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见这些之后, 江月整个人不受控的,完全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沈意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脆弱的江月。
与往日温柔机灵又坚定的模样不同,此刻她双眼通红, 眼眶里盛满泪水,一颗一颗顺着脸庞滚落, 看起来无助极了。
完全无力承担的真相。
原来亲生父亲早就知道这天大的乌龙, 亲生女儿流落在外, 却因为她不如沈意符合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标准,做出选择将她抛下。
这巨大的动静, 自然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沈父警惕的声音响起:“谁?谁在外面!”
“去我房间。”
沈御说着一边朝沈意使了一个眼色, 让她赶紧扶起江月, 一边大声回答“是我”, 拖延了几秒才打开门。
屋内。
沈御看向眼前名义上为自己父亲的男人, 又看了看母亲, 还是难以消化刚刚所听见的一切:“妈,闻伯母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一切起初是阴差阳错, 之后却是因为有人亲自取舍定夺。
谁更优秀,谁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女儿, 沈家的千金。
沈母泣不成声,根本无法回答儿子的问题。
看见沈御走进,沈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道:“是你啊。”
“那你希望是谁?”
见父亲到现在也没有反驳,再联想起父亲曾
经提及沈意婚事是那种评判的态度, 曾经刻意想要忽略的那些细节,现在也变得更加清晰。
沈御冷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却质问着:“你希望是沈意吗?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居然能够让你在亲生女儿和她之间选择了她。或者是江月?让她有一点危机意识,知道自己不过是颗早就被抛弃的废棋,最好识相一点听你的话为你所用?”
沈御这话成功激怒了沈父,又或者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以至于他直接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往沈御身上砸去:“谁教你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
沈父是白手起家的富豪,向来自认为和那些半路发家的富二代不同,他有文化有涵养,这辈子几乎没说过什么粗话,此刻是真的动了气,才破了戒。
闻母站在这里,看见沈御的反应,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看向沈母安慰道:“也该高兴点,起码你儿子没被养歪,你也是,懦弱这么多年,这种时候总该为自己的孩子争取点什么了吧,毕竟你可是他们的母亲。”
闻母说完,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直接道:“我先告辞了,你们的家事就自己处理吧,至于两家的婚约,我看就算了吧。”
“等一下!”
沈父出声制止了闻母离开的行为,他显然也被气急,一刻温文儒雅也装不下去,只冷笑道:“你现!在装什么正义?你和你丈夫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这事让我的良心也受到折磨之后,我可是去找他喝的酒,在酒醉之后诉了苦,别说他了,就连你,包括闻阙那小子,你们闻家全家人谁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好了,倒是我一个人的错了。”
“还怪上我了?那是你们的家事!我这些年暗示过你妻子多少回?是她蠢笨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那我能怎么办?”
凡事一旦牵扯到自己的丈夫儿子,闻母相对平稳的情绪也爆发:“你们的家事,我凭什么要付出代价来帮忙?你想瞒着你妻子,难道我能去告诉她,万一吃力不讨好被你们夫妻一起报复针对我去找谁说理?这种事只有她自己发现了才行!”
“等一下。”
沈御只觉得大脑愈发混乱,却又凑这场争吵中清晰抓住了重点,看向闻阙的母亲:“伯母,您的意思是,这件事闻阙他早就知道?”
被沈御问到这个问题,闻母才自知失言不该顺着沈父的话承认,但此刻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不好再回答什么,只能匆匆踩着高跟鞋下楼,就这样离开了沈家。
沈御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一如既往沉默的父亲,哭得像泪人的母亲,以及无力面对的现实。
在这一刻。
沈御怨恨起自己还未完全长大成人。
别说江月和沈意这两个当事人了,就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父亲。”
沈御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是咬牙继续,像母亲一样幼稚地想要从他口中听见答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沈父脸上出现了些不耐神色,他倒像是被逼入了绝境的人,破罐子破摔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失忆了?刚刚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我全都听见了!所以我才会问你为什么?”
沈御此刻已然双目赤红,拼命忍住上前揪住父亲衣领质问的冲动:“为什么在亲情和利益之间,你会选择后者?你不是我们的父亲吗?全天下哪里有这样的父亲!”
沈父此刻倒是冷静下来了,看着情绪如此激动的沈御,他甚至先是将门关上,才慢慢回答:“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为了我们好?”
沈御被气笑,指了指母亲又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和母亲,谁看起来像是好的样子?”
“那不是因为意外发生,才会东窗事发吗?”
说到这里,沈父只在心里后悔,那天就不应该订那件麻烦的裙子,又或者早点将那个不靠谱的司机解雇,都不会发生接下来这些破事。
他露出一副痛苦表情道:“你们都和沈意相处了这么多年,无论是不是亲生母女兄妹,也和亲的没有区别了吧。我相信江家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既然这么多年都过下来了,不如将错就错,这样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这种良心的痛苦谴责,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沈御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一个如此“巧舌如簧”的男人,在此刻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
明明是他嫌弃亲生女儿,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作出的选择,却能将一切都合理诡辩到“为了所有人好”上,实在不要脸至极!
沈御已经气急,都不知道该作出如何反应,却看见自己向来柔弱的母亲突然间起身,狠狠给了父亲一巴掌,哭着骂道:“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这种没有良心的畜牲!”
“畜牲?”
沈父似乎被妻子这句话逗笑了,他一只手捂住自己被打了巴掌的半边脸,一只手抓住了妻子的手腕:“我们在一起差点要破产最苦的那几年,房租都快交不起,你喜欢的衣服包包上万,我哪一次没有想尽办法买给你?
发家之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诱惑,出去和哪里的生意伙伴吃饭,我哪次没带上你?我这么多年都只有你一个妻子,一个女人,也只有和你的孩子,你说说,我到底有哪点对不住你?”
沈母被丈夫这么一番逼问,吓得浑身颤抖不断掉下眼泪,道:“我……我……”
“无话可说了吧。”
沈父直接甩开了妻子的手,已经恢复到往日严肃冷静的状态,又看向沈御警告道:“你也一样,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继承人,无论你的妹妹是江月还是沈意,都是我为你安排好的获得更多利益的工具,你就应该心怀感恩的收下我给你的这一切,而不是在这里给我装什么烂好人,听懂了吗?
今天这一切,我不希望再有多余的人知道。”
他留下这句完全等于警告的话,就也同样格外烦躁地离开了这个家。
沈御担忧地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母亲,上前将她扶起,母亲却又挣脱开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向楼下追去,似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回答,想从丈夫的口中听见一些其它的答案。
只剩下沈御一个人站在原地。
垂落在身侧的手松了又握,最终只能无力地砸在桌面上,他仰起头,几把抹干不知何时已然涌出的眼泪,直接最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匆匆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不能崩溃。
他必须冷静下来,还要比任何人都镇定。
他的两个妹妹都还在等着她回去,给她们一个交代。
*
已经没有任何余地辩驳的事实,沈御也不愿欺骗她们,只能将刚刚所见所听到的一幕幕,都如实说了出来。
只是,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陷入了沉默。
关于闻阙也知道这件事,看着江月拥入怀中不断安慰着的沈意,沈御是怎么也都说不出口。
江月的哭泣与崩溃都是无声的,她只是趴在沈意的肩头,至始至终听着这一切,都没有抬过起头。
倘若不是肩膀传来的阵阵湿意,与感受到江月的身体在不断颤抖,沈意可能都没法确定她真的在哭泣。
信息量太大。
对于沈意来说丝毫不难过也是假的,但是她更清楚,这个残忍的真相受到伤害最大的人不是她,要哭暂时也轮不到她。
她只能拼命忍住同样要夺眶的眼泪,将江月拥抱得更紧些,喃喃重复:“别怕……别怕……”
沈意这么安慰着江月,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撞进了沈御更加深沉的眸里。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沈御这样的表情下到底隐藏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他还有别的事没说。
沈意在短暂几秒内冷静了下来,她可以判断沈御隐藏的“真相”,应该是关于自己的,不会再给江月带来第二次更严重的伤害。
在这一刻,她竟感到松了一口气,直接问道:“沈御,还有呢?”
沈御脸上闪过复杂情绪,江月也因为沈意这么一句话抬起头来,同样看向了沈御。
如果可以。
沈御也不想再让她们中任何一个因为任何事情而伤心,可现在的情况来说,显然是长痛不如短痛。
沉默几秒后。
沈御还是开口回答:“然后他们吵起来了,从他们都争吵中,透露出来了另一个信息,提前知道这件事的不止父亲一个人,还有闻家全家,其中也包括闻阙。”
本来就混乱的大脑,伴随着沈御这么一句话,让沈意几乎失去了思考与判断的能力。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被江月抱住了。
眼泪还没擦干的江月反而在安慰她:“可能有什么误会。”
“嗯。”
沈意这么应了一声,她依旧没有哭,只是有些麻木将江月抱紧。
沈御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忍不住了。
他仰着头朝天花板嚎了一声,随即扑了上来,同时抱住了两个妹妹,他没憋住,嚎啕大哭出声。
他一边哭一边骂道:“这都他大爷的什么破事!为什么要发生这些事,我们不是他的孩子吗?他这个人真不是人……呜呜呜……”
沈意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有眼泪的存在。
再后来。
也不知道江月和沈意谁先哭出了声。
最终的结果就是三人抱成一团,一起哭了足足一个小时。
*
三双齐刷刷红肿的双眼,一起下了楼。
摄影团队已经到来,看着此情此景,尴尬问道:“人都来齐了吗?你们爸爸妈妈……”
“就这么拍。”
沈御作出决定,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询问,分别搂住两个妹妹坐在了沙发上。
旁边的化妆师尴尬提醒道:“那个客人,我们需要先化妆来着,你们有什么喜好吗?外面停着的那辆卡车,我们根据你们提供的几个尺码分别准备了几十套不同主题的服装。”
沈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沈意和江月来做决定。
对他来说,拍照就是相机里面有人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
沈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提议道:“我不想弄太复杂,就校服吧。”
江月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我们学校的校服很好看。”
摄影团队也不可能忤逆面前几位少爷小姐,再他们更换了校服之后,给每个人都化了淡妆,提出再简单做一下发型。
为了活跃气氛,沈意立刻起身指挥,让帮江月做造型的姐姐给她梳了一个自己往日里最喜欢的简单的公主头,“噔噔噔”上楼从自己以前的房间里拿出两个最喜欢的丝带蝴蝶结一左一右别上,满意道:“这太漂亮了吧!”
沈御吐槽道:“你不要把江月往你那个方向打扮啊!好丑啊!”
沈御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这个发型已经很复杂了,沈意每次还要戴那么大的蝴蝶结,实在繁琐又浮夸。
“才没有!”
一旁的化妆师姐姐听不下去了,直接反驳沈御:“两个女孩子都长得这么漂亮,无论怎么打扮都很好看,不过这种蝴蝶结,确实要更适合这个妹妹一点呢。”
说完,她的目光又落在沈意脸上,似乎思考这个发饰与她的适配度。
沈意则是得意洋洋看了沈御一眼,又和眼前化妆师姐姐解释道:“因为这是我平时最喜欢的发型啦,我想和她换一下,做她平时的发型。”
说完,沈意拿出手机,在相册里寻找了一张合照递了过去:“就是这种盘发,在她脸上显得特别温婉,我也想要这个!”
半小时后。
三个人的造型与妆容全部结束。
沈意对着镜子不断看着自己的脸,回头给予化妆师充分的肯定与夸赞:“我就是想要这种感觉!你好厉害!”
虽说发型和江月平时还是略有些不同,但上镜要更加精细一些也合理,这妆容化得更是极好,几乎伪素颜,却又硬生生给沈意打造出了想要的江月身上纯天然的那种人畜无害感。
沈御摸着下巴盯着沈意看,说不出是夸赞还是吐槽:“你要是顶着现在这张脸揍我,我确实要怀疑一下是不是确实是我的错。”
沈意毫不犹豫踹了他一脚:“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
沈御嘴上这么敷衍着,然后招呼着两人回沙发上坐下,道:“来拍照吧。”
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属于他们的全家福就这么拍下。
虽说没有精修的必要,但沈御却突发奇想非要一张超级大尺寸的,说要挂在自己床头,也不能当场交片。
刚刚的化妆师却悄悄拉过了沈意,将一张自己用拍立得抓拍的相纸递了过去,道:“这个给你,我还是觉得自然一点的画面会更加动人。”
沈意有些意外接过。
这张拍立得上呈现的,是刚刚拍到一半沈御笑场了的画面,她依旧保持着“端庄”的表情,手却狠狠掐在了沈御大腿上提醒他该收一收,江月看着他们笑容无奈却又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
沈意的目光落在了画面中自己的脸上。
她额上浅那道淡的疤痕,做完造型刘海也被捋开完全无法遮挡,化妆师在与她沟通之后没有选择用遮瑕遮住,她本柔软的面庞,神色在那一刻却似乎与那道疤痕一样坚毅。
她喜欢这张照片,也没那么排斥这样的自己,这也是她生命历程的一部分,她会勇敢面对。
沈意笑了笑,感激看向眼前化妆师姐姐:“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啦。”
*
送走了摄影团队,屋内此刻空落落的。
或许是因为江父之前的动怒,在临走前他直接给所有佣人都放了临时假期,不希望他们今天留在这里,面对他们看到更多主人家的笑话。
沈意脸上飞速闪过一抹疲惫。
“辛苦了。”
沈御的大手在她脑袋上非常用力拍了拍,夸赞道:“真厉害!”
刚刚。
那么多外人在场,他们显然状态都不对,倘若不是沈意反应快,热情地和现场的人聊天,探头探脑这里看看那里问问转移他们注意力,在照片拍完后,一定会被人在背后议论这家人有多奇怪。
沈意很嫌弃打开沈御的手,不让他摁乱自己这个完美的发型,但也不准备谦虚,而是毫不客气收下了这份夸赞。
沈御提议道:“要不然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明天司机上班让他们送你回去。”
“不了。”
沈意摇了摇头,道:“我打车回去就好,而且……我还有想要确定的事情。”
沈御明白她在指什么,也就不再阻拦,道:“有需要再给我们打电话。”
*
从沈家离开。
沈意没有选择打车,而是独自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地铁站附近。
已经过了晚高峰时期,地铁里人却依旧很多,周围人来人往,她只是在角落里,安静发呆盯着眼前的栏杆。
直到地铁到站。
又走了一段路,她才回到了江家。
江家宝今天运动过度,此刻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隔着一扇门都能听见他的呼噜声。
母亲还要明天才从娘家回来,江父关切看向沈意:“肚子饿不饿?爸爸给你留了菜。”
沈意没有胃口,只是浅笑摇头:“爸,我吃过了,今天有点累,我也想洗了休息了。”
江家宝都已经睡一小时了,江父也不怀疑,只道:“好好,
那你快去吧。”
麻木的冲了个澡,换了件睡衣,沈意直接埋头趴在了床上。
思绪很混乱。
面对这种事,她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也不想白白掉眼泪。
要面对要解决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下定决心拿出手机,给闻阙发了消息。
[明天上午有空吗?我想和你单独见面,去哪里都行。]
那边很快回复。
[当然,我去接你]
[明天见,虽然才分开,但我也在想你]
沈意没有心情看这些。
但她也不想让闻阙提前有什么负担,只回了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狗表情包。
[我太累了,先睡了,晚安]
*
第二天早上。
沈意摸着有些痛的后脑勺,才想起来昨天化妆师往她头上插的是一根竹簪,之后就说与她很相配送给了她。
沈意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拔了出来这根簪子,坐在桌前梳理后,又按照昨天化妆师姐姐教的手法,扎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盘发。
沈意站在衣柜前,从她为数不多的衣物里,挑出了一件法式复古风的绿色丝绒连衣裙。
这件裙子略显华丽贵气,放在往日里,沈意都要拜托妈妈帮自己化一个漂亮的妆容,再戴上一串珍珠项链才会穿上它。
但今天,沈意没有半分化妆的心情,就算有,江家也没有那种东西给她用,只能想着,还好有根竹簪,此刻还算相配。
沈意之所以选择这件衣服,是因为这是曾经闻阙送给她的,如果……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也算有始有终。
沈意轻舒了一口气,咬了咬有些发白的唇瓣试图让它看起来有气血些,最终还是摸了根唇膏涂上,装作没事人向外走去:“爸,我今天也要和同学出去玩。”
江父自然答应。
不懂事的江家宝一觉睡醒又恢复了八成精力,嚷着要和沈意一起,沈意也不需要拿许清折的名字恐吓,直接搬出宋炀,也成功把江家宝吓得连连摆手说“那我不去了”,就躲到父亲背后。
对江家宝来说,比起可能会要他命的许清折,真的直接来要他命的宋炀更恐怖了!!!
沈意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勾了勾唇,转身向外走去。
闻阙已经在等沈意了,看见她出现的那一刻,眼底并不掩盖的流露出惊艳神色:“这件衣服的确很适合你。”
沈意一如既往回应闻阙的夸赞:“那是因为你眼光好。”
只是她清楚,现在不会再有那种心动与羞涩感了。
在得到答案之前,她无法再向往常那样面对闻阙。
闻阙很聪明。
凭借着这么一句话,他就意识到了沈意与往日里都不同,但因为她身上穿着的还是自己送的裙子,闻阙并没有想到这个罪魁祸首会是自己,反而温柔问道:“你和沈御又吵架了?”
或者就是宋炀。
反正每次惹她不开心的,十有八九是这两个人之一。
“没有。”
沈意摇摇头,岔开话题问道:“我们去哪里?”
闻家的车一路行驶,停在了一个看起来规模普通却爆满的店铺门口。
闻阙牵着沈意的手下车,道:“这是最近爆火的网红甜品店,据说在女孩子里很流行,他们家的黑糖珍珠蛋糕是招牌,我已经预约过了。”
看着门口甚至还排了长队等待的顾客,沈意觉得这里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但是在听见闻阙说预定的是包厢之后,她还是点头同意:“就这里吧。”
只要声音不太大。
应该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
店内。
看出了沈意没什么兴致,闻阙便直接按照她往日里的口味,将她会喜欢的几款甜品饮料都点了一遍。
很快。
服务员将食物上齐,从外面关上了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沈意和闻阙两个人。
沈意的目光在周围打量着。
很符合甜品屋的设计,完全粉色为主题,包厢里全都是甜甜圈小蛋糕之类的可爱设计,让人看起来心情就很愉悦。
只可惜。
她今天实在高兴不起来。
当沈意犹豫着究竟该如何开口时,美味的蛋糕被叉了一小块递到她嘴边,闻阙一如既往地温柔,不但不催促反而开导起了沈意:“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应该很适合今天的你吧。”
沈意就着他的手,将小块的芝士蛋糕咽下。
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
如果不是有事要说,只是一场普通的约会,沈意想,自己真的会很喜欢这家店。
“抱歉,我实在吃不下。”
沈意拒绝了闻阙想要投喂她第二口小蛋糕的举动,内心默默和桌上这些美食也道了歉。
她原本想的是,无论去哪里,和闻阙再约会一次,然后再提出那件事。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下。
他们之间总能够留下一些甜蜜的回忆,不是吗?
可是对不起。
她这个人有心事,就实在演不好戏。
沈意深呼吸一口气,将思绪整理好,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闻阙。
闻阙也意识到了,沈意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放下钗子,耐心等待她开口。
沈意闭上了眼睛。
她终究不想看着他,不想以质问的方式逼问真相。
她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足够沉重。
“闻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安静几秒之后。
闻阙追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如果可以。
沈意真的想改掉自己这个有些自虐式的坏毛病。
指甲深深抵进掌心的肌肤。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并且能将话说得更加明白:“我和江月的身世。你母亲昨天来了沈家,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却意外让我们得知了一切。还有,你到底为什么想要你的父母买那套房子。”
沈意睁开了眼,用近乎恳求的眼神与语气道:“闻阙,回答我,不要骗我。”
在此刻。
闻阙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如果他否认,那就是现在在骗她。
如果他承认,那就是之前在骗她。
这竟然是一步死棋。
闻阙的沉默,在此刻就是答案。
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回应时期,接下来再说谎话,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
半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是向来少年轻狂运筹帷幄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慌乱:“我说过,我喜欢你,和你是不是沈家的女儿没有关系。房子……是你想的那样。”
闻阙做过最坏的打算。
沈意的身世公布,若她惹真千金怨恨被逐出家门又不愿意回江家,起码能有个容身之地,这是他当年答应豪门联姻时,父母给予弥补他的“一个愿望”。
沈意有些想笑,笑自己愚蠢,面对谎言里的漏洞毫无察觉。
正常人面对父母安排的联姻,不可能会担心有一天与联姻对象相爱会被父母拆散,该担心的是父母才对,他们才应该担心子女是否愿意遵从这场利益交换的婚姻。
就算如同闻阙所说,他是担心沈家落败无法再继续婚约,但闻家与孟家最为相似的地方在于——
自恃名门,自负自傲。
就算沈家落败,既然婚约已定,他们也绝不会担落井下石之名。
本来婚约还可能有变数,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哪怕她和闻阙之间毫无情谊,沈家为了利益闻家为了名声,他们之间的婚约也必将继续。
他曾说的话半真半假,那套房子的确是为她和他之间留的后路。
那是因为闻阙知道了她不是沈家真正的千金,才会担心倘若有一天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提前为他们未来做的准备。
这就是答案。
沈意感觉到,掌心的疼痛愈发明显,这次应该是真的见血了。
她却不想松开手,只是固执的,固执的像母亲昨天那样恳求父亲一样恳求闻阙,想要他给她一个答案。
为什么沈父骗了沈母,他也要骗她?
沈父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为了平稳的生
活不出现未知的变数,那么他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闻阙的手落在了沈意的眉眼处,挡住了她难以置信却又不甘心质问的目光,他的声音和往日一样温柔,说出的话对沈意来说却残忍:“因为我不在乎。意意,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素未谋面的人,我怎么会在乎她的死活?”
从前,他是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无论是沈家的千金,张家的千金,王家的千金,只要能给家里带来利益父亲就会同意,他没必要违背。
后来。
他喜欢上沈意,所以他更加不在乎。
不在乎谁才是沈家的真千金,他只在乎最后能嫁给他的那个人还是不是沈意。
对闻阙来说,倘若可以。
他希望这一切永远不要被揭露,最起码不该这么早就揭露。
在得知真相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刻。
他心中更多觉得麻烦,麻烦就麻烦在,他和沈意远远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
沈意看向闻阙,眼前人给予她的感觉熟悉却又陌生,她竟在此刻笑了出来:“闻阙,谢谢你。谢谢你真的想过要与我共度一生,为我日后做这般打算,更谢谢你今天愿意和我说实话。”
闻阙蹙起眉头,他自然清楚沈意此刻的反应,代表了什么。
果然。
沈意深呼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掉落的冲动,昨天实在哭了太久,她不想再哭了,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还有,谢谢你也喜欢我,但是我觉得我们真的、真的不合适,所以我们之间,这一次,就到此为止吧。”
不再像之前。
明明想要与他在一起,却被理智与三观挟持,不得以提出的分手。
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出于沈意的个人意愿,她就是……就是不想再和闻阙在一起了。
闻阙看起来也还维持着冷静的表象,说出拒绝的话:“你可以怨我恨我,无论是你还是江月,我都愿意弥补。”
“凭什么?”
沈意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在听见外面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安静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声音有多大。
闻阙神色里流露出些许无奈的情绪:“因为江月是个好人,你此刻才会这么怪我,可人性是没有绝对的,如果回来的不是江月而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只会也只能恨你一个人,这样你就是唯一的加害者,只要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原谅所有人,我不想也不能赌她的善良。”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或许你说的对,你是为我好,我该责怪的人不是你,起码你是为了我,我没有资格责怪你。”
沈意终于冷静了下来,绝望又哀伤地朝闻阙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却又努力将自己的想法一字一句全都说出来:“可既然你说,无论我是不是沈家的女儿你都会喜欢我的,我明明已经有你了,又为什么还要强占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就算她因为怨恨想伤害我,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会保护我,我们可以面对这一切的。
你们一个个都说着为我好的道理,好像我不听你们的安排,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道我很笨的,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没有因此开心。从头到尾没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人问过我,这些所谓的好东西,哪怕我是靠偷、靠抢、靠掠夺别人的人生,放弃良心底线也必须要得到吗?
他拿我当工具,不在意我的看法,可你喜欢我,却也这样对待我。不知真相愚蠢无知的幸福,从来都不是我想要追寻的东西,我只希望我的人生无论是好是坏,起码都是自己做的选择,我想面对真实的人生。
闻阙,我知道你没有错,像伯母所说你们的立场做出这样的决定很正常,我也比自己想象的阴暗,我甚至在某一瞬间感激你在为我考虑,感激你对我绝对的选择与偏爱,这是我曾经做梦都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情感反馈,没想到原来你早就给我了,只是不是以我想要的方式。
所以我也不会恨你,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就这样吧,分开吧。”
沈意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声音越来越平静,更多的是对现在状态感到无可奈何。
这也让闻阙意识到,她不是因为一时的情绪激动说了气话,而是在深思熟虑后做出了选择。
她喜欢他很多年,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或许分开的原因也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复杂。
归根究底只能化为一句话——
他们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