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回答呢?我这好像是第二次求婚了吧?”
“……”
本以为会理所当然听到段初雨的肯定回答, 然而,苏诗亦却看到爱人有些为难的表情。
原来,刚才所说的“不是时候”, 确有其事?
且并不是因为要为段文成守孝?
“诗亦,我一定会和你结婚。只是,确实不是现在。”
“我能问为什么吗?”
“我只能说,现在这样,才是安全的。”
“嗯?”
苏诗亦听不懂, 但看段初雨的表情,显然又不是敷衍或玩笑。
眼看段初雨轻咬唇关,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又不再开口, 再追问, 应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诗亦不想今晚好不容易融洽的氛围,又因段初雨背后那些事变得沉重。
她转移话题,故意装作刁蛮,“你三番两次拒绝我,现在轮到我没有安全感了。你有什么爱我的证据吗?”
换作是一开始的段初雨, 或许还会因为苏诗亦的反应,慌张无措。
可如今,对苏诗亦了解越多, 越知道爱人各种表情之后的真实情绪, 段初雨很确定, 苏诗亦此时并不是真的介意。
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她通情达理的爱人,允许她三番两次推托求婚,还主动考虑她的情绪。
段初雨有一种冲动, 想要带着眼前的爱人, 不顾一切地逃离现状, 逃到世外温柔乡去。
但段初雨不能这么做。
苏诗亦有足够的才能和实力,在世人眼中闪闪发光。
所以段初雨要处理好手头所有棘手的问题,不能因自己,让爱人的光芒蒙上一丁点尘。
下定决心的同时,段初雨语气软下来,正式面对苏诗亦的“发难”:
“我爱你这件事,还需要证明?”
“我不管。为了证明,我公开了自己的羞耻小秘密。你也得证明一下。”
看着铺了满地的画,段初雨突然想起自己与苏诗亦某个相似的旧习惯。
因此,她抬头看向画室窗外,透过庄园外的一片小树林,看到深处的某间小树屋。
“你在看什么?”注意到段初雨的视线,苏诗亦凑上来,“你还真有羞耻小秘密啊?”
恰好庄园灯塔扫动的光,巡到了疏林的深处。
一株百年老树枝干粗壮,枝稍垂落密密的气须。
伞盖般遮天蔽日的树冠,叶子密得几不透风。
就在夜风经过时,叶影打开几道缝隙。
苏诗亦模糊看见,那里似乎掩着一个木板拼成的小型建筑。
“那是什么?”苏诗亦问。
结果还没听见身边的人回答,她眼前就被蒙上有温度的阴影。
是段初雨一手捂住她眼睛,一手搂着她的腰提起她,要转移她的方向。
“哎!你还没回答问题……”
“确实是羞耻小秘密,所以以后给你看。”
“你耍赖!我都告诉你了,你居然还有秘密瞒着我!”
“嗯嗯嗯,我耍赖。”段初雨拦腰将苏诗亦横抱起,还顺手掂了两下。
吓得苏诗亦赶忙抱紧段初雨的脖颈,忘了纠缠那个秘密。
“虽然还不能补给你婚礼,但是洞房花烛夜,现在没有问题。”
“什么?谁稀罕什么洞房花烛夜了?”
“我稀罕。”
“……”对上直球的段初雨,苏诗亦就总是没办法。
“还有,诗亦,记住一件事。不管后来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无条件相信我。”
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因为此时正被横抱着,脚底悬空,身体不稳定,苏诗亦察觉自己的心跳失频般狂跳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苏诗亦略感不安。
段初雨抿抿嘴角,先用脸颊蹭了蹭苏诗亦的额头安抚,才说:
“毕竟我没答应你的求婚,怕你跑路。”
苏诗亦并不认为,这句回应是段初雨的真心话。
但她决定相信段初雨,从此时此刻开始。
“初雨,我相信你,无条件地。”
“谢谢你。”
“所以你也要记住一件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相信你爱我,你也要相信我爱你。”
*
这一夜,苏诗亦做了个触目惊心的梦。
她梦见一地的鲜血,不知沾了什么成分,竟被明火点燃,烧成一片。
她站在其中,并未被烫伤,举目四顾,却看不到任何人。
直到她意识到,遇到危险的,或许未必是自己。
再等她想深究遇到危险的究竟是谁时……
梦结束了。
苏诗亦睁开眼睛。
呼吸急促,分明开了空调的室内,还是热得她满头大汗。
她坐起,一边擦汗一边看向床边,枕边的人不知何时早已起床离开,毕竟段文成刚离世,还有许多事项还没处理完。
苏诗亦叹一口气,手掌探过去。
身边的床单上还有人躺过的痕迹,只不过温度早已散却。
苏诗亦动作停住,就着这个手臂探出的姿势,支撑住身体。
虽说噩梦已停止,但她的心跳却仍狂躁不安。
大概是艺术家敏锐的感官作祟,昨夜段初雨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引爆了苏诗亦大脑中警惕的细胞。
又是“安全”,又是“相信”。
近期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这样的预感,让苏诗亦总觉得自己还需要做点什么。
毕竟昨天的求婚,虽得到了段初雨未来的许诺,但依旧有种悬而未决的不稳定。
苏诗亦不愿在这预感应验时,遗憾自己不得圆满。
她花了两天时间,找认识的工艺师,定制了一对项链。
项链到手的时候,苏诗亦问到了段初雨的位置,驱车前往。
按情理,段初雨本还在处理段文成的后事,周围应当挤满了那些令人头疼的“亲戚朋友”。
可一听说苏诗亦要来,段初雨就特地找了处静谧的咖啡屋等候。
苏诗亦到达时,见Cathy特地在门外接应,看到自己,Cathy只提醒了下段总所在的包间,并没有引她进去。
很显然,Cathy还得在门口候着,避免那些亲戚循蛛丝马迹找过来,打扰两人的相会。
仅这个细节,就让苏诗亦明白,段初雨究竟有多不愿她掺和进段氏的家事里。
哪怕她都到料理后事的地方附近了,段初雨都不愿她顺便过去打个招呼。
苏诗亦进包间时,段初雨正倚在木框的窗边,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手磨咖啡。
黑色衬衫与黑色西裤,一身肃穆的颜色。如瀑的黑发高束在脑后,发尾如黑曼巴一般盘到肩上,衬得本就冷颜的女人更加遥不可及。
开门的声响,让窗边的女人回神。
转过来的一瞬,冷漠的表情先是显现短暂的迷惘,直至看清来人是苏诗亦,才自在地展露笑颜。
不是明媚的笑,而是极其浅淡的微笑。
毕竟段初雨习惯了收敛。
可再怎么收敛,只要看到苏诗亦,这人还是会发自内心笑起来。
“你来了。”
“怎么只是出来小半天,你就憔悴了这么多?”苏诗亦走近,怜惜地将段初雨额角的碎发别至耳后。
“哪有的事?我们还刚一起用过早餐。”
“对啊,就小半天的功夫而已……看来你那些亲戚,确实不好对付。”
“段氏这样的背景环境,哪里养得出闲人。”段初雨自嘲一笑。
苏诗亦心疼坏了,“要不我去给你撑个场面,让那些人少欺负你。”
段初雨轻笑,拉起苏诗亦的手,在指背上亲了两下,“哪有人敢欺负我?说回来,你今天特地过来,是怎么了?”
“是想给你送个礼物。”苏诗亦提起手中的首饰袋。
段初雨接过,打开,就见一个方型的礼盒。
展开盖子,里头静静躺着两条白金锁骨链,链子正中坠着薄环的戒指,戒指内环分别刻着双鱼座与狮子座的天文图像。
像极了那日在游轮上,所见的烟花图案。
“这是给你的。”苏诗亦主动将那双鱼座的取出,为段初雨戴上。
白金的吊饰垂在段初雨的锁骨间,在那片白得透光的皮肤上,落下带着金属光泽的阴影。
苏诗亦的手指勾了下那个戒指吊饰,“趁你睡着的时候,我量过你指节的尺寸。我相信是合适的。”
“可以现在试戴一下……”段初雨提议。
苏诗亦却打断,“不许!等你准备回应我的求婚时,才能试戴。戒指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这才明白苏诗亦特地来送戒指的意图,段初雨了然一笑,“明白了。”
语毕,她也为苏诗亦戴上了那狮子座的项链。
手指还在人颈后扣着环时,她听到苏诗亦贴着她耳边的轻语:
“你那夜的星座很浪漫,不过还是转瞬即逝了。我这‘烟火’虽然有点老土,至少是永恒的。”
“你说得对。”
锁扣系好,段初雨的指腹在苏诗亦的颈后轻捻了一下。
引得女人轻颤一阵。
苏诗亦睨段初雨一下,却没责怪,继续说:“你之前说,你鼓起勇气来追我最后一次的。我记住了。以后不用你再追我了,换我追你。我会一直追求你,到你答应我的求婚为止。这项链和戒指,只是其中一个步骤而已。”
段初雨轻启双唇,正要说什么,又被苏诗亦食指竖着贴上来,打断了。
“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合适,所以你不用急着回应我。你永远不需要着急,因为我也不着急。我只是在告诉你,我永远会单方面为你待机。”
段初雨眸光轻晃,映出苏诗亦烂漫的笑靥——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一句‘I do’,我们马上就可以去领证。”
夏日的阳光,燥热得有些残酷。
可经过木窗的几缕光线,掉入爱人的眼中,竟显得缱绻。
苏诗亦和段初雨是先后走出咖啡屋的。
Cathy眼看着苏诗亦步伐轻快,与她甜甜道别,才款款离开。
后来跟出来的小段总,一贯冷白得像曝尸三日的死人脸,此时却回暖般泛着绯色。
其颈上衬衣领口的遮蔽内,一道白金的光泽若隐若现。
段初雨很少戴首饰。
今天苏诗亦进去了,段初雨出来就戴上了。
怎么回事,Cathy一看就明白了。
最近为了处理生父的离世,Cathy眼看小段总吃了不少苦。
可夫人一来,这么苦涩的日子,小段总也能马上甜起来。
“哎哟,夫人给您送礼物啦?”Cathy捧场,“好羡慕!”
段初雨没说话,嘴角一点点笑意,却也一直没淡下去过。
“不过,还是要提醒您。”
虽说此时提起很煞风景,但Cathy不敢耽误,还是说,“段千淳先生,刚才找到了这里,暂时被我岔过去了。怕是一会儿,还会过来找您。”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名字,段初雨的表情瞬间黯下去。
回归了一贯冷漠的姿态,甚至比平日更甚,带了些许的杀意。
“所以段总,要不要先把项链收起来……”
段初雨却反倒问:“你说,他能不能看出,这项链是谁送的?”
“段总一般不戴首饰,今日又是一身黑衣,突然多了金饰,还特地不摘下……”Cathy推敲着,“段千淳先生或许能猜到,项链是您珍视的人刚送来的。”
“那就不摘了。”段初雨下了决心,说话的语气带了点狠。
听得Cathy心一颤。
“您这是有计划了?”
“嗯。”
段初雨特地将那白金项链,从领口抽出,亮眼的戒指就这么明晃晃地垂在衬衣之上,惹人注目。
阳光跳跃在质感颇高的戒环上,倒映的却不是明亮的日色。
而是于雨夜翻下山崖的老保姆替死的黑金迈巴赫,在森林中熊熊燃烧的火光。
而是段初雨尚未归国时,就泼油漆般粘连在她身上的骂名和丑闻,那些染了血的腥臭手段。
她想,该请算了。
她的夫人在等她答应求婚。
她要给她一场纯粹的、洁白的婚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