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老老实实进了屋, 站在乔元冬身旁,顺便冲着张婆子露出一个歉意地微笑。
张婆子瞄了她一眼便继续说自己的,乔元冬了解了情况后, 便让她下去了。
张婆子去了,又进来另一个管事,回着别的事情。
有些乔元冬只是听听表示知道了,有些需要她拿主意的事情,她也会很快给出吩咐和安排。
夏芒静静看着乔元冬处理这些, 她即便是在处理这种繁杂事情的时候,也是那般得心应手,优雅得仿佛是在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大抵, 只有大户人家培养的贵女才具备这样的从容与修养。
也难怪, 镇国公府如今人口凋零,在外人人都说国公府破落的结局是早晚之事,但是在内里,整个国公府仍是上下一心欣欣向荣。
或许正是靠的乔元冬这份心性和手段吧?
很快,婆子们回完了事, 乔元冬拿了账本简单看了一下每日的流水,便轻闲下来。
往往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桌边练会儿字,有时候也会看看书, 于是夏芒自觉主动地先去帮她收拾桌子。
那方书桌就摆在窗边, 每日都有小丫鬟进来擦拭, 很是整洁并不需要夏芒怎么收拾,她只用将乔元冬会用到的东西摆上就可以。
“夫人今儿打算写字还是看书?”夏芒走到桌边问乔元冬。
乔元冬抬头看了看窗外,说了第三个答案:“今儿作画。”
夫人还会作画?
哦, 我全能的夫人!
夏芒小小惊讶了一下, 转身在柜子里取出一些颜料, 又取了上好的宣纸铺在书桌上,摆上砚台和笔架便算是齐活了。
布置好书桌,夏芒又去端了一盆热水来给乔元冬净手。
等到乔元冬净了手,夏芒便熟门熟路找出一根絭(juan)带来。
絭带长长一根,专门用来捆缚宽大的袍袖,乔元冬经常会写东西,所以她有许多不同种类的絭带,用来搭配不同的衣服。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苍青色的平针绣牡丹对襟夹袄,下配一条对景的暗纹百蝶穿花鱼鳞裙,行动间有光泽流转,显得低调又雅致。
夏芒给她选了一条湖蓝色绣花勾边的絭带,层次分明,既不会抢了原衣的风头,又不会过分庸俗。
乔元冬缚好了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瞧着竟比外头的雪色更细腻几分。
好在屋里烧了暖暖的炭盆,使她不至于冷到手。
夏芒在一旁磨着墨,她的目光在那手腕上停留了一会儿,脑子里琢磨着,这么好看的手腕子,该戴个什么东西才显得更好看呢?
乔元冬提着笔看了窗外好一会儿,这才蘸了墨开始画。
夏芒猜她是要画这雪景,外面的雪白皑皑一片,她却用墨来画。
薄薄的一层墨汁渲染在雪白的宣纸上,四处留白,寥寥几笔,就成了雪景。
然后夏芒眼睁睁看着乔元冬用其他颜色添上亿点点细节,一副晨曦雪景图就这么完成了。
那叫一个写意又潇洒,夏芒看的两眼发直,甚至生出了一种她上她也行的错觉!
脑子里响起的叮咚声拉回了她的神智,任务完成,这雪便算是赏了。
乔元冬收了笔,看看自己的画,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她问夏芒:“你觉得如何?”
她这是在诚心讨教。
夏芒:夫人别问我,我不配。
她诚实地表达自己的看法:“画的好,夫人真厉害!”
确实厉害,有能力有才华,好脾气好样貌,多好一个人,竟然会看上她?
嘶,怎么看上的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夏芒淡定再次减一。
“你怎的了,做什么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乔元冬盈盈浅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夏芒倏然回神。
她一抬头就对上乔元冬探寻的目光,那清浅的瞳仁仿佛剔透的宝石,正散发着流转的光华。
夏芒淡定再再减一。
要死!
不能再耗着了,夏芒决定果断出击。
她摸了摸鼻头上不存在的汗,干咳一声道:“夫人您是不是.”
“什么?”乔元冬问。
那几个关键字在舌尖上绕了个来回,终究说不出口。
这种问题问了人家也不好回答吧,夫人那样矜持内敛的一个人,会承认吗?
要是她真的承认了,自己再拒绝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几个念头在心里这么一转,夏芒那点子攒起来的勇气消散了个干净。
面对乔元冬的目光,她转了个话头道:“夫人您是不是饿了,我去传膳。”
乔元冬怔愣了一下,被夏芒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已是晌午,腹中确实有些饿了。
“去吧。”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夏芒一溜烟地出了屋子,走在廊下任由冷冽的风吹拂脸颊,去厨房的路上种着几株梅花,此时正悄然开得艳丽。
她看着那顶着积雪的梅花,蓦然觉得折一支拿回去插花瓶,摆在乔元冬屋里或许会很好看。
不不!这样的动作太过突兀,万一引起了她的误会就不好了。
夏芒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告诫自己,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探究乔元冬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关键在于她最终还是会离开这里,所以就算乔元冬真有那个意思,她都要假装不知道,不回应!
虽然这样显得她有点渣,但在她看来,如果真的让乔元冬表明了心迹,那么若是拒绝了,乔元冬是会很伤心的吧?
退一万步她若是不拒绝,最后自己终究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那时候的离别恐怕会更使人伤心。
一想到那样一个端丽沉静的美人若是掉了泪,夏芒整个人都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造孽!
夏芒顶着满脑门子的官司去厨房传膳,厨娘告诉她今儿早上从河里弄上来一筐新鲜的冬鱼,一会儿清蒸着吃,最是鲜美可口。
夏芒听得直咽口水,想着乔元冬因为先前生病一直胃口不好,今儿这鱼来得正好。
她莫名想起禾兰说,每次她伺候乔元冬吃饭的时候,都能让乔元冬多吃半碗。
这.莫非是因为夫人她中意自己,所以格外胃口大开些?
不!夏芒你不能再去想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敲了敲系统,‘现在有这么个事儿我得跟你说清楚。’
项修凯见她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态度来,便道:‘你说。’
夏芒干咳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的尴尬:‘那个姑且如你所说,夫人确实心悦于我。’
心悦两个字说出来,夏芒宛如做贼一般四处张望,仿佛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其实她和项修凯都是意识交流,根本就不可能被人听到,可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系统嗤笑一声:‘请把姑且去掉谢谢。’
夏芒不理会项修凯的揶揄,继续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本来嘛,要是夫人换个人喜欢,她还可以帮着撮合一下,等成就好事,她再功成身退岂不两全其美?
可如今看来,这事儿是做不成了。
项修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也很宽容:‘随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并不会勉强你,可这样一来你想回去只能靠攒积分了,你能攒够吗?’
夏芒见项修凯这么好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道:‘积分慢慢赚嘛,总有攒够的时候。’
项修凯:‘那我祖母的药.’
‘安啦,不会少了她老人家的药。’
项修凯放松了些,他转而道:‘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冬娘很好的,万一你喜欢上她了怎么办?’
夏芒信誓旦旦:‘我和她不可能的啦!’
按辈分,乔元冬这个古代人都算她祖宗了。
这个且不论,她俩时代都不同,人家异地恋都够辛苦了,她俩要是真在一起算什么,异时空恋?
一听就是个虐文桥段,还是不要了!
她觉得乔元冬眼下对自己估摸着属于一种朦胧好感,那层窗户纸还是永远不要捅破的好。
夏芒挥去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打定主意从现在起老实攒积分。
乔元冬午食过后并不打算歇觉,她叫来夏芒吩咐道:“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出门去。”
夏芒也不问乔元冬去哪里,转身就收拾东西去了。
这几天下大雪,她已经无聊到掰檐角的冰凌子玩儿了,能跟着领导出外差,对她来说就跟出去放风差不多。
甭管去哪,能出门就行!
夏芒给自己塞了一荷包的点心,剩下的就是乔元冬可能用到的东西,暖炉,暖耳,风帽,披袄,卧兔等等保暖的东西是不能少的。
收拾齐整后,全副武装的乔元冬和同样包裹严实的夏芒出了门,主仆两人乘上了马车。
坐稳当后,乔元冬给车夫说了个地方。
“去顺天府。”
车夫得了令,扬手甩了一个响鞭,马儿就嘚嘚地走了起来。
夏芒还以为乔元冬要去赴宴,结果一听她说顺天府,不由得好奇道:“夫人咱们去那里做什么?”
报案吗?可最近府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乔元冬指了指放在手边的红漆瘿木匣子,道:“去捐钱。”
夏芒知道那一尺见方的匣子里放满了银锭子,出门的时候那匣子还是她抱着的,死沉死沉。
这么多钱少说也有一二百两了,夫人干嘛要给顺天府尹送钱?
哦不对,夫人说是要捐钱。
夏芒挠了挠脑袋:“顺天府很缺钱吗?为什么要给他们捐钱?”
这种国家级部门没道理会穷啊?
乔元冬默默看了夏芒一眼,见她当真是没反应过来,这才无奈解释道:“最近闹了雪灾,顺天府开了粥棚施粥灾民,这钱是捐来赈灾的。”
夏芒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旋即又不明白了:“可是既然要赈灾,干脆在国公府前摆个粥棚算了,还能得百姓一句好。”
还有些话她没往外撂,也不知道这钱捐进顺天府,又有多少能落到百姓头上?
结果乔元冬用更加沉默的眼神看着夏芒,饶是她再迟钝,也明白自己或许说了蠢话。
“怎,怎么了吗?”
乔元冬笑笑:“你见这京城谁家摆了粥棚的,天子脚下,可没谁敢去挣这个民心。”
被乔元冬这么一说,夏芒知道自己蠢在哪里了。
真是被电视剧荼毒了,这么明显的道理都没想到。
京都之外或许有一些乡绅富户开粥棚行善,是为了在当地积累一点声望,方便他们行事。
但是在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积累声望,你想干啥?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顺天府,乔元冬理了理身上的披袄和风帽准备下车。
夏芒找出大大的雪帽套在乔元冬头上,荷叶边的帽檐可以遮住她半张脸。
扶着乔元冬下了马车,夏芒再转身去抱银匣子。
乔元冬径直朝着顺天府门口走去,夏芒紧跟其后,她也恰好看见了开设在顺天府门口的两排粥棚。
彼时粥棚里端上一锅又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粥棚外排列着长长的队伍,皆是衣着破烂的百姓。
有许多领到粥的人一边喝粥,一边还在感叹,这粥熬的很稠,还是皇帝老爷体恤民情。
为防人多发生暴乱,顺天府门口除了粥棚外,还有一列士兵守着。
守门的士兵看见雪地里走过来两个妙龄娘子,再看为首之人衣着华贵,便知道这定是哪家贵人上门捐银钱来了。
于是还不用乔元冬表明来意,便有机灵的门房将两人引进了厢房。
厢房里坐着一个账房先生,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个礼簿一般的大册子,上面写着某某某家捐钱几何,记录的一清二楚。
看来近来捐钱的人家不在少数,无论是为了跟皇帝卖好,还是单纯发发善心,这些名字都能报到陛下面前去。
账房先生见进来两个娘子,也不好多跟人寒暄,只行了礼便问及来历,然后在账册上端端正正写上镇国公府的名头。
夏芒将匣子方到桌子上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账房先生看见那不小的方匣子,不由得钦佩地看了乔元冬一眼。
“夫人大义!”
乔元冬淡淡抿唇一笑,与账房先生点点头便告辞离开了。
离了顺天府,夏芒扶着乔元冬上了马车。
乔元冬摘下宽大的雪帽,又取下了毛茸茸的暖耳,这才觉得好受些,她吩咐夏芒将车窗的帘子撩起来一些透透气。
“夫人仔细莫吹风。”夏芒说着还是依言将窗帘子拉开了一条缝。
恰巧此时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路过,夏芒见小贩扛着大大的草垛,上面扎满了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醒目。
这时节临近过年,小孩子兜里有多余的铜板便会来买糖葫芦。
所以在大冬天,就算见不到沿街的摊贩,但是却可以见到这种走街串巷的小贩和货郎。
“卖糖~~葫芦嘞!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小贩那抑扬顿挫的叫卖声远远传来,传进车厢。
夏芒被那鲜亮的眼色吸引了目光,忽然耳边传来乔元冬的声音:“你要吃吗?”
其实这种东西夏芒很早就不愿意吃了,八岁那年吃冰糖葫芦的时候,被山楂籽硌掉了大牙,搞得她满嘴是血,后来便再没吃过了。
夏芒之所以多看两眼,就是觉得有些亲切罢了。
面对乔元冬的问题,她下意识就要摇头说不吃,只是在对上乔元冬那黑宝石般的瞳眸后,心里恍然冒出一个念头。
夫人她.是不是想吃?
“啊,确实有点想吃呢,不如我去买一点吧?”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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