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翎休息的时候,京中军队都在按照她的意志频繁调动起来。
詹凌亲自带着麒麟卫拱卫皇宫。
玄武卫的军营已经暂时被白虎卫接手。
燕羽军配合着朱雀卫四处捉拿端王逆党。
还有一队人马,带着手令连夜出城,要将正在成都府做官的柳国公世子押送回京。
等霍翎一觉睡醒时,牵扯进端王和柳国公谋逆一案的罪臣几乎都被下狱了。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里面可能还存在漏网之鱼,需要进一步审问和追查。
霍翎陪着季衔山用过早膳,就将季衔山交给了霍泽和无墨,她自己则去了御书房。
刑部尚书崔明已经在御书房里候着了。
昨天中午,刑部从郑新觉那里接手了九名逆党。以这九名逆党作为突破口,顺藤摸瓜审问出了一批逆党名单。
霍翎问:“名单呢?”
崔明连忙将名单递了过去。
都知道端王一系的势力很庞大,但具体有多庞大,谁也说不清楚。
直到整理出这份名单,看到端王和柳国公潜藏在暗处的人手,崔明才知道自己以前还是小觑了端王和柳国公。
霍翎接过写满半张纸的名单,神情倒没有太大变化。
端王和柳国公敢行谋逆之举,自然是有所倚仗的。
名单上的这些人潜藏在暗处时才危险,但当他们浮出水面后,就对她毫无威胁了。
“都捉拿归案了吗?”
“都在刑部衙门里关着了。”
“继续审问,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崔明领命退下。
没过多久,李满和丁景焕就过来了。
两人的袍角和胳膊处都蹭到了黑色血污,身上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显然是在牢房里待了一宿沾染上的。
霍翎问:“柳昭容自缢之事,都查清楚了?”
李满看向丁景焕。
丁景焕上前一步,开口道:“微臣和李内侍连夜审讯了柳昭容身边的宫人,又出宫提审了柳国公府的几位管事,终于从一名管事口中,问出了一种药物的名字。”
“——相见欢。”霍翎道:“这是什么毒?”
丁景焕介绍道:“据那位管事交代,这不是毒。而是一种从西域传进来的秘药。”
“白色无味,细小粉末状。少量服用可以缓解身上的疼痛,若是长年累月接触,就会损伤经脉,大大折损寿命。”
这个结果,霍翎早有猜想,她只是不明白:“他们将这种药下在了哪里。”
丁景焕同样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名单:“这是端王和柳国公安插在宫里的暗棋,请娘娘过目。”
名单不长,霍翎扫了几眼,眉心就不自觉蹙了起来:“能确定吗?”
不是她不信丁景焕,而是名单上的这些人,都是在宫中资历极深的老人。
排在第一位的人,正是在太和殿负责侍弄花草的内侍。
李满帮忙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些人身上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在庄贵妃执掌宫闱那几年入宫的。”
“庄贵妃是端王的生母,也是高宗皇帝晚年最宠爱的妃嫔,曾经代掌过几年凤印。有凤印在手,庄贵妃想要往宫里安插一些人手并不困难。”
“在庄贵妃病逝前,她将这些人手都交给了端王。”
无论是庄贵妃还是端王,都极少动用这些人手,所以他们才能安安稳稳待在皇宫里。
而且这些人当初能够被庄贵妃看中,身上都是有长处的,在宫里混了几十年,只要没出什么意外,都能混成有头有脸的人物。
“……二年前,端王妃从端王手里讨要来了这些人手,然后启用了他们。”
二年前……也就是她怀孕的时候。霍翎抿了抿唇,问:“这件事情和柳昭容有什么关系?”
李满道:“端王妃不方便经常进宫,这些人都是由柳昭容负责联系。”
霍翎听到这里已经全都明白了:“秘密捉拿名单上的所有人,我要知道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动过手脚。”
丁景焕恭声应是,又提醒道:“如今知道了相见欢的效果,最好再让太医过来给娘娘和陛下重新请一次脉。”
丁景焕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虽说这份名单上没有凤仪宫的人,但霍翎、季衔山时常与景元帝待在一起,难免会在无意间触碰过相见欢。
胡太医来得很快。
从霍翎口中听说了“相见欢”的名字后,胡太医面露讶异:“居然是相见欢?娘娘知道柳国公府是从哪里寻来这种药物的吗?”
霍翎敏锐察觉到了不对:“胡太医为什么会这么问。”
胡太医道:“娘娘可还记得,您封后的那一年,何泰曾经给皇家猎场给您的马匹下药。”
当年随驾去皇家猎场的太医就是胡太医,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何泰下的药名叫千夜,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一种秘药。服用少量可以治病,过量则会导致人或者动物发狂。”
霍翎脸色微变:“千夜的药效与相见欢颇有相似之处,而且都来自西域,你的意思是,这两种药系出同源?”
胡太医道:“微臣这些天翻阅了不少典籍,可以确定,这两种药都是西域大食的宫廷秘药,十分难得。”
霍翎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慢慢串联线索。
既然千夜和相见欢都是大食的宫廷秘药,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何泰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这两种毒,但他只用了千夜,没有动用相见欢。
在何泰下狱后,何泰的儿女都得到了柳国公府的庇护。
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何泰的儿女将相见欢交给了柳国公府的人……
霍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问胡太医:“现在知道了这种药是相见欢,那你能诊出来,我有没有中招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相见欢并不能算是毒药,而是一种过量接触后会损伤经脉、损伤气血的药物。景元帝已经不再年轻,太医给景元帝请脉时,即使发现景元帝的脉搏不如以前有力,也不会往其它方面想。
胡太医其实能肯定霍翎和季衔山都没有中招,但他还是仔仔细细请了脉,又提议让其他几位太医也来看看。
霍翎轻叹:“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心里有数。但陛下年纪还小,他决不能出任何差池。你回一趟太医院,带着太医们去给陛下请脉吧。相见欢的事情,莫要声张。”
胡太医听出了霍翎的言外之意。
不只是相见欢的事情,还有先帝的死因,以及这段时间的种种……他都要彻底烂在肚子里。
***有李满进行配合,丁景焕秘密擒拿了名单上的几人。他们刚将犯人押送到天牢门口,就在门口看到了霍翎。
丁景焕诧异:“娘娘怎么过来了?”
霍翎道:“那名交代了相见欢的管事被关押在何处?”
“就在天牢里。”
“带我去见他。”
丁景焕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劝阻:“娘娘千金之躯,若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不如交由微臣来问。”
霍翎也没坚持一定要亲自见那名管事:“我要知道相见欢的来历。”
丁景焕很快就回来了:“那名管事也不知道。”
霍翎道:“那你速速带一队禁卫去何府,拿下何泰的一双儿女,再好好搜查一下他们的住处,将所有可疑之物都带回来。”
丁景焕突然抬起手,指着自己那张一宿未睡、满脸困倦的俊脸:“娘娘,你看看我,好好看一看我,有没有发现我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霍翎冷漠:“没有。”
丁景焕嘶了一声,看来是没有商量余地了:“得嘞,我这就滚。”
霍翎果断:“嗯,滚吧。”
丁景焕麻利地滚了。
霍翎站在原地,目送丁景焕离去。
不是她非要逮着丁景焕一个人往死里用,而是何泰儿女的事情牵扯到相见欢,所以只能交给丁景焕来做。
丁景焕也没有辜负霍翎的厚望,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正好赶上霍翎用午膳的时辰。
“搜出了一本账本。藏得很严实,差点就打眼了。”
霍翎接过账本,对身边的宫女道:“给丁御史布一副碗筷,免得他抱怨哀家只会折腾人却不管饭。”
丁景焕喊冤:“娘娘,天地良心,我可没抱怨过啊。”
霍翎道:“那吃完东西立刻滚去审问那两人?”
丁景焕伸出去接碗筷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他做痛心疾首状:“想吃您一顿饭可真不容易。”
“不过您放心,他们已经招了。”
霍翎神情一动,示意宫人都退开。
丁景焕压低声音:“娘娘猜得不错,相见欢确实是柳国公世子从何大郎手里问来的。不过他并不知道柳国公世子拿了这种药后做了什么。”
霍翎问:“这话,你信吗?”
丁景焕道:“信,也不信。”
何大郎肯定不知道柳国公世子拿到这种药后具体会做什么,但这种药的药效摆在那里……
霍翎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架前,将双手浸入水盆里。
温热柔和的水波轻轻漾开,在宫女的精心养护下,她手上的茧子全都没了。
这段时间里,她这双手,已经杀了太多人。
“何泰这个人,强抢民女,兼并良田,侵吞将士抚恤金,用劣马替换军中良马……桩桩罪行,死不足惜。”
“我一直觉得先帝对何泰的审判太轻了,所有的罪责都止于何泰一个人,没有牵连到何泰的妻儿。”
“不过我也知道,先帝这么做,是看在何皇后的面子上。”
“但这种仁慈,有一次就足够了。你觉得呢。”
丁景焕起身,行礼:“娘娘说得是。何家牵扯进谋逆一案,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李满那边的审讯也很快出了结果。
等几位重臣听到风声赶去太和殿时,霍翎正靠在石柱旁,望着庭院里的熊熊烈火。
不时有内侍抱着一个花盆或是一幅字画投入烈焰里,让大火烧得愈发旺盛。
有人开口询问:“娘娘在烧什么?”
霍翎微微偏头。
不远处的火光倒映在她的眼底,风一吹过,火光在她眼底摇曳,仿佛有流光一闪。
她轻声道:“烧一些先帝的旧物。”
“诸位大人怎么过来了?你们不是在勤政殿议事吗。”
文盛安代表众人回答道:“我们听说太医院的人都去给陛下请脉了,又听说娘娘在这里烧东西,就想过来问问陛下的情况。”
霍翎道:“原来是为这件事情。诸位大人不必担心。哀家想着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未免出现什么意外,就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过去给陛下看看,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知道季衔山没出什么事情,文盛安松了口气:“娘娘这也是关心则乱。”
几位重臣安静杵在一旁,霍翎也没再搭理他们。
直到庭院里的火堆渐渐熄灭,霍翎才问:“诸位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陆杭道:“明日登基大典的一应章程,臣还未来得及向陛下和娘娘禀报,不知陛下和娘娘是否有空?”
霍翎让几位重臣都进殿里等着,然后她吩咐身边人:“速速召霍将军进宫。”
霍世鸣来得没有那么快,所以霍翎也不急,先回凤仪宫接季衔山,又去看了看两位公主,这才带着季衔山去了太和殿。
太和殿里,几位重臣和霍世鸣都已经在恭候着了。
几人的坐次泾渭分明。
霍世鸣独自一人坐在右侧。
霍翎扫了眼他们的坐次,也没说什么,抱着季衔山坐到主位上。
陆杭身为礼部尚书,在这个场合,自然是主动站出来给大家介绍登基大典的一应章程。
“……天子礼服和太后礼服都已经赶制出来,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娘娘定夺。”
霍翎示意陆杭开口。
陆杭拱手:“这件事情也是礼部疏忽。”
“登基大典历来都在应天门外的祭坛举办,从祭坛之下登临祭坛,需要走过九十九级台阶。”
“用来祭祀天地的祭坛,修建时考虑的主要是气派恢弘,台阶修建得也比正常行走的台阶要高出不少。陛下年岁尚小,靠着陛下自己,怕是很难走上去。”
此话一出,坐在左侧的几位重臣都变了脸色,显然也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霍翎甩了甩袖子,似乎没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哀家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这有何难,当初陛下的立储大典,就是由先帝和哀家抱着完成的。如今陛下无法独自一人登上祭坛,由哀家抱着他登顶就是。”
文盛安下意识看了霍翎一眼。
不知太后这漫不经心的姿态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她真的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文盛安都不可能任由霍翎这么做。
“娘娘,臣从未听说过天子的登基大典,有让太后一起登顶的先例。”
霍世鸣之前一直在想霍翎为何会突然将他叫进宫里,现在看到这架势,瞬间就明白了霍翎的意思。
他必然是要站出来为霍翎据理力争的:“文尚书此言差矣。没有先例,是因为大燕建国以来,从未有过未满二岁的天子。”
陈浩言的言辞并不激烈,但反对的意思也很明显:“娘娘拳拳爱护陛下之心,世人皆知,只是娘娘这么做,不仅会让自己陷入非议,还会有损陛下威仪。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还望娘娘二思。”
霍世鸣皱了皱眉,依旧坚持:“陛下年岁尚小,若无人陪同看护,任由陛下独自攀登祭坛,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只会更折损陛下的颜面。”
“娘娘乃陛下生母,又是摄政太后,还有人比娘娘更适合陪陛下登顶吗?”
户部尚书曲百川不由看了主位的季衔山一眼。
季衔山坐得笔直,眼睛却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时不时还要抬头看看身边的霍翎,满脸稚嫩和茫然,显然是听不懂他们在争吵些什么。
对一个未满二岁的天子讲究什么“威仪”、“颜面”,实在可笑。
但曲百川也是只老狐狸了。
他知道陆杭为什么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抛出这个问题;
也知道文盛安、霍世鸣和陈浩言二人争的到底是什么。
在端王和柳国公谋逆一事上,太后狠狠立了一次威,朝臣也乐得配合太后铲除逆党。
但这并不代表朝臣就会完全顺从太后的意志。
太后想要让朝臣听命,朝臣也势必要掂量这位太后娘娘的份量。
在曲百川思索之时,文盛安再次开口:“即使娘娘贵为摄政太后,手握先帝遗诏,想要抱着陛下登顶祭坛,也实属僭越了。”
原本还打算多观望一会儿的霍翎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文尚书,你知道哀家进宫有几个年头了吗?”
文盛安被问得一愣,迟疑了下才道:“娘娘进宫……应是有六个年头了。”
霍翎:“是啊,我进宫六年了。”
“从我被先帝立为皇后起,就连先帝都不曾说过我有僭越之处。”
“如今我贵为摄政太后,我的亲生骨肉是当朝天子,却从文尚书口中听到了对我的指责。”
文盛安面色微变,自知失言,起身出列:“娘娘恕罪,是臣僭越了。”
“不错,你确实僭越了。你擅自揣度哀家的意思,并以你揣度出来的意思来指责哀家。”
霍翎并未多看文盛安一眼,而是低下头问季衔山:“要不要喝水。”
季衔山点了点头。
霍翎端起一旁的杯子,慢慢喂着季衔山喝水,将几位朝臣晾在了一旁。
季衔山喝了好几口水,轻轻推了下杯壁,霍翎放下杯子,用帕子帮他擦脸。
一向是老好人形象的工部尚书周济开口打了个圆场。
“文尚书,你说说你,急什么呢。”
“娘娘方才那番话的意思,分明是陛下无法独自一人登上祭坛,她会抱着陛下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然后放下陛下,由陛下独自一人踏出最后一步,登顶祭坛。”
“这可是娘娘一番拳拳爱子之心啊。”
霍翎不由看了周济一眼,许久,她轻轻一笑:“周尚书说得不错,哀家确实是这个意思。”
周济暗暗松了口气。
他方才看似是在帮文盛安打圆场,其实也是在暗暗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管霍太后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当她开口认可了他的话后,就说明她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
霍翎摆手,没再继续晾着文盛安:“行了,你们都回到座位上吧。陆尚书,你继续说。”
陆杭默默拿出下一个议题。
将登基大典的章程都过了一遍后,众人纷纷行礼告退。
霍世鸣留在了最后。
他看着霍翎,面露担忧之色:“文盛安是百官之首,又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若是他给娘娘使绊子,娘娘日后在朝中怕是会很艰难。”
他看得出来,方才那几位重臣,除了陆杭的立场比较模糊外,其他几人都不站在霍翎这一边。
这对霍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霍翎起身,朝季衔山伸手。
季衔山转了转身子,牵着霍翎的手,从椅子上爬下来。
霍翎带着季衔山走下台阶:“朝臣最满意的太后,就是不涉足前朝,乖乖待在后宫养育陛下的太后。”
“我做不到让他们满意,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与此同时,殿外。
陆杭走得很快,但文盛安走得比他更快,顺利截住了他的去路。
“陆尚书走这么急干嘛。”
陆杭苦笑,停下脚步:“文尚书找我,不知有何要事?我还得去礼部衙门处理一些事情。”
文盛安直视陆杭:“你真的相信太后的话吗?”
陆杭道:“我不明白文尚书的意思。”
文盛安道:“如果方才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以太后娘娘的性子,你说她会不会在登基大典上,直接抱着陛下登顶祭坛?”
陆杭摇了摇头,劝诫道:“太后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另外,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我提醒文尚书一句,太后的执政风格和先帝截然不同,文尚书还是应该改一改你的脾气和说话风格。”
先帝吃文盛安那一套,能容忍文盛安言辞上的冒犯,不代表太后能容忍。
文盛安眉心微蹙,却也没再追着陆杭不放。
等陆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文盛安骂了一句:“真是个泥鳅。”
关于季衔山登临祭坛的事情,陆杭明明可以单独请示霍翎,也明明可以单独找文盛安他们沟通,和文盛安他们达成共识后再知会霍翎,他偏偏选了个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将问题抛出来。
明摆着就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文盛安一身红袍,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的宫墙白瓦,轻声低语:
“霍太后在当皇后之时,就不是贤后之相,我岂能坐视她把持朝堂?”
***
这场登基大典再从简,也远比当初的立储大典要森严肃穆。
登基大典当天,霍翎起得极早,等她换好太后礼服,才去唤醒季衔山,亲自为季衔山换上那套量身定做的天子冕服,又为他戴上了那象征着帝王权力的十二冕旒。
御辇来到凤仪宫前,霍翎将季衔山牵上御辇,这才上了后面那辆太后辇车。
在一众宫人礼官的簇拥下,赶在吉时之前,辇车抵达应天门。
礼乐齐鸣,百官恭迎,在漫长华丽的祭文声中,霍翎被陆杭请下辇车。
她和陆杭一起来到御辇前方,上前抱起季衔山,带着他一起登临祭坛,缓步向上。
在来到最后一级台阶时,霍翎放下季衔山,鼓励式地推了推季衔山的背,又有胳膊引着季衔山。
季衔山扶着霍翎的胳膊借力,独自一人登上最后一级祭坛。
霍翎与季衔山一起转身面向阶下的文武百官。
百官再次行礼。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加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百官恭贺千岁万岁的声音中,霍翎突然回想起了她的立后大典。
彼时的她,站在景元帝身边,想的是,她嫁给了一个远比父亲更厉害的人,她也想要成为如景元帝一般强大又从容的掌权者。
这一路走来,她其实有很多选择。
只是在所有的选择里,她走上了一条最好,也最艰难的道路。
自从她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权力的渴望后,她就一直在向着权力不断攀爬。
如今,她终于走到了一个女人可以走到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