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Chapter 105(履约。)
首页
更新于 2024-12-15 00:06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甩掉丁琦之后, 莉莉薇独自一人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反锁房门,她背抵住门板,仰起头, 在黑暗中沉沉地深呼吸。

很想要。

她知道自己已经泥泞不堪。

为什么说性.瘾症是一种病?因为那种汹涌的瘾念一旦掀起, 便会成为一场十二级的飓风, 足以摧毁一切顽强的意志。

起初那段时间, 莉莉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生了病。她把这种瘾念,错误地理解成青春期少女的萌动, 心理上的,生理上的。

毕竟,她从未交往过任何男性,在性经历方面是一张白纸。

哪个未经人事的女孩会知道性.瘾症?

最初那段时间,每次想要,莉莉薇都是努力地克制忍耐。她尝试过许多方法。

听音乐, 看电影,拳击, 攀岩……她试图通过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运动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消除那种瘾念对自己身心的折磨。

可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是一个积极却无力的抗争者。每次都是一边拼命抵抗,一边绝望臣服,沦为欲念的囚徒。

后来,随着心智与身体的逐渐成熟, 莉莉薇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生病了。

她秘密找到了一位心理医生,接受了很长时间的治疗,达到了基本痊愈状态。

莉莉薇想过这次的中国之行或许会出现意外。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会是这样一个意外……

想想十分可笑。

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信。

至今没有过任何性经历的自己,居然有这么严重的性.瘾症。

尤其是在那个叫丁琦的国安警察出现后。

她的基因像是自动识别出了迫切想要吞食的猎物, 身体被架上了火炉,时时刻刻,都在被炙烤。

她想要被他骨节分明的手触碰,被他薄润性感的唇亲吻。

被他的躯体掠夺,被他的灵魂侵占。

想要……

她想要他。

风衣下,纤细雪白的长腿隐约发颤,像是一个气球破了一个洞,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更拼命地深呼吸,将脊背抵紧了背后冷硬的门板。

莉莉薇闭上眼,拧眉咬紧嘴唇。

在双腿无力到要跌倒的前一秒,她终于颓然地放弃,从行李箱的夹层里取出浅紫色的玩具,进了洗手间。

莉莉薇是MIS最顶级的特工。

经过重重厮杀,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王者,外表冷艳性.感,最钟爱的颜色,却是梦幻又少女的浅紫色。

玩具售价高昂,质量也极佳,可以防水,并且静音无声。

风衣,修身打底衫,短裙,都被脱下来随手扔在浴室外。

莉莉薇褪去了全身的衣物,然后,拧开了浴池内花洒的开关。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肆意描摹她身上白皙而红润的皮肤。

莉莉薇乌黑的长发被水打湿,水流沿着光洁饱满的前额滑落,在她睫毛上串成连绵的露珠,滴答滴答滚下来。

打开玩具电源,她用手捏着,朝下探去。

以前,莉莉薇的瘾症很纯粹,而市面上的用品很多,她生理上的欲,光靠一些小玩具就能消解排遣。

她在抚慰自己时也只是单纯的肢体动作,心理层面与脑海,都是茫然的空白。

莉莉薇的心理医生告诉她,大部分性.瘾症患者都会有一个或者多个幻想对象,但莉莉薇是个另类病患。

她不仅病症的起源成谜,并且,在过去的人生中,她甚至没有遇见过一个让她心动的对象。

她不曾有过性方面的幻想。

但,这次复发过后,莉莉薇发现自己的病情出现了变化。

她在自我慰藉时,开始频繁回忆起一双骨节分明,手背上缠绕着性.感青筋的手,和一双比悠远的星空还要深邃清冷的眼睛……

“……”一声破碎的轻吟溢出唇瓣,莉莉薇细眉紧拧,在水流下蜷紧了身体。

热水的温度并不烫人,却让她两边两颊都爬上了红晕。

莉莉薇不是中国人,但或许是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使然,她骨子里仍带有些许东方姑娘的传统。

在自.慰时幻想一个男人,确实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可是怎么办。

人的意识如何自控?

平日里冷静而澄澈的眼瞳逐渐放空,莉莉薇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许多画面。

刚才在那条小巷子里,她抱住他的脖子强吻了他,但蜻蜓尾巴点过水面的亲昵,远远不够。她分明想要得到更多。

他脖子修长,喉结起伏的线条像阿尔卑斯山脉,让她憧憬吻住那片喉结的口感。

他的身材应该相当不错,即使穿着衣服,也能看出肩线延展得宽阔,向下敛出紧窄而劲瘦的腹部,是让她喜欢且满意的身形……

眼前出现了许多粉白色的烟雾,莉莉薇在热水中仰高美丽的头颅,第一次,沉浸在臆想中无法自拔。

然后,他要狠狠填满她。

她喜欢有力的男体,但她是第一次,所以他既不能太温吞,也不能太粗野,要像日光一样热烈,也要像月色一样轻柔。

他要用那十根沾染烟草味的修长手指抚摩她,拥抱她,扣住她的脖颈将她摁进他怀里,用薄唇封堵她在极乐边缘时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尖叫,给予她无上的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的所有画面都凝固住。

仿佛一面呈像的镜,被一把锋利的刀刃从中间劈开,男人的五官样貌四分五裂,散落进黑暗的虚无。

莉莉薇红着脸,近似痛苦地嘶喊出声,身体重重颤抖,脱力般跌坐在了浴室冰冷潮湿的地砖上。

在第一次的,和那个英俊男警官的幻想中,她身体得到了暂时的满足。

这一次的高.潮时间很长。

比莉莉薇过去自/慰到的任何一次都长,达到了将近一分钟。

可是很奇怪。明明已经宣泄过,却好像更渴了。

身体上的,心灵上的。

僵坐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莉莉薇才抬手抹了把脸,关了水,扶墙站起身,随手扯过干净浴袍往身上一裹,走出了浴室。

她走到床边坐下来,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眼神怔忡地看向窗外,看向那片遥远未知的浓夜。

很疑惑,想不通。

以前犯病的时候,明明去了一次就会止住的。

今晚是怎么回事?幻想着跟那个男人上床,在各种狂热的臆想图像中冲上了顶峰,可当潮水褪去,想睡他的念头却好像更强了。

这个奇怪的现象让莉莉薇百思不得其解。

抽完一根烟,她把烟头摁灭进烟灰缸,随后便皱着眉打开电脑,给她远在墨西哥的心理医生发去了一封邮件。

莉莉薇的心理医生叫艾拉,是一个拥有一头深棕色卷发的拉丁裔美人。

莉莉薇没有向艾拉透露太多细节,只是告诉艾拉,她的病症在时隔两年后出现了复发,并且,她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性.冲动。

而她发这封邮件的目的,是向艾拉求助,一是询问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二是探寻解决的办法。

艾拉是个负责人的好医生,对于莉莉薇这个VIP患者,她几乎是随叫随应。

很快,艾拉的回复邮件便投递进了莉莉薇的信箱。

艾拉在邮件上说:性.瘾症的复发其实很常见,诱因很多,单从莉莉薇提供的只言片语中,她并不能判断莉莉薇复发的原因。

艾拉建议莉莉薇,尽快回到墨西哥,到她的心理诊所接受专业治疗。

读完艾拉的第一封邮件,莉莉薇眼神里的疑惑并未消减,而是再次回复:

【那我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性.冲动?】

邮件发送出去后,约莫八分钟后,艾拉回复的第二封邮件便再次映入莉莉薇的眼帘。

艾拉:【亲爱的莉莉薇女士,据我判断,应该是对方身上的某个部位或特质对你产生了特别的吸引力,让你对他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情感、占有欲。】

莉莉薇:【超乎寻常的情感,是指什么?】

艾拉:【比如,你爱上了他。】

电脑前的莉莉薇:“……”

莉莉薇无言两秒,之后便面无表情地将电脑扣上,闭了眼,抬手挤摁眉心。

从这件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心理医生也不完全权威。

她可是国际上最出色也最冷酷的特工,怎么会如此轻易,喜欢上一个才见第一面的男人?

搞什么笑。

吹完头发躺上床,莉莉薇关掉房间里的所有灯,准备睡觉。

然而,刚一合眸,一张陌生又熟悉的人脸便浮现在眼前。

身体又热起来。

莉莉薇十指收拢,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额头和脸颊,分泌出了绵密潮热的汗。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濡湿。

渴且饿,嘴巴好像很迫切地想要吞吃些什么。

窗外的夜已经很深,之前还喧嚣吵闹的城市安静下来,只剩下间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空灵,寂寥。

莉莉薇揪着床单躺在床上,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她终于眯了下眼睛,起身下床,穿衣服出门。

欲念和心瘾,是不同的。

她想要,是欲念,而她想要他,或许是心瘾。

走出酒店大门,一阵夜风吹面而来,丝丝凉意顺着风衣微敞的下摆钻进来,渗进了她的腿心。

湿润的布料让风一吹,冷气刺骨。

莉莉薇忍不住很轻地颤了下。

对面,一栋公寓大厦的第九层。

简陋的单身公寓一盏灯没开,黑漆漆一片。

丁琦嘴里咬着烟,一双大长腿懒洋洋地交叠着,脸色冷淡,正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观望窗外。

夜深人静的街道,行人少得可怜。

因此女人纤细窈窕的身影便显得格外惹眼。

她是带着混血感的长相,五官量感大,但脸型很小,尖尖的下巴埋进风衣竖起的领子里,只剩一双灰蔼色的明眸暴露在晚风中。

被夜色渲染得魅惑,妖冶又美丽。

丁琦吐出一口烟圈,面无表情盯着那道身影看。

莉莉薇。

这名字挺别致,像个洋名又不全洋,不过还蛮好听。

他在唇齿间无声碾磨这三个字音,忽然鬼使神差,想起了今晚在小巷子里的那个吻,和那张红唇的柔软触感……

一刹走神的光景,烟灰忘了抖,火星子燎到了手指。

丁琦蹙眉回魂,随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然而再定睛去看窗外时,眼神却突地凝住——他的目标人物不见了踪影。

丁琦咬牙。

第二次了。

他当国安警察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失手,可是,一天以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丢失那个女人的行踪。

真他妈邪了门儿了。

“……”丁琦越想越懊恼,爆出句粗口低咒了声,转身大步便往门口方向走。

手握住门把手,刚把大门拉开一道缝,他眸光却骤然一沉,眼帘抬几分,敏锐察觉到屋外有人。

丁琦不动声色。

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缓缓摸向腰间。

然而就在丁琦要拔枪的前一秒,大门被外面那人一把给推开,紧接着,鼻息间窜进一股冷感的香味儿,两条纤细手臂灵巧柔媚如水蛇,一眨眼就攀上了他脖颈。

周围太黑,映入丁琦视野的是一道纤细黑影,五官面貌俱模糊不清。

对方钻进了他怀里。

这种时刻,敌人已经近身,有多危险不言自明。

身为一个专业的国安特勤,丁琦当然知道,他最明智的做法当然是立即拔枪射击。

但这一分这一秒,连丁琦自己都说不清缘由,他没有拔枪,只是下意识抬高双臂,不让自己触碰到怀里那副散发着温热香气的女体。

姑娘依偎进他的胸膛,湿润的黑发扫过他的喉结,凉凉的,有点痒。

不止这样。

她还收拢双臂把他抱得更紧,脸颊在他胸前上下轻刮,喉咙深处溢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带着满足意味的轻叹。

乖巧可人,像只终于得到了鱼骨头的猫。

空气仿佛又刹那凝滞。

短暂的几秒钟,像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好半晌,丁琦才缓慢滚了下喉,拧眉出声,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地说:“……莉莉薇?”

怀里的人闻声,噗嗤笑起来。

继而仰头,在黑暗中寻找到他性.感凸起的喉结,唇舌都贴上去,轻轻地吻,“你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丁琦,我很高兴。”

她的舌头很小,湿滑而软腻,从他皮肤上剐蹭过去,有点像沾了水的羽毛。

如果说今晚巷道里的强吻,丁琦尚且不明这个女人的意图,但这个湿吻中的挑.逗与调情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他眉头皱得更紧,呼吸乱了几分,手扣住她的腰想要把人推开。

哪料到,莉莉薇竟然一下踮起脚,重重吻住他的唇。

和停留在唇面的吻不同,她很热情,甚至是有些急切,趁他怔愣的当口,小舌从他两片薄唇的缝隙里钻进来,缠住了他的舌。

“……”

丁琦眉头拧得更紧,抬手一把掐住她的后颈,反身将她往门后一抵,砰一声巨响,公寓大门重重甩上。

她被他摁在门板背后。

“你到底要干什么?”丁琦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直勾勾盯着咫尺之遥的这张小脸,几乎是咬着牙,质问。

“怎么,丁警官很怕我么?”莉莉薇毫无惧意地直视着丁琦,眼神平静而清透,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丁琦冷冷勾了下唇,寒声道:“我劝你最好别跟我耍花腔。你接触过余烈,我脾气不比他好多少。”

莉莉薇轻声说:“我的目的,今晚已经够明显了。”

丁琦盯着她,语气很漠然:“那你可以更直白一点。”

莉莉薇:“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我对你一见钟情。”

丁琦:“……”

“我不太相信,所以想验证一下。”莉莉薇倾身贴近他,柔声轻语,道,“丁先生,原谅我的第二次失礼。”

丁琦僵滞半秒,随即掐住莉莉薇的手腕试图将她甩开,不料她竟顺势钻进他怀里,捧住他脸颊,再次深深吻上来。

她唇齿间有很淡的香气,像是雨后潮湿的森林,又像是生长在墙角夹缝的青草……

丁琦呼吸变得混乱。

莉莉薇用牙齿咬开他的领带,语带诱惑,低低地说:“只是一夜而已,何必对彼此过问太多。”

*

自古以来,疑难杂症还需猛药医。

一夜尽欢后,余烈的感冒就这样好了个七七八八,但充当药引的程菲却很悲哀,不仅腰膝酸软浑身提不起劲,还因为头天夜里没睡好,一整个白天脑子都是晕乎的。

培训时,授课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

她就在底下握着笔打瞌睡,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恍惚间,甚至生出一种回到大学时代上思想政治课时的错觉。

第一天的培训课就这样浑浑噩噩糊弄了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下课,程菲正准备在楼下随便吃点饭便回酒店睡觉,谁料刚走进电梯厅,她兜里的手机却嗡嗡震起来。

程菲眼下青黑,整个人的状态就是个大写的“衰”。她掏出手机看眼来电显示,见是蒋兰女士打的,便滑开接听键,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妈。”

听见女儿的嗓音,电话那头的蒋兰顿时心生狐疑,纳闷儿地说:“菲菲,你嗓子怎么了?跟唱了通宵卡拉OK一样,像个公鸭子。”

“……”蒋兰女士的话,令程菲的脸蛋又不由自主泛起红。

她脸皮本就薄,当然不可能向母亲大人招供导致她公鸭嗓的真实原因,只能胡诌着随便敷衍过去。

“昨天晚上我在网上练歌,跟人PK呢。”程菲一本正经地鬼扯。

蒋兰女士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思想方面仍旧紧跟着时代步伐,倒也不算落伍。她知道现在市面上的K歌软件和PK玩法,听完闺女的这一说辞后,既没表示怀疑,也没再追问,只是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切入了自己打这通电话的重点。

“哦。刚才下午那会儿,你槐叔到咱们家来了一趟。”蒋兰说,“本来是想找我和你爸,结果你爸今天有事出去了,他就跟我单独聊了会儿。”

程菲眨了眨眼,随口问:“你们聊什么了?”

蒋兰:“聊你和余烈领证的黄道吉日。”

“……”电话这头,程菲正呲溜吸着奶茶,闻言刹那,她瞬间被呛到了,闷闷咳嗽几声。

缓了两三秒,程菲才顶着一副黑线脸重新开口,窘迫地压低声说:“妈,槐叔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我和余烈什么时候领证,他搞得比我们两个当事人还关心似的。”

蒋兰嗤的笑一声,说:“你以为你槐叔闲得慌?早上那会儿你男朋友给你槐叔打电话了,你不知道么?”

“啊?”程菲诧异,“是余烈找槐叔的?”

“对呀。”蒋兰笑眯眯的,“他让你槐叔帮忙,给你们俩翻翻黄历看个好日子,等你们回滨港就领证去。”

程菲无语。

心想这位大佬真是太牛了。昨晚顶着39度的高烧硬拉着她大战三百回合不说,这才刚退烧,就开始琢磨领证结婚的具体日期?

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菲一想起昨晚的事就羞恼交加,连带着回蒋兰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冲,硬邦邦道:“领证日子不跟我商量,跑去让槐叔帮忙,他干脆和槐叔结婚得了。”

知女莫若母,蒋兰一听闺女这态度,瞬间察觉到什么,好奇道:“菲菲,你今天是怎么了,说个话夹枪带棒的。你和余烈吵架了?”

“没有。”程菲面色红红的,嘀咕着否认,“你别乱猜。”

“没有就好。”蒋兰再次笑起来,续道,“我和你槐叔都看好了,下个月初十是个好日子,等你出差回来,就可以跟余烈去民政局把大事办了。”

程菲没好气地哼一声,回句“离下个月初十还早得很,再说吧”,又跟蒋兰东拉西扯闲聊几句后便将电话挂断。

恰好这时,叮一声,电梯到了。

程菲把手机收包里,提步正准备往里走,不料打了个哈欠一抬头,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冷不防撞入视野。

“……”程菲一呆,正在打哈欠的嘴巴来不及闭上,保持着圆圆的“O”形,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她们培训开会是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每台电梯足以容纳数十人,内部空间十分豪华。

此时停在程菲面前的电梯厢,里面有且仅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不知是因为他个子太高,还是因为他周身气场太过强大而冷峻,如此宽敞的空间竟硬生生被挤压得逼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男人仪态松弛而散漫,斜靠镜面懒洋洋地站在电梯左侧,低垂着眼帘瞧她,眼睛黑沉沉的。

野性难驯又侵略感十足的眼神。

“……”

看见忽然出现的男人,程菲眼中浮现出浓浓的错愕,与一丝不甚明显的慌乱和心虚。

但这些情绪仅仅只在她脸上停留刹那,很快,她清清嗓子回过神,别开视线扭过头,准备搭旁边那架电梯。

见她这反应,电梯里的余烈微眯眼,一侧眉峰高高挑起来。

也懒得跟这妮子客气。

他迈开长腿追上她,伸手捏住她右侧腕骨,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拽回电梯里。顺手就摁下了电梯按键栏底部的“关门键”。

程菲被他这举动吓一跳,惊得挣扎起来,奋力把手腕往外抽,面红耳赤地慌张轻斥:“快点放开我!我在这儿学习培训呢,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余烈气得笑出一声,胳膊一收将她扯进怀里,直勾勾盯着她,沉声,“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

程菲被他的目光瞧得心惊肉跳,又不想轻易服软示弱,只能硬着头皮回怼:“我怎么了我?”

余烈语气非常冷静:“从你早上出门到现在,整整九个钟头又二十四分钟,我打的电话一个不接,我发的消息一条不回。你想干什么?怕我担心不死是吧”

“……”程菲微窘,尴尬地眨了眨眼睛躲闪他眼神,嘟囔着小声回他,“谁让你昨天欺负我。我好心好意过来探你的班,发现你生病了还去给你买药,你恩将仇报,谁还想理你呀。”

余烈盯着她,更加冷静地反问:“我怎么恩将仇报了。”

“……”你怎么恩将仇报的,还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具体细节?

做个人好吗,脸皮不要太厚。

看着余烈一本正经又冷静自若的神态,程菲不禁有些凌乱,甚至开始怀疑昨晚那个兽化状态的他,和现在这个衣冠楚楚站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算了。

这位大佬在她面前向来没脸没皮,跟他掰扯讲道理,她没赢过一次。

“好吧,你没恩将仇报,你一点错都没有。”程菲自觉多说无益,不想再跟他扯,继续尝试把自己的手腕从魔掌中解救出来,自顾自续道,“我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

余烈端详着程菲的面色,低头贴近她几分,轻声道:“真生气了?”

“没有啊。”程菲抬头看他,非常认真地说,“您是谁啊,堂堂国安特勤大队的队长,一身荣勋光辉伟大,国防第一线的大国重器,我哪儿敢生您余队的气呀。”

余烈:“……”

有一段日子没被她损了,差点儿忘记这小姑娘是个嘴炮王者。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小语气,看看这表面崇敬实则充满暗讽意味的小表情,有种欠兮兮的灵动劲儿。

不知道有多可爱。

一整天联系不到人,余烈又心急又懊恼,忙完工作就直接杀过来找她。本来窝了一肚子鬼火,这会儿倒是所有不爽都没了,只剩下满心无处消磨的怜爱。

“昨天晚上我发烧,整个人的状态不清醒,做的时候过火了点。”他把她揽进怀里,额头轻抵住她的,嗓音柔下来,温声轻语,“对不起。我跟你认错。”

程菲猜测,余烈应该是才吃过糖,吐息微凉,夹杂清冽含甜的白桃味,丝丝缕缕喷在她的唇瓣上,撩得她整片心口都麻麻的。

红霞爬上颊畔,她掀高眼睫望向余烈,轻轻咬了咬唇。

怎么办。

本来好生气,可是真的受不了他哄人。

男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生物。平时分明这么温柔,一到了床上,衣服一脱,居然会恶劣到令人发指。

程菲眉头轻皱,忍不住在心里纠结起来。

本来也不是多大一件事,其实只要他低个头认个错,再保证以后不再犯,也不是不能原谅。

但是,这才冷他九个小时,这么轻易就让他过关?又感觉挺气不过的……

毕竟他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坏的时候也是真的坏。

酒店的电梯下行速度平稳匀缓。

就在程菲看着余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严肃思考要如何处置自家这个犯了错的男友时,耳畔忽然响起“叮”一声——电梯已经从会议厅所在的十七层下降到一层。

察觉到电梯停下,程菲一瞬回魂。

在电梯的两扇镜面门朝两侧开启的前一秒,她红着脸用力推开了余烈,跟他拉开了小半米的距离。

门开了。

几名拉行李箱的旅客说笑着进了电梯。

程菲两腮的红云还未消散,低下头不看余烈,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后面跟上来。

走出大约十来米后,程菲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停步,回头看向身后,眨了眨眼睛弯起唇,笑眯眯地说:“余队,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要道歉,那光用嘴巴说可不行。”

余烈看向程菲的眼神里满是柔情和宠溺,被她惹得失笑,像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耐着性子柔声问她:“那请问这位小姐,你需要我拿出什么诚意,才肯原谅我?”

程菲看着他,问:“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就差我一个约定,没有履行?”

余烈闻声,眸光微微一动,像是想起什么了很久之前的某些往事,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如渊。

程菲继续定定注视着他,说:“两年前,你去亚城的前夕,答应了我要跟我一起去哈厝旅行。你答应我,要亲自带我走上那片西北的土地,带我去感受你出生的家乡,带我去看神女峰山巅的雪景。”

“后来,哈厝是我一个人去的,神女峰,也是我一个登的。”回想起那段往事,程菲心口不自觉又是一紧。她沉沉吸了口气,一眨眼,眸中便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仍旧灿烂地笑,“余队长,不打算在婚前履个约,带我去一次么?”

隔着几米距离,余烈和他的姑娘遥遥对望。

片刻,他终于赤红着眼,朝她含笑一点头,应她:“好,带你去。”

*

槐叔给两个小年轻看的领证吉日,是农历的初十。

余烈翻过黄历。

这个日子确实很好,诸事皆宜。

初八清晨。

神女峰峰顶,旭日东升,空气里夹杂着雪霜的清寒。正东方的曙光将雪域天空涂抹成绚烂的灿金色,云雀盘旋,大地苍茫。

经过几个钟头的跋涉,程菲终于牵着余烈的手,登上了山巅。

雪风凛凛刮着。

她全身上下包成一颗厚实的粽子,裸露在空气中的脸蛋通红一片,却离奇地,感觉到不到一丝冷。

迎着雪域的风和雪域的日光,程菲遥望远方银白壮阔的山脉线,莫名便有了流泪的冲动。

“余烈。”她拿戴着手套的手指揉揉眼睛,孩子般哽咽,道,“这个遗憾,我们终于补上了。”

余烈没有说话。他静默片刻,而后伸出手,将她用力拥入了怀中。

程菲,我最心爱的姑娘。

曾几何时,我们在人海中颠簸流离,错过了将近二十年。

如今命运垂怜,让我们重逢。

前半生的所有遗憾,我都会给你一一补上。

这辈子不够,还会有下辈子。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