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地的血和碎肢。

还有一个正趴在地上舔血喝的小女孩。

女孩抬起头看过来, 蒙着眼翳的灰白瞳孔倒映不出任何色彩，原本可爱的五官也多了几处青灰色的尸斑。

它是只丧尸。

布置温馨的儿童房里，这只年仅7岁的小丧尸, 正趴在血泊里，舔舐着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液。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全然忘记了要赶紧关门。

直到那个穿着血色蓬蓬裙的小丧尸站起来，尖叫着朝客厅跑来。

星星侧身给它让路。

丧尸周卫国也没有拦住它。

客厅里那么多人, 它却径直跑向惊恐的丽梅。

眼看着染满鲜血的指甲就要抓上丽梅的身体，反应更快一点的贺阳闭上眼用力地挥棒——

“咔！”

小丧尸伸展的手臂应声而断。

这个时候，丽梅和王显敬才终于从惊变中回神, 一边叫着丫丫, 一边躲避变成丧尸的女儿的追逐撕咬。

胡兴哲贴墙躲着，突然发现这只冲出来的小丧尸行动间竟然比普通丧尸要平衡稳当许多！

他连忙又看了眼那间全是碎肉血迹的卧室。

这只丧尸是吃了人肉的！

可丽梅还活着，那这只丧尸吃的那个人会是谁？！

异能提升的视力让他很容易发现掉在门后的半颗脑袋，脑袋上的头发即使染了血打着结，也能看出是花白的长发。

“……”胡兴哲有些作呕。

就这么点时间, 丽梅已经和王显敬躲进了另一间主卧里。

客厅里只剩下贺阳和胡兴哲两个人类。

可那只小丧尸就像是感知不到他们一样，就站在王显敬两人躲避的主卧门外，尖声吼叫着用头和断掉小臂的手不停撞击门板。

胡兴哲小心翼翼从沙发上下来, 和贺阳一起站到星星身边。

“丫丫怎么会变成丧尸？！”主卧里响起王显敬崩溃的质问。

丽梅又开始哭起来。

边哭边说：“我怎么知道！第一天她就变成这种怪物了！我和妈在外面看电视, 突然就听到她在里面不停地撞门, 那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骂了她两句她还在撞，妈就去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 哭得撕心裂肺。

门外, 星星歪头打量着比自己要高许多的同类幼崽，目光从对方漂亮染血的裙摆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好看。

星星喜欢红色。

想和同类换衣服穿。

大概是心声有点强烈，原本不停撞门的小丧尸突然转身面向这边，然后朝着星星吼了一声。

超级凶！

下一秒就被丧尸周卫国更凶的吼了回去。

球球：“……”

你们丧尸界都挺擅长以大欺小的哈~

可怜我星星崽，竟然是这间屋子里最小的那只。

星星没理会那只同类，用手揪了下自己白色的衣摆，又扭头看向那屋子里满地的血，认真思考用那些血把自己衣服染成漂亮红色的可能性。

“可是那些血都干了！”球球超大声制止小朋友的异想天开：“而且血淋淋的弄在身上，不光衣服会湿透，你身上也糊满血迹，很久都不会干，而且特别特别脏，会超级难受的，星星难道要当脏小孩吗？”

星星抿着嘴摇头。

不要当脏小孩。

星星要干净。

“那就不要被血溅到身上哦，其它脏东西也不行，星星要干干净净的，不可以碰那些脏东西，不然就会变成邋遢崽崽！”

球球实在是怕了宿主那些奇怪的脑回路，生怕它什么时候就趁自己不注意去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人类女性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小丧尸低头看看自己白色的衣服，又忍不住去看同类幼崽身上漂亮血红的裙子，有点委屈地瘪嘴。

为什么别的小丧尸就可以穿漂亮衣服……

星星也想要。

球球接受着宿主的心声，默默在教育计划里多添了一项：审美课。

“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这只小丧尸……我们要怎么处理？”胡兴哲出声打破客厅里的安静。

“不要！！”主卧里突然又传来丽梅的声音，她哭着哀求外面的人：“不要伤害丫丫！求求你们……丫丫很乖的，她还能这么小，你们不要打她……”

她的声音又引起丧尸丫丫的躁动，尖声吼叫着更加拼命的用身体撞击那扇门。

胡兴哲：“……”

“嫂子，丫丫已经变成丧尸了，它堵在你们门口，难道你就永远都不出来了吗？”他试图和丽梅讲清楚形势。

“不……不要打她，你们、你们帮帮我，帮我把丫丫引到她的房间里去，她、她奶奶还没有被吃完……她会乖的……”

丽梅的话越说越离谱，再嗅着侧卧里扑面而来的血腥腐臭味，胡兴哲终于没忍住，扶着沙发扶手干呕起来。

贺阳的脸色也惨白一片，强忍着恶心呕吐感，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治愈不了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心理阴影。

王显敬似乎也被妻子的话吓到，安静好一会后突然哑声问她：“我妈……真是开门的时候被丫丫咬的？”

外面的人看不到主卧里两人的表情，只是在片刻的寂静后，一声清脆的耳光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王显敬气急的怒骂。

球球在对方骂出第一个妈字的时候，就用0.1积分屏蔽了星星的听觉。

然后在星星脑海里说：“他骂得好脏，星星不要听，会脏了耳朵。”

星星垂眼将光球抓在手心里，两只苍白冰冷的小手合拢，也将球球捧得严严实实。

星星不听，球球也不听。

球球被宿主用手藏住的时候，就乖乖的也关掉了自己的听觉程序。

人类的脏话，它们都不要学不要听，当一个干干净净的小朋友。

星星就这样垂着眼在客厅里安静站着，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一只手伸过来小心地拍拍它肩膀。

球球将屏蔽解开。

星星抬头望向胡兴哲。

胡兴哲斟酌了一下用词，迟疑地问星星：“这只小丧尸……我们要弄回这间屋子里关着吗？”

他手指着还在砰砰撞门撕咬的红裙小丧尸。

星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同类重新关在屋子里。

“我猜测可能是它对它妈妈的气味最熟悉，而且……还被投喂了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那么多天，这只小丧尸可能只对它妈妈的气味和声音敏感，如果不把它弄到屋子里关着的话，那里面的两人就别想出来了。”

胡兴哲很容易就将事情的头尾理清楚，虽然不肯定猜的全对，但看这小女孩丧尸的模样和它妈妈刚才那些话……估计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星星听得半懂不懂，看了眼自己的同类幼崽后，在仅剩的两个活人的注视下，慢吞吞走到门边，踮脚伸手，熟练地将门把手往下压。

胡兴哲愕然地望着被打开的门。

贺阳比他反应更快一点，顺手抄起女人刚放下的铁棍，扯着他的袖子就把他往外拽。

“等、等等！！”胡兴哲忍不住出声，站在门口往里望。

那个小丧尸对他们的离开没有任何反应，还在一次次撞击那扇主卧的门，再这么撞下去，不是门坏，就是它自己的肩胛骨和脑袋被撞裂开。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他迟疑地问星星。

小丧尸浅色的眼瞳疑惑地回望他：“叔叔，不走？”

难道要离开自己和周卫国，变成别的小丧尸的储备粮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星星的情绪就开始变化，它定定地看着这个之前还承诺要为自己做任何事的食物，眼底慢慢沾染上天真的残忍。

不知道为什么，胡兴哲被它这样看着，竟然生生打了个寒颤，清楚它本质是只丧尸的胡兴哲立刻收回了自己刚才多余泛滥的同情心，笃定地回答：“走！我说过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得到肯定回答的星星肉眼可见的缓和了情绪。

它转身往外走。

胡兴哲和贺阳对视一眼，后者了然的扬声对还躲在主卧里怒骂的两人说：“王叔叔，我们和星星先走了，楼上楼下的丧尸可能会听到你们的动静走消防通道找上来，所以我们帮你们把门关了，剩下的是王叔叔你的家事，我们就不多管闲事了。”

胡兴哲听着贺阳礼貌客气又格外冷漠的话，不由得苦笑：自己还没有一个孩子心狠。

不过当他余光扫到那间儿童房里满地的碎尸血迹后，之前纷乱的心绪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一下子就沉寂起来。

于是在里面那两人惊慌失措的哀求声中，胡兴哲伸手将门拉过来彻底关上，既隔绝了满眼的血腥，也隔绝了那一家人制造出来的各种响动。

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当他跟在星星身后往外走时，心底还是不可避免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本来以为那个扳手男将丧尸晶核喂给妻子就已经足够残忍。

后来女人被那个胖子伸手推到丧尸群里的时候，他觉得那应该就是人性的丧失。

可当星星伸手推开那扇门时，他才惊觉这个世道已经彻彻底底的被改变。

街上是吃人的丧尸，是活死人。

可安全房里，吃人的还是人，吃和被吃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只是短短六天时间，只是在同一座小城里，在相隔不远的两个街道上……人性和道德就在危机的逼迫下，袒露出赤.裸.裸的丑恶模样。

可能是发现他的情绪低落，走在他身边的贺阳轻声说：“我学历史的时候，老师告诉过我们一句话。”

“他说，无论什么时代，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危机，最大的危险源永远是人类本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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