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和你当朋友◎
“我需要你给予我帮助。”白唯在心里这样想，“不，我需要和你进行合作。”
他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调整了自己的领带，然后又找到了另一个说辞：“我想你会愿意和我进行合作的。”
两个小时前，白唯还陷在一场由内而外的暴雨中。
他手下的棋子被一根根拔除，在这场和玩家们之间的棋局里，他被掀翻了棋盘，彻底地一败涂地。这群仿佛神兵天降的异世界怪人们根本不害怕死亡——即使他们已经被他干掉到只剩七个，他们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
甚至，他们比任何人还要了解他的过去。
真正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败的，是一封卡在他的邮箱里的邮件。雪白的信纸上清晰地写着：“白唯，我们已经看见你了。希望你不要把更多的人再牵扯进来——我们谈谈吧。”
无论这是试探，还是确认，白唯都明白，他已经输了。
他在玩家到达的十五分钟前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顺着街道往前开。在司机战战兢兢地问他要去哪里时，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亚特兰蒂斯。”他说。
亚特兰蒂斯不是黑港城的任何一个地方。它是一艘巨大的游轮，行驶于茫茫的海上，只在不同的城市旁边停靠片刻。很多人知道，金钱、美人、乃至器官……在这艘没有法度的船上，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只要用足够大的代价作为交换。
白唯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去，他精神濒临崩溃，头脑歇斯底里。很快整座城市的人都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就是那名臭名昭着的“白色死神”。他孤注一掷，只能去船上见一个人。
一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
到达码头时大雨倾盆。在狂风暴雨的灰夜之中，刚铁大船如一只漆黑的巨兽，卧在波谲云诡的海边。
按理说，此刻是凌晨一点，正是亚特兰蒂斯的开放时间。可白唯惊讶地发现，连接大船和码头的船梯却被收了起来。它们之间漆黑又沉默，像是不欢迎任何人到来。
一盏明亮的探照灯照亮了半个码头。
反射灯光的雨丝如同刺眼的铁屑，雪白地落下。雨丝之中，一个黑衣人撑着伞，站在船旁。
那人戴着银色的面具，只看一眼就会给人带来极强的不安感。白唯此刻在忐忑之余，又新增疑惑。
他见过这个人。他是“老板”手下的管家。
“老板让我接您上去。”那人咧开牙齿说。
“梯子不是收起来了么？”
“半个小时前，老板说亚特兰蒂斯今天不接待新的客人了——还在船上的客人，可以现在下船，或者明天早上九点后再离开。他不希望有无关的人打扰你和他的会面。”管家说，“请往这边走。这里有专门的上船客梯。”
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雨夜里。它一溜烟地跑了。在白唯下车时，车载电台已经播报了新的通缉令。白唯四面楚歌，去无可去。
可此刻，他依旧扬着下巴，矜持地与管家说了声谢谢，像是一块知道自己马上要碎掉，便不得不竖立起来的玻璃。
在进入船舱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雨夜中的黑港城。不知为何，他心中骤然一动，有了种命运之轮突然开始转动的惶恐感。
……
和漆黑的外表不同，亚特兰蒂斯的内部如同一座不夜城，筹码香槟交响不舍昼夜。白唯就在这份灯红酒绿的暖意之中，冷冷地想到了这艘船的主人。
没人知道这艘船的主人的真实身份。他曾告诉白唯自己叫“卢森”，但白唯并不认为这会是的真名。当他出现时，他已经带着他的巨轮行驶在公海上，与各国政要相谈甚欢了。
有人说他曾经是个雇佣兵，还有人说他曾经遭受过残忍的背叛，继承了谁的资源……白唯对此已经不甚在意。
他只知道自己在两个月前，和这个人见过一面。
白唯不得不在一场宴会上见到他。纵使白唯是黑港城的地下死神，但他仍旧是一个上班族，不得不由于顶头上司的命令和不同的人进行一些接洽。尽管彼时，他与玩家间的斗争已经到达了白热化。
第一眼看到卢森时，白唯便有了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这个男人十分英俊。他有一头黑发和一双蓝色的眼睛，五官如希腊雕塑。他在宴会厅的一侧坐着旁观所有人谈话，不参与但也不漏掉所有细节。那双眼睛给白唯一种他在隔岸观火的感觉。
譬如他心知宴会厅东南角正在发生一场背叛。一个女人和她的情夫正在谋划夺取她的丈夫的产业。那名丈夫的生意据说和卢森很有关联。
但卢森也只是心知肚明般地笑了一笑。白唯很疑惑，因为他认为卢森没理由听到那里发生的阴谋。
他往卢森那边看了一眼——或许就在那一眼后，这场宴会便让白唯如坐针毡。那双蓝色的眼睛始终追随着他，就连顶头上司都看出卢森对他很有兴趣。她带着白唯过去和卢森做了自我介绍。
“白唯，我在电视台工作。”白唯说。
“卢森。”卢森说。
他宽厚的手掌冰冷得像蛇，却紧紧地把白唯的手捏在手里。白唯尝试着挣脱，没有挣脱出来。
宴会结束时，卢森给了他一张名片。暗底烫金。卢森说：“以后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
白唯并不太想见到这个人了。他的眼神总让他心生警惕，如同动物即将被捕猎。而且那份异常让白唯偏执地觉得，卢森或许也是一只怪物。
如玩家一般的怪物。
后来，他们在电视台又短暂地打过几个照面——但也只有几个照面而已了。白唯对他点头，卢森也对他点头，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发展。直到被玩家们摸到老巢的前一天，白唯还在上班。
但当发现自己无路可走时，白唯在把手指抠出血的同时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去路。他不得不来找这只怪物。
管家为他分配了一个房间，又给他拿来换洗衣物。白唯谢绝了这些，他说：“我只想尽快见到船长。”
管家说：“老板说，他希望您先换好衣服。”
白唯铁青着脸去沐浴。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在浴室里思考了。
但这或许也是个好的信号。卢森的态度比他想的还要好一些。
或许他真的可以利用他干掉那些玩家……他在玻璃上留下自己的掌印。
脑海里，又闪过那名名为亚瑟的玩家的话。
“那个人的生活注定是不幸福的，不相信爱的。他觉得杀死那些人是他保持内心秩序的方式，会让世界变得更好——你觉得一个不幸福、从来没有感受过爱的人，能够建立好的秩序么？”
“我想，或许是他，杀了他的祖父。”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白唯感到手中一疼。他低头，看见手背青筋泵现，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手心。
镜子碎片倒映出他的脸，面目狰狞，宛若恶鬼。
终于，他带到了一间会客厅。会客厅的墙壁上挂着毛毯和名画。他在沙发上坐下时，发现卢森已经在里间了。
“很久不见。”白唯说。
他试图和卢森握手，用礼貌裹着自己行将崩溃的皮囊。卢森在握住他的手之前，却收回了手。
“你的手心受伤了——刚刚划伤的？血腥味还很新。”卢森说。
“哦，那只是洗澡时的一点小意外。”白唯耸肩，想让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雨水拍打着海面和舷窗。巨轮在这样的暴雨夜出海必然是很不理智的，可船仍然在挪动。白唯在幽暗的会客厅里看见卢森坐在他对面。
他看着白唯，依然在上下打量他，仿佛某种冷血动物。
“我想，你是遇见什么问题了吧？”
卢森不紧不慢地说。
“我想你也遇见了一些问题。一群怪人闯入了黑港市。他们也给你的生意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白唯说，“很巧，我也有类似的麻烦。在面对同一批敌人的时候，我想我们可以联合起来。”
他发现卢森听得很专注，于是也不紧不慢地，用他惯用的煽动性语句和卢森描述这场合作的好处。最终，卢森说：“这听起来的确会给我们带来共同的好处。”
这是这些精神崩溃的日日夜夜里唯一的好消息了。白唯按捺住自己的喜色。他听见卢森说：“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
这会是一个让白唯难堪的问题。
他的账户已经被冻结，针对他的通缉令大概也已经发出。如今他唯一能够用作筹码的，只有舌灿莲花的“未来利益”。
和一点感情牌。
“我的朋友，如今我走投无路，只能来找你了。”白唯掩住自己的脸，心念一转，“你能在这时候收留我，我真的……不胜感激。”
“我陷入了一场很大的麻烦。但我会向你献上我所有合作的诚意，和永恒的友谊。你需要一个在黑港城的合作者，在陆地上的经理人，而我刚好合适。”白唯说，“你觉得……”
可卢森打断了他。
“我确实需要发展黑港城陆地上的生意，也需要一个可靠的经理人。你的履历很亮眼，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卢森说，手指规律地敲着沙发。
“所以，你是纯粹出于友谊帮助了我？在落难时能遇见你这样一名朋友，我非常幸运。”白唯说，“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了。卢森，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
他伸手想去和卢森握手，可卢森显然没有回应他友谊的打算。
他还在用那种眼神观察着他，这让白唯绷紧了手指。
“我没想和你当朋友，我想睡你。”
卢森突然说。
【作者有话说】
这是另一个后相遇的if
大概就这几天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