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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这或许,也算是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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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2-0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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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剧烈地咳嗽起来,指间沾着红血丝,一把抓住了怀雍的袖子,想要把人拉拽向自己:“雍儿,你……”

怀雍为他敲背:“父皇,别着急,慢慢说。”

父皇望见他毫无笑意的幽深瞳眸,忽地一怔,旋即平复下来,半是称赞半是愠怒地道:“好,很好。”他看着怀雍的眼神太复杂了,就好像在说:不愧是朕亲手养大的孩子。于是,又笑了起来。

怀雍无悲无喜,只劝慰说:“太医说了,您不能太激动。父皇,休息一下,等阁老们过来,您亲自宣布遗旨吧。”

父皇却仍然抓住他不放,问:“你希望朕留怎样的遗旨?”

怀雍答:“您不是早就写好了吗?儿臣总归只是个臣,哪里轮得到我来说呢。太子已被找到,我已让人把他带来,就在路上。”

父皇有些生气,想要支起身子来,可惜没有力气,又倒了回去,苟延残喘地说:“朕还没死!”他最后一个字的音调陡然拔高,嗓子却同时哑了下去,像断了弦的筝。

怀雍:“儿臣把芙蓉香片再点上吧。”

香鼎里的火已渐渐熄了。

怀雍拂了几口气才让碳重新烧热起来,香片烧得猛了,烟雾一小蓬一小蓬地翻涌而出。

父皇被这香气笼住,痛苦的灵魂仿佛也很快受到了安抚,苍白枯槁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精神也似乎好了很多。他身量高大,如今病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骷髅架子,生与死一块儿叠加在他身上脸上,让他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可怖。

父皇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对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赫连夜说:“赫连夜,平身吧。”

赫连夜:“叩谢吾皇。”

父皇问:“你会一直忠于怀雍吗?”

赫连夜答:“臣忠于大齐。”

父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轻声说:“那么,记住你自己所说的吧。”

不多时,屋外传来动静,是太子被带过来了。连同一起过来的还有卢敬锡。

卢敬锡脸色难看之际,一直紧紧地护在太子左右,一副谁要害太子也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的姿态。这种愤懑慨然在见到怀雍的那一瞬间升至极点,那双眸子几乎像是在看外敌一样,箭一般要朝怀雍射去。甚至稍稍上前半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随后,阁老们也纷纷赶到了。帝宫寝室这块地方平时总觉得太大,今天挤满了人,又显得拥攘。

跟随文武百官,怀雍也跪下了。

当然,他跪在最前头,龙榻的近侧,第二近的便是赫连夜,其次是侍奉保护在太子身旁的卢敬锡。

太子一张小脸吓得雪白,他看看奄奄一息的父皇,又看看侧立一旁的怀雍,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他怔愣原地,压根不敢上前去。直到父皇亲口召唤,他才怯生生地走上前去。

父皇:“玘儿。”

太子:“儿、儿臣在。”他双目含泪,很想问母后在哪,可无论如何也不敢。

父皇叮嘱道:“你年岁尚小,学识不足,暂且还不能担当起守护江山社稷的重任。今后要多听你皇兄的话,有什么麻烦,可以托付给你皇兄。等到你及冠娶妻,便可以亲自执政了。”

说完,他又把怀雍叫过来:“隐鳞,过来。”

怀雍膝行过去:“儿臣在。”

父皇柔声细语地问:“你是我悉心调教长大,于朕而言,与亲身骨肉无异,既如此,太子也算是你的弟弟,你答应朕,从今往后,要护着太子,可好?”

怀雍叩首:“臣遵命。”

接着,父皇让王阁老在几位一品贵官的注视中,一字一句地写下自己的所交代的传位诏书。

太子继位为皇帝,而怀雍则作为摄政王,在新皇长成之前暂揽大权,巩固江山。

……

一切定下,司天监找了个最近的好日子,择日簇拥这个九岁的孩子登基为帝。

京中各家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到时候要服国丧所用之物。

即便这时候皇帝还没有咽气,他依旧理应是大齐最尊贵的人,可大家仿佛都已经提前当他死了。

怀雍仍陪在父皇的身旁,直到最后一刻。

父皇絮絮叨叨地又跟怀雍说起他亲生父亲家乡的事情,父皇一会儿说跟他父亲一起去捕鱼采莲,一会儿又说他父亲很笨,是世上最蠢笨的人。

怀雍问:“那您还对他念念不忘?”

父皇茫然地说:“朕从未见过比他更傻的人,他爱的也是个傻子。他情愿爱一个一无所有的傻子,也不愿意爱坐拥四海的皇帝。”

父皇又变得良善起来,变回了那个对他无微不至、关爱有加的好父皇。父皇心软地说:“怀雍,你要是不喜欢待在京城的话,就回家去吧。朕……朕也不能再拦着你了。”

怀雍好笑地说:“我从未去过,又哪里知道哪是我家,怎么回去?”

“朕没想到你会回来……”父皇喃喃地说,“朕没想伤你,朕也不知道朕是怎么了,魔魇有时会附在朕身上……”

怀雍打断他:“父皇,您又谵妄了。”

父皇跟他又说了一会儿关于他家乡的事,翻来覆去地说,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问他:“雍儿,灯怎么都灭了?太黑了。让他们把灯都点起来吧。”

烛火通明的寝宫内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怀雍将身子俯下去,别扭地依偎在父皇身边,轻声说:“天黑了便睡吧,父皇。”

他幼时爱蜷缩在父皇的怀中睡觉,听着父皇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而那声音眼下正在慢慢变得虚弱,随时都会断绝。

父皇说:“再给朕点上一片芙蓉香片吧。”

怀雍没有离开:“点着呢,父皇。”

父皇又说:“夏天了,御花园里的芍药该开了,雍儿,去给朕摘一朵来好不好?”

怀雍:“儿臣让别人去摘。”

父皇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上他的脸上,沾到温热的泪水,叹气:“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怀雍将自己的脸颊贴到父皇的手心,温驯极了。

父皇抚摸他的头顶,像把他当做是个稚幼孩童。

此时此刻,他们如同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龃龉,又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子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怀雍说。

比如他想问问怀雍知不知道芙蓉香片有问题,比如他还想问,怀雍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希望他早点死。

但他到底是没问。

只要他没问,就可以在这弥留痛苦的时刻自欺欺人地想,世上还是有一个怀雍真心爱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怀雍还拥着他的父皇,一动不动,泪流满面,犹如随他的父皇一起死去了。

……

十月初三。黄道吉日。开祖庙祭祀,昭告天下。

这一日,无风无雨,阳光普照。

作为摄政王,怀雍身着衮冕服,金章紫绶,戴进贤三梁冠,着一身深绛色朝服,率领文武百官,敬奉新皇继位。

而在他身边,作为武官之首的是赫连夜。

作为协助他的报答,赫连夜亦升至一品大将军,与他相似的,穿了一身绛色朝服。除了文武款式略有区别,其余都差不太多。

赫连夜走到他身边,接过礼官递过来的香,与他一同,各自作为文武代表,祭拜苍天神明。

一切结束,天色将暮。

赫连夜单独来找他。赫连夜在笑,这笑意中参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压抑的仇怨,他心满意足地说:“真好,这世间的夫妻成婚都是过之即往的,可我们却不同。怀雍,无论你愿不愿意,今后你与我的名字都会被写在史书的同一页,同一日。”

这或许,也算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了。

怀雍面不改色。

这让赫连夜微微恼怒起来,又故意说:“怀雍,不会再有人像我以前那样爱你了,我以后也不会再爱你。我已经寻好了一门闺秀做我的妻子。你可坐在高台上,看着我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怀雍动了一动,回望向他,不能说完全无动于衷,只是也并不炽热,倒似有几分矜悯。

怀雍整袖,稍作揖身,道:“那,本王祝赫连将军你心想事成,妻贤子孝。”

语毕,边上响来一个脚步声。

一个年轻俊美的侍从来到怀雍的身边,在脸色骤然剧变的赫连夜的面前,颇为亲近地陪他离去。

怀雍能感觉到赫连夜如跗骨之蛆般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没回头。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过,怀雍还是稍稍想了想,赫连夜实在不驯,到时候,等赫连夜有了第一个儿子,他得下一道圣旨要过来,从此养在身边,如此才可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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