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屋跑出来个小身影, 女孩子圆脸大眼,睫毛像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看到路介明的第一眼, 瞬间便捕捉到了少年脸上的冷漠,他不近人情,冷淡的眉眼起了几分厌倦。
阿竹猛然拘谨,恭敬又瑟缩的行礼。
她声音很脆,“奴婢阿竹, 请殿下安。”
耸云阁点了些明烛,灯火灼灼,他背光站立, 一半脸隐没在黑暗中。
许连琅抱着胳膊, 她胸口憋着闷气,阴阳怪气,“来了四个婢女,管事公公已经赐好名字,梅兰竹菊, 再加一阿字,好记好叫,这四个丫头里, 让阿竹以后服侍你可好?”
总是阴差阳错, 老天戏弄。
她希望路介明似松竹般长大, 便在他寻常的衣衫上留下竹的花样,等他终于有了竹的身板,身边又来了个叫“阿竹”的女孩子。
阿竹曾在宫中伺候三公主, 听闻陛下今年来热河行宫避暑, 特意请了命来耸云阁, 完全是为了路介明。
少女怀春心思藏不住,只说年幼时惊慌一瞥,便再也忘不掉了。
她年幼便在宫中伺候,与路介明年纪相仿,今年也不过十四,七殿下当年不单单拯救了许连琅,给了她希望,也一并安慰了不少人。
许连琅只用了须臾的时间惊讶,又用了须臾的时间接受。
该是如此的,她的小皇子会让诸多人念念不忘的。
她站在阿竹背后,看他们站在一起,年轻的面颊上是自己快要消失的少年气。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年纪大了,每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面貌在变化,依然美貌,甚至于在她这个年纪,美貌达到最大值,女人的魅力与少女的娇羞交织在一起,是自己最好的年纪,但终究是抵不过阿竹的青春伶俐。
想起白日里自己的荒诞心思,她笑着摇了摇头,对路介明有想法真是自己昏了头。
不待路介明说话,阿竹已经手脚麻利的要往路介明居住的偏殿走,她做事干脆利落,脚下生风,没走出几步,就被叫住。
“回来。”他音量不大,足以让阿竹停下来。
许连琅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同龄人凑在一起自带一种气场。这种气场是她融入不进去的,她悄悄挪了几步,觉得画面有些刺眼。
阿竹生就一双笑眼,不笑的时候也眼角弯弯,是个十分讨喜有感染力的长相,她弯着的眉眼里是羞涩是憧憬,眼睛黏在路介明身上,听到殿下唤自己更是不再懈怠,胆子大了起来,正正好站在路介明面前,这一站,恰好将许连琅挡了个干净。
她也生有一双梨涡,比许连琅的要更深一些,路介明越发冷淡,凤眼越来越冷。
他跨步过去,径直掠过阿竹,拦在了许连琅面前,他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唤了句,“姐姐还在与我怄气。”
路介明清隽利落的眉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又因为担忧她的反感,而微微后退了一步,拉开些距离,但因为他的视线一直纠缠着她,这样的距离反倒有些欲盖弥彰的缱绻。
许连琅不太敢与他对视,与其说是跟他怄气,不如说是自己心虚。
她想将这事翻篇儿,便仰起脸去寻他的视线,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少年眼神湿漉漉的,跟小路子如出一辙,她绷不住了,强压着嘴角的笑意,“我没有!你别动不动生气就好了。”
烛火西斜,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倏尔,高大的身影笼上过来,挡住了许连琅眼前的光,一院子的宫人都望了过来,阿竹咬着下唇,在路介明强烈的眼神示意下转了身子。
阿竹不可置信,转身之前,她看到殿下的手放在了许连琅的脑后,手骨凸起,能看出他在用力,殿下佝偻了腰背,额头顺势贴了过去,太亲密了。
背过身的瞬间,她紧紧闭上了眼,耳朵却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风吹草木的窸窣声与蝉鸣蛙叫一齐涌过来,裹挟着将身后的窃窃耳语一并带了过来。
“姐姐我错了。”
“你怎么动不动就道歉?”
阿竹牙齿咬上舌尖,带来几分疼痛才好让自己不因为这对话而惊呼出声。
这太荒唐了……荒唐之后,又忍不住艳羡,甚至于嫉妒。
重逢之后再见殿下,殿下的变化叫她欣喜,高大俊朗,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但浑身清冷,寒若冰霜,她并不敢提及当年的相遇,却没想到殿下这幅冰冷面孔下还有这样的一面。
殿下的声调突然放低,无奈又无措,无意识的在撒娇,“不让道歉又不让生气……姐姐可真难伺候。”
“路介明,你头太沉了,”许连琅的声线透着嫌弃,“挪开挪开,你是狗狗吗?”
阿竹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她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
“汪汪汪。”
阿竹当场石化……少年清越又刻意放柔的声音学起狗叫来,都带着狗崽子求奶求抚摸的调调。
阿竹心脏砰砰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转头,单听声音脑子里止不住的浮想联翩,刚刚已经贴额头了,那接下来是要如何呢?
是拥抱,是亲吻,还是什么更了不得的……
就在她幻想出更为露骨的画面时,许连琅气喘吁吁地推开了路介明,他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大狗狗一般的嗅来嗅去,挺翘的鼻尖抵了过来,擦着她的侧脸。
许连琅不由的脸上发烫,他柔软的发梢挠着她的脖颈,一路挠到心里去,她心跳的很快,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手用力去推了他的肩膀,白嫩的耳根红的要滴血,怕人听到,声音很小唤他,又娇又嗔,“路介明,别这样。”
他力气太大了,她有些绝望的发现,若他真是想做什么,以这样的力气悬殊,她是根本逃脱不掉。
路介明从她身上埋头起来,眼睛湿沉,带着狎昵。
狭长的凤眼窝着一道明火,遇她就燃。
他尝试着与自己和解,与她和解,如果自己喷薄的感情最终的结果是让他们无休止的吵闹与渐行渐远,他宁愿压抑起自己。
他引着许连琅去了偏殿,阿竹本想在后面跟随,路介明侧过头道:“以后偏殿谁都不许进……”,未了,他又加了一句,“除了姐姐。”
前半句还言辞严厉,后半句又偃旗息鼓,他的双标做的明目张胆,偏爱的有恃无恐。
他目光终于落到了阿竹身上,微一打转,又讨好似的低了头询问,“姐姐若是不喜欢他们,我便当即让他们回去。”
阿竹当即跪下,她的额头压在湿软的地面,泥土的腥气从鼻孔中钻,“恳求殿下不要……”
她恋慕路介明是一方面,被主子赶出去又是另一方面,一旦被主子赶回去,基本上也就没了活路。
她哀求着,路介明根本没看她,她泪流满面,耸云阁其余伺候的宫人也发现了这样的变故,挨个跪下哀求。
阿竹在宫里当久了差,心思活络的很,当即将叩头的姿势对准了许连琅,磕了下去。
“求许姐姐饶我们一命。求许姐姐为我们求情。”
她此话一出,别的宫人也跟着动作。
许连琅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再着说,她也是做奴婢的,哪里受的住她的叩拜,火急火燎的要躲。
路介明已经先行一步,将她完完全全挡在了后面,眸光一扫,他们立刻噤声。
许连琅抓住了他的衣角,路介明道:“姐姐,我们先进去,我有东西要给你。”
许连琅没动,她看着这跪了满地的人,阿竹抬手掩面,已经开始啜泣。
晚上明明风很凉,但还是热的她心头烦躁。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看似她高高在上,受着他们的恳求,但实则是他们在架着她,在逼着她,在与她对赌,几乎是捏住她的七寸,在让她不得不做出让步,不得不按着他们的要求来做。
许连琅额角紧了紧,唇角笑意隐去,抬手拍了拍路介明肩头不知道从哪里沾到的灰,“殿下,留下他们吧,娘娘与你都需要下人伺候。”
路介明靠着门依着,他一贯挺直,此时懒懒散散,长腿交叠,干净而修长的脖颈舒展着,他笑道:“也好,这样可以帮姐姐分担一下,姐姐不用太累了。”
许连琅不想再看这跪着的人,先行转了身,“我寻常也没有很累。”
路介明吹了声口哨,得意且愉悦,“看起来姐姐还是很满意我的。”
许连琅瞪他,路介明无辜的耸耸肩,“大可以不用他们,总之姐姐忙不过来的,懒得做的脏活,扔给我就好。”
他一边说着讨乖的话,一边慢吞吞的关门,他长腿踩在门槛上,听着许连琅走到了内室,才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阿竹,他勾起一抹笑,“你!明天收拾离开。”
他声音轻飘飘的,瞬间让阿竹心口勒紧,她嘴唇刚张开,路介明又道:“夜深了,姐姐要休息,你要哭要喊,就出去。”
“另外,你这名字不好。”
他倨傲的仰起脸,黑黢黢的眼,深不见底,嘴角的那抹笑,掺上了冷意,那股子瘆人的寒意慢慢从每个人的后脊梁爬上来。
“若想在耸云阁待下去,就别惹到姐姐。”
路介明站在灯烛下,他张开手臂,低头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许连琅,在她转了第三圈的时候,他忍不住道:“没缺胳膊少腿,姐姐可以放心了。”
“要没少一块儿肉,没掉一根头发,我才放心呢。”她振振有词,转了第四圈。
许连琅早就忍不住了,从他落水开始,她就担心的不得了,但两个人后来不欢而散,她就拉不下脸来问他。
现在当然要好好看看他受没受伤。
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只有手背骨节上有点蹭破皮,其余的对方隔着衣襟看不大清楚。
“你脱下衣服,我瞧瞧里面。”
(本章完)
作者说:吵架不隔夜的俩人~
最近真是感觉力不从心,年前约好的手术因为突发的疫情耽搁,忙着联系医院问会不会影响手术,又赶上考试,周三爸爸去医院看病,实在是太担心。
疫情发酵,打乱了太多事,昨天说好的更新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写,等会儿补今天的固定更新。
我真的是太想保证日更了,但三次元好像真的没办法了,下一章更完之后,就会暂时停止日更,真的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这个文其实大纲很完整,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剧情,就要因为种种事耽搁,真的对不起大家。
但我跟大家保证,我不会坑文,只是这段时间,这个月没办法继续日更,有时间就会发新章。
(如果手术实在没办法,日更会很快恢复,不敢跟大家下包票,我会在作话提前说明的)
再次感激大家追更!感谢在2021-01-03 23:43:46~2021-01-04 22: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W、木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