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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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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0-11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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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喻生回到了玉辉堂里头的时候, 春风已经等着了。

春风迎了上来,道:“主子,皇太子那边方才递来了请帖, 让主子上抬瑃楼一聚。”

宋喻生问道:“还有谁在?”

“尤齐。”

大理寺卿尤齐。

宋喻生轻笑了一声,叹道:“这样就顶不住了,枉我以为他是多硬气的人物。”

尤齐那一边许是顶不住宋喻生暗卫的“折磨”了,他们每日搜查的时候都要故意给他留下一些马脚,告诉他, 今日他们查到了这些,昨日又查到了那些。偏偏尤齐又无可奈何,自己想抓他们也抓不到, 那些暗卫就跟那抹了油的泥鳅一样, 纵是露出了线索,尤齐也摸不到人。

而何洪那边也不去管他了,觉得他是在大惊小怪。

尤齐能不急吗?能不怕吗?当年他犯得是受贿贪污,数额堆到了如今这样地步,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啊!

他怕得夜不能寐, 既然何洪不管他,那就别怪他倒戈。

宋喻生听到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是进去让人进去把温楚喊上一同出了门。

她来京都的这些时日, 一直都在玉辉堂里头, 她不是个闷得住的人, 若是一直闷着,也不知道会憋出什么坏心思来。

温楚本还在和沉香闲话,她们本以为今日宋喻生这么晚了还没回玉辉堂是在外头应酬, 是以就窝在了一处躲闲。

温楚见宋喻生喊她出去, 还以为是自己躲懒给抓了, 又要挨说,赶紧起身出去。

却听宋喻生道:“跟我出去一趟。”

温楚身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刚好在这屋子里头窝得皮痒,她在玉辉堂里头都快足足待了二十来日,听到可以出门,眼中都跃上了几分喜气,“是出门吗?”她很快补充道:“出国公府的门?”

宋喻生看她这副模样颇为嫌弃,然眼底却浮起了淡淡的笑。

“不想去?”

温楚忙摇头,“要去。”

宋喻生憋着笑难受,干脆笑出了声来。

宋喻生平日里头虽然常常会笑,可温楚觉得他没有哪一刻笑得像是现在这样快意,就好像平常的那个他都是假象。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相貌生得实在是太好了,笑起来更甚,温楚都快要溺死在他那双薄情的眼睛里头了。他这双眼,生得实在是太占便宜了,只要笑一笑,就跟含了情一样。

温楚不明所以,仰头看他,“你笑什么?”

宋喻生的笑容没有褪去,他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方才特别像什么吗?”

“像什么?”

宋喻生道:“像我幼时养过的一只狗。”

温楚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难怪这么开心,感情是把她当狗了啊。

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忍住了翻白眼的举动,“那感情好啊,我倒还能让你‘睹物思人’。 ”

他说他是幼时养的狗,想来是活不到现在,老死了吧。

看到她就想到那狗了,可不就是睹她思狗吗?

宋喻生听了她这话,沉默了许久,眼中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些许,他道:“不,那狗比你听话些,至少不会到处乱跑。可它这么听话,还是死了。你说若是人不听话,会如何?”

温楚也不在乎被他当成狗了,听他语气不善,忙道:“知你睹物思人,既我像它,让我跟它一样健健康康老死就成”

“谁同你说它是老死的?”

“不是吗?”

宋喻生的狗,不应该跟他一样吗。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养着,不是老死又是如何?

不知为何,温楚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背上那一大片的伤痕。

宋喻生道:“不,它是被人打死的。”

温楚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可方一想问为何,抬头却见他的神情十分晦暗。

温楚的好奇心素来很有度,她看着宋喻生的面色已经有几分难看,似乎是说到了什么让人难受的事情,温楚见他这样,当然不敢再不知死活去问。况说,宋喻生的事情同她有何干系?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好奇就去触了他的霉头。

她忙噤了声,不再说话。

好在宋喻生也没继续说,转身往外头走去了。

温楚有些后悔,方才就不应该去多嘴,好像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一路上他的情绪好像都算不得多好,这让温楚也不敢放肆,正襟危坐。

两人坐上了马车,很快就赶到了抬瑃楼。

宋喻生一到,就有人引着他去了皇太子所在的厢房里头。

今日跟在宋喻生身边的除了夏花,还有春风。

温楚和夏花不大熟,但春风好歹还是从赵家村那边一快来的,即便当初说他也逮过她,但整日和那个一张冷脸的夏花凑在一块,她觉着春风都和善多了。

她趁着空挡上凑到了春风的身边问道:“喂春风,冬月回去之后真挨了十鞭吗?我这几日都未曾见到他,他是下不了床了吗?”

春风道:“下回若你碰见他了,可以自己去问。”

春风可不跟她多说话,不然到时候他也要挨鞭子。

温楚见他一副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也不再问了。

宋喻生喊道:“温楚。”

温楚应声,“做什么?”

“你说起鞭子倒是提醒我来了,你这不是还有一百多下手板没打吗?”

温楚只恨自己多嘴,多说多错,后面果真就是老实了,一句话也没吭过。

跟着宋喻生到了厢房之后,只见里头坐着两人,她只见到了皇太子,而另外一人是谁,她连个眼风都没扫过去。

她不知道宋喻生今日是来见他,一时之间碰上,竟忽就失了魂,好不容易才逼迫自己回了神来。

她怕他又要癫狂,不着痕迹地往宋喻生的身后躲了躲。

皇太子见她此等举动,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拱手道歉,“抱歉,那日之事是我的错,是我吓到了姑娘。姑娘生得实在是与我那出了事的妹妹太过相像,那日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一朝皇太子,却在对她如今这样一个丫鬟身份的人说这样的话,可见为人是多方正不阿。

温楚行了个大礼,“皇太子折煞奴婢。”

皇太子忙让人起身,后又对宋喻生问道:“她也要在里头?”

宋喻生对温楚道:“你去外面等着我吧。”

温楚知道他们许是要商议政事,这些话听得多了,到时候也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她巴不得离开此处,听到宋喻生这话马上往外头去了。

宋喻生同皇太子前后入了座。

皇太子坐在中间位置,尤齐坐他左手边,宋喻生坐他右边。

这是一张四方红木桌,尤齐这样正好与宋喻生面对面坐在了一处。

尤齐好歹是上了年纪,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脸皮也厚得不行,全然忘了先前在大理寺里头处处针对宋喻生的事情。

他举起酒杯,向宋喻生敬酒,道:“祈安啊,先前在大理寺里头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大对,我这不是怕你不肯来同我说话嘛,才喊皇太子帮了忙,不然早在大理寺里头我就喊你了,也省得麻烦了殿下。”

宋喻生正把玩着白玉杯盏,手指摸着杯盏更显得白皙修长。

他并未打算举杯相碰,只道:“大人此话严重了,若大人喊我,我岂敢推辞。只是若能喊上殿下,自然也是再好不过,毕竟我与大人实在是无私事可言。祈安只是好奇,当初我可有何处得罪过了大人?让大人这般针对。”

尤齐急忙道:“世子此话,我便实在惶恐啊!万万没有针对之意,某岂敢做这等事情?!”

尤齐还想嘴硬,宋喻生直接道:“若是大人这样,那我们也实在无甚好说了,只是今日大人来同我们见面,只恐怕何家那边很快就会知道了啊。”

何党拥护二皇子,若是尤齐同皇太子见面的事情传了出去,何洪岂会轻易放过了他?

自尤齐下定决心同他们见上一面的时候,他便再也没了回头路。

尤齐听出来了宋喻生这话的威胁之意,灯火照射之下,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收回了手来,举杯将酒一饮而下。

他似下定了决心,将酒杯重重搁置在了桌上,而后道:“反正我既要同世子见面,那便是来道歉的,希望世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不隐瞒了,当初之事,全是二皇子与何洪他们吩咐我做的!”

皇太子有些惊讶,出声问道:“这是为何?”

“反正世子爷也查出来了,我确实是收了他们的贿。自从当年琴吉殿倒了之后,何洪在被刑部抓了之前,何党就已经有人拿着钱来找我了。我根本就不想收的啊!殿下,世子爷也都知道的啊,贪污行贿这东西,只要是走出去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了啊,就算是能得一时好,岂能真得世世好,迟早是有露馅得一天啊!我自收了他们的贿后便是日日不得安眠,夜夜不得好觉啊!”

皇太子道:“尤大人,你糊涂啊!既如此,为何又是收了?”

尤齐的酒杯已经被人蓄上了,他又是猛灌了一口,道:“还能为何啊,皇太子殿下。他们递过来的钱,我能不收吗?我敢不收吗?!我不肯收,他们便要打断了我的手去收。”他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通红一片,他喘着粗气道:“我说不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们就直接把我的女儿绑了,只要我不应,他们就能将她又奸又杀!你们没有孩子,可你们家中也都是有妹妹的人啊!岂能容能容她这样受辱啊!”

他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三品官,整整正三品的官,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是蝼蚁,是鼠辈!我一人身单力薄又是如何能拧得过他们那条大腿啊!”

他这话确实没错,本朝与前面几朝大为不同,许是因为灵惠帝幼年即为之缘故,朝政自小就被底下的大臣们把持,尤其是皇太后何家一族。半个朝堂都已经被他们把持,区区一个三品官在他们的眼里算是什么?

“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啊!后来许是世子爷年少成名,国公府更上一楼,惹得他们嫉恨,他们便叫我在大理寺里头频繁针对于你。这件事是我之错,可我已经入了他们的阵营,他们的命令我何敢不从!”

原来是听了何党的吩咐,何家的人针对国公府那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皇太子听了这话也有所动容,他也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凄声道:“国之不国,被蠹虫侵蚀成这般,全是我这个君主的过错啊!”

宋喻生即便心中毫无波澜,却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也像是伤心极了的样子,他感叹道:“这样听来尤大人真是辛苦极了,一边心怀正义,一边被人胁迫至此。 ”

尤齐听了这话更是委屈,哭嚷道:“不辛苦啊,命苦!”

宋喻生听了他这话笑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既然大人如今想要倒戈到皇太子这一头,可否让祈安看一看诚意呢?”

尤齐一愣,那哭声瞬间卡在了嗓子里头戛然而止,他给下人使了个眼色,道:“这是我近些年来和何党人的交易的账本,这个东西可是够了。”

尤齐这个举动几乎是交出了自己的老底,皇太子惊讶地接过了这个账簿翻看了起来,他看不出什么纰漏,翻了几下就给了宋喻生,道:“你看看。”

宋喻生接过,只是放在了桌上随意翻了几眼,而后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了尤齐。

尤齐叫这一举动看得心下一惊,果然,只听他道:“尤大人,你现在怎么还敢骗我们?”

尤齐道:“你这话是何意?你凭何说这是假的?”

宋喻生道:“还能为何,因我看过正本啊。”

他早就让春风他们潜进他的府邸看过这账簿了,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把账本给一快偷出来。

“你看过??!”

“四年前琴吉殿的事情,他们拿了十万两白银给你,外加京郊两座府宅,光是这一处就对不上了,你还要我去翻别的吗?”

皇太子见尤齐事到如今还在骗他们,脸色也冷沉了一些,方才他还真心实意同他哭了一回,结果又是挨了他的骗。

尤齐见被拆穿,而且老底也给宋喻生掏了之后,顿时面若死灰,他道:“那世子爷是想要怎么办?”

“尤大人这般‘忠君爱国’,我自然也不愿多做为难,只要你自己提辞呈,这件事情,我就帮你烂在肚子里面吧。若是不愿意的话,今日只要你出了抬瑃楼,我保证,明日整个京都就能知道,你同我们二人一起用了饭,而且,行贿一事.”

宋喻生话未完,笑着对尤齐说,“所以,尤大人是想要怎么选呢?”

这不就是在问尤齐是要官还是要命吗?!若是要官,叫那何洪知道他投了皇太子,能削了他一层皮,他还能怎么选啊,摆明了只能选辞官啊!

“虽然账本是假,可方我那番话,却有几分真心,这样的世道,有谁能独善其身?好,我不争了,我带着一家老小告老还乡,还望世子爷说到做到!”

宋喻生听了这话依旧没什么神色,他道:“嗯,那我希望明日就能看到尤大人的辞呈递了上去。话已至此,尤大人好生走吧,晚辈们就不送了。”

就是这般急?竟让他明日就提,尤齐本还想着拖几日,如今看来也是没了机会,他咬了咬牙,只能应下了这话,离开了此处。

尤齐走了,但皇太子却因他方才那一番还算是肺腑之言的话被牵扯起了心绪,他面露伤怀,道:“家国被阉党何党侵占,百官被他们践踏,三品的官于他们也不过是个玩物,父皇又宠幸方士无度,如今二弟三弟到了年纪父皇却还不封王于他们。若万山载雪,处处如履薄冰,我.我这个皇太子做的又有什么用啊,天下数万子民又当如何活下去啊!”

宋喻生道:“殿下莫要迁责自身,寒栗逼人,亦可雠三伏。挨过了凛冬,总能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吗?宋喻生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皇太子现在想要听这些话,虽然这些话太过于虚妄。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灵惠帝不大喜欢这个皇太子。

抛开别的东西不说,皇太子再如何不堪,好歹也是当年在文华殿被教习过的皇太子。文华殿里头的主讲官是当年的帝师宋首辅,其余几位讲师亦是位列三公,就是连陪读的都是世家第一公子宋喻生。

这样的阵容只有皇太子一人有,也只能是他一人有。至少在国家继承人这一方面,皇太子是实打实地被培养长大的。可是二皇子蛮横无理,仗着母族是何家那边的,便无法无天,同何家的人行事如出一辙,而三皇子亦是不成什么气候。

可偏偏灵惠帝就是铁了心地要和皇太子作对似的,故意不给他们二人封王迁离京都,留着他们在京都里头恶心皇太子一党。

其中究竟是何缘故,想来也只有灵惠帝本人知晓了。

皇太子凄声道:“父皇他他还是恨我!”

灵惠帝恨当初宋喻生的暗卫分明是去救德妃和李昭喜的,最后却是救下了他。

见他提起往事,宋喻生也不再说了,让他一人伤怀。

他们的厢房在二楼楼梯口那处,春风在厢房里面跟着宋喻生,而冰块脸夏花同温楚一起等在外头。

温楚同这夏花站在一处就冷得不行,他整日摆着一张死鱼脸,不晓得的人以为是谁欠了他钱似的,叫人没由来得怕。

身边寒气逼人,她拢了拢衣领。

夏花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没有说话,只是面颊绷紧了些,心中也不由得怀疑,他真就是这般吓人吗?

就在两人皆是默不作声之时,眼前忽然停住了一行人。

温楚抬头去看,觉得为首那人十分眼熟,却如何都想不起来是谁,她又观其穿着打扮,皇子制服,忽想了起来。

此人正是二皇子,李惟硕。

那行人方从厢房里头饮完酒后出门,结果就在要下楼梯,路过温楚二人面前之时,二皇子看见到站在楼梯口厢房门口那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容貌甚是不错。他没忍住多瞟了几眼,结果越看越是眼熟。

他饮了酒,头有些发昏,温楚的那张脸和记忆之中那人几乎重叠。

他认出了人后,当即停在那两人的面前喊道:“李昭喜!”

当年温楚被礼王抓了关在了猪圈里头的时候,二皇子和他的胞妹三公主欺她最甚之。或许是因为他们厌恶她的母亲德妃当初不过是一个最卑贱的杂扫宫女,却能和他们的母妃皇贵妃一样,当了皇帝的女人,而且还是皇帝最受宠的女人。又或许是因为温楚最得灵惠帝的喜爱,叫其他的皇子公主更是不可忍受。

他们生来尊贵,一个宫女的孩子凭什么能和他们争夺父皇的宠爱!礼王攻入紫禁城的时候,他们父皇不知去了何处,没了踪影,可是却留下了这个贱种。

礼王也不敢动何家的人,甚至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还要好生地供着他们,其他的皇子公主亦然。

温楚见到了二皇子,那些苦痛的记忆随之席卷而来,偏偏他还带着恶意狞笑道:“你还没死啊!”

温楚吐了两口粗气,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对他道:“这世上生得像的人多了个去,你认错人了吧,李昭喜是谁?”

二皇子还没看口,旁边的人就已经厉声斥道:“大胆!你可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他可是二皇子殿下,你天大的胆子敢这样和他说话。”

温楚故作不知,似乎是被吓慌了,惊道:“竟是二皇子殿下,这番是我眼拙,可我想殿下当真是认错了人啊!李昭喜这人我听都不曾听过啊!”

二皇子忽地大步上前,想要凑近看看,温楚被他吓到,强忍着恶心躲避,好在在他还想靠近之时,夏花伸手拦住了,道:“殿下若有什么话想说,我进去禀告世子爷。”

那些人本想连夏花一块骂了,结果听到世子爷,瞬间噤了声。

二皇子见他们这点出息,暗啐了一声,不过也确止步,没再往前。

他的眼神若是毒蛇一样盯视着温楚,他道:“李昭喜你不知道,那个被掏心挖肺的妖妃的女儿,你这也没听说过,骗鬼呢!”

温楚还在装傻,“您要是这样说,我自然就识得了,原是她啊真有这么像,二皇子殿下也这么觉得?”

二皇子听到了这话不由皱眉,“还有谁也这么觉得?”

温楚还未来得及回话,顷刻之间,厢房的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见到宋喻生出来,温楚赶紧蹿到了他的身后。

二皇子看明白了,原这人是宋喻生的丫鬟。他又看到了跟在宋喻生后面出来的皇太子,干笑了两声,“皇兄,倒还真是巧了,在外面吃个饭也能碰上你和世子爷了。”

二皇子又指了指温楚,接着道:“你看世子爷那小丫鬟,是不是和死了的李昭喜很像啊,简直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不是吗?”

二皇子本就是和皇太子不对付,他喝醉了酒,也开始不管不顾,只想着叫他不快意,他凑到了皇太子的耳边道:“你或许不记得吧?毕竟当年你也从宫里头逃走了,没能见到她最后的样子,但我却都记得清楚呢。人各有命啊,她和那个妖妃生来就是下贱的命,你都不知道她多可怜,吃猪食,为了能喝一点水还要给我磕头呢!整整一个寒冬,她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能穿,你说,这样的人,还活得下去吗?”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除了宋喻生和那些暗卫,以及离得近的温楚听见以外,其他的人都听不得。

这低沉的声音若是魔音一般传入了皇太子的耳中,一阵又一阵的耳鸣剧烈袭来,炸得他头痛欲裂。

二皇子看着皇太子脸色铁青的样子,越发快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声大笑道:“皇兄,你也不要这样难受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嘛。我看这个小丫鬟生得同李昭喜那样像,你莫不如将她从世子爷那头讨要回家,把她当成替身也不是不成,反正你和他关系这么好嘛”

二皇子生着一双倒三角眼,说这话的时候更显阴毒。

皇太子终于忍无可忍,挥拳往他的脸上打了过去。

一瞬间,抬瑃楼乱作了一团。

“疯了疯了!皇太子打人了!!”

“快快快,快来人啊!”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宋喻生也没想到皇太子竟真动手打了人,他也有些吃惊,方想要上去把人拉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他扭头去看,果然是一只有些白净的小手,抬头去看,发现温楚一脸苦色,眉头皱成一团,就连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扯上了宋喻生的衣袖,她若一个将要溺毙之人,扯住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怎么都不肯撒手。

宋喻生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转身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吓到了吗?”

温楚被他这声音打了一下,后知后觉回了神来,她忙松开了手道:“对不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子打架,太兴奋了,不小心就抓上去了。”

太兴奋了?一脸菜色,她还能说是太兴奋了?

不过,宋喻生见她这样说,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安抚,又说了句,“别怕,我在。”

而后宋喻生转过身就想要去拉劝皇太子,但眼看战况焦灼,一堆人就差打成一团了,宋喻生也不想掺和进去,他给春风和夏花使了个眼色,他们明白了这个意思,进去拉人。

毕竟也是专业人士,没个两下就平息这场斗殴。

两个皇子脸上均是挂了彩,二皇子指着皇太子骂道:“疯子!你个疯子!今日这事你别想完。”

虽然两人在皇位一事上面争得厉害,可是这还是第一回在明面上掐成了这样。

宋喻生拉住了想要同二皇子再起争执的皇太子,出面道:“方才二皇子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若是二皇子想要把这事闹大,我自也无所谓去将那些话说与皇上听,你非要闹吗?”

谁都知道灵惠帝宠爱德妃和怀荷公主李昭喜,若是今日二皇子的话真被传了过去,那他自然是要惹了皇帝不快。

二皇子还在嘴硬,道:“方听到了那话的只有你,还有别人听到了吗?就你一个人的话,会有谁信?!”

宋喻生听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轻笑了一声,看向他挑衅问道:“有谁会不信吗?”

他宋喻生是世家放在第一敬仰的公子,有谁会不相信他说的话吗?

*

宋喻生本来还想带着温楚去街上逛一逛的,只可惜最后出了这些事,她看着有些被吓着了,便也作罢了。

这件事情虽然是皇太子先动得手,但却也是因二皇子先挑衅,后又加之宋喻生那番威胁,二皇子怕真叫灵惠帝知道这事,到时候去翻当年他欺负过李昭喜的旧案,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他还真就只能把这件事咽回了肚子里头。

但是过了几日,两人打了架的风声还是传到了灵惠帝的耳朵里头。

锦衣卫指挥使韩企,三十年岁,一直在跟在皇帝的身边。指挥使为锦衣卫首领,正三品官职,直接向皇帝负责,一般也都是由着皇帝亲信武官担任。

按理来说,锦衣卫应该是天子近臣,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才是。

可是,上上一任指挥使就叛了灵惠帝,转投了礼王。否则,礼王也不能这么轻易、悄无声息发动了兵变,而灵惠帝却一点都不知道。

而这个韩企,是自那个叛臣之后的下下一任指挥使。

上一任指挥使在外面做办事的时候出了意外,而韩企就接任了他的位置。

如今他在这个位置上待了约莫也有了三年的时间了。

乾清宫殿内,除了韩企以外,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方修也在场。

韩企将那天抬瑃楼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灵惠帝。

灵惠帝正坐在上位,仰头闭目休憩,而方修此刻正替他揉着肩颈。

灵惠帝听完这话没什么反应,淡淡道:“我明白了,所以就是说老大打了老二是吧?”

韩企应是。

灵惠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老大不是个大脾气的人,能动手那也是难得,而且,老二挨了打却还没闹,也是奇怪。说说,那天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打起来。”

韩企听到这话有些踟蹰,抬头悄悄去瞥方修的神色,灵惠帝忽地睁眼,眼神刷地看向了他,道:“朕让你说你就说,支支吾吾做些什么?!”

韩企也不敢再去看方修,他垂首道:“听闻好像是因为一个同怀荷公主生得有些像的丫鬟起了争执.”

“说明白了。”

韩企也不敢隐瞒,道:“那天二皇子在抬瑃楼里头见到了一个和怀荷公主生得十分相像的女子,后来才知道是定国公府世子身边的丫鬟,凑巧那日世子爷在和皇太子一起用饭,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是说了什么也就争了起来。”

灵惠帝别的话全都听不进去了,宋喻生身边的丫鬟又和怀荷生得像。

有那么凑巧的事吗?

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几分,然而旁边方修却还在道:“不管是什么缘故,这个皇太子殿下动手打了二皇子殿下终究是事实,皇太子是储君,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灵惠帝听了这话,忽地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倒是把他当储君了。”

方修顿觉不妙,本他还故意让韩企提起了这件事情,本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给皇太子使个绊子,但听灵惠帝这话的意思,许是不想要去管这事了。

灵惠帝往前靠了靠,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方修搭在他肩上的手,他对着底下的韩企问道:“同小喜生得像?是有多像?”

韩企道:“这个.属下不知啊。”

“也是,你自然是不知。”灵惠帝道。

灵惠帝让宋喻生帮他去找怀荷,可是宋喻生却是和他说寻不到,那他身边为什么会有和小喜生得那么像的丫鬟呢?

巧合?

他不信。

方修在一旁不免也有些好奇,真这么巧吗,难道李昭喜真的还活着吗?他想试探灵惠帝是如何想,却听他道:“你走先吧,朕乏了。”

方修有些不肯,他道:“既皇上累了,臣就在一旁服侍你吧。”

灵惠帝听了这话却勃然大怒,他忽地起身摔起了桌上的东西,“滚!朕说朕累了,朕让你们滚!听不懂朕的话吗?!”

方修被灵惠帝突然发难吓到,想到了他这些年情绪越发不稳定,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叫他忽地发疯,这一回,许是他没顺着他,便又惹得他生气了。

他都这样了,方修自然也待不下去了,他怕继续留在这里触了他的晦气,赶紧往外退去。

在退出殿前,灵惠帝喊住了他,道:“去让那个逆子给朕滚过来!”

方修有些不明白是哪一个。

皇太子,还是二皇子。

“还能是谁!还能是谁!他今日敢说小喜的坏话,明日就敢杀朕!”

此话便是说二皇子了。

皇太子能对二皇子动手,想也知道那天许是说了李昭喜什么不好的话了,毕竟当初整个皇宫也都知道两人关系甚好。

方修走后,整个殿内只留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

灵惠帝颓然倒回椅内,怒气过后,他的手都不可遏制有些发抖。

他想见见那个丫鬟,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小喜,他怕她不是,却又怕她是。

若她真的是,又该如何?那么她宁愿当个丫鬟也不愿意来见他这个父亲啊,他又有什么脸面再去喊她来皇宫啊。

他的小喜,也不想要认下他这个懦弱的父亲,这个抛弃过她的父亲。

既如此,他又怎么敢去厚颜无耻去认她呢?

灵惠帝这么些年,在这一方小小的宫殿里头,弄权术,算人心,可独独这一件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灵惠帝终究是没再去提起温楚一事。

但那二皇子却是倒了霉,那日在乾清宫灵惠帝盛怒,罚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若不是后来皇贵妃去求情,也不知道能跪多久。

灵惠帝这个皇帝,虽没什么大的本事,但终究是皇帝,只要二皇子一日喊他一声父皇,那他就有罚他的权力。

这件事情在京都里头传来传去,众人算是知道了,李昭喜这个名字还是不要再提起了得的好。

*

自那日尤齐同他们见过面之后,尤齐翌日确也按说好的提交了辞呈,灵惠帝也在这份辞呈上头批了朱红。

按理来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大理寺卿的位置空了,自然应当从大理寺左右少卿中选其一。但因这个右少卿与宋喻生这个左少卿相比,实在是太过逊色,毫无疑问,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自然会是宋喻生的。

那之后不过几日,宋喻生上任大理寺卿的旨意就下来了。

无人知道尤齐为何突然要告老还乡,但辞呈都批好了之后,也没多少人去关心此事。只何洪知道了以后,还想要去问尤齐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宋喻生不过是这么一点举动,就把他吓得连大理寺卿的位置都不要了?尤齐自然不会把那些事情同他说,顾左言他,一问就是害怕顶不住压力了,何洪到最后自然也不能再拿他如何了。

这宋喻生失踪数月,谁晓得一回京就弄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来。

大理寺卿换了人,还是换成了宋喻生,那对何洪他们无疑是一巨大的噩耗。可是国公府的世子,他们暂也不敢去明着做手脚,即便背地里头想要拿着宋喻生年纪尚小一事拿出来做做文章,那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家,他们弄来弄去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水花来了。

也就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位了。

今日正是六月初十,官员的休沐日。宋喻生本也在家中休沐,但是因为最近方调任大理寺卿一职,便在大理寺衙门里头待着处理堆积的公务了。

温楚坐在自己屋内桌前,正在给自己算卦,她打算给自己好好挑个良辰吉日逃跑。

再跑不走,他不疯,她先疯。

她看着桌上的卦象,有些不明所以,六月三十,转机于六月三十。她掰着手指头算着,如今是六月十日,还有二十日,二十天后会发生什么?

温楚陷在沉思之中,后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她忙把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本章完)

作者说:寒栗逼人,可雠三伏。--《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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