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雨不仅持有游艇专用驾照, 从娴熟的驾驶技巧上也不难看出，这人平日闲暇时，也常开着游艇兜风。

苏诗亦不是第一次上游艇, 却是第一次坐进驾驶舱里，与驾驶员近距离靠在一起。

这艘游艇是便捷高速型，舱室不算宽敞，通透的前挡风玻璃近在咫尺，反倒将辽远的海天一线景色送到了观景人的眼前。

大概是保养得当, 舱室里没有半点机油的气味，反倒是馥郁的海洋香熏气味层层叠叠，令人宛如行走于梦境中的海面之上。

这是种新奇的体验, 苏诗亦感觉新鲜, 像只兴奋的小动物，五官五感都在细细感受周遭的环境。

她身边的段初雨只默默陪着，时不时留意苏诗亦的神情，待到确认苏诗亦适应，新鲜感消退, 才问：

“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苏诗亦转向段初雨，眼睛亮亮的，“什么刺激的？”

“极速漂移。”

“游艇也能漂移吗？”

“当然。”

苏诗亦默默抓紧了座位边的扶手, 表情上写满期待。

见状, 段初雨轻笑, 随即将船速逐步提高。

天高海平，正是适合游艇漂移的好天气。

白色的小型游艇在辽阔海面缓缓提速，直至30节, 随着驾驶员一个左满舵, 船尾甩动, 船头压浪，蔚蓝海面瞬间被游艇画出一道直角的浪线。

苏诗亦身体不受控地随船体摇晃，她看向左侧的窗外，只见白浪夹着海水扑上窗户，给人以要涌进舱室的错觉。

她心跳加快，不自知地往身边的段初雨方向凑了凑。

船身继续打着圈，在海面上画出完整的圆弧，并持续不断用浪花给其上色。

就像一圈绣工精巧的蕾丝项链。

一圈又一圈甩毕，段初雨重新驾驶着游艇走回直线，渐渐减速。

感觉到游艇逐渐回归寻常，苏诗亦这才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

为了不叫出声，漂移全程她都紧咬牙关，加上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张脸憋得发红。

等缓回神来，她意犹未尽地抬头，想跟段初雨分享自己刚才的感受，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与段初雨的脸，此时近得超乎寻常。

原来，在险些失重的体验中，苏诗亦下意识寻找安全感，身体几乎贴在了段初雨身上。

而此时回神，苏诗亦低头，这才注意到，也不知何时起，段初雨已将一只手牢牢扣在自己腰上，避免自己从其怀里滑出去。

于是现在就成了她紧紧依偎着段初雨，又被对方搂着腰的姿势。

注意到苏诗亦的视线，还不待人开口说什么，段初雨自己就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本就处在相认后的尴尬期，发现自己靠得过近，苏诗亦第一时间就想主动拉开距离。

可年上对年下总有点莫名的坏心思，看到对方害羞了，自己反倒想添油炽薪。

苏诗亦就着贴近的姿势，盯着段初雨的侧脸，小年轻不太自在又无意抗拒的别扭表情，因而尽收眼底。

游艇在海面漫泊着。

苏诗亦说话时，带着香气的呼吸喷在段初雨的耳垂上。

“你好像从小时候起，就很喜欢这些刺激的活动。”

“嗯？”段初雨梗着脖子，没敢转头。

“打架也好，运动也好，舞蹈也好。我记得，那时，班上多数女生都喜欢安静，就你带着几个女孩怎么刺激怎么闹腾，挂单杠，玩倒立。”

“……你讨厌吗？”

“怎么会？”苏诗亦轻笑，因为距离近，笑声令人耳酥，“哪怕是花，也要千姿百态才美丽。更何况，不是所有女孩都喜欢花。”

段初雨本紧张绷直的唇线，因耳旁人所说的话，有些微松动，短暂思索后，她突然说：

“本以为离开家换个环境，你会不想关于过去的事。但事与愿违，你似乎越想越多。”

苏诗亦这才拉开距离，疑惑，“你不希望我回忆起过去？”

“与我个人意志无关。”段初雨终于看向她的眼睛，“只不过是刚相认那几天，我注意到，你不太开心。”

“是吗？”

“嗯。如果回忆过去会让你难过，那么，我就不希望你回忆起来。”

“谢谢你，初雨。”苏诗亦的手指扣进段初雨的指缝，与她十指相连，“不是过去让我不开心，只是突然的变化让我不太适应。”

“怎样的变化？”

“比如，你与我的情感差距，你与过去的变化，你我的身份与关系，还有其他……只是短时间内过量的信息让我一时无法自然应对。我并非不开心，能知道七年前那个小女孩如今成长得这么强大，我很开心很开心。对过往回忆得越多，看到如今的你过得越好，我就越开心。”

“那你对我的感觉呢？”

苏诗亦坦诚回答：“我还在整理。”

段初雨垂眸沉默。

苏诗亦手指微微用力，给段初雨施以适宜的力度，宣告自己的存在。

“但好消息是，多亏你提供的旅行，我开始适应这些信息，开始把过去与现在融合在一起，开始更完整地了解全部的你。”

“不必太勉强，我们，咳哼。”段初雨反手将苏诗亦的手扣紧，模仿对方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怎么轮到你来鼓励我了？”苏诗亦不禁好笑。

段初雨却分外认真看着她，强调，“我们早已不是师生的关系，我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孩子。在我面前，你无需逞强，所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脆弱与迷茫，你都可以展现给我看。”

平日寡言的人突然巧舌如簧，平日善辩的人竟一时语塞。

“如你所说，我已经成长了，现在，足够有能力承接住你。”

段初雨说这句话时，没有额外的情绪波动，只是像往常一样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只是一字一字笃定地将话语说清。

但这样诚恳的表达，比任何誓言和修辞都要动人。

只要是段初雨亲口说的话，便自带让苏诗亦信任的魔力。

*

漫停在海面的游艇驶回游轮边缘，有专职的驾驶员登船，接替段初雨的位置。

甲板上升起小桌，摆着甜点塔和西式茶具，两人窝在并排的气囊沙发里，享受着和平且安静的夏日海风。

驾驶员的技术没有段初雨那么贴心，不时一个急拐，艇身还算稳，不至于让乘客失衡，但艇首破开的浪会将水星掺进海风中，吹在二人身上，冰冰凉凉。

偶尔浪大了，水纹便会泼到两人的身上。

段初雨穿的短袖短裤布料不透，水打湿后只是颜色变深，并不影响版型。

可身着轻薄波西米亚长裙的苏诗亦就苦了，水恰好泼到胸口，布料贴着身材勾勒，里头内衣的边缘纹路都若隐若现。

水袭上来时，段初雨本能看向苏诗亦，想护她。

但人哪有水速度快，等段初雨反应过来时，浪花早就得逞，苏诗亦上身被局部淋湿。

注意到其胸口的变化，段初雨当即低头，错开视线。

苏诗亦也才后知后觉低头，发现自己的窘态，等她纠结该不该在段初雨面前捂住胸口时，对方已经起身去取了一条大浴巾，为她披在了肩头。

两个人对湿身的反应都有点暧昧。

分明是光天化日，苏诗亦却敏锐地察觉到，甲板上的氛围又缱绻起来。

甚至比刚才那对洋女情侣激吻时营造的热恋氛围，还要胶着。

既然都联想到了，苏诗亦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路，干脆坦白：“其实，刚才说‘Jill不高兴了有甜头，我不高兴了有什么’的时候，我其实，是在暗示。”

正准备坐下的段初雨闻言一僵，停住动势。

苏诗亦抬眸看过去，试探，“但你似乎没领悟到？”

“领悟到了。”

“那怎么不……”苏诗亦意外，“不想要？”

“怎么可能。”段初雨脱口而出反驳后，才低声解释，“我只以为是我多心。”

谁家大总裁亲一下的暗示都要担心是自己想多了啊？

苏诗亦打量着段初雨，手指在脸侧悠哉打着节奏，心里却有点苦涩：

看来相认后自己的反应，果然还是加剧了段初雨在这段关系中的自卑感。

“那……”苏诗亦问，“现在补上？”

段初雨错愕眨眼，注视她，“你想？”

苏诗亦被问得一愣。

方才出于对对方的心疼，出于一名“未婚妻”的职责，听到段初雨表达出想接吻的意向，苏诗亦便自然地想要配合。

可段初雨反问她自己想不想时，她就没有答案了。

因为她没考虑到自己的感受。

现在的她自己，想不想亲吻段初雨？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苏诗亦没有及时回复，段初雨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本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段初雨的表情显然没有想要继续亲近的兴致。

就在此时，游艇又是一个急转，转得比先前更猛。

一阵大浪铺天盖地袭来，将还坐着的苏诗亦劈头盖脸淋了个彻底。

“啊！”

她忍不住惊叫，紧接着模糊的视线里，闪进来一个身影，将她圈进怀里。

潮湿的海风，冰凉的海水，眼前人微热的体温。

复杂的感受，调动苏诗亦全身的感官。

心跳骤然加快。

游艇稳定，海浪平息。

段初雨微微松开怀中的苏诗亦，就见女人的卷发因被打湿贴在脸上，表情因惊吓显得懵懂，楚楚可怜，既叫人心疼，也叫人心动。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段初雨起身要放开苏诗亦。

领口却被怀里的人狠狠一揪，身体因而前倾，低下头去。

于是唇上被印上一吻。

是苏诗亦主动凑上来亲吻了段初雨。

段初雨在理智边缘勉强拉自己抽离出这个浅吻，低哑着声音问：“现在，是你想吗……”

没等自己把话说完，段初雨的衣领再次被揪紧。

苏诗亦只用一个强硬的吻，代替了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