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骋刚到警局门口, 老远就看到徐斯若正抱着捧鲜花翘首等待。
谢轻非没盼来,徐斯若看见卫骋也规规矩矩叫了人,忙不迭地问:“小叔叔, 我给谢警官打电话她一直不接,你知道她在哪吗?”
卫骋被迫吸了一鼻子花香,心想真是太俗了,淡淡道:“她在忙。”
“好吧。”徐斯若倒是个懂事的,知道谢轻非职业特性, 也没有纠缠,“门卫大叔不让我进去,小叔叔, 你可以帮我把花带给谢警官吗?”
席鸣刚掰开筷子准备享用自己的午饭, 就看见他哥气势汹汹地推开谢轻非办公室的门,把怀里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杵到了她桌上。
筷子“啪”地掉在桌面上,席鸣攘了下一心干饭的吕少辉,朝已经放完东西出来的卫骋努努嘴。
吕少辉看清楚那束过分引人瞩目的鲜花,目瞪口呆了一瞬。
席鸣吞了口口水, 小心翼翼问道:“花是给我师尊的?”
卫骋坐下拿起卷宗挡住脸,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席鸣立马凑过去,笑得十分猥琐:“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卫骋的声音隔着一沓文件传出来, 和跟前的印刷字体一样生硬:“会帮她的追求者给她送花的关系。”
席鸣:“啊?”
吕少辉八卦心切, 已经灵活地窜到了队长办公桌前, 拿起花束上的卡片翻看过后深情吟诵道:“一切欢乐都是虚拟,如果我见过、追求并获得过美,那全都是——且仅仅是——梦见的你。”
“还有两张票, 什么……大提琴烛光音乐会, ”吕少辉“啧”了一声, “音乐会就音乐会,还‘烛光’,搞这么暧昧。”
席鸣一听也明白了:“你说的这个追求者该不会是徐斯若吧?”
卫骋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他:“总不会是我。”
“那你应该反思,怎么别人都知道追女孩子要送花,你送啥了?”席鸣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真是不争气,还不如个小孩儿。”
卫骋:“……”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吕少辉跳出来打圆场,“这些小屁孩怎么能和卫医生相提并论。”
卫骋敏锐地捉到他的字眼:“‘这些’?以前还有过别的人?”
“那可多了,”吕少辉屈指挠了挠眉心,又忙道,“但都是过客,你别放在心上,谢队一个都没搭理,你还是唯一的正宫。”
席鸣:“曾经的。”
“……”
卫骋不想再提这糟心事,将手中的文件扣在桌面上:“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李慕,是新确定的嫌疑人吗?”
“哦,这个啊。”席鸣也不嬉笑了,解释道,“是刚刚一个临时被借调过来帮忙的同事,他看完我们案子的基本情况之后说凶手的作案手段和他最近追的一本悬疑里的反派BOSS一样,都会给受害者编号,然后留下‘×’的符号,巧不巧?更巧的是我们查完作者身份信息后发现,他就是升州人,甚至也是我们天宁区的。”
卫骋看了下资料,这本悬疑名字叫《凡赛堤梦魇》,主角凡赛堤是个正义的侦探,经手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凶手X每次都会在犯罪现场留下象征自己名字的符号,同时在死者身上刻编号,和他们在查的这个凶手做法一模一样。警方这边没有过多透露作案信息,而连载开始的日期也远在一号受害者秦海洋死亡之前,不存在是作者为了蹭热度借鉴案情的情况。
吕少辉靠在桌边,接茬道:“李慕现在在省里参加作家交流会,我们已经打电话过去叫他赶紧回来配合调查了。”
卫骋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席鸣问道:“怎么了?”
“你们谢队知道了,肯定会说:这个凶手也太老土了吧,什么年代了还模仿剧情杀人。”卫骋说着又打开网页拜读了几章,奇怪道,“这书……好像也不出名。”
点击量低到几乎没有,唯二的两条评论也是机械性发言。
“但你肯定想不到这本书已经卖了好几种版权,还得过某一届文学大赛的优秀剧情奖吧?由这改编的动漫前不久都官宣开始制作了。”吕少辉说,“作者呢,确实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他有个比较厉害的大伯,所以他只需要尽情追逐自己的写作理想,甭管好坏,总会有人愿意捧钱场。”
卫骋一咂摸:“搞了半天,凶手其实是冲这个李慕来的,其他四个受害者都只是他为了模仿剧情找的工具?”
席鸣叹了口气:“好消息是根据李慕的个人情况我们就能更准确地确定嫌疑人身份了。”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里的凶手X一共做了五起案件才最终被主角凡赛堤抓获。我们目前只发现了四个受害人,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有一个已经遇害或即将遇害的No.5在。”
说话间谢轻非和赵重云已经回来了,谢轻非刚把外套脱了要挂办公室里,一进门就看到那束耀眼的红玫瑰。
她瞥了眼卫骋:“送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卫骋听完,笑了:“不是我送的。”
谢轻非看完卡片知道自己冤枉了他,就没再多说。赵重云也凑过去看看,一脸被酸到了的表情,自己小声道:“字写得真难看。”
谢轻非嫌这玩意儿占地方,本来她桌上能搁手的地儿就不多,索性把花抱起来往墙角一放。
卫骋心情突然就好了,打趣着道:“烛光音乐会诶,不打算去听听?”
谢轻非随口道:“你喜欢的话你陪他去。”
卫骋语气贱嗖嗖的:“我倒是想,可谁让我对大提琴一窍不通,不像你们俩有共同语言。”
谢轻非转过身来,好笑地看着他:“我当初是为了谁才学的琴?”
“哇,原来师尊是为了我哥才学的琴。”席鸣双手托住下巴,一脸满足地对赵重云道,“瞧瞧,他们多般配啊。”
吕少辉好奇看了一眼,说:“小赵怎么脸色这么差,心情不好?”
“没有,”赵重云生硬道,“应该是刚刚在外面吹了风,冻的。”
卫骋并不买账:“为了我和为了‘赢’我可不是一个概念。”
卫骋从小就拥有非常自由的教育环境,父母不会特意逼他接触高雅艺术,他对什么有兴趣就请老师来教他什么,所以少爷也算小有才艺。高中时学校有活动,他被班主任抓壮丁报了节目,站在台上用小提琴拉了一首《梁祝》。谢轻非那时是第一次知道这人还懂音乐,但她没有相应的能比得过他的才艺,为了不白白输他一头特意选了大提琴来学,主要图一个“大”。
她学任何东西都很快,不到两个月就能拉很难的曲子,还特地请他来家里听她演奏。
她还记得当时卫骋脸上浮起的惊艳,因此很是扬扬自得,压根儿没看出来他眼里差点溢出来的喜欢。
谢轻非故意道:“你说得也对,毕竟技能是自己的,我看我还是很有必要去听听音乐会,和有共同语言的人聊聊天的。”
卫骋:“……”
“不,你没有时间。”席鸣的安保雷达动了,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在召唤,立马把李慕这条线的消息交代了一番,“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早日抓住凶手,音乐会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谢轻非听完:“这么土?”
吕少辉吃惊地看向卫骋。
“那就好办了,”谢轻非语速飞快道,“凶手不是李慕,也不会是他身边的人,查清楚李慕的生活作风,着重看看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
赵重云郁闷了半天,这会儿道:“为什么不会是李慕?”
谢轻非将文件翻到那一页,手指点在吕少辉说的李慕那位比较厉害的大伯名字下:“这个人,是天宁派出所前任所长。”
午饭后的一个小时内谢轻非将《凡赛堤梦魇》全文看完,X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挑选作案对象可不像他们追查的凶手那样专找不道德的人来“替天行道”,反而全部在针对弱势群体,被他杀害的五个人无一不是无辜老实的可怜人,因此身为侦探的凡赛堤才那么痛恨这个凶手。两人斗智斗勇,正义最终战胜邪恶,结尾的时候凡赛堤站在聚光灯下向群众宣布X已被就地正法,他收到了鲜花和掌声,事迹被口口相传,成为了名满天下的“神探”。
凡赛堤是神话里真理和正义之神,而作者直到最后也没有给杀人犯X一个正经名字,好像在隐喻唯有光明正直才能流芳千古,作恶多端的人终将被历史抹杀。
那边席鸣已经确认了李慕在回升州的高铁上,他人还没到,大伯李广明的电话就打到了局长办公室。
谢轻非被叫过去时黄局指了指座机示意她接,那头一听到她出声就“小谢小谢”的叫上了。
“对对对,没什么大事,问几个问题。知道他是您侄子,但他就算是您老子,这该走的流程还得走是不是……您也别担心,小李这面相跟您一模一样,一看就都是不会走后门的正派好人,我肯定公事公办,不给他特殊待遇……”
挂了后,谢轻非顶着黄局复杂的眼神:“我没说错话吧。”
黄局“哼”了一声,道:“你以前是不是在李广明手底下干过?”
谢轻非含糊地应了声:“怎么,您也怕我徇私啊?”
黄局只是道:“下次和长辈说话语气别这么冲,他是快退休了,又不是死了,真想对付你你以为没办法?”
“我还不至于有什么能被人到处抓的把柄吧?”谢轻非生怕又听一耳朵的唠叨,忙道,“我那儿还有个会,先走了,下次这种电话您给拒了不就省得我得罪人了么。”
黄局听她这吊儿郎当的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
“也是被袭击后脑死亡的,衣服也都被扒光了。”会议室里,吕少辉看完现场照片,眉心拧出根麻花,“你要说这凶手不是个变态吧,他还脱人衣服,几个案发现场都没找到死者的衣服,被他带回家收藏了?”
监控里正在播放秦海洋失踪前一夜的录像,他从员工宿舍出来,深夜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秦海洋的右腿是跛的,但从凶手翻墙的蹬痕来看,他应该是左腿有问题才对。”谢轻非端着茶杯凑近了看,“停,看看他刚往兜里揣了什么。”
戴琳把这段倒回过去,将她指到的那一帧放大出来,夜间的监控画面色彩不佳,好在清晰度尚可,使得他们能够看清秦海洋手里攥着一个蓝色小塑料瓶。
“里面装的是氢丨氟酸吧,”席鸣捡起仅剩不多的化学知识,“这玩意儿只能用塑料瓶装。康文霞酒里的毒是他带出来的?”
赵重云一阵头疼:“其他三个凶手和他都有关系,这也是目前为止四个人社交网络里唯一的交集了,为了报复他完全有理由去杀害康文霞和郑宇轩,包括秦国栋也不算什么,可他道具都准备好了,居然死在第一个,那还有谁能动手?”
监控继续播放,秦海洋顺着本就没什么人的大道拐弯,进了条更狭窄的小道,最终在路灯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他焦急地张望左右,不停搓自己红肿的双手。
很快,一道影子被路灯抛下来。
席鸣紧张得屁股都已经离开凳子,想要看看大半夜和秦海洋接头的是个什么人,然而逐渐缩短的影子最终也没有消失,这个人和秦海洋保持了五米左右的距离,正好停留在了画面外。
吕少辉惊呼道:“我去,他是不是算过啊?整条路就这么一个死角位置,居然被他站准了。还有没有别的角度的录像?”
戴琳无奈地摇摇头:“这边的监控本来就是玻璃厂自己装的,他们在的位置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能有这一个视角都算我们幸运了。”
“寸头,穿的立领皮夹克。”谢轻非出声道,“调慢速度再放一遍。”
戴琳依她的话做了。
“‘东西我带出来了,’”谢轻非语速很慢道,“‘答应……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办?’”
几人齐刷刷朝她看过来,赵重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师父,你会读唇语?”
秦海洋把塑料瓶子交出去,一点火光从画面中闪现而过,地面上压得看不出人形的黑影边似有烟雾淌过。
“他在抽烟,沿路或许可以找到被丢掉的烟头。”
谢轻非说完,继续辨认秦海洋的口型。
“‘我等你消息,事成之后分你……’什么的。”秦海洋说到这里掩住了嘴巴,只留下挤眉弄眼的上半张脸,谢轻非思忖道,“这个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凶手的人,通过某些理由和秦海洋建立了交易关系,秦海洋提供违禁品给他让他帮自己办事,作为报酬,他会把从这件事里获取的利益分一部分给对方。”
赵重云狐疑道:“秦海洋的尸体被埋在老家的后院,可他明明已经跟秦国栋断绝来往了,这时候突然回去是想干什么?”
席鸣略一思索,说:“我问过秦海洋同宿舍的工友,他们说秦海洋有长期买彩票的习惯,平时下了班在宿舍里还会研究每期的中奖号码,天天指着自己发大财。其实当年要是没出事,他现在也不至于当个普通的流水线工人,没钱不说,身体还有残疾。一个高材生沦落到这一步,内心肯定是极度不甘心的,而最能让他冲破现状的估计就只有钱了。”
可一个有如此恶劣案底的人还怎么可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呢?稍微像样点的公司只要一听到他的经历,门都不会让他进。
一次次的失望后,秦海洋想起来自己的父亲了。
不管怎么说,他是他唯一的儿子,合该得到他的一切。老家的房子可以卖,老头的存款也能拿,他是傻了才一个人过了这么久苦日子。
席鸣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手势:“他要那个人办的事,该不会是把大爷给‘咔’了,好方便自己得到大爷的遗产吧?”
散会后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谢轻非一个人在会议室里,面前摆着三把不同的锁,是四个受害人家被撬过的门锁的复制品。
四起案件凶手进入受害者家中如入无人之境,他有高超的技术开锁技能,现场处理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痕迹,反侦查能力也很强。
一个壮年男子,身手敏捷,力气大,还很聪明。
谢轻非边捅着锁眼边在心里思索着,如果这人没有犯罪,他倒很适合当一个……
“谢轻……”门被打开,卫骋话刚说到一半就卡住。
谢轻非手头的锁孔同时打开,“咔哒”一声在有回音的室内格外明显。
她抬头,卫骋正惊愕地看向她手里的锁。
(本章完)
作者说:注:卡面内容引自约翰多恩《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