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一粒一粒密密匝匝，扑簌簌地落在人的头发，睫毛，肩膀。

年阳活了十九年收到过很多告白。

小学就有女同学放学堵住他要跟他在一起不同意就要揍他，中学桌洞里经常满满当当都是情书，后来出道后更是一亮相就吸粉无数，粉丝从线上追到线下，每天听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情话。

他原以为自己以后面对任何人的告白肯定都能面不改色，直到现在，年阳第一次，当他听到那句询问后，感觉自己有些发僵。

不能把锅推给零下的温度。

一粒雪落在少年的鼻尖，被体温融化，变成一颗小小的水珠。

“年阳，”江屿淮眸色很深，深沉如这漫无边际的夜色，把一切都说开，“如果你觉得这事儿不在你的接受范围之内呢，那我后面说的你就全部当做没有听到，一切都还是跟以前一样。”

年阳听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带着僵硬过后的讷然，抬起眼。

江屿淮终于微微俯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凝视他的眉眼，说：“我喜欢你。”

“想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你。”

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仿佛走到了地老天荒。

回去后许一白在客厅沙发沙发玩手机，看向门口去取手机结果刚回来的两人：“怎么这么久？”

年阳慢吞吞地脱着羽绒服，在脱到此时正系在他脖子上的那条灰色围巾时，愣了一下。

江屿淮拍了拍外套上的雪粒，答：“走的慢了。”

年阳又看向许一白，只能祈祷他应该没有发现这种细节。

回到房间。

窗外是白线一般密匝的雪粒，室内暖气暖的人好像脸都开始发烫。

年阳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动，耳边仿佛还是江屿淮的话。

江屿淮跟他告白了。

江屿淮说喜欢他。

室外的温度冻得人头脑思想好像都开始麻木，江屿淮告白后并没有立刻向他要答案，两人先回了宿舍。

僵硬的肢体在暖气中逐渐恢复活力，年阳缓缓想着江屿淮跟他的告白，直到耳朵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一种不可置信的欣喜和震惊顺着血液弥漫全身，他从没想过在自己还在痛苦暗恋的时候，他的暗恋还未宣之于口，被暗恋的人就先一步跟他告白了。

江屿淮说喜欢他。

想跟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江屿淮怎么会也喜欢他啊啊啊啊啊！

年阳掐了一把大腿用疼痛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想起他分明前不久还在为同性恋爱上直男而难过悲伤，他以为他和江屿淮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虽然他也承认自己长得好看人又可爱很招人喜欢，可是，他们性别是一样的。

江屿淮女友粉那么多，之前也都没什么这方面的迹象，他一直以为……他不会喜欢男孩子。

年阳在房间里不由自主地踱步两圈，然后又才想起从江屿淮告白到现在，他好像还没给他答复。

我靠。

年阳忙掏出手机，突然有点害怕拖下去会收到对方已经向您撤回一个告白，他点开自己跟江屿淮的聊天界面吞了口口水，一句“我也喜欢你”只打了“我也”两个字，又停下。

江屿淮回房间后并没有立刻去洗漱。

他静静坐在沙发，握着手机，样子一直像在安静等些什么，只不过没有等到手机的震动，而是房门被轻声敲响。

年阳看到过来开门的江屿淮。

他还穿着回来时的灰黑色毛衣。

“我有点话，”年阳想到今晚的1201还有许一白在，探脖子看向江屿淮的房间里面，“想进去跟你说。”

“行吗。”

江屿淮望着门口的少年，随之侧身空出位置：“进来。”

年阳走进江屿淮房间，听到身后轻轻关上了门。

两人房间面积差不多大，但江屿淮房间比他房间整洁的多，东西都全部收纳在柜子里摆出来的没几样，空气中是一种他衣服上素来带着的冷调的香气。

窗外雪已越下越密，看出去的视线都变得迷迷蒙蒙。

年阳转身。

他面对眼前高大的男人，吸了口气，攥紧手指：“我是来告诉你我答复的。”

他思来想去，觉得有些话好像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我也喜欢你。”

年阳说完这一句感觉浑身都轻松下来。

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暗恋此刻终于彻底结束，年阳觉得现在就算江屿淮要跟他撤回一个告白，他也没什么意见不会后悔。

给完答复后的空气好像有些沉默。

年阳看着江屿淮的脸，舔了舔唇瓣，压抑自己的紧张：“反正我的答案是这个，至于你，你要是后悔跟我告白了，也可以。”

他说完就抬起下巴，貌似想让自己大大方方体面一点地走出去，直到肩膀被人握住。

江屿淮把年阳带到他面前。

两人一瞬间离得极近，近到年阳可以清楚看到江屿淮鼻梁旁那颗颜色特别浅淡的小痣，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等到江屿淮问：“谁后悔了？”

年阳听到这里张了张嘴。

好吧，没有后悔。

呼吸打在彼此脸上。

“那我……你……”年阳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语无伦次地念着，直到江屿淮把后面的给他补充完整：

“——两情相悦。”

年阳感受到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好像直冲头脑。

对，两个人互相喜欢，不是两情相悦是什么。

他竟然跟江屿淮两情相悦了。

那么两情相悦之后呢？

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年阳脸上疯狂发着烫，在这时，又忽然想起了两人的职业。

他们是爱豆。

那种不应该谈恋爱的爱豆。

江屿淮的呼吸仍然打在他脸颊，好像下一秒，这个距离就会变得更近。

年阳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低了下头，终于开口：“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江屿淮知道年阳在说什么。

他缓缓揉了揉少年后脑柔软的头发，稍微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空间：“有什么不好。”

“是跟你。”

年阳这才想起粉丝的最常说的那句话。

“不准谈恋爱。

要谈也可以，

要么跟队友要么跟我。”

所以，他应该可以跟队友谈吧。

年阳想。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八。

昨晚下过雪，不过雪势不算太大，早上起来地面和屋顶积雪薄薄的一层。

12楼的几个人一早就开始陆续回家过年了。

许一白一早先走，走之前又请了一遍江屿淮三十晚上去他家吃年夜饭，江屿淮笑笑，还是委婉拒绝。

年阳被褚恒宇捞去隔壁用他的体重压行李箱。

好不容易才拉上拉链，年阳看着褚恒宇里面杂七杂八塞得满满的行李箱，总忍不住担心他行李箱会在机场炸开，接着新闻就是rnv成员机场行李箱爆炸被误认为□□抓起来。

褚恒宇的航班在中午。

助理和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他扶起自己行李箱后喘了口气，问正对着他行李箱一脸凝重的少年：“你什么时候走？”

年阳听后又抬头：“下午。”

褚恒宇看了眼时间准备下楼：“明年见！”

年阳送走褚恒宇，又小心翼翼地回1201。

阿姨正在厨房做饭。

江屿淮这会儿不在。

确定江屿淮不在后年阳感觉自己似乎默默松了一口气，他好像还没习惯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今早起来甚至有点怀疑昨晚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一早就收到江屿淮微信问他早饭想吃什么的话。

年阳翻看自己跟江屿淮的聊天记录，过去几年可谓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真的，江屿淮应该不会一大早问他想吃什么。

阿姨锅里正炖着汤，回头看到年阳后笑着说了声：“回来啦。”

“嗯。”年阳坐到中岛台前。

他闻着食物的香气忽然想起什么：“阿姨，你们过年放假吗？”

“放呀，”阿姨神色很高兴，“今天下午就放，这是今年我来的最后一天。”

年阳：“那……”

阿姨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你们就小江不回家，我把过年这几天的菜都跟给他买好了，在冰箱，自己做也可以，到时候点外卖也可以。”

年阳“哦”了一声。

他坐了一会儿，眼睛盯着台面在想些什么，接着江屿淮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几提东西，样子刚从楼下上来。

年阳不由地看过去。

只是在接触到男人视线的时候又好像有些脸热，收回目光。

江屿淮手里拎的是Engi给员工的年终礼。

他上午去了趟公司顺便拿回来的。

阿姨一听江屿淮回来主动给他说今天中午做了什么菜，以及冰箱里她买了哪些食材，后面几天可以怎么做。

江屿淮听后“嗯”了一声，然后跟阿姨示意了手里的一提礼盒，放在玄关：“这个给您。”

阿姨不算Engi的员工，江屿淮给她的是属于他的那份。

“谢谢谢谢。”阿姨见到江屿淮额外给的年终礼盒后笑的眯起眼。

江屿淮又把另一份年终礼盒放到年阳面前：“这是你的。”

年阳看了看眼前红色礼盒。

Engi每年的年终礼盒都不错，里面会有数额比较大的购物卡，以及一些按摩仪毛毯红酒之类。

只不过对于高收入的艺人来说吸引力不大，大都送给助理或其他工作人员了。

阿姨已经开始盛饭。

江屿淮见年阳一直盯着礼盒看：“怎么不说话？”

年阳又才缓缓抬眼。

江屿淮坐下，知道年阳今天回家，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几点的航班？”

“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年阳听着男人的询问，这才有了一种他们真的在谈恋爱的实感。

那个关于江屿淮到底是谁在谈的终极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

确实是年阳在谈。

只是昨晚刚告白确定的关系，今天就要开始异地了。

并且，年阳在想阿姨都要放假了，江屿淮是一个人留在宿舍，没人陪他过年。

他一直是个爱热闹的人，几乎都想象不到，全国人民都阖家团圆一起看春晚的日子，独自一个人会是什么感受。

从前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对此他没有多关注，可是现在，他们是昨晚才告白过，互相喜欢，两情相悦的对象。

灭掉的手机屏幕上是刚搜索过的航班信息。

年阳舔了舔唇瓣，望着眼前正凝望等他时间的男人，终于开口：

“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吧。”

“别拒绝我。”他想起被拒绝过的许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