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知道碎尸案中确认死者身份信息是最难的环节, 毕竟才半天过去,没能立刻得到想要的答案也谈不上沮丧。
赵重云又打了个电话给黄旭瑶家人,电话那头是打麻将的声音, 被问及一个月没有女儿的消息为什么不着急后,黄父十分不耐烦地说自己不想管那个死丫头。赵重云便模糊地说了下警方发现无名尸首的事情,问黄父有没有空闲来认领。男人态度才总算平静了下,但也只是说这不可能。
线索总不能到这儿就断开,挖掘工作依然在继续, 范围也扩大到了河沟和垃圾转运站周围,谢轻非同时带人亲自去了趟升科大。
席鸣忙到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吃饭,看她车里还有几份没动的汉堡套餐, 毫不客气地拿了就啃。陆之恒蹭车去升工大办事, 听到他嚼肉的声音忍不住哕了几声,搞得席鸣吃都吃不香了,索性开始互相伤害。
“工地只是抛尸地点,还未必是第一抛尸地点,找也找不到什么关键线索。按凶手这切法尸块少说也二百多块, 谁知道他吃没吃?”
“你就非得揪着人吃没吃使劲儿说是吧。”陆之恒被他说得脸都绿了,碎尸案并不常见,起码这一车人不算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只在卷宗中见过, “不可能真吃吧, 就算再变态, 他就不怕中毒?”
谢轻非热心地科普道:“剁成泥的磨成粉的,水煮红烧,喂自己喂狗的都有。”
席鸣默默把汉堡放回袋子里, 想了想, 又把嘴里的也吐了出来。
谢轻非:“席鸣说得有道理, 抛尸地点的参考效力比不上第一杀人现场。碎尸是大工程,需要一个不会被外界发现的私密空间,所以嫌疑人多半有独立住宅,有时间有精力。但大量的尸块不易储存,时间长了腐烂发臭也会引人怀疑,根据目前已经发现的两袋来看,他其实很知道怎样抛尸不容易被发现。
“他有这样的反侦查意识,在诸多杀人手法里选择碎尸也好理解了,他和受害人大概率是相熟的,而触物留痕又是必然规律,唯有将可能留下的他与受害人的关系信息抹除,才能让自己躲避嫌疑。假如受害者是女性,按照尸块切割的体量与方式来看,嫌疑人是男性的可能性更大。”
席鸣:“那他心态挺稳啊,杀了人还有心思考虑这么多。”
看来变态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车子到校门口,陆之恒带了名便衣辅警从后面下来先往升工大去了,席鸣也跟着谢轻非直接找到了学校的管理人员,由辅导员和宿管带领着去了黄旭瑶的宿舍。
“警察同志,不是已经销案了吗,怎么又开始调查了?”黄旭瑶的辅导员着急忙慌跟在后头,“她爸妈那边都问过了,家长不在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毕竟是她辅导员,一个月没联系上人我是真愁啊,你们有线索了一定要告诉我!”
席鸣道:“你先别愁了,说说她们的情况吧。”
辅导员:“日语系都是四人寝,她们宿舍还有三个小姑娘,一个请长假了,剩下那俩倒是在,这会儿应该在图书馆复习呢吧。”
说话间宿舍门被阿姨打开,室内果然空空如也。
临近寒假,这俩姑娘已经把行李箱拿下来捎带收拾东西了,过道里比较狭窄。升科大建校早,宿舍楼也旧,装的是传统的上下铺,另一边才是衣柜和书桌。
宿管阿姨走到前面道:“这就是黄旭瑶的柜子,之前派出所的同志都看过了。”
黄旭瑶的生活习惯一如她糟糕的学习成绩,私人物品的摆放十分随意乃至杂乱,专业课的书籍也到处乱塞,但贵重物品却没有几样。
席鸣小声对谢轻非道:“她桌子居然比你的还乱。”
谢轻非:“我桌子不乱。”
而后她拉开衣柜,险些被满到溢出的衣服砸到,费了好些劲才在宿管的帮忙下重新把柜门关上。
宿管阿姨吐槽道:“这些小姑娘平时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私底下一点也不爱干净,还有这么多脏衣服。”
“哎呀,这有什么的。”席鸣眼见着顶层的厚棉被要掉下来了,抬手挡了一把,一个小东西“啪”地从被子里掉出,正落到他脚边。
是一板没有包装盒的药片。
谢轻非将其拾起:“能带走吗?”
本人都不在,辅导员哪能对警察说不。
席鸣凑过来看了眼:“这是什么药,她生病了?”
“可能是感冒药吧。”辅导员也不清楚。
又对着几面柜子拍了些照片,谢轻非发现黄旭瑶座位旁边的书桌收拾得很整齐,但桌面已经浮起了一层不明显的灰尘。
“你刚刚说她们宿舍还有个女生请了长假?”
“对,她叫甘甜。”
谢轻非和席鸣对视了一眼,问道:“什么原因请的假?”
“她父母打电话给我的,说是家里老人病重了就需要孩子回去陪着。甘甜老家离升州远,高铁都不直达,来去很不方便,好在她们这学期课少,院里领导也同意给她批假。”
“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前天还跟她通过电话,说是考试周会尽量赶回来的。”辅导员说起甘甜的事情显然轻松了许多,“她成绩很好,也从不让人操心,请长假虽然会有影响,但陪老人家最后一程这种事于情也该让人回去。”
谢轻非点点头。
从宿舍出来,谢轻非把辅导员先打发走,跟席鸣一起在学校转了转。
天色逐渐暗下来,图书馆门口的灯也都打开了,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去食堂吃饭。席鸣在咖啡店买了两杯热拿铁,转头发现谢轻非已经跟一个女生聊上了。
他原地等了会儿,两人分开才上前:“刚那是谁啊,你认识?”
“黄旭瑶的舍友。”
刚刚在宿舍时谢轻非就注意到了门后贴着的一寝室全体成员的合影,记下了剩下两张陌生的面孔。
她拨开杯盖的塞子喝了两口,胃里暖和了不少:“看来黄旭瑶在这个宿舍并不讨喜,她舍友提到她的时候反应挺冷淡的。”
席鸣不以为然:“男生宿舍也排挤帅哥呢。”
“但她们对甘甜的态度就很好,”谢轻非想了想,说,“应该是单纯的性格上合不来吧。”
方才的女生说,黄旭瑶是个很注重边界感的人,并不习惯集体宿舍的生活,升科大规定学生大三之前都不许走读,是以前两年黄旭瑶过得无比煎熬,她不喜欢公共澡堂,不情愿自己洗衣服,连晚上睡觉都需要其他人迁就她的作息,总而言之就是事儿多,跟舍友走得不近。比起被其他人排挤,更像她单方面孤立了别人。
好在终于到了大三,听说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渐渐也不怎么回来住了,但宿舍这边要下学期才能退,平时还是需要回来应付检查的。除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黄旭瑶为人倒是还好,因为有着出众的外貌,她的追求者很多,送来的零食奶茶每次都大方地和舍友分享,吃人嘴短,对于她那些个小毛病其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最近许多门课在结课阶段,点名更加频繁了,舍友多次发消息提醒她得不到回复,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宿管查房每每都要问,她们才跑去报了警。得到的结果就是连她的家人也不在意,做舍友的就更懒得多管了。
席鸣惊讶道:“她一个人跟她们仨都处不来?”
谢轻非说:“也没有,大概是美女之间共同话题多,她和甘甜关系还挺不错的,偶尔甘甜在外面玩得晚了赶不回来,她还愿意收留她在自己的租房里过夜。对于一个不爱与人接触的人来说,这是很大的诚意了。”
“人不坏,就是事儿。”
席鸣倒觉得没什么,对于一些从小就没体验过住宿生活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麻烦,她不痛快也正常,倒上升不到人品问题。
“社交关系也挺单一,跟舍友话不多,学校里的朋友就更没几个了,也没听说有对象。”席鸣道,“这么一看她是真低调,不像个会惹事的啊。那什么成绩不好爱蹦迪,都跟谁蹦去了?”
“不知道。”谢轻非说,“不过甘甜有对象。”
“谁啊?”
两人靠在围栏上,谢轻非指向篮球场上正上篮的男生:“最帅的那个。”
席鸣一秒就锁定了她指的人。
那个男生在人群中十分出挑,个高腿长,一身红色球衣,皮肤被暮色衬得冷白。一球进后他转过身,俊逸的脸顿时映入眼帘。
席鸣“啧”了一声,关注点显然与她不同:“这小子球打得不错。”
男生一下场,围过去送水的女生很多,但都被他礼貌地拒绝了,自己从书包里拿了个粉红色的保温杯出来。周边的男生都在起哄,他也只是腼腆地笑笑。喝了水擦了汗,他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谢轻非和席鸣在人少的那条路上拦下他。
男生不大意外地顿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后温柔地笑笑:“不好意思同学,我有女朋友了哦。”
“甘甜,是吗?”
秦嘉树警惕道:“你是她的朋友吗?”
谢轻非出示了证件。
“我叫秦嘉树。”男生收敛了神色,“还是问黄旭瑶的事情?”
“你也认识黄旭瑶?”
“她和甘甜是舍友也是好朋友,所以我见过几次。”
谢轻非注意到他的眼神:“你不太喜欢她。”
秦嘉树神色不自然道:“我一般不会去注意我女朋友以外的女生。”
话虽然这么说,但秦嘉树显然是个很有教养的男生,方才对待那些献殷勤的女生们态度也礼貌随和,不会让人感到被拒绝的不悦,可一提到黄旭瑶,他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瞳孔收缩的同时还撇了嘴,前者代表他对话题中人有厌恶情绪,后者说明了他的不屑。
谢轻非审度着他的神情,语气随意地问道:“你和甘甜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们谈了快一年了。”
“你大学还和其他女生谈过恋爱吗?”
“我长这么大也就和甘甜在一起过。”秦嘉树眉梢扬起,有几分彰显自己忠诚的得意之色。
谢轻非莞尔一笑:“挺好的,你一定很喜欢她。”
秦嘉树唇角翘起,因提到喜欢的女生而心情愉悦:“那当然。”
谢轻非继续道:“你这么帅的男孩子平时追求者不少吧,当初是谁追的谁啊?”
“我追的她,她也很受欢迎的。”
“一见钟情吗?”
秦嘉树赧然地摸了摸眉梢。
谢轻非若有所思地认定道:“那你就是更喜欢甘甜这个类型,所以讨厌黄旭瑶。”
“什么类型?”秦嘉树猝不及防地被拉回了这个话题上,不满地皱起眉,“我和黄旭瑶不熟,你们如果要打听她的事情也不该来找我。”
谢轻非:“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秦嘉树反问道:“我必须要对她很热情吗?”
那就是确实讨厌她,还在平时的相处中明确向她表示过自己的态度。
秦嘉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表情渐趋烦躁,最后无奈地说:“她跟我表过白,在我和甘甜在一起之后。我觉得她人品不行,所以很烦她。”
“你拒绝她了?”
“当然啊。”秦嘉树说,“甘甜真心把她当好朋友,这种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坦白,我怕甘甜伤心。但她还是总暗戳戳搞些小动作,利用甘甜和我见面……”
男生气恼地拨了两下手里的篮球,因被自己不喜欢的女生纠缠,还要为维护和气忍受心中的恶心而烦躁。
谢轻非如他所愿切换了话题:“好吧,那就不说她了。我刚听甘甜的辅导员说她请长假了。”
秦嘉树对此是知情的,点点头道:“我知道,她回老家了。”
“这段时间里你们有联系吗?”
“有啊,她在山里信号不好,我们微信消息发得少,不过经常会打电话的。”说完,秦嘉树叮嘱道,“你们如果还要找甘甜问情况,千万别说黄旭瑶跟我的事,她的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
回到车上,席鸣边拉安全带边道:“全校颜值排行榜前二的两个女生都和这个秦嘉树有情感纠纷,他小子艳福不浅啊。”
“秦嘉树并不知道什么颜值排行榜,而且这些女生也更不会知道自己的私人信息被公开在网络上任人点评。”谢轻非说,“我看秦嘉树的态度,确实对黄旭瑶毫无兴趣。”
回到局里已经是晚上。
谢轻非进了自己办公室,卫骋正坐在她椅子上帮她登记期末成绩。她教授的不是要紧的专业课,结课也早。
走近些看,看着看着谢轻非拧起眉:“57分你不捞?”
卫骋握鼠标的手一顿,很奇怪道:“怎么捞?他卷面分都没及格。”
谢轻非:“那就把平时分拉满啊。”
卫骋很正经道:“可他有缺勤记录。”
“……”
谢轻非扫了一眼成绩单,发现这人真是铁面无私,别说57分了,59分的他都毫不心软地让人挂了。
“你给你学生打分也这样?”她有点好笑道。
卫骋便把自己班上的成绩单调出来给她看,红彤彤一片怪喜庆的。
谢轻非语塞:“算了,我这门课关系不到救死扶伤的重任,能及格的都给及格,缺勤一次两次就别计较了。”
她说完脱掉外套打算自己捞,口袋里装的从黄旭瑶衣柜里带回来的药板掉了出来。
卫骋弯腰捡起,看了几眼后问道:“谁生病了?”
“怎么了?”
“环磷酰胺,抗癌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