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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心太软10(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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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0-11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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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卷结束的第二日, 正好是大朝,但是宋仁宗称病,将大朝向后延缓了三日。三日后, 大朝正式开始。

正如宋仁宗所料。这次大朝,远不像往常那样只走过过场,商讨几个已经上奏官家商量好对策的事项参加朝议,而是朝会刚开始,就开始了针锋相对。

新党旧党之间唇枪舌剑, 各执己见。就连新政开始后,一直称病在家,如今已经告老的老丞相吕夷简, 今日竟然也上了朝,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显然也支持谏官弹劾范仲淹结党营私,欺罔擅权、怀奸不忠、意图谋反。

而所谓的证据就是呈送给宋仁宗的那份“密信”。

密信是石介写给范仲淹的,却是一份已经拟好的打算废立宋仁宗的诏书。

旧党此举可谓阴险,甚至说已经到了欲将范仲淹置于死地的地步。

若是宋仁宗信了,范仲淹一定会被下狱, 乃是以谋反罪论处,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就算仁宗不信……正如之前所说,谋反这种事, 不论真假, 都不能小看, 定会在君臣二人间埋下钉子。

只要宋仁宗不信任范仲淹,新政自然也无法推行下去。

这件事情在历史上,旧党的确成功了。不但范仲淹被外放, 终身未曾回京, 就连其他支持新政的官员也纷纷遭到了贬斥。欧阳修也是在十余年后才返回京城。

而那位曾被誉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国子监直讲石介大人, 也在被贬的过程中身死,甚至于他死后旧党又不解恨,非要开他的棺材看他是不是死了。

显然已经对新党恨之入骨。

不过这次,宋仁宗既然拿定了主意,便再不似之前那般动摇,更是决定要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稳定的大宋江山。

就在老臣夏太尉越众而出,一定要让仁宗处置范仲淹、石介等人的时候。不等他开口,仁宗却下了诏书。

除了石介,其余维护新政的大臣纷纷官升一级,更是明言要彻查这封密信的来历。

一旦查明,就将以构陷大臣,图谋不轨的治以重罪。

不但如此,还将继续追责首恶。届时夺官削爵,三代不得归朝。

仁宗从来都是在大臣们中间和稀泥,何时用过如此雷霆手段,一时间反对新政的朝臣们都被打蒙了。

原本他们以为,这件事情不管官家信不信,范仲淹等人都无法再在朝堂立足,最终只会被贬斥出京,新政自然也会不了了之。

看着下面被震住的大臣们,仁宗冷笑:“各位相公。敢问,仅凭石介一介书生,以及希文这个文臣,如何让朕退位?

他们是要让国子监的学子们撞开皇城大门将朕活捉了去。还是带着一群准备新政的大臣们一拥而上,将朕从皇位上拉下来。

亦或是,看着他们胡闹,各位相公冷眼旁观,就等着他们改朝换代,然后再拥立一个皇帝实行新政?”

他的话让在场的大臣们哑口无言。

没错,范仲淹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石介也手无缚鸡之力,让他们写文章尚可,让他们谋朝篡位?先问他们敢不敢杀只□□!

“此事不用朕细查,都可断定是假。而伪造此密信的人更是居心叵测,就是想让你我等君臣离心。”

“难道各位真的这么愚蠢,竟然认为这件事情是真的?”

说着,他看向手中进行联名弹劾的奏折,将上面的名字一一记在心中:“连三岁小儿都知不可能之事,各位相公是怎么认为是真的?难道各位还不如小儿明辨是非?”

仁宗一席话,说的各官员脸颊通红,惭愧不已。而范仲淹等人却感动非常,变法一年多来,他们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圣眷。

“既然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分辨不清,那么这年终的考核就都降为乙等吧。也省的尸位素餐,耽误了我大宋的国事。”

乙等?

那些在奏折上签了名字的老大臣们一个个纷纷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们才不趟这趟浑水。本以为万无一失,还能卖夏太尉和老丞相一个好,怎么自己的考核就成乙等了?

要知道朝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连着三年的甲等才能升迁,若是降为了乙等,他们不就最早才能等三年后才能升迁了?而这三年中,又不知道有多少后起之秀进入朝堂。

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官家连他们的名字都忘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夏太尉也没想到官家今日竟然如此维护新党。心中惊讶之余,看到那些联名上书的官员频频看向自己,心中“咯噔”一下。

他立即越众而出,昂首挺胸道:“就算范仲淹和石祭酒没有谋反的能力,但证据确凿,他们的心思也昭然若揭。官家,您视而不见,又将我大宋律例置于何地?”

是呀!是呀!

其他官员们立即被点醒。

大宋律例在那里,证据也不能被证明是假的,那就必须作数。如今官家不但不惩罚这些人,反而让他们晋升,哪有这种道理。

就算是不能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假,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不就是了,又何必惩罚他们这些联名的大臣们?

想到这些,那些御史谏官们又开始跃跃欲试了。

宋仁宗正襟危坐,看着下面蠢蠢欲动的众位官员,冷道:“各位有谁看到近段时间时常出现在空中的天卷?”

夏太尉一愣,眼神闪烁起来。

这天卷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是他却是看到了,对其中描绘的大宋国情深以为然,尤其是最近盘点到了本朝,更是对官家大加赞誉。

而且,天卷也说了,官家此次新政必然失败。这也是他决定提前动手的原因。

其实不管天卷怎么说,这次新政他决不能让他成功,可叹当初那范仲淹刚入朝时,他对他还大加提携,却不想此人狼子野心,竟然想推翻太祖的规制,想着改天换地。

他又怎么能让他成功?

于是他道:“官家,天卷之事,臣也曾听说。不过是一些怪力乱神之事,不提也罢。”

宋仁宗看着下面的大臣有的茫然,有的摇头,有的略略点头,便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听到天卷。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人才会有此机缘,但是眼下这位夏太尉显然是看过天卷的,那也就好说了。

“朕岂不知那是怪力乱神?”宋仁宗正色道,“但是,看到我大宋在天卷的预言中山河破败,皇室凋敝,百姓流离失所,北人血踏汴京,朕又怎能视而不见?”

天卷中描述的惨状,夏太尉自然也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同切身体验却完全不同。况且,天道自有定数,真若是他大宋命中有此一劫,谁也避不过去。

而眼下,若是真的让新政实行,才真是他们这些臣子的劫数。当官自然是为了封妻荫子,就连他自己,都是因为父亲的死忠得到荫庇,入朝为官。他的儿孙自然也会如此。

而范仲淹等人,竟然想要断绝了他儿孙的出路,甚至还要削减官员俸禄,断了他们养家糊口的营生。那可是要他们现在就饿死呀。他又怎么能忍?

“官家心安,既然知是怪力乱神,又何必信以为真。我大宋国运绵长,官家圣明。我君臣若是协力,自是不会同那天卷中所说一般。”

这时,老丞相吕夷简也站了出来,劝慰道。

他的身体这两年每况愈下,已然告老,是被仁宗挽留才没有归乡。不过他已经很少上朝,丞相的各种工作已然交给了现任宰相章得象。

今日上朝他也是被家人们抬来的,可见,今日的大朝会对他何等重要。

他的丞相已经做到头了,但是他还有儿子孙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新党成功。对他们吕家而言岂不是釜底抽薪?

他们吕家三代为官,他叔父也做到了宰相之职,而他虽然可以享受荫庇,但也是进士及第授官,一直做到宰相之职。吕家一门两相,早就传为佳话。

如今他正要告老,可儿孙中却再无继任之人。做不做宰相倒是其次,可若是等他故去,他的儿孙们无法再受荫庇,岂不是都要饿死了。

所以,今日的大朝会,他就是拼上一条老命,也得过来!

宋仁宗听到吕夷简开口,扫了他一眼,仿佛刚刚发现他也在似的问道:“今日老丞相也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承蒙官家惦记,老臣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宋仁宗点头,“那老丞相以为,朕之前的决定可有不妥?”

吕夷简一愣,沉吟了一下道:“官家,臣已告老,按说不得再对朝中的事情有所置喙。只是,夏太尉说得没错,大宋律法不可废。一切总要遵循法度,不然又如何服众?”

“老丞相说的没错。”宋仁宗点头,但是随即大声道,“所以,朕才要实行新政。”

“官家……”吕夷简一愣,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新政既然制定下来,那也是我大宋的法度,缘何不能实行?”

宋仁宗已经站了起来,俯视群臣:

“朕自登基起,仰仗各位臣工的辅佐,才有我大宋如今的国泰民安。而如今朕想实行新政,摒除弊政,不过是稍稍改了些法度,各位为何就处处阻挠,甚至还演出如此闹剧?

各位,你们到底是为了我大宋,为了黎民百姓,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的高官厚禄,为了你们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

宋仁宗此话说的无比直白,在场反对新政的大臣们一个个不吱声了,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凡是见过天卷的,必然得知,我大宋日后会是怎样一番惨状。初起朕也不信,但是这些日子,朕想了又想。若是我朝弊政真如此延宕下去,未来恐我大宋真会是如此惨淡收场。”

“官家!”夏太尉一见不好,咬了咬牙,再次说道,“就算那天卷所言是真,可那也是百年之后将要发生之事。可我朝若是放纵谋逆不管,岂不是顷刻便有覆灭之灾。”

“大胆!”就在这时,却听宋仁宗厉喝道,“夏竦,您说的覆灭之灾,是我大宋的覆灭,还是尸位素餐,陷害忠良者的覆灭。你这是将我大宋国运置于何地?你好大胆!”

夏竦吓了一跳,从他入朝为官,还未见仁宗在朝堂上发如此大的脾气,立即跪下道:“官家,我大宋国运昌隆,臣只是一时气急,妄言了!”

夏竦及时认错,让宋仁宗的脸色稍缓了下,但是随即,他又看向群臣,冷道:“你等是否也有此想法?”

“臣不敢!”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大臣,一起向仁宗请罪。

不过请罪之后,却有一名跪在最前面的台官抬头道:“官家,夏大人只是一时着急,才会妄言。他也是为我大宋担心。祖宗律法不可废,废之定会朝堂动荡,人心不定,也最危险。

如今叛乱已平,我大宋同西夏也签订合约,契丹人也久未犯我大宋,正是我朝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之时。若此时推行新政,岂不又要引起一番动荡。人心思变,并非善事!”

“王大人。身为台官之首,难得见你为人说好话呀。”看着王拱辰,宋仁宗微微一笑,“朕记得你前一段时间还弹劾过夏大人,如今倒是又支持他了。”

王拱辰心中一惊,立即道:“臣只是就事论事,并不针对任何人。”

“那样最好!”宋仁宗重重哼了一声。

“本来,朕不想在朝堂中说这种事,想为你们留些颜面。但既然诸位臣工话说到此处,连老丞相都出面了,朕有些话,有些事也不得不在大朝中说了。”

“欧阳相公,将她带上来。”

随着仁宗话音刚落,却见刚才一直未在朝堂中出现的欧阳修,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侧还跟着一名女子。

看到欧阳修竟然将女子领了来,很多谏官手中的笏板被捏得死死的。

这位欧阳相公,平日在家荒唐也就算了,今日竟然将女子带到朝堂中,这里哪是女子能来的地方。

御史们跃跃欲试想要出来弹劾,而夏竦因为跪在地上,无法看到身后过来的人,只知道是欧阳修来了。

不过,随着欧阳修带着那名女子来到他身边,他转头看去,脸色却在一刹那变得煞白。

“你……她……”

看到他的样子,宋仁宗便明白了,哼道:“夏太尉认识此女。”

夏竦脸色铁青:“臣不认识她。”

“怎么可能。”欧阳修笑道,“这位姑娘可是从你家后门跑出来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在你家中,你却不认识她,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夏竦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很多人”都指的谁,但是仍旧说道:“我家下人侍女多了,我又怎能一一认识。”

欧阳修听了,也不反驳他,而是看向女子:“绿腰姑娘,你听到了,你家大人这是翻脸不认人了。”

绿腰脸色一变,喃喃的唤了一声“大人”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仁宗见状,便又让人将她带下去了,安置在偏殿,让女官陪着。

绿腰下去后,欧阳修看着夏竦冷哼了声,将一沓纸笺递了上去,仁宗一张张翻过后,脸色大变。然后将那些写满了字的纸笺扔到了夏竦面前。怒喝:“夏竦,你还有何可说的?”

“你曾是朕的太傅,朕对你信任有加,你就是这么糊弄朕的,还陷害朝廷官员,实在是胆大包天!”

夏竦立即看向那些纸,也立即认出了那些纸上的笔迹,正是石介的。

“这是石大人的字……”他面色沉了沉:“官家,一个奴婢的话您怎可相信。这婢子臣想起来了,的确是我家的奴婢。

不过她心存攀附之心,臣早就让人将她送到郊外庄子里了。这才会心怀怨恨,诬陷微臣。臣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心怀叵测将她接了回来。”

说完,他愤怒地看向欧阳修:“欧阳相公,您把此婢从庄子里接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欧阳修轻咳了声:“夏大人,你这是已经承认了自己陷害希文吗?”

“承认?承认什么?我何时陷害希文了?”夏竦怒道。

“那我问你,你觉得此婢是如何陷害你的,又是怎么做的?”

“我怎么知道……”说完这句话,夏竦声音一顿,突然看向面前纸笺,然后拿起一张又仔细查看了番,喃喃道,“这……这的确是石介所书。”

“不然,你以为呢?”看到他的样子,宋仁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哼道,“你以为是那叫绿腰的奴婢练习所用的纸张是吗?那些纸张不是都被你烧了吗?”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信此女,见她来了殿上,又看到这些纸张,第一想到的就是她供出了你,对否?”

“臣……臣……”夏竦只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此时欧阳修也说道:“幸好,有友人告知我,有位叫绿腰的姑娘擅长书法,且最擅模仿他人笔迹,故而被一个相公接走了,我才想到了此节。在你府上找到了她。”

“我去的时候,她正被你的家人拽上马车,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道要带到何处去。我这才将他截了带回来。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肯说出你让她做的事情。却不想你竟不打自招了!”

夏竦悔之晚矣,只恨让绿腰走的太晚。天卷一出,他生怕有变,便提早上了弹劾折子,附上了那封捏造的“诏书”,收信人也从富弼改成了范仲淹,就是想一击即中。

可他让人送上诏书那天,天卷正好开始。而那之后,原本应该第二天召开的大朝议却推迟了,他就觉得不妙,这才决定送走绿腰。不想还是晚了一步,竟让欧阳修将人找到截下了。

他突然明白官家为什么要推迟大朝议的时间了,原来就是为了找到他伪造笔迹信件的罪证。

夏竦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怎么忘了,这位圣人虽然个性宽厚,但是却聪慧无比,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伪造诏书的事情,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相信。但他赌的就是圣人的不忍,毕竟他曾经还做过他的太傅。

可如今,圣人竟然不想装糊涂了,在拿不出人证物证的基础上,竟然诈出了真相。

这位圣人,还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位圣人吗?

“夏竦,你可知罪!”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在他头顶上如炸雷般响起。

夏竦一个激灵,立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臣……臣知罪!可臣,可臣也是为了我大宋的太平,为了大宋朝堂的稳定呀!”

“为我大宋的太平,为我大宋的稳定?”宋仁宗冷笑,环视朝堂,“你可真敢说呀。我看是为了你们夏家能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荫庇子孙吧!”

“想我大宋,对官员最为宽和,哪怕是你们一个官位有三四人担任,却也没有少发你们的俸禄。可谁想若干年后,我大宋竟无一可战之人,竟无一可用之官。

朝堂上之上全是只顾保全自己,遇事就会逃跑的鼠辈。我大宋如今又留你们何用?”

“想那后世的大明,即便瓦剌人兵临城下,仍旧是死战御敌,最终将北人逼退,而我大宋,在兵临城下之时,君王竟然只会只身前往敌营投降!”

“可悲可恨可叹。一个你打不赢的对手,又如何会尊重你?这才导致我大宋皇宫全部倾覆,后妃宫人工匠皇族全部被俘。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何等的惨绝人寰!”

“而你们呢,被俘后也只会投降。投降不算,最可恶那后世的秦桧,还反身为间,陷害忠良,杀害忠臣,最终让我大宋陷于万劫不复!”

“朕这几日夜夜都梦到太宗皇帝来见朕,问朕是如何管理他留下的大好河山,如何教导儿孙的。朕无言以对。”

“朕以前总想着,朕的治下只要万民安泰,风调雨顺就算完成了先祖交代的重任。”

“可现在朕想通了,朕完成不了的事情,又如何寄希望于后人完成?朕成了一代仁君,难道就能问心无愧了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宋仁宗看向天空:“自己的事情,当然需要自己去做,如果我做不成,才是我赵家的子孙后代去做。愚公移山,愚公也是带着子孙挖了一辈子,才让后辈继续他未竟事业的。”

“若是愚公只说不做,那就是空谈!不靠自己只靠子孙,又如何成为后世子孙的楷模!”

“所以,移山再难,朕也要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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