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遇到过心仪的男人, 苏诗亦想过,自己或许终生不会结婚。
遇到段初雨之前,她更没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和女人结婚。
都是上过网的人,女人与女人之间大概要怎么做,她略有了解,但也是一知半解。
比如, 此时的她就不确定,自己应该对段初雨的身体有怎样的反应,才比较合适。
都是成年人, 之前都聊过了相关的话题, 一直装傻也不是办法。
苏诗亦想:既然段初雨说过第一次时,对方会来引导,那自己只要跟着学就好了吧?
浴室里电吹风的嗡鸣骤然消失。
苏诗亦知道,段初雨收拾好了,该出来了。
她垂眸, 再次看一眼抽屉里叠在一起的小东西,咽了咽喉头,还是没有把抽屉关上。
她感觉喉咙又干又痒, 便回到茶几边, 捻桌面的高脚杯, 饮了口杯中的红酒。
品不出葡萄本味的酒液滚进喉道,醇厚的气味蔓延开,将念头冲刷得干净。
回甘是玫瑰淡淡的香。
苏诗亦放下酒杯, 恰见段初雨走出来。
刚吹完的头发有点凌乱, 额角的发丝还沾着点湿意, 一点点飞炸的短毛被背后的灯光照得透明。
一身绒面的浴袍兜着身体,v字领敞开的位置露出锁骨的线条。
苏诗亦看得出,这人的身体因为锻炼得当,精瘦得局部稍显出骨感。
比自己珠圆玉润的身材略微紧实些。
这样的两个女人,这样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会是怎样的触感?
苏诗亦身体更热。
她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暗嗔自己一天不如一天,居然没喝几口又醉了。
“怎么自己先喝起来了?”段初雨走近她,腰身停在她视线里,没有坐下。
声音悬在苏诗雨头顶,像是小小的钟,低而深,响得她头晕。
她抬腿要变换坐姿,脚尖的拖鞋却飞了出去,掉在段初雨身边。
段初雨蹲下去,自然捡起那拖鞋放进掌心,另一手来握苏诗亦的脚腕。
手指刚经过电吹风的热风,是温的。
但苏诗亦却被烫得一缩。
这反应令段初雨意外,她无辜抬眼,对上苏诗亦天人交战的矛盾眼神。
二人对视良久。
久到苏诗亦微启双唇,带着酒气的呼吸吐出,像是一声喘。
换来段初雨眸色一个尺度的暗。
苏诗亦将赤脚探出,任段初雨握住。
那只拖鞋被套回她的脚面,动作过于轻缓,反倒带了点象征意味。
让苏诗亦本就不算清醒的大脑更是一团乱麻。
她艰难找回理智,笑着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我们聊聊。”
“嗯。”段初雨不太放心,看她表情,问,“心情不好吗?”
“没有,只是,有点想法。”
段初雨依她示意,在另一条藤椅上坐下,结果视角恰好,看到了开着的床头柜。
苏诗亦注意到了段初雨的视线。
她只见段初雨先是微偏头,似是回忆刚才有没有开过抽屉,得出结论后顿时明白什么,转头看了过来。
苏诗亦看到,那双自己见过最黝黑的眼眸,此时依旧像蓄着终年不化的雪,像在封存某种邪念,以至于室内最明亮最温暖的灯光,都融不进去一点。
那样的眼神,比自己喝的酒还醇还烈。
激得苏诗亦后脊骨酥麻,背部毛孔立了一排。
“那就是你的‘有点想法’吗?”段初雨问。
声音有些低,有些哑,像被酒泡过的冰,但段初雨分明还没有喝过酒。
大概天生带了点醉人的意味。
苏诗亦从来认可段初雨的魅力,若是段初雨想,无论男女,哪怕不动用权势,仅凭美.色,这人也未必不能得手。
包括苏诗亦自己。
看着就可口的美酒,只要不致命,只是为了尝鲜,都想让人抿一口。
然而,即便如此,直到现在,这种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究竟是她和她之中哪一方忍得太好了。
确实是这种“有点想法”,苏诗亦坦诚回答:
“是。”
她听见段初雨叹了口气,抬手举杯饮了口酒。
很大一口,不像品酒,倒像在压制什么。
酒杯砸回桌面,力道有一点点重,发出让苏诗亦心悸的响动。
“诗亦,你有需求吗?”
段初雨平静地问。
苏诗亦被问得一愣。
生理需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是个人类,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有。只不过因人而异,表现在具体个体上,又会呈现不同的个性。
苏诗亦记得,从小到大她见过的女生,在各个年龄段“开窍”的都有,无论是情窦初开,或是初次探索。
而她本人比较不同,或许注意力都集中在学习工作、以及学生和创作上,她向内的探索比较迟钝。
她被封锁在体内的能量,因天赋外显为向外的吸引力。
她身边总环绕着被吸引的男男女女,她在众人眼中,是开得正艳的曼陀罗。可实际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
说出来都叫人难以相信,这个年纪了,她都没心动过。
自然也就遑论身动。
“我不是为了自己。”苏诗亦说。
“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段初雨问。
“毕竟你曾表现出对这件事的需求。”
比如昨晚对方曾说的,“怕会忍不住”。
“那不是对性的需求,诗亦。”段初雨却强调,“是对你的。”
这两者听起来结果相似,动机却不同。
不是谁都行。
非得是她不可。
苏诗亦听得耳热,抿了口酒壮胆,继续说:“无论是不是因我而起,结论都是,你需要我配合这件事。”
“所以……”
“所以我不想委屈你为我忍着。”
“我就能舍得委屈你为我忍受?”
苏诗亦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思路与话语一起被段初雨的发问堵塞回去。
许久,苏诗亦才艰难说:“又不是在伤害我。”
“但只要你对我没有产生欲望,我们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段初雨起身,走到床头柜前,弯腰关上了抽屉。
咔嚓一声。
像是把一些不安分的念头一起关了进去。
段初雨直起身,转过来,隔着那段距离,遥望着苏诗亦。
苏诗亦低下头,手指攥着膝上的睡袍绸子,难以理解地叹道:“本以为是为你好,结果好像变成我在为难你了。”
“不是为难。是我贪心。诗亦。”
段初雨蹲在苏诗亦膝前,身段放得极低。
她抬头仰望她,像在仰望一轮明月。
段初雨自诩并非正人君子,也从不保证不会趁人之危。
她自认为没有说谎,因为事实如此。
因为她对苏诗亦,一直就有难以启齿的欲望。
第一次觉醒时,她刚出国两年,甚至对“段初雨”这个新名字都还不熟悉。
行走在伦敦灰暗的天空下,路过缩在巷口热吻的男男女女,段初雨的表情冷淡,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派对、酒吧、野营、迪厅,所有适合声色犬马的场合,段初雨都只是其中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生活圈逐渐有了关于她的传闻:据说那个东方面孔的少女,是个性冷淡。
这样的风评,段初雨接纳得很自然——
没有身体的欲望,她以一种干净的方式,暗恋着一个清纯的身影,这样很美好。
直到一个暴雨夜,她昏昏沉沉醒来,身体热得异常,而方才梦境的残影还在脑中徘徊——
里头全是对苏老师的臆想。
细腻的皮肉,柔软的腰肢。
热浪一般的汗,磨人心神的喘。
两年的思念,让憧憬变质。
夏雏予看到的苏老师那样干净漂亮,长发白裙落进每个青春期少年的脑海,纯洁无瑕地定格在记忆里。
和此刻作为段初雨的她梦里的,截然不同。
苏老师是天使,只有入了段初雨的梦,才会变成魔鬼。
她猜想: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心境是地狱。
海内外都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段初雨无处求助,无法在最需要的时候得到引导。
唯一可信任的苏老师本人,偏偏刚好是段初雨肖想的对象。
她的欲望是花园里的腐虫和污泥,将纯洁美丽的花玷.污,以美好为饵料,越蚕食越泥泞。
爱本是灵与肉的统一。
欲望生于爱恋,本就天经地义。
但段初雨认定它为邪恶。
日复一日。
无限滑坡。
时至今日,段初雨有了让美梦成真的机会,但她反而更加不敢。
她怕自己无法温柔对待苏诗亦,无法在对方受不住喊停时,及时收手。
她怕自己会像贪食的吸血鬼,扒在苏诗亦颈上暴饮,直到把人的血肉都吸进身体里。
她不敢让苏诗亦在爱上她之前,就先让对方发现自己有多肮脏。
她怕吓跑她。
她要她臣服,要她堕落,要她爱她爱得昏聩。
这样不管她有多脏,多邪恶,她都不会离开。
她很贪心。
她要永远拥有她,要拥有完整的她。
所以,现在还不行。
灾难般的暴雨在段初雨脑中骤起。
但她抬头看向苏诗亦时,却能把那暗潮汹涌的情绪,封进自己冰山般的眼眸里。
很平静,甚至有点温柔。
这就是段初雨训练七年的成果——
无懈可击的隐藏。
“我还没有那么饥.渴。”段初雨拉起苏诗亦一只手,轻声说,“我只是希望它发生时,我们情投意合。这就是我的贪心,这就是我的奢望。”
说着话,手指也同时滑进苏诗亦指缝,牢牢扣进去。
这动作配合着,使段初雨说的那番话格外有力,格外有可信度。
段初雨低头,在苏诗亦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很轻很轻的一下。
就连蜻蜓落在荷叶上飞走时,都会留下荷叶震荡的力道。
段初雨却吻得很轻,以至于苏诗亦不能判断,那触感究竟是不是头发扫过的错觉。
“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妥协。但下次再提出这件事,我不希望是为了我。我希望是你想。好吗?”
段初雨看着苏诗亦,轻轻问。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答应你。”
见苏诗亦表情轻松,段初雨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吓到她。
时间能让纯粹的爱变质,沉淀太多,就会产生重量。
段初雨怕自己蓄着爱意的目光看向苏诗亦,会重得让人心生负担。
承受不了,就会逃跑。
段初雨垂眸意图收敛,胸腔里仍有一团情绪在烧,不烫,只是刮挠得整个身体都在痒。
“那么约好了,”段初雨隐忍着,将苏诗亦的手背贴在脸侧,眷恋地蹭着,“下次再听到你邀请,我就默认是你自己想了。”
“……”苏诗亦紧张地吞咽,点头,“嗯。”
毕竟,苏诗亦的一颦一笑都能引燃她的欲。
她说了自己不是正人君子,却一直忍到了现在。
这是最后一次退让。
段初雨用这句保证安抚心头的野兽——
下一次,绝对会尽情索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