太子大婚。
刘盈!你给乃公站住!
刘邦气得脱下了自己难得穿上的华丽锦靴,狠狠朝着刘盈砸去。
刘盈本已经躲开,但正慢吞吞跳下大毛驴的萧谨躲不开。他无奈只好用手臂硬接刘邦砸来的靴子。
当朝臣提心吊胆来到长乐宫时,吕雉拉着萧谨的手,肩并肩坐在一起。
而刘邦和刘盈,已经把发冠都扯歪了。
皇后和太子妃,居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陛下和太子在殿里互殴?!
吕雉淡淡地扫了群臣一眼。
不然呢?
以为萧谨是被刘盈抢走,而不是自己跟着走的吕雉心里十分愧疚。她护住儿媳,轻言细语地宽慰萧谨。
壮壮别难过,以后难过的事还多得是,习惯就好。
萧谨虽然不难过,也差点被婆婆的话给郁闷到。
这话能叫安慰吗?或许太子一些习惯,也是学自皇后。
被刘盈从长安某个市场抓来的新任太史令司马毋怿从袖子里摸出毛笔,唰唰唰在竹片上记录。
张苍伸头去看,司马毋怿把竹片藏进了袖子里。
“别乱写。”张苍警告。
司马毋怿目不斜视。我司马家自周朝起就是史官,我们从来不乱写!
萧何一声令下,沛丰系的勋贵一拥而上,再加上刘氏宗族和刘盈两位可怜的兄长一同上阵,终于把父子相残的皇帝和太子拉开。
他们被拉开的时候,还在往对方高踢腿。
两人都是光脚,靴子散在殿里角落,显然是被两人当武器投掷了出去。
韩信和刘肥一路小跑去捡鞋,给两人套上。
别打了别打了,咱们继续办婚礼好不好?壮壮都要哭了。
萧谨没哭,萧何的眼神如平静的深渊。
刘邦和刘盈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冷哼了一声。
他们甩开抓着自己臂膀的人,整理了一下衣冠。刘邦走上台阶,坐在了刘盈找人给他雕刻的龙椅上。刘盈也走上了台阶,把萧谨牵下来。
帝后端坐台上,礼官分列两旁,乐官敲响了钟鼓。
一身华服的太子和太子妃拱手作揖,跪地下拜。
“起身!”
刘盈和萧谨在礼官的引领下,不断起身、下拜,拜天拜地拜帝后。
刘邦放在龙椅扶手上的双手悄悄握紧了拳头,止住眼中的热意。
吕雉已经无声哽咽。
萧何眼中终于有了光芒,顺着眼角悄悄滑落。
看着刘盈,也看着萧谨长大的沛丰的勋贵们都不断吸着鼻子,竟比自家儿女成婚还激动几分。
“礼毕!”
刘盈和萧谨站直身体,刘盈又向萧谨伸出手,牵着萧谨走上台阶,走到属于太子和太子妃的位置。
刘邦宣布设宴。
至此,太子已及冠,已大婚。
谁都知道,大汉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
宴会一开始,大儒们就管不住了。
刘邦都下台阶和老兄弟们拼酒,鬼哭狼嚎了,他们还管个屁啊。
刘盈没有多喝酒,早早拉着萧谨入洞房,特别厚脸皮,不知廉耻。
他威胁众人,不准来打扰他。谁来打扰他,以后他千倍奉还。
本来想闹洞房的酒蒙子们,被刘盈的威胁吓得酒醒了。
毕竟刘盈是真的做得出来大晚上来他们床头鼓掌这种孤寡事。
韩信和刘肥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忍住,抹起了眼泪。
弟弟长大了,都急着洞房了。
刘邦放下酒杯,问道:“灰兔呢?”
陈平道:“拴好了。”
刘邦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液,顺着陈平所指的方向,看到殿内角落里正低头干饭的灰兔。
这样应该无事了吧。
应该……
“赶紧换衣服!”刘盈从床头摸出两套短褐。
萧谨虽不知道刘盈想干什么,但也立刻卸掉钗环,脱掉外衣,换上短褐。
刘盈衣服换得更快。自己换完衣服后,就来帮萧谨更衣。
这对年轻男女,居然都没有脸红。
换完衣服时,刘盈在萧谨脸上啃了一口,萧谨又抱着刘盈啃了回来,他们居然都没有面红耳赤扭扭捏捏。
“能逃得出去吗?”萧谨穿好衣服,就猜到刘盈想要干什么。
大婚之夜逃跑?好刺激!
“张伯父会帮我们。”刘盈得意地笑道,“陈平、曹伯父、大舅父也会协助我们。二舅父已经在等我们了。”
刘盈带着萧谨翻墙时,吕释之确实已经在墙脚下等着二人。
他因深受朝臣厌恶,提前退场也没人发现他。
“太子,请三思。”虽然被迫协助刘盈,吕释之还是想挣扎一下。
“放心放心,阿父不会惩罚你。”刘盈骑上马。
萧谨也骑上另外一匹马。
她自然是会骑马的。
负责城卫的吕释之痛苦地送太子和太子妃出城。
张良已经备好了“商队”,接应刘盈和萧谨。
当初张良说刘盈“下次偷跑会协助刘盈”,这件事刘邦也知道。
在刘盈带着萧谨婚前旅行的时候,刘邦以为张良已经兑现了承诺。
当张良算着时间,告知刘邦,刘盈已经离京混入出使西域的使团时,刘邦手中的酒杯落地。
金灿灿的一点都不青的青铜酒杯叮咚落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你为何帮他?”刘邦呆呆道,“我年纪大了,你就不担心他还没回来,我就死了?”
吕雉干咳。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刘邦猛地扭头看向吕雉。
娥姁竟然也是知情人?!
张良对刘邦拱手告罪:“陛下,太子正是关心陛下的身体,才急着离开长安。”
曹参贼兮兮地凑过来:“陛下,这下你该听御医的话,戒酒戒色了吧?主要是那个酒啊,不能再不节制了。”
吕雉没好气道:“你只要听医嘱,一定活到盈儿回来。快把灰兔放了,灰兔自己会去寻盈儿。”
刘邦没说话,刘肥就急着去给灰兔解绑。
韩信正震惊中。他和刘肥,居然不知道刘盈这个计划!这个弟弟是不是不亲近他们了?!
刘邦终于回过神,咬牙切齿道:“还有谁参与了?”
一些人看向刘邦,一些人移开视线。
萧何当然是不知情的人。他的眼神又沉静如渊了。
刘邦拍着大腿,冷笑道:“好啊,好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要不要干脆扶刘盈当皇帝算了!”
雍齿心直口快道:“要是盈儿肯当皇帝,你早让他当了。不是因为陛下你见盈儿长大,认为可以卸下重担,便肆意糟蹋身体,盈儿何苦出此下策?”
王陵忙把雍齿拉到身后,免得被暴怒的刘皇帝给活活打死。
韩信也回过神。
他记起刘盈曾说过的话。虽然刘盈没告诉他这次计划,但曾提前告知他,会找到办法制止义父不遵医嘱。
韩信心头轻松不少。
他也劝道:“义父,你该戒酒了。”
刘肥也哭着劝说。
他看到御医对父亲的诊断结果,吓坏了。
怎么会有人得病后不肯喝药,还把酒当水喝?
每次御医劝说父亲好好吃药,尽量别喝酒,父亲都说自己后继有人,不怕。
你不怕,我怕啊!
其余人,无论是否提前知情,都来劝陛下保重身体,赶紧戒酒。
至于偷跑的太子和太子妃……唉,习惯就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次太子不就多拐带了一个太子妃吗?至少他没像上次那样,联合齐王把太尉绑架了。太子妃至少是自愿的。
刘邦狠狠吸了一口气,艰难道:“我今日起……戒色!”
韩信:“……”
众人:“……”
酒蒙子曹参都不理解了:“陛下,最重要的是戒酒。”
刘邦连连摆手:“戒色就够了。戒色就足以等到孽子回来了。”
众人无语。
虽然他们也爱喝酒,但陛下你对酒有多沉迷啊?你宁愿不睡后宫,也不肯少喝一口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