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85章 筹码
首页
更新于 2024-10-13 19:08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恪州, 召侯私宅。

许久不见,云鲤变得沉稳了许多。

匆匆赶回恪州的云从,带着衡沚之命, 将库房的钥匙和家中的账本,亲手交给云鲤。

靠在墙上,瞧着她井井有条指挥仆从的模样,感叹她是终于长大了。在主子们不在的时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其实送钥匙账本这回事, 必要与否,云从难以分辨,全看衡沚的意思。

私宅之上, 还有一个正派的侯府。

在赵氏的打理之下, 侯府虽是个空壳,衡启仅剩下的那点财产,也算是微薄盈利,不算亏损。

衡沚发觉赵氏有意无意地盯着阿姀的举动之时,想了想, 特意对她说因着自己从前与父亲的恩怨,是不愿回侯府去住的,可侯府又是重地, 非得选一个信得过的人照管着才放心。

赵氏一下子听出来这是在点自己。

不知说她聪明好, 还是愚笨好, 总之衡沚没费吹灰之力,就把赵氏调离了私宅。

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日日相处之下, 阿姀有暴露于人前的危险。

而今只怕是都城钦旨派人来抓公主, 也难在赵氏那儿隐瞒得下来。无论如何, 不能再让她把私宅的掌管权拿去。

果然,衡沚走的第二天,也便是阿姀离开恪州的第二天,赵氏就回到了私宅,要求管家。

云鲤和衡管家装傻,以没有钥匙与账本为由头,寻了借口将她打发走。

管家是自己的人,加上云鲤的能力,衡沚是很相信的。

那夜他趁风雪而归,除了云鲤无人知晓。

没了阿姀在,主院中漆黑一片,也静悄悄地。云鲤不习惯,加上心中因分别伤感,不知此后能否再见,便失眠起来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绕到主屋时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吓了她一跳。

甚至拿了根木棒走上前去,才发现是自己许久未归的主子。

云鲤想到连最后一面,衡沚都未与阿姀见到,云鲤更是心酸,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主子,公主被抓走了,她回不来了。”

衡沚眼底通红,说不好是兼程回来熬得,还是心中疼得,幸亏没点灯,云鲤看不到他的表情。

良久,他才沉声道,“公主是公主,自有她要做的事,强留便是抗旨。”又顿了顿,“也是违抗她。”

衡沚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就仿佛这院中地上的月辉一般,悄无声息地亮着。

曾经是谁锐不可当,将一柄长剑横在公主肩头,三两言语便如愿将人掠走,似乎已经是前一世的事了。

衡沚陷入了情爱,那是天下最好的一位织女织就的双丝网,接住了沉湎的他,千千成结。

阿姀不会长留于此,是他早就清楚的事实。若是去豫州,平州,哪怕是蜀中,他也认了。

可唯独不能是都城。

从阿姀的只言片语中,衡沚只能对她的过去窥见一二,却并不完全了解。她要回去,这么轻易地被抓到,也只可能是她自己需要回去。

为什么呢,这难以探究的原因,此时已经超越了离别的苦楚,萦绕在衡沚心头。

“若是……两个主子都不在了,这府中可怎么办?”云鲤一派愁云惨淡,低垂着头。

衡沚淡淡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你吗,云鲤。”

“我?”月光之下,云鲤瞪大了的眼睛透露出她的难以置信,“主子也太看得起我了,云鲤哪有这样的本事呢。”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即便如此,主子也是主子,云鲤也从来没不知轻重地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主子旁边。

此时衡沚这样说,听得她胆战心惊。

“我知晓阿姀一直在教你理账管家,也曾看过这一个半月来你写的账本,不用妄自菲薄,我信你能做得很好,也信她教人的能力。”衡沚负手,目光落在屋中那张长桌上。

仿佛那里还有阿姀灯下提笔的身影。

云鲤听得眼热,手也紧紧攥在一起,“原来,原来娘子是这个打算。”那些被逼着一起看账的夜晚,被压着习字的夜晚,云鲤只觉得是阿姀无聊,才揪着她一起的。

潜移默化中,她将不少理账的技巧教授给自己,只平常地笑说,多些本领傍身,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个时候,这样快就来了。

衡沚离开前,草草提到过几日便会叫人将账本钥匙送来,叫云鲤耐心等着。

这一等,便等到了云从回来的这一日。

布包从身后递到云鲤手上,她惊诧地回头。

“云从哥哥!吓我一跳。”云鲤抚着心口,倒像是真的被吓到那样,嗔怪地看他一眼,“怎么是你送来,主子的近前无人了吗?”

云从顺便将路上买的杏脯也递去云鲤手上,惯来冷脸的人,露出些笑意,“近前有云程在,主子另有别的是吩咐我,便顺路送了来。”

云鲤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同亲妹般,也更加疼爱。

了然地点点头,在这灰扑扑的天色中,云鲤还是忍不住叹了叹气,“也许久不见云程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猝不及防,主子在楼关前线更是焦灼。”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云鲤从前并不懂阿姀为何总有看不完的账本,铺子里两份,家里再两份。

每月十五,侯府的账册也得送来由她过目。

人的精力能被添满到这种地步,云鲤曾打着瞌睡庆幸自己还能偷闲。反正天塌了也有高挑的顶着。

如今天塌到了自己头上,也痛得更惊心动魄些。

云从拍拍她的头,“楼关还好,云程也好,会护住主子的。隐卫护着这里,加上有你,主子比我还放心。”

云从心中也是唏嘘万分,眼下的形势复杂,即便是能管也有心无力鞭长莫及。与其千里之外另命照看恪州,不如按平常行事。

以不变,应万变,先扛过楼关夹击之势,再回头打算不迟。

私宅中除了日常开销,也便是阿姀留下的田产与衡沚名下的资产,这些本是打算充作军饷的。

自阿姀不打算花钱招兵买马之后,钱对于她来说便是多多益善且不用视作生命的东西了。于是为了抱住大崇的疆域不被侵犯,花钱也是力所能及的办法,何乐而不为。

战事发展到如今,三天一次军报从未延误过送至都城,而后者却静悄悄地,仿佛恪州并非大崇疆域一般。

由此可见君心,是宁愿拱手让了北地给游北,也不愿拨款拨人驰援,既怕花钱又怕再给衡家立下战功。

一个皇帝做到如此境地上,此朝危矣。

这种危险的想法,云从并未敢说出口。而危急存亡之秋,他们三人能够留在主子身边物尽其用,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毕竟,说句酸话,心腹的作用不就在于此吗。

“我要走了,云鲤,你多保重。”

——

“父王,为何不让我领兵上前?”

质问此话的,是年少轻狂的小王子忽归。

两军阵前,最好积累名望的时刻,父王本应允了他做前锋,战功打下来,王储的地位便也稳固了。

王庭之外,有多少部族的眼睛盯着这个位子,父子二人也不是不清楚。

正因如此,这仗才是非打不可。只有用为整个游北而战的名头,才能激得起所有勇士们的冲动与决心。

可情势的变数太多了。

“我儿,你莫急。”游北王肃穆着脸,喝了两口囊中的酒,“我们私下沟通放毒于恪州的事败露之后,两方势力僵持不下,难以明分胜负。插进楼关西城门的那些探子又被尽数拔除,更是于此战掣肘。”

而后转身看了看地图,无不凝重,“叫你上战场,本就下策。你是本王独子,亦是尊贵的王子,岂能轻易涉险?这几日探子来报,事有转圜,你且慢着,摸慌了阵脚。”

忽归看着自己父亲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接下来,他听得了一桩逸闻。

大崇的皇帝年过不惑而未能生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便有妃嫔艰难怀孕,也不过显怀的月份便小产,没一个留得住的。

武安帝两子一女,先帝与皇帝是兄弟,先帝仅有一女无子,而新帝更是子嗣凋零。

若是一旦出了意外,能继承皇位的,也就只有先帝的那位宣城公主了。

可是世人眼中,女子称帝岂非笑话?尚不如宗室中择贤,勉强不算将江山拱手他人。

新帝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愿活着的时候便有人觊觎这个位置,于是宗室中的子嗣杀得差不多,剩下的也非病即残。

只剩下了宣城公主这个祸害。

新帝也早早想好了这一步,于是抓到了在逃的公主后,便立刻去信游北,告知了联姻一事。

一座城池加一位公主,怎么算游北都不亏。

楼关一破,再探大崇腹地,便如入无人之地,轻而易举。

若是这位新帝到死无后,他又自作孽地杀尽了宗室子,只剩这公主一条血脉,也可以留下沈氏的种,挟幼子令天下,名份上也正当。

大崇那些汉人多腐朽,定不会让公主上位。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忽归沉下心,已然想到了他的打算。

他年纪尚轻,连情爱的滋味都没尝过。不曾与谁在草原策马,也没看过天祝山的月亮,这便要令他娶妻,恐怕论谁都难以接受。

自己的婚姻,沦为权柄争夺下的筹码。

“我儿。”游北王鹰目锐利地投向忽归,“成大事者,岂可于儿女私情之上纠缠?即便将那公主娶回来,你想要的女子,父王也为你做主。”

话既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王上与父亲能低头的底线了。

忽归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沉声应道,“是。”

仅有父子交谈的帐中安静,过了好一会,游北王满意地“嗯”了一声。

“收拾收拾,亲自走一趟吧。”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