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灼跟着骂了一会, 才知道这件事还有《太阳周报》的身影,当初大肆报道两老著作与市面上某书“大面积雷同”的就是这份已经关门大吉的报纸。
江灼灼一听是这份八卦报纸干的好事,立刻知道老太太说的全是大实话。
要知道霍维勒和她八姐姐话都没说几句, 在上面已经经历了好几万字的爱恨情仇。
何况这家报社还被查出许多更严重的罪行, 公布出来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这种有能力的人被边缘化、有关系有人脉的人扶摇直上、相互抬轿的情况,肯定不止发生在眼前这两位植物学家身上。
舆论有时候果然是一把刀!
连她们这种凭专业成就获得过母神祝福的专业人才遭遇这种事都百口莫辩,更何况是普通鸟。
但凡业界有敢于说实话的人, 孰是孰非其实很容易分辨的:这种专业性特别强的书,没有实地考察过的鸟是很难写得详实有据的,但凡看看过去是谁花了大量心血在这上面都该知道哪边是剽窃者。
偏偏话语权往往掌握在更善于攀交情、更善于找靠山的那些人手里, 有几个人愿意冒着惹上一身腥的风险帮你说话?
江灼灼见两位老人家神色黯然,觉得自己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不由转移了话题:“我有个朋友很想当个植物学家, 但是没机会报考正经的植物学专业,全靠自己摸索。您和您的伴侣要是有空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指导一下他?”
老太太一愣,没想到江灼灼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她脸上的愁绪散了大半:“殿下愿意相信我们吗?”
江灼灼笃定地说:“我相信你们。”
为了给这对夫妻画速写画像,江灼灼认真地观察过她们的长相和身材。
她们的皮肤一看就知道饱经风霜和日晒,丝毫不见那种常年伏案书写的苍白;她们的四肢不算修长,但走起路来有种能跨山涉水的劲头。
还有那双手, 一看就是常年与土地和笔杆打交道的手, 指节上长着明显的茧子。
这样踏踏实实做了一辈子事的人,不该那么不明不白地受人排挤。
老太太眼眶有些湿润。
这些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了,连在女儿和孙女面前都不怎么提起。
今天她跟这位年纪很小的领主倾诉,一来是最近心里确实有些愁闷,二来是自己孙女现在到江灼灼手底下当骑士了。
她和伴侣担心若是过去那些事传到江灼灼耳朵里, 说不定会让江灼灼怀疑孙女的品行,所以特意找机会把当年的事给江灼灼讲了一遍。
不求江灼灼完全相信她们的话,只求以后有这类风言风语的时候江灼灼不要毫不犹豫地信了另一边的说辞。
老太太打起精神问起江灼灼那个朋友的情况。
沃野行省这边也有想当植物学家的鸟吗?
提到这个,江灼灼很有点不好意思。
她说的这个朋友当然是莫吉。
人家莫吉从小就有自己的梦想,结果一接手种植基地,基本就忙得一天假期都不休了——偶尔离开种植基地,要么是来给她们送花的,要么则是来城堡借《帝国植物图鉴》的。
看来说走就走这种事,有工作的鸟实在太难做到。
既然莫吉不肯给自己放假,这不正好捡到两个活的植物资料库吗?这可是两颗被母神祝福过的厉害脑子,里面储藏着帝国多种多样的植物资料!
江灼灼说干就干,收起画具直接领老夫妻俩飞去种植基地那边找莫吉。
莫吉正在巡逻月亮花田。
又长了一岁,还成了整个种植基地的负责人,当初那个平凡而腼腆的青年身上多几分独特的温润气质。他行走在白天一垄垄的月亮花苗之间,认真地记录着它们的生长情况。
这是一种没记录在《帝国植物图鉴》上的新植物,老太太刚到沃野行省时曾对它非常感兴趣。
后来她们决定在这边定居,她孙女给她争取了一盆回来,她和伴侣都爱不释手。
乍然看到这么一大片月亮花苗,老太太夫妻俩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那颗因为受尽误会与不公待遇而冷寂下去的心,突然又猛地多跳了几下。
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莫吉很快注意到江灼灼的到来,连忙收起记录本跑过来喊道:“殿下。”
江灼灼给莫吉介绍两位刚到沃野行省没两个月的植物学家,没想到退休鸟里还藏着这样的人才!
莫吉本来就是植物学爱好者,这一年来从城堡的藏书里借到了不少相关书籍,现在理论知识可以说非常扎实了。
对业内有名的前辈他大都牢记于心,一听到老太太夫妻俩的名字就呆住了,等反应过来以后就一口一个“老师”地喊人。
即便他没机会上学,还是从那些书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尤其是在植物分类方面,那更是没有人能越过眼前这两位老者去!
老太太也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身上没有半点他这个年纪会有的浮躁,一看就是她们夫妻俩的同类。
江灼灼见两边很有相见恨晚的架势,高兴地说:“那你们好好聊哦!正好莫吉你最近要忙树木挂牌和保护老树的事,要是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找两位前辈请教。”
莫吉沉稳地点头,一瞬不瞬地目送江灼灼快乐地挥别了他们,飞去和等候在不远处的霍维勒会合。
若是没有江灼灼的出现,他的姨母一辈子都会困在过去的梦魇之中出不来,他的母亲会在每个寒冬困在家里迈不出家门半步,而他也将永远接触不到那么多专业书籍以及这么厉害的业界前辈——即便两位前辈此时有些失意,却也不是他一个底层水手能接触到的。
过去他的梦想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直至他们殿下来到了沃野行省。
“殿下真好。”
老太太也在目送江灼灼离开。
等那只小圆鸟搭乘她的工具鹰飞得再也看不见了,她才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种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信任,她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原以为江灼灼说的朋友真的是个普通朋友,来到这边以后她们才知道,莫吉是种植基地的负责人!
几乎整个沃野行省的作物品种选育,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负责。
当然,这么庞大的工作量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但这个种植基地却是他在江灼灼的信任与支持下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
现在种植基地俨然已经把控着沃野行省农业命脉。
除了能自己留种的本地特色作物,底下各个城镇采购的作物种子都经由这边筛选下放。
谁能想到在一年之前,这个年轻鸟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普通水手?
底下的鸟干劲那么足,也正是沃野行省已经出现好几个像莫吉这样的例子。
只要你有能力,无论你是像莫吉这样靠着天赋自学成才的,还是像夏镇长那样学成归来回馈家乡的,沃野行省都能让你尽情发挥!
有什么能比这种活生生的例子更能鼓舞人心呢?
包括眼前这两位原本已经暮气沉沉的植物学家。
老太太只觉自己的干劲又回来了。
退什么休,她们还能再干一百年!
莫吉看着老太太夫妻俩的转变,脸上也跟着露出了轻浅的笑容。
“对,殿下真好。”
他跟着应和了一句。
世上再没有比她们殿下更好的人了。
……
鹰背上的小圆鸟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
小圆鸟一脸严肃。
她现在强得可怕,不可能感冒。
这时天飘起了雪花。
江灼灼伸出翅膀一接,准确无误地接到一片非常漂亮的雪。
她兴冲冲地飞到霍维勒前面和他分享:“看看,标准雪花!”
霍维勒不太确定什么是标准雪花,定睛细瞧,只见那是一片六出雪花,像朵晶莹剔透的花儿那样开在她毛茸茸的翅膀上。
霍维勒夸道:“确实很好看。”
得到了肯定,江灼灼高兴地说:“对吧对吧,你飞快一点,我去拿给梅因看!”
霍维勒:。
工具鹰很听话地把江灼灼闪送到梅因办公室的窗外。
小圆鸟往他脑袋上啾了一口,大方地说:“这是给你的加急配送费,好评!”
霍维勒早已对上了梅因和乔穆从窗内投过来的视线,却仍是默不作声地杵在原地接受了小圆鸟送上来的轻啾。
众所周知,脸皮薄的人会失去很多东西。
他可不是那样的傻子。
小圆鸟啾完工具鹰,正要带着自己接到的标准雪花去给梅因欣赏,一转头就发现本应沉迷工作的梅因和乔穆都正往窗户这边瞧过来。
小圆鸟:?
你们不是工作狂吗?怎么还偷看我们亲亲!
小圆鸟理不直气也壮地在心里谴责起梅因两人来,全然不管是她自己跑到人家窗外来的。
很快她就说服好自己,坦然自若地飞进办公室去给梅因看自己翅膀上还没化掉的标准雪花。
看看,我多会接,一抬翅膀就接到这么好看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