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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怎样变化会比较好?”(这能有什么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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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2-29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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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能有什么问题呢◎

华灯初上,窗外黑港城的霓虹灯渐次闪烁,白唯小小一个,站在厨房的锅前,却心事重重。

那个怪小孩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能吃那么多鱼?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算了,也不过是个奇怪的孩子而已。”白唯这样说。

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皱着一张小脸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有多奇怪。

白唯每隔半小时就把鱼放进蒸锅里加热一次。他想要白雎回来时就能吃上好鱼。时针渐渐指到了十一点,白唯困得有点昏昏沉沉。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穿着职业套装的苍白女人高而瘦,留着干练的短发。她和白唯的五官非常相似,只是多出几分女性的柔和。

锅还在炉灶上煮着。白唯一路小跑到门口,他不想错过白雎的表情。

白雎却看着屋内,她皱着眉头,步履立刻变快了:“什么味道?”

她扔掉包,大跨步地走进屋子。白唯抢在她身前往厨房里跑:“妈妈,我做了鱼……”

“什么!”

白雎向来是冷淡的、苍白的,即使是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她的情绪表达也不过是安静沉默的温柔。可今天,白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竟然如此失控。

她大步进入厨房,立刻把火关掉。白唯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他发现自己做的菜好像没有带来白雎的快乐,而是风雨欲来。

操作台上还有洗过的砧板、菜刀……尤其是那把被洗过的亮闪闪的菜刀,刺痛了白雎的眼睛。她转身,对白唯不辨喜怒地说:“过来。”

白唯靠在门板上,他发现自己不敢动。

“为什么不在楼下梁阿姨家吃饭?妈妈和你说过,晚上去梁阿姨的茶餐厅里吃饭,不是么?”白雎说,“为什么要自己开火,还要动刀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听话?”

妈妈……

白唯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难过的。可他心里如今是空落落的,让他想到了空鼻症——呼吸进入鼻腔,就会疼痛。白雎背对着他在处理那锅鱼汤。她要把它给倒了,白唯在这时脑袋里,忽然闪过了那个脏小孩的脸。

“是鳕鱼。”他说,“这个是真的鳕鱼。”

白雎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把锅放在旁边,转身看着自己的小孩。白唯很紧张,但他坚持说:“鱼摊老板要把假的鳕鱼卖给我,我到其他摊子上去,才买到真的。”

“你自己去菜市场买东西了?”白雎说,她一向平静的眉毛此刻立了起来,“我不是和你说过,妈妈不在时,不要一个人出门吗?”

“……”

“你在想什么?”

是你的生日啊。白唯这样想着,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觉得的确是自己做错了事。妈妈说过不要碰厨房,去楼下梁阿姨的餐厅吃饭。妈妈说过不可以一个人出去逛。既然他做错了这么多事,再说妈妈过生日这件事,又有什么用呢。

听起来反而像是卑劣地推卸责任。

但白雎没有继续倒鱼汤了。面对着这锅颜色发灰发黑的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喝。

“这锅汤看起来不能喝。”她对白唯说,“你想喝鳕鱼汤的话,我周末带你去吃。”

白唯默默地点了点头。明天早上还要上学,他一个人去自己的小床上睡觉了。

小夜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水波荡漾的花纹。他看着这天空一般的天花板,感到强烈的孤独。

门被开了一条缝。白唯以为白雎是来看他睡没睡着的。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妈妈走到他的床边,站了一会儿。或许是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只是给他掖了掖被角。

在她走后,白唯才又睁开眼。他爬到阳台,打开窗,迎这风和黑夜,看着流淌着车流和霓虹灯闪烁的城市,和自己在这座大城市里小小的、孤独的窗口。

星辰高悬,车灯闪烁各自的去处。这阔大的世界里如同流星一般的光芒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从天空坠落、穿越窗口,扑进他的怀里。

他依然不是个特别的小孩,只是这世界里最不引人注目的、最普通的一个。

他趴在窗口,直到手脚冰凉。最终,他轻手轻脚地爬回了自己的床榻,掖好被角。

他想,快快长大吧。

长大后的他,一定会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等到那时候,他就再也不会孤独了。

……

“白唯,我今天会早点下班来接你。” 在被送到学校里时,白雎这样说。

站在送行的家长之中,她依旧是那个高挑但苍白安静的女人。她没有相熟的其他家长,不和其他人闲聊,穿着黑白灰的衣服。

是人群中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白唯小声地“嗯”了一声。他看着白雎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之中。

课间时间,同年级的小孩们三三两两地跳皮筋和玩游戏。白唯穿着白色的小衬衫,黑色的小皮鞋。

他坐在树荫下的某个位置。他也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白雎为什么要早点下班来接他呢?总是沉默寡言的她,是在送他来学校的路上发现了什么、收到了什么短信吗?

她有没有想起……昨天是他的生日呢?

直到下午第二节课时,白唯才发现自己脸颊绯红。他趴在桌上,觉得自己很难受。

他发烧了。

人流一个个走开了。没人注意到这个格格不入的小孩生病了。白唯在教室里一直趴到门卫来锁门。

他语气很凶地对白唯说:“赶紧走,学校要关门了。”

不是还有一节课么?

“今天下午大领导来参观学校,昨天通知了的。”

好吧,白唯发现自己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晃晃悠悠走到学校门口。天上亮晃晃的。他觉得很难受,但白雎说过,今天放学后要来接他。

如果这时候打电话给阿姨,坐阿姨的车回家的话,那白雎今天就不能接他回家了。

他想坐白雎的车回家。

白唯在学校招牌的金色大字下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学校钟楼上的秒针在转。一节课是四十分钟,秒针再转三十五圈,分针就能走三十五格。

然后,白雎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了。白唯觉得自己很聪明,因为他懂算数,所以此刻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一,二,三……”

数到二十五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腿。

却不是白雎的腿。

“这不是昨天那个有钱的小少爷么?”

有人伸脚踢了踢他的膝盖。

“儿童手表……能买得起这个的, 应该是有钱人吧?”

他们小声地讨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说:“在小学门口动手?这家小学听说还挺不错的……”

“门卫都不在这儿,动作快点。”

有一只手伸向白唯的肩膀。白唯没有反抗的力气,他被一下捂住口鼻,然后就晕了过去。

……

白唯在昏昏沉沉中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去菜市场,买错了鳕鱼,还被几个小混混盯上。小混混在学校门口绑架了他,拿着他的手表向白雎索要赎金。警察对于这样常见的绑架案完全没有重视,他们说黑港城犯罪率这么高,他们手上还有别的大案要案,不过是几个小混混一时兴起,吓一下就完了。

他们只派出两个实习警察和那几个小混混周旋。

最终,白雎这个没能从海军学院毕业的女人,从黑市里搞到了一把枪。她爆发出了自己作为最优秀的学生的资质和一个母亲的本能,带着那把枪,找到了那几个混混在黑/帮海边的贫民窟里的藏身之地。

然后单枪匹马地,杀了进去。

白唯看见白雎在他面前中了一枪。他惊恐地用手想去捂,血却越流越多。他还想用另一只手去捂,白雎却放开了她捂着自己伤口的手,而去捂白唯的眼睛。

她说:“别看。”

“……”

她没能成为一艘战舰的舰长,却用一把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实现了自己永不停止战斗的诺言。她单手抱着白唯,一步一步挪出了那座魔窟。一路上,白唯从她的指缝里,看见了那些瘫坐在道路两边的、就像病毒一样的强盗、恶魔、流浪汉。

还有逐渐在他的身边变得无力的他的母亲。

血,好多血……可和眼前的一切比起来,母亲的血是最干净的东西。它温暖洁净地簇拥着他,就像此刻是他的出生之时,他这一生最安全清洁之日。

“不要……死……”白唯说。

妈妈不会的。

白雎说。

两年后,白雎还是因为这一日留下的伤早早离世。她终究没有成为自己的船长,却像遭遇了海难的船只一般,客死异乡。

而现在。

白唯在一阵阵冷战中醒来。他的牙齿阵阵发抖,几乎要把他的舌头都咬下来。

方才梦里的一切,像是梦魇一样,在他的眼前绕来绕去。

远处,传来几个混混打牌的声音。

“哎,你去看看那小少爷,别在咱们拿到钱之前就被烧死了。”

“烧死又怎么样?那婆娘还是得乖乖给钱……诶诶,别过去,别给自己找事。”

原本要起身去看白唯的小混混抵抗不住扑克牌的诱惑,他又坐了回去。

集装箱里,被绑住双腿和双手的白唯浑身发抖。

他要逃出去!他一定得逃出去!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否则……否则……

白雎会死的!

他用力扭动身体,可他的周围实在是没有可以割破绳子的尖锐物体。白唯逐渐感到无力。

“咚!”

他摔倒在集装箱另一侧入口,发出一声巨响!

白唯绝望了!

那几个人一定会听到动静过来的!在他的耳朵里,打牌的声音逐渐消失了。他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殴打,却忽然发现了自己身处何处。

港口!

有海鲜的味道。这里似乎是某个□□控制之下的港口仓库,里面大大小小地摆放着装在箱子里的海鲜。但现在知道这些信息也没用了。他无法传递信息,而且不需要他的信息传递,白雎也能发现他的位置。

但如果……白唯忽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他死在这里呢?

如果他死在这里……白雎是不是就不会来找他了?

就在这时,白唯听见了“啪嗒啪嗒”的声音,脚步声停在他面前,却不像是混混的,而像是来自一双小孩的脚。

白唯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他从眼缝里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比他个头高一些,而且,他前几天才见过。

小孩手里拿着一只生鱿鱼。他蹲下身,湛蓝眼睛略带好奇地打量白唯。

“你怎么被绑在这里了?”

难道这个小孩也是哪个□□成员的孩子?

白唯疯狂地想着。那小孩却忽然伸手——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白唯一阵挣扎。

“你的体温比一般的人类要高,为什么?”小孩思考道,“你生病了吗?”

那几个□□混混还在打扑克,没有发现这边发生的一切。但十个小时后,就是白雎持枪闯进来的时刻。白唯知道,他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

所以即使知道不可能,即使知道这没有任何用处,他也只能沙哑地、发出如同垂死幼猫般的声音:“救我……”

那个小孩的手冰凉凉的:“我要怎么救你呢?”

“桦树区X街X号。”白唯吐出自己家的地址,“我被绑架到这里……”

“哦。”那个小孩说。

他的语气有种奇妙的非人感。在不远处就是混混和□□成员时,他依旧能毫不恐惧、堂而皇之地在这里偷海鲜吃。在看见痛苦的被绑架的白唯时,他的声音也缺乏一种对于弱智的共情和同情。

就像眼前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场新奇的游戏。

他只是看着白唯,又说出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高烧侵蚀了白唯的心智。一个小孩没办法在这时候说出等价交换的话来。事实上,在发烧三天后,白唯能坚持着说出方才的话已经是奇迹。

“回家……”他只能说。

“哦?”小孩凑近他,“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一起……回家……”

白唯的眼前出现了白雎的幻影。

发着高烧的小男孩昏迷了过去。他的脸绯红得像是被烧熟了的橘子。脏兮兮的神秘小孩蹲在他身边,他握着那条生鱿鱼,在思考。

一起回家?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能住在人类的家里,好像也很不错。

“喂。”粗声粗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一个小混混不善地看着他,“哪里来的脏小孩,在这里干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私生子。让他滚远点,别碍着我们的事。”还在打牌的混混头也不回地道。

小混混伸手,想要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脏小孩拎起来。可小孩就在这时转头看他。

“这小孩……”

小混混顿时发憷。这小孩的眼睛,竟然是一种诡异的深灰色!

那双眼睛让小混混想起在电影院里第一次看怪兽4D电影时的场景。怪物突破屏幕,那双没有生机的眼睛就那样注视着他……

就像是暴君凝视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外来羚羊。

他怎么会这样想!这只是个破小孩而已!

小混混有些恼火,他放下自己不知不觉间端起来的刀,对小孩发出警告:“快滚!”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追悔莫及的小混混一定会选择相信自己方才那一刻的直觉。他不会放下那把刀,甚至会端起一把枪……但人生里没有如果。

因为他的头已经飞了出去。

“刚仔,让你去解决个小孩,半天了也不回来!”

混混恼火道。

“是去放水了吧?”有人嘲笑。

把白唯捉起来的混混也向着这边走来。几人中的老大听见一声惨叫声,他还没回头,脑袋就被一个球状的东西撞了一下。

“靠!谁在乱扔东西!”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抓到了一片血,还有一片脑浆。

在他的脚边,另一个混混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双眼望天的位置。他的眼中还残留着让毛细血管破裂的恐惧,那抹赤红让人想不到他在临死之前看见了什么样的场景。

“有人偷袭!我靠!把枪掏出来!都开枪!”老大回头恼怒地大喊。

可他长大的嘴巴就像篮球一样再也合不上……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他身边的最后两个混混也齐齐地倒下了。

废旧仓库里寂静无声。他惶恐地端着枪,四周巡绕。可他看见的,只有一个个废旧的集装箱和满地的垃圾袋。

空无一物。

“你妈的,谁在搞鬼!给我滚出来!”他大喊着,说不清自己是出于愤怒,还是在依靠高分贝为自己壮胆,“是谁?警察,还是卧底?谁找上门来了?”

他端着那把在梦里将子弹射入了白雎的身体的枪。可就像他在梦里没想到,偷袭他们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一样,此刻他也没想到,袭击他们的人,竟然是个孩子。

一个被他们视为流浪乞儿的孩子。

在码头上,像流浪乞儿的孩子数不胜数。他们依靠小偷小摸为生,有的长大后加入匪帮,更多的压根没机会长大。这些混混们并没有把那个常常摸进来偷鱿鱼的小孩放在眼里,在他们的视角里,女人和小孩都是可以用来赚钱的工具。

在拐角处,脏兮兮的小孩站在那里。他咬着手指,歪着脑袋,略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我靠!快滚!”老大咆哮。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有暗杀者埋伏在暗处,他一定会在这时候给这个小孩一梭子子弹。

弃儿却在这时候开口了:“你明明很害怕,却对我大喊大叫,你为什么不求饶呢?”

“按理说,你也不是人类之中的有骨气的人。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呢?”

弃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老大气得撕心裂肺:“我求你妈的头——”

他的脑袋就在那一刻落了下来。

人在死前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力。于是就在弥留之际,老大的耳膜听见了最后的声波。

啪嗒,啪嗒。

那个小孩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

“你不知道是我杀的你们。”

“所以,你没有向我求饶。”

……

“滴嘟——滴嘟——滴嘟——”

警笛声响彻整个黑港市。这是黑港市最混乱的一天之一。

码头的废弃仓库爆发大火灾。与此同时前些天没能在报纸头版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小孩被绑架新闻,终于以血红的标题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火拼,奇迹般的幸存者。”

“被另一个小孩救出来的小孩。”

“我很抱歉。”

病房外,体格健壮的警官对白雎满怀愧疚地说:“我没能帮上你的忙。还好,奇迹发生了。”

白雎只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这位老同学尽管协助她定位到了那间仓库,却一直在劝说她等待警局的行动。如果她听他的话,等待警队行动,那么白唯早就死在了那片仓库里。

或许是因为奇迹发生,那个男人又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一名追求者了。他试图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握住白雎的手:“我向你发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用了。我会感谢另一个孩子的。他才是把白唯救出来的小英雄。”白雎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

她看向另一个房间。房间里,原本脏兮兮的小孩安然无恙地坐着。他已经在医院里被刷洗干净,露出了讨喜又英俊的长相。

“天啊,他长得可真像麦考利,演小鬼当家的那个。”有护士在路过那个房间时,惊诧地说。

没人注意到在闹哄哄的街道上,一个脏小孩在背着另一个小孩去往“家”的路上,曾经路过一家即将被拆迁的老式电影院。

电影院上贴着复古的《小鬼当家》的海报。

还好不是《家有儿女》,否则此刻坐在这里的,或许会是一个刘星。

白唯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之久。他在昏迷和高热之间,做了一场又一场噩梦。终于,在他又一次于一场噩梦里叫出声后,他睁开眼,看见白雎正焦急地坐在他的床边。

“妈妈?”他说。

白雎看着他。这个总是倔强沉默,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女人终于潸然泪下。

在苏醒后,白唯的身体好起来得很快。在白雎办好出院手续,带他离开医院时,白唯跟在白雎的身边,尚未从改变了命运的惊喜中清醒过来。

可他心里满是怀疑,因为这几天白雎除了在医院照顾他,还会匆匆地打电话,从医院跑到其他地方去。

白唯不理解白雎还会为了什么事情离开他。

可今天,白唯在突然之间得到了答案。

他坐在车上,发现开往家里的汽车在最后一个路口变了方向。在疑惑之间,他看向白雎。白雎说:“由于记者的围追堵截,我们换了个住址。”

这可以理解。白唯点头。而后白雎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之前一直没能敲定,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但今天早上,这件事差不多定下来了。”

“——我收养了那个把你救出来的小孩。严格来讲,没有进行收养手续,他只是寄养在我们家,直到他成年为止。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卢森。”

“……!”

白唯终于想起了自己在极度惊恐之下失去的那段记忆。他在高热里看见了出现在集装箱外的卢森,请求他救救自己。而后,他就昏了过去。

然后……呢?

卢森把他救出来了吗?这个喜欢偷鱼的小孩?

这本该是值得让人庆幸和感恩的一件事。可联想到之前的梦里,白唯觉得这一切都充满了诡异。几个绑匪坐在仓库里视角最好的位置,两个出入口都在他们的视野之内,卢森要怎么才能把他从这些绑匪的眼皮子底下背走?

而且,他还只是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孩子?

白雎说:“小唯,你不高兴吗?”

白唯立刻摇摇头,他说:“妈妈,你做的是对的。”

但很快,他又说:“那几个绑匪……”

白雎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如同PTSD一般的神色。她快速道:“别说这个,他们从此之后已经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们……”

白雎看着前方的红绿灯,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地说:“他们受到了制裁。”

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制裁。

劫后余生的快乐被一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所冲淡。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白雎带着他进入那座需要多次刷卡的高级公寓内。在属于他们的公寓门上,已经粘贴好了圣诞节的装饰。

“客厅里有圣诞树,还有几个箱子的装饰品,你可以选你喜欢的东西,把它们挂在圣诞树上。”白雎说。

她不习惯笑,但此刻,她努力在微笑。就像她从前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节日装饰一样,现在,她在于医院照顾白唯的同时,还如同超人一般,为他准备好了回家后的礼物。

她会和白唯一起度过一个幸福的圣诞节的。

白唯也高兴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可这笑容,在房门被打开,在他看见坐在客厅里的小孩后,就被冲淡了。

“白阿姨。”小孩站起来,主动和白雎打招呼。

“小森。”白雎也招呼他,而后,她看向自己的儿子,“这就是把你救出来的小英雄。”

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孩子的表情有些诡异。白唯直勾勾地看着卢森的脸,手握紧了拳头。白雎疑惑道:“怎么了,小唯?”

“他长得……”

“他长得很像长大一点的麦考利对吧?虽然是黑头发。”白雎一下子明白了,她浅浅笑道,“刚把他的脸洗干净时,那些护士也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因为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电影了,她们还真以为,那个小明星出现在黑港市的街头了。”

白唯依旧难以置信。虽然卢森之前的脸脏兮兮的,可他总觉得,看轮廓,卢森并不长这个模样。

可那孩子的声音却十分耳熟,分明就是脏小孩的声音。而他行动时的动作举止,也和脏小孩一模一样。

白唯就是在那一刻起,觉得一串诡异被缝进了他的生活里,压得他喘不过来气,而且时刻都被诡异所缠绕。

“小唯,很高兴又见到你。”卢森一路小跑过来,他先是彬彬有礼地拥抱了白雎,然后又要和白唯握手,“你的身体已经好完全了吗?已经不发烧了,对么?”

他湛蓝的眼睛像是没有生命的玻璃珠。

白唯警惕地看着他,他矜持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谢谢你救我出来。”他说。

卢森又对他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白雎看见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

白唯平日里太孤单了,她让卢森寄养的原因,也是想给白唯找一个玩伴。

只是在这之前,白雎非常忐忑,她不知道白唯是否能和卢森相处好。可现在看来,两个小孩看起来和和睦睦、亲亲密密,他们的关系应该会很不错。

“你们先在客厅玩,我去把厨房里的鳕鱼端出来。”白雎说。

她把白唯和卢森留在了圣诞树旁。

白唯把手贴在裤缝旁。他小心地用大拇指搓着手心,和卢森的握手,总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

而卢森在这时候开口了。

“我感觉到了,你已经不发烧了。”

白唯蹭地抬头,他怀疑地看向卢森。卢森也看向他,笑得非常温和包容。

……

白雎给白唯又转了学。她无法容忍之前那所小学不通知家长会提前下课、而是只告诉小学生们这件事的行为。与此同时,她因为门卫的失职,也把学校告上了法庭。

白唯和卢森作为黑港市名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主动接收他们的小学。严格来讲,这所小学还能算是“贵族小学”。

一方面,由于媒体的狂轰滥炸,他们扒出了白雎的身世,惊讶地发现这个苍白沉默的女人竟然也是一个逃家的“大小姐”。而另一方面,他们也想要招收卢森这个“小英雄”,来增添学校的光彩。

白唯和卢森在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这些黑港城的权贵子弟们,一方面惊讶于白唯的教养竟然非常优秀。另一方面,他们也惊讶于白唯和卢森的长相。

白唯的长相十分俊秀,而卢森,他竟然长得和麦考利一模一样。

“如果麦考利有个黑发的儿子,他也不会长成这个模样。”有人感叹。

他们在入学的前一周都陷入被围观之中。如今在他们放学后,会有专门的校车把没有司机来接的学生们专程送到自己的家里。或许这就是贵族学校的好处。

白唯刷卡上楼,卢森跟在他的身边。在和卢森走在一起时,白唯始终有些警惕。

他没办法用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对待卢森。卢森总是让他感到隐约的危险感。

就像一种动物直觉。

就像现在,他绝对不会用后背对着卢森。在和他肩并肩一起进入电梯之后,卢森忽然开口了。

“小唯,你觉得……”

白唯觉得自己的寒毛又炸起来了。

“怎么了?”他有礼貌地看向自己的“同居人”。

“和电影明星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不太好?可电影明星的脸,难道不是最受人欢迎的脸吗?”

哦,卢森要问这个?白唯有点莫名其妙:“这能有什么问题呢,再说了,人没办法决定自己的脸的长相。况且,长得像电影明星,会很容易被人认可。”

卢森又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但我感觉,我失去了自己的特色。”

“……”白唯说,“人长大后长相总是会发生变化的。不用着急。”

“你觉得,怎样变化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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