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丧尸掷地有声的控诉了。

叶碎星却偏头看向神色黯淡的贺阳, 无声地扬了扬眉。

在离开长宇县城的时候，贺阳找到了他，要跟他一起来寻找星星。

叶碎星还记得当时小舅舅对贺阳说的那番话。

“如果我是你, 我此生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贺，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能够坚守本心的聪明人，反复无常这种性格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无论星星现在过得怎样，你的出现对于它而言，或许都是一种打扰, 当初你选择留下，现在又想回去……星星还小，它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放弃它第二次呢？”

“你的未来还很长, 不要做一个自私的人。”

但叶淮安和秦阳两人对着贺阳说了那么多的话, 贺阳最终却还是执拗地跟在了叶碎星身旁。

这一路上，叶碎星几乎以为贺阳是个哑巴，他从没有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过话。

直到见到星星……他也始终沉默。

叶碎星很好奇贺阳到底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跟随自己来到这里，而此时此刻，听到小丧尸这番话后, 贺阳心中又作何感想呢？

可惜叶碎星也没有所谓的读心术，他只能观察着贺阳的表情，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

痛苦, 愧疚, 自责, 愤怒……

这些情绪，星星都没有从贺阳的心声中听到。

它听到的，是一片空茫。

贺阳似乎, 也很茫然自己来到这里见到它后, 又该做什么说什么。

乱糟糟如同线团一般的心声, 沉默的没有丝毫声响的人类。

星星轻缓地眨眼，仰头抬手去拍了拍胡兴哲的下巴。

在胡兴哲低头看向自己后，星星轻声说：“叔叔，我想吃蛋炒饭。”

星星短暂的一生中只丢弃过两个生命。

一个是球球，另一个则是贺阳。

但贺阳不是球球，不会在被丢弃的一瞬间就慌忙追赶上来，不会在星星漆黑的世界里充当眼睛和光点，不会带星星走出葱郁危险的大山，更不会和星星以灵魂作绑永远都不分离。

所以星星会重新接纳球球，却绝不可能再留下贺阳。

回到自己的小课桌前，星星伸手揪住胡兴哲的衣角，对他说：“叔叔，我们不要管他。”

这个他是指谁，胡兴哲心知肚明。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揉揉小朋友软趴趴的发顶，温声应道：“好，我不会管他的，等叶碎星要离开的时候，就让他跟着叶碎星一起去北方的基地生活。”

无论从什么方面着想，胡兴哲都不可能留下一个曾经背弃过星星的人在崇安市，那不是心软善良，而是愚蠢自大。

等胡兴哲离开了，球球也不想让星星一直被不相干的人类影响心情，于是飞起来凑在小朋友耳边偷偷说：“星星，前辈没有告诉那个人类我们的信息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呀？”

它也不是特别着急，但这个世界到处都乱糟糟的，星星才三岁，它再厉害，身份再特殊，又能做些什么呢？

星星甚至不能阻止周卫国和网网因为一口吃的而互殴。

“……”星星茫然地摇摇头。

对于这个问题，它自己也不清楚。

球球说，只要把和胡兴哲还有周卫国的因果线断开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是……星星突然消失的话，胡兴哲和周卫国还有网网，他们要去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里才能找到它呢？

星星不在的话，胡兴哲肯定会很快被周卫国和网网还有其它猎食者吃掉，周卫国和网网肯定会比现在互殴得更厉害。

还有崇安市的那些丧尸同类们……它们脑袋空空笨笨的，如果星星消失的话，它们一定会被人类给杀死吃掉的吧？

小丧尸在心里小声说出自己对未来的猜想，嘴巴轻轻抿住，情绪一点点低落下去。

球球听完星星的这些话后，却在它面前停顿呆愣了好久好久。

过了不知道多久，球球才哑然的，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缓缓说：“可是星星……之前你很想死掉的，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的牵挂。”

它甚至清晰地记得星星期待死亡来临时的模样。

人类真可怕……

先是让星星跨越危险从南县赶往长宇县赴一个幼稚的约定。

再是贺阳在长宇县选择站在人类那边让星星独自离开，被困在小破楼里浑浑噩噩好多天。

然后是胡兴哲，光凭濒死出现在星星附近，就让星星为他毫不犹豫欠下天价积分，这半年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学习攒积分还债。

最后……连陌生同类都会有所牵挂的星星，和球球记忆里那个孤零零的小丧尸相比，似乎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孩子了。

球球有点不太认识现在的星星，可又是它陪伴着亲眼目睹星星一点点无声无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连身高都没有增长过分毫，可星星真的再也不是初见时坐在垃圾堆里安静发呆的破烂小娃娃了。

它现在是有人爱，有人关心，有同类有宠物还有好多听话下属的星星。

所以总局说让星星把身上的因果线都清空后正式转职，其实远比让星星还完积分更难也更久。

星星身上的因果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小小的网，温柔的将同样小小的星星包裹其中。

它们并没有困住星星，也绝不会阻止星星奔赴更好的世界和未来。

但星星摸了摸它们，一根都舍不得碰断，每一根都被它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而球球，恰好是绑在星星身上的，最牢固的那根线。

如果机械生命也有机械眼泪的话，球球大概已经哭得全身都是泪水了。

因为它好喜欢现在的星星，喜欢到同样舍不得让星星难过伤心，想让星星永远都能被爱被保护。

星星在崇安市只住了小半年，但崇安市已经成了星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

才三岁的小朋友舍不得离开家出远门，这难道不是已经很正常的事情吗？

“既然、既然他们这么笨蛋没用，一点点都离不开星星的话……”球球顿了顿，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认真说道：“那我就和星星一起再多保护好他们一些好了，等到、等到他们离开星星也能活得很好的时候，我们再走。”

话音刚落，刚才还情绪低落的小丧尸果然开心了起来，莹白的眼瞳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欢喜，眼眸弯弯地抿嘴笑着，乖得像童话故事里总被摆在玻璃橱柜最上面最贵最精致的那个小瓷娃娃。

“谢谢球球~”星星捧着光球，低头用脸颊和它贴贴。

球球别别扭扭地哼唧着，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雀跃欢喜地回答：“不管怎样，我都要当星星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存在，谁也不能和我抢位置！”

这是它从垃圾堆里发现的小孩，是它陪伴着哄着一点点成长的小朋友，是它用彼此灵魂绑定的宿主。

星星是球球的宝贝崽崽。

星星是夜空中最亮最乖的那颗星星。

-

“星星，筷子要像这样捏。”胡兴哲握着星星小小的手，教它怎么才能更方便地握着筷子去夹菜。

以前星星都是用勺子吃饭，或者由胡兴哲亲自喂饭吃的。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朋友突然提出要用筷子吃饭了。

胡兴哲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不用学的话，反而拿来筷子认真教导星星该怎么使用。

当他松开手，而星星自己笨拙地握着筷子，小心翼翼又将其不稳地夹起一块嫩黄的鸡蛋时，胡兴哲看着把食物送进嘴里的小朋友，眼眶莫名有点泛酸。

大概这就是养孩子的心情吧，哪怕小孩只是颤巍巍迈出了一小步，在家长眼里，都好像是亲眼见证着自家崽崽又长大了一些。

吃完饭，胡兴哲去厨房收拾碗筷。

星星慢吞吞挪动到厨房门口，和身后的周卫国还有网网一起歪头打量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人类。

周卫国和网网的眼里有疑惑也有更深的食欲。

但星星清澈通透的眼睛里，装着胡兴哲高高大大的身影，却只有一点点不舍和犹豫。

“崽……要不算了吧？”球球也很犹豫纠结。

星星摇摇头，乖乖在门外站着等，等胡兴哲收拾好厨房，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走出来时，才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认真的询问他：“叔叔，你要不要听星星的秘密？”

这本是末日里最为普通平常的一个午后，窗外茂密生长的植物在最大限度抢占人类的生存空间，就连空气中的氧气等成分都被它们肆意掠夺，所有人类都在绝望中挣扎求生，胡兴哲并不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殊。

可当他在厨房里洗完碗筷走出来后，在他弯腰抱起面前的小丧尸，并且温声应了一个好字后，这一天便从此刻，变得与过往无数天，都截然不同了起来。

星星口中的秘密，为胡兴哲揭开了末日生物链基本平衡表象下方更为残忍的序幕。

他听到这个秘密，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传播诅咒的魔盒，并且再难合上。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这一天的中午，在他洗好碗筷后的那几秒时间里，再听到星星问出那个问题时，胡兴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它。

但末日只会如同巨型的车轮滚滚向前，时光洪流滔然，从来不会给人以侥幸的“倒带重来”。

于是他听到了小丧尸口中，由它自己猜测并尝试证明过后的真相。

关于“星星是被放进世界里的鸡蛋，末日是被放进世界里的小鸡”。

关于“世界只为人类寻找救世主，是因为没有救世主，人类就会彻底灭亡”。

关于“死后的灵魂和记忆变成了丧尸晶核，丧尸升级会拥有新的智慧，变得越来越像人类，所以丧尸无法自然繁殖”。

(本章完)

作者说:星星是每天都在很努力思考，并没有只知道吃吃喝喝的聪明小丧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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