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真这么说？”

懒洋洋靠在靠枕上，耳朵上的联络耳机也闪着莹润的光芒，夏平芜垂眸听着阮烛筠转述的话，眼前仿佛能看见明春山说这话的神态，不由自主笑了一声，

“她很厉害的，你还不赶紧准备准备去善后，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另一边，夏平芜的笑声震得阮烛筠耳廓发麻，她下意识搓了下耳朵，笑骂了句：

“别笑，一提起明春山你就笑，人设崩了啊。”

她嘴上慢悠悠地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歇，正在把直播着战斗队伍画面的摄像头屏幕投屏到夏平芜的笔记本电脑上，

“你不也没睡吗，肯定等着我给你打电话吧。”

的确，是有点睡不着。

虽然明春山给她喂的药药效很强，但她心里装着事，哪怕身体不舒服，还是睡不着。

夏平芜没回话，笔记本电脑屏幕辐射的蓝光打在她低垂的面容上，闪烁着尖锐而冷淡的光芒。

她望了眼屏幕里的明春山。

一身利索的战斗服，手上攥着一把长枪，沿着袖口隆起薄薄的肌肉，蕴藏着蓄势待发的爆发力。

状态不错。

夏平芜在心底点评完，移开目光，看向了屏幕里的其她区域。

可惜阮烛筠的权限有限，并不能够调用更多的摄像头，只能看到战斗队伍周边的区域。

看不到更多，她就没办法检查那只异兽的痕迹。

夏平芜想了想，对阮烛筠道：“你有办法把我的异能放进去吗？”

“……啊？”

这话有点出乎阮烛筠的意料，她立刻摇头，

“医生说了，你的身体不适合再接触异能，必须好好将养着。

“而且你之前每次不都是光看看吗，怎么今天……”

阮烛筠话没说完，脑子里已经绕过了这个弯来：

“我知道你担心明春山，想先替她排除危险，但是你也考虑一下我，她要是知道你为了她铤而走险，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还怕她。”

夏平芜答了句，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来分毫的异常。

可若是有人在屋子里，便会看到斜倚在床头的夏平芜动了动手指，有绵长的水流一般的蓝光自她的指尖荡漾开来。

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一头扎进电脑屏幕里，与那电脑的蓝光交相辉映着，似乎能够通过电流，传达到摄像头之外。

那边的阮烛筠丝毫未觉，还以为安抚住了夏平芜，甚至还在和夏平芜吐槽着：

“这周围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明明检测台回报的污染数值很高啊。”

等了等，阮烛筠没听到夏平芜的回应，她疑惑地检查了一下设备，又喊了声：

“平芜？”

夏平芜没吭声，阮烛筠又压紧了耳机几分，隐约能听到夏平芜的喘息声。

阮烛筠顿时有些紧□□山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她也在此候命，要是夏平芜临时出了什么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知道。

她接连又喊了几声：“平芜？夏平芜？”

“……我没事。”夏平芜终于开口了，她努力绷直声线，全身却如同被水洗了一般，冷汗从头到脚出了一身。

好久没练习，她变得太弱了。

光是释放异能，就会有这么大的副反应。

好奇怪……明明上次被明春山带着复查，医生有说她好转了不少呀。

阮烛筠还在耳机那头关心着她，夏平芜揉了揉眉心，换了个更省力的坐姿：

“放心，不过就是狡猾了些而已，现在辐射值没有那么高了，根本不可能进化出A级的异兽。

“异能局那群老东西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总担心当时的事情还会再发生一遍。

“你收拾收拾，等着去清扫战场吧。”

阮烛筠刚要点头答应，却听见夏平芜迟疑着喊住了她：

“不过小心些。

“异兽虽然丧失神智，智力却还在，很可能会装死，你们清扫的时候、千万小心。”

还有一句话夏平芜没说。

她刚刚……好像察觉到了熟悉的A级异兽气息。

那气息太熟悉，可怖得那一瞬间她几乎全身发麻，但又转瞬即逝，没留下一丝踪迹。

夏平芜下意识看了眼明春山，后者脚步平缓，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保持了训练这么久，一点都没感觉到，那自己……

肯定感觉错了。

挂了电话，屏幕上的转播也被关闭，夏平芜闭了闭眼，仰倒在软枕上。

算了，等明春山回来，再和她说说看吧。

她翻了个身，打算被睡意拽下去的时候，忽而耳尖一动，笔记本电脑又传来了“叮咚”一声响。

……

“明队，怎么附近还是没有动静啊。

“是不是检测台出错了？”

此处任务场所在城市的边缘，从异能局赶赴过来已经深夜，四周寂静得可怕。

几人开启了眼镜的夜视功能，不料走了好久还是没能发现丝毫的异常。

这一下，有队员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出声问道。

毛溪青下意识想制止，可明春山已经回答了：

“数值我已经看过了，是有东西在这里。”

她瞥了眼后面，明明是夜里，却让出声的队员莫名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只听明春山顿了顿，低声嗤了句：

“不然谁大半夜跑来这里，阿姊还在家里等我呢。”

明春山和夏平芜是异能局里的模范妻妻，这件事没有人不知道，小队员摸了摸鼻子，憨憨地笑了一声。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便在此时，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异样的波动。

几人顿时绷直了脊背，明春山却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异能……有点像阿姊的。

应该不是阿姊。

那个药用下去，是不可能能使用异能的。

也绝不能用异能的。

明春山的心里莫名有点发慌，握紧长枪，烦躁地蹭了下扳机。

便在此时，长眉一压。

众人只看见队长猝然暴起，枪口在夜里划过半个弧度，激起一阵反光，而后，一颗银色的子弹吞吐着骇人的气势，飞一般窜了出去——

仿佛打碎了什么屏障，刹那间，翻山倒海的污染物倾覆般泼了过来，检测台的污染值一下子飞到了最高。

异能局里，刚合上电脑的阮烛筠下意识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直播大屏。

战斗队伍只乱了一瞬，而后迅速集结成了早已操练过多次的阵型：

最开始是一排长枪，警惕着异兽的任何动静。

而后面，则悄然抬起了一排弓箭——

那当然不是传统的弓箭，而是装满了镇静剂的针管，等着将任何的生物彻底迷倒。

明春山站在最前面，伸手拧开了头顶的探照灯，刺眼的光芒一下子射出，便照亮了面前生物的全貌：

是个披头散发的，直立动物。

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般纠缠在一起，覆盖住来者的面容。

明春山将枪口对准了那家伙，眸子在眼镜下微微眯了眯：

“抬起头来。”

毛溪青有些紧张，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来者，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

“明队，没必要和她沟通，她不可能还有神智的。”

几乎与此同时，来者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已然糊得看不清的面容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皮肉外翻，满是血污。

毛溪青一下子愣了神，不知道是该接着和明春山说话，还是该先研究这张辨不清任何五官的脸。

她只能知道，这是个人。

她张了张口，顿住，又张了张口，却听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来人如同猎豹一样弓起了脊背，敏捷地四肢着地，然后张着嘴扑了过来——

那姿态，和旷野里的捕食者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比她们更快！

是明春山最先反应过来，几梭子弹连续不断地射出，那人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冲到了明春山的近前，直到快要贴到明春山的脸前时，才听到最前头的队长声线冷静，下令道：

“射。”

刹那间，万箭齐发，子弹围成了个包围圈，直接将中间人射成了个马蜂窝。

可尽管如此，那人却没倒，她往前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栽倒在了明春山的身上。

血污味很快混合着身上的尸臭味席卷而来，毛溪青和其她队员惊叫着要把来人扒拉开，明春山却冷淡垂眉。

她已然用长枪撑着来人的肩膀，没让来人碰到自己。

而另一只手也早已攥紧了拳头，就等着来人有任何的动静，而后一击毙命。

可来人没有任何的小动作，甚至缓缓、抬起了脸。

毛溪青下意识把枪口往前推了一下。

要知道，异兽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没有神智，不可能……

她还没想完，就听“不可能有神智”的异兽开了口，露出了那口不知道哪里来的满嘴血污：

“……明春山。”

在场人都是一顿。

明春山本来只想看看这家伙想搞什么幺蛾子，顺便打算借机等着异能局检测台的继续检测——

说不定这里不只有一只异兽，趁这个空隙继续进行实地扫描，也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

可是这只异兽不仅有神智，甚至还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一阵更加剧烈的不安感蔓延了明春山整片胸口。

下一刻，异兽“桀桀”地笑起来，而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到了明春山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碰。”

一声短促的枪响。

腥臭味扑面而来，碎肉登时糊了明春山一脸。

后排的队员只见她们的队长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素来不动如山的明队颤抖得连肩膀都在不停地起伏着。

只剩下那个“人”缓缓地从明春山的肩膀上滑落下去，而后“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这变故来得太快，就连阮烛筠都察觉到了不对：

“……明春山，发生了什么？”

明春山没吭声。

阮烛筠皱了下眉，换了个人问：“毛溪青，为什么擅自开枪？”

刚刚并不是多么紧急的情况，她能看见明春山早已做好了准备，很明显就是在等着什么。

而毛溪青最后的那一枪，大概打乱了明春山的某种安排。

但是……明春山也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啊。

联络耳机里却没有反应，就连摄像头的画面都没有变化。

一晚上遇上两次这个情况，阮烛筠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机出了问题，刚想问一句，却见明春山忽然动了。

空旷的夜色里，明春山高高举起了长枪，失控一般砸向了毛溪青！

一阵阵惊叫响起，却见枪柄擦着毛溪青的脸侧重重地掷地，扬起了一阵飞沙走石。

“明队！明队！”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明春山却仿佛听不见一样，飞一般地往外跑去

而后跳上车子，连剩下的队员都没管，直直踩下了油门。

“明春山！你还没收队呢！你要去哪里！”

阮烛筠的声音从耳机里振聋发聩地传出来，震得明春山耳膜生疼，她攥着方向盘，手指不自然地痉挛着：

“……你带人去清扫战场，检测台没有发现新的信号，污染值已经回归低位了。”

汽车急匆匆地拐过一个大弯，踩死的油门在黑暗的街道里差点侧翻。

明春山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就连耳机里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楚：

“……明春山，是那个异兽和你说什么了吗？”

这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明春山形神俱裂，她抖着唇，发出的声音近乎破碎：

“……没有。

“我只是要回去……回去找阿姊。

“阿姊病了，我要回去照顾她。

“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

太拙劣的借口了。

耳机那头的阮烛筠皱眉，刚想说出自己刚刚才和夏平芜通过电话的事情，脑筋一转，却立刻刹住了口：

“……不急这一时，你得先回来交出队日志，三小时要上系统呢。

“要是不交，异能局可要催到你家里去了。

“你不希望异能局的人和平芜见面吧？”

她不能说出和平芜通过电话的事情。

还不知道明春山发生了什么，得先和平芜通个气才好。

要是明春山知道平芜偷偷插手异能局的事情，那就麻烦了。

阮烛筠一边暗自想着，一边留心着对面的动静。

明春山似乎是平静了下来，呼吸没有那么急促了，但也没立刻回答。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有手下递了样东西过来。

阮烛筠下意识接过来，以为是什么要签字的文件，就听手下压低了声音道：

“阮队，这是夏副投送给明队的文件，刚投递来的，好像很急，我们都不敢拆。”

好奇怪，她们俩不是妻妻吗？有什么事情需要靠投送文件这么麻烦的手段？直接打电话不就好了吗？

手下正在心里念叨着，却没发现，自己正好伏在了阮烛筠的耳机边上。

她说的话立刻就被另一边的明春山听到了。

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的阮烛筠的耳边立刻响起了汽车急速掉头的声音——

明春山改了方向，往异能局这里来了。

……

没过多久，明春山的脚步声就在阮烛筠的耳边响起——

来人的落步声音很大，昭示着她压抑着几乎抑制不住的情绪，门被推开的时候，阮烛筠差点以为她也要往自己的耳侧丢什么东西。

阮烛筠定了定心神，而后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清扫战场的事情她已经派手下过去了，反正明春山也说没什么大事。

但平芜深更半夜突然发什么文件过来，才是最让她好奇的——

她甚至没来得及打电话问问平芜。

对面的明春山并不知道阮烛筠这么多的心思，她只稳稳接住，而后在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时，努力揉了把眉心，压住眉眼间的脾气。

而后她微微吸了口气，抑着力气扯开信封，轻轻抽出了里面放着的东西——

与此同时，异能局里突然响起了激烈的警报，阮烛筠的门框被人敲得梆梆响：

“不好了阮队，那只异兽诈死，现在发狂了！”

而偷偷瞟着明春山动作的阮烛筠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甚至微微愣了愣。

不单是为了这突然的变故。

而是因为明春山抽出的纸张抬头，浓墨重彩地印着五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