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浩大的考试就这样落下帷幕, 好奇怪,走在学校的荫蔽小道上,就好像如同往常参加的每一场普通考试一样。
洛泱踩着地上的一格格石板路轻轻一跃, 落到另一格石板路上,身后有谁,她也并不在意,这里值得她留恋的人,屈指可数。
可似乎就是这样几个人, 让她几度在往前走的路上徘徊着回头。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洛泱才惊觉原来学校有这么大,那时候沉浸于埋头苦读, 从来没有好好看看学校, 从初中部来到高中部,也只是觉得换个地方继续学习罢了。
“会觉得舍不得吗?”身后兀的想起声音,洛泱知道,是叶故。
会舍不得吗?洛泱心中些微苦笑,怎么会舍得呢?
那是她所有愉悦的青春啊, 她哪里舍得轻易地松手放他离开呢?可是好像除了放他离开,也别无他法了。
叶故不擅安慰人,只是词汇贫乏的说:“会再见的。”
会再见吗?洛泱从来都不相信“再见”这个词, “再见”是她认知里最没有信用度的词语, 以前杨女士说再见, 于是再也见不到了,想要再见到的人,似乎永远都在违背心愿, 上天总是爱和人开这样的玩笑。
她呢喃着:“会再见么……也许吧。”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以后, 也或许不会再见, 这些从来都未可知。
洛泱的低迷情绪,叶故精准的捕捉着,却也摸不清她情绪的来源,边尧和席靳洲也只认为是因为高考结束后的不习惯导致的,不是什么大事情。
洛家——
久违的一顿所有人都在的晚饭,客厅无声,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洛建成看着无声吃饭的洛泱,斟酌许久才开口。
“有理想院校了吗?”
洛泱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平淡:“暂时还没。”
洛建成看起来表情严肃,语气沉吟,张佩兰和洛可也不敢说话,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
“走商业吧,以后总要到集团里来的。”看起来深思熟虑的商量,却已然带着帮洛泱擅自做出决定的强迫。
洛泱头也没抬,直接拒绝:“我不会接手集团业务,也没有想要继承您宝贵财产的想法,您还是留给别人吧。”
洛建成想都没想筷子一摔,桌面震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长辈!我说的话你只需要听着和接受!你还没有资格来拒绝我给你铺好的路!”
洛泱现在根本懒得跟他吵架,无休止的争吵只会给让她觉得无比厌倦,她不想再跟不讲道理且蛮横的人周旋。
洛建成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尤其他本就是为了洛泱好,看着自己女儿那样无所谓的态度,他的怒火不受控制的往脑子里点火。
他算是发现了洛泱真是越长大越没有礼数分寸了,看来是他已经太久时间没有管她了。
洛可冷眼看着饭桌,食不知味,可也没有离开饭桌,因为只要洛建成没有离开,就没有人可以随意离开。
夜幕低垂,洛泱在房间里跪坐在地毯上看着行李箱出神,手机里是和教务处老师的聊天,还有远在海外的表哥的聊天信息不断跳出来的消息。
哥:雅思托福课已经帮你报好名了,你好好准备,还有你确定不要跟姨夫说一声?
哥: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帮你订票,我建议你出成绩之后过来,我会接你。
哥:其实阿姨的事情,你是不是太执念了。
哥:算了,我支持你,有事跟哥说,我来解决,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知道吗?
消息没有再继续跳进来,手机屏幕渐落寂灭。
洛泱看着桌上那张合照,叶故笑得一如既往地阳光万丈,而她只是浅浅勾唇,可那时候的快乐,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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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啊?”
少年沉吟,故作深沉几秒后还是破功,些许不耐烦的摆摆手,“反正就是你不要放我鸽子,不然我哭给你看也不是不可能啊!”
“所以你千万别鸽我听到没啊。”
“知道了知道了,少爷就是矫情。”
如果能让他恨自己一辈子,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起码他不会因为她感到难过了。
不过遗憾的是她就只能对他曾经许下的承诺食言了。
成绩出来的前一天,洛泱约了场子,大家嗨到了很晚也不休止,洛泱抱着田甜,难以抑制的嚎啕大哭,田甜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外露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抱着洛泱,一下又一下就像洛泱以前安慰自己一样顺着她的背脊。
“毕业嘛,没关系的,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什么时候我们阿河女王也这么多愁善感了啊。”
毕业从来都是伤感的字眼,田甜只是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她怕自己哭了洛泱就更加难受了。
洛泱纵使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她,可是最终还是全数咽进了肚子里,只一个人尝着苦。
某一刻她甚至想放弃了,告诉表哥自己不想走了,就放弃吧,就做一个永远都被蒙在鼓里的人吧,做平凡的人,留在田甜身边,也留在他身边。
可最后,她也没有将那些话说出口。
那天一直到很晚,大家都没能分得开,后来田甜提议一起住一晚,没有人再用上学时候父母做借口提前离开。
洛泱哭的眼睛有点肿,身边突然出现一条冷毛巾,叶故晃了晃,“敷一会儿吧,你这样明天早上会不舒服。”
毛巾没有完全遮盖住他的手,手腕处的腕骨沟壑流畅,以前从没有仔细看过,原来他不仅眼睛好看,手也一样的好看。
是那种让人一眼难忘的程度。
洛泱很快拿走他手上的毛巾,轻轻扶着敷在眼睛上,她深吸一口气,声线颤抖,脚步也慢了下来,仿佛是在做一个艰巨的决定。
半晌,毛巾后面的双眼紧闭,眼睫不住地颤抖,“叶故,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你扶着我走,可以吗?”
看不到他的表情,洛泱在黑暗之中心口跳动,大约半分钟后,她的手心中感受到了一股骤然间袭来的温度,还有些许掌纹的摩挲。
有一瞬间心脏半顿,很快恢复。
洛泱犹豫着,鼓起勇气,回握住了他的掌心,温度的交融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升温。
叶故好像一贯如此,他总是不喜欢回答或是许下诺言,可他一定会用实际行动去回应你的要求,就像现在这样。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走着,遥遥走在前面的一群人也意外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回头,就连往常总是要凑热闹的边尧今天也格外的安静。
人的未知感总是微妙而神奇,或许是都感觉到有什么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在静静等待着,又或许是不想打扰这一刻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这样做了。
到酒店房间门口时,叶故将洛泱的手放到田甜手中,离开前将一封信塞进她的手中。
“明天我会在火车站等你,我有一个地方想带你去,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秘密,一定要来。”
洛泱想要说什么,可叶故似乎是在紧张,很快就松开了手,话到嘴边人已经在走廊的尽头了。
田甜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进去吧,明天去火车站你要早起呢。”
火车站么?
洛泱愣怔片刻,垂下的绺发遮挡住眸光黯淡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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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绿皮火车缓慢的启动离开,叶故坐在一边,看着手中的蓝色信封,紧紧捏住。
其实有很多个机会,但似乎都被他亲手松开,总是用“时候没到”为借口用来辩解自己至今都没有表白的原因。
可只有叶故清楚的知道,他就是在逃避,逃避失败的结果,也在逃避身份转变的可能性。
他大概所有的畏畏缩缩都在这件事情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了。
可是什么时候会是好时机呢?
现在的叶故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就是好时机,可他却忽略了在这件事情里,不定量不止有他,还有洛泱。
“洛泱?洛泱?!”
田甜跑遍了房间,都没有找到一点点关于洛泱的痕迹,仿佛昨天晚上她压根就没有和她一起住在这里,一夕之间消失的毫无痕迹。
她压着焦急,给洛泱打电话,却在听到手机号为空号时,慌乱了,一下子六神无主,看着空落落的客厅落地窗手足无措。
原来她昨晚的心慌真的预示着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来昨天洛泱破天荒的抱着她哭就已经在给她信号了,可是她却一点都没有反应,只以为是毕业生惯有的情绪。
她看着桌上洛泱最后留下的一张便签,纸张平整到像是印签上去的,似乎生怕被别人发现了踪迹,只有七个字——
对不起,不要找我。
田甜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擦着脸颊摇头,不可能的,洛泱虽然看着高冷,可她内心有多柔软,她最清楚了,只要她一哭,洛泱总是会心软的,现在她已经在哭了,洛泱一定马上就会回来的。
可是等来的却是边尧和席靳洲,席靳洲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神色凝重却依旧将心中情绪降到最低,做着一个客观陈述者。
“叶故去了火车站,洛泱不见了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他。”
田甜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可还是不可控制的打着哭嗝。
边尧最受不了女孩子哭,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有些烦躁,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田甜愈发委屈,可还是克制着,拿着手机一个劲儿的找寻洛泱身边可能有联系的朋友。
火车站人来人往,从旭日东升到落日西陲,叶故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在入口找寻着那个只要出现就会是最出挑存在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靠什么支撑着等待,席靳洲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最后一趟班次也要结束了。
席靳洲上前拉他,可他仍旧岿然不动,神色出奇的平静,甚至让席靳洲觉得压迫感席卷而来,连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都被堵住了。
“叶故你醒醒吧!你还在这里等个屁啊!这个时间了她都还没有来不是摆明了根本就没有想要给你答案吗!你这样是做给谁看啊!她手机号码都已经注销了!”
边尧一口气说完,停顿都没有,连席靳洲都被震慑到了。
平时边尧是最怵叶故的,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着叶故大吼大叫的教训他。
换做往常,叶故一定会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他从来都不可能在嘴上让步于任何人。
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能量和力气,叶故缓慢抬头,看着边尧,仿佛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出刚才说那段话的不自信和不确定,但就这样打量了许久,都快要将人看穿了,都没有找到一点心虚的蛛丝马迹。
他虚虚笑着,不置一词。
半晌,才有些慌了,声线微颤,本就天生泛红的眼尾愈加洇红。
“我知道,我打了电话,但阿河不会的,她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才没来。”
边尧一声轻嗤冷笑:“有什么事情?忙着注销手机号?忙着逃离我们吗?少爷,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她就是不会来了,你也别再等了,为了她让自己生病值得吗?”
叶故还是不动,死死捏着手中的蓝色信封,对边尧的话恍若未闻,喃喃着:“会来的,她会的……”
她说过不会骗他的,不会放他鸽子的……
只要她说不会,他就信。
边尧无可奈何,干脆翻了个白眼席地而坐,没多久,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来关门,叶故才被半推半就的拉出了火车站。
田甜看着他手上捏着的两张抵达西藏的火车票,心中思绪万千,却最后也只是相顾无言。
翌日,叶故拖着发低烧的身体,在下楼的时候听到对话——
“阿河那丫头昨晚就在机场了,谁也没说,连洛家都没人知道。”
“哎,她到底去了哪里啊?”
“她出国了,看这架势恐怕以后都未必会再回来了,现在基本上断了所有熟悉的人的联系,杳无音讯。”
“也是可怜,可一个小丫头在外面得多辛苦啊。”
咚!咚!
两声剧烈沉闷的摔击声震动着楼梯,楼下匆匆有人跑上去,叶故额头肿胀,撞在墙上,脸色惨败,唇纹深陷干裂。
“少爷?!少爷!快叫救护车!快!”
一群人围绕着去搀扶起倒地不起的叶故,自然垂落的手中松散的捏着纸条,兵荒马乱之中送上救护车。
车门关闭,徐风飘起,纸条掉在草坪上,依稀可见瘦而有力的字迹——
对不起,别等我。
(本章完)
作者说:芜湖我回归啦!前两天因为去长沙旅游,所以依靠着存稿哈哈哈哈!今天开始一直到全部完结桔子都会日更啦!辛苦大家耐心的等待啦!贴贴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