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和宋炀发生最激烈争吵, 是在高三全市的二模成绩出来之后。
比起一模成绩下降许多，排名也倒退了不少。
沈意握着试卷的手轻微颤抖。
宋炀则是趴在桌子上装鸵鸟。
江月试图缓和这凝固氛围：“也不能完全怪宋炀，这次数学卷子出的确实有难度。”
沈意冷脸：“你不要替他说话, 分数减少正常, 排名也后退那就是他的问题。”
沈意很少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江月朝宋炀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只拍拍沈意的肩膀留下一句“好好沟通”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沈意也不训宋炀，就是拒绝和他说话。
在那次之后, 沈意意识到了宋炀在自己的生命里有无法取代的重要定位，所以她便鼓足勇气提出，希望宋炀能够留在国内读书，她想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宋炀十分震惊，同手同脚离开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失眠了两天后, 还是红着脸同意了。
从此。
宋炀就过上了地狱般的生活。
沈意为他一个人制造了学习计划，身边一堆学霸可以用, 宋炀和江家宝常坐在一张桌子前——
一起学数学。
是的。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数学，完全是能蒙几题就多少分，如果和江家宝考同一张试卷，谁赢还真不一定。
但好在决心下的早，宋家又有钱，听见儿子要好好学习宋母乐的合不拢嘴, 也花了大价钱请了名师。
疯狂的题海战术，一年多过去，他的数学成绩也得到了极大提升, 起码能够及格，不会太拖后腿。
可这次又怎么回事？
见宋炀根本不想解释, 沈意说了这么久也来火气了，干脆别过脸去，也不再看他。
最后一节课结束。
今天是周五，沈御已经考上了帝都大学，每周都会回来，按照往常的习惯，大家今天会聚在许清折家蹭吃蹭喝。
沈意已经收好了书包，完全无视了身旁的宋炀就要起身。
宋炀知道她在生气，伸手拉住另一边书包带，讨好道：“我帮你拿。”
沈意也不看他，试着抢夺了几下发现无果，干脆直接松开手向外走去。
江月两步跟上：“意意，你不要迁怒我啊！”
沈意脚步顿住，停了两秒等了江月一下，和她挽着手向楼下走去。
晚上，吃完饭后。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个奇怪的氛围。
沈意拉着江月出去买水果，趁着这个时间，宋炀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那张试卷则是被放在了闻阙和许清折的中间。
两个人对视一眼。
许清折很直接：“你故意的？”
闻阙点头。
两个人看完这张试卷都是这个想法，如果不是故意的，不至于连那些送分题都答错，大题宋炀会写的解题思路都是对的，但是中途也全都会出各种各样的差错。
沈御更是摸着下巴添油加醋总结：“因为你叛逆期到了，受不了我们这么管你学习，所以故意这样气我们？”
宋炀双手抱头，无辜否认道：“……我真没有。”
他又不是傻哔。
在学习上吃了那么多苦，而且明知道考得差沈意会不高兴，他干嘛要这么做？
“那为什么？”
沈御往他面前凑，好奇问道：“如果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
许清折神色严肃接话：“沈意才是在这件事上为你操心付出最多的人，你可以不告诉我们，但瞒着她，她会伤心。”
如果可以。
他才不想为宋炀说话，更不想担任这种“心灵导师”的位置，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在意宋炀。
“……诶呀，我没想瞒她，我只是在想怎么开口。”
说到这里，宋炀的表情变得很复杂，耳朵甚至还有些在所有人看来都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红。
“好啊，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门口传来一阵冷哼，少女双手环胸，气鼓鼓看他。
＊
逃避是没有用的！
沈意掉头就走，宋炀腿撞到桌上，痛得龇牙咧嘴，也没耽误踉跄着跟上的脚步。
夜色昏暗。
分叉的巷口，两个人一前一后，影子被拉在地上。
宋炀连忙跟上，握住她的手腕：“你等等我！”
沈意其实也没有真的和宋炀生气，见他愿意跟出来，停下脚步：“解释吧。”
宋炀垂着脑袋，他低头抓着衣摆，腿和身体都绷得僵直，像才学会走路的木偶般一步一步往沈意面前挪了些。
直到两个人距离拉近。
沈意能够感觉到额头处传来温热的气息，耳边也听见了宋炀似乎因为紧张咽了咽口水的声音。
沈意浑身上下感到有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没有看宋炀，只是有些不满嘟囔了句：“你有话就说。”
宋炀却像只不懂得看主人眼色的小狗，在这种情况下又习惯性的贴上去，几乎将她逼在了角落里。
沈意的背抵在墙上。
她伸出手想要隔开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又不巧抵在了少年的胸膛处。
冲锋衣的外套敞开着，只一层单薄的T恤，沈意能够感受到手心触感的温热，以及那颗似乎正在因为她的触碰而跳动加快了些的心脏。
月亮悬于天空，今夜不算太明亮。
但好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近，能够让沈意看见少年亮晶晶的眸子，以及他漂亮的唇瓣在此刻一张一合。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相信我。是因为……因为我考试前做了一个梦，那天早上也差点迟到，后来又不受控的一直想那个梦，才会影响到我的状态。
你别生气了，明天我再写一遍那张试卷，肯定会比那次考得好。
我会努力学习的，我不想出国，我想和你在一座城市上大学，这是我们说好的，我一定会遵守约定。
因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
沈意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似乎在此刻也跟着加速了跳动。
沈意本能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手背上却又覆上了温暖的大手，宋炀的另一只手又搭在沈意的肩膀上阻碍了她想要逃避的行为，微微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
他声音真挚：“沈意，你要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知道了。”
沈意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此刻几乎是完全被宋炀拥在怀里的姿势，似乎倘若他们谁再上前半毫米，之间的距离都会完全成为负距离。
明明天气还是带着寒意的，她却觉得脸庞连着耳根都跟着燥热了起来。
沈意意识到了……
这种情绪是因为她有点害羞。
和宋炀认识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彼此间的肢体接触也不少见，倘若次次都有这种反应，她早就可以找个楼去跳了。
可这次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
是因为他说了……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可他到底懂不懂，永远是什么意思呢。
好苦恼。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沈意只能试图和他讲道理：“都说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
这么近……
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了！
宋炀却也固执：“我不要，你看起来就是在生气。”
沈意有些无奈。
好吧。
或许宋炀说的没错，他用这样“表忠心”的方式“唬”住了她，可是对于他的解释，她其实没有很能理解。
宋炀又不是什么胆小鬼。
到底是怎样的噩梦，能让他害怕到第二天影响考试？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除非……
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种噩梦，沈意瞬间紧张了起来，直接追问：“你做了什么梦？”
沈意没想到自己这个问题一出，让宋炀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那是她这么多年都从未见过的。
先是迷茫，然后是尴尬，最后是羞涩与不知所措混合，最终变成了一种几乎失去灵魂的表情。
沈意的好奇心加倍加倍！
她一把抓住了宋炀的手腕，反客为主制止了他想要跑路的行为，像是发现了某种异常的突破口：“你为什么不回答？到底是什么梦？”
是的。
这就是整件事最大的疑点。
宋炀本可以早点解释，也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解释，可哪怕刚刚道歉，他都一直都选择避而不谈。
少年的脑袋不知道何时低垂了下去。
他的头发长了些，这种角度将眸子遮了大半，有些逃避沈意的视线，小声回答：“……一定要说的话，那也是美梦。”
他声音太低了，沈意没听清，但见他如此也意识到应该没发生什么坏事，没那么紧张了，只是愤愤推了宋炀一把：“不说就不说嘛！”
她也不稀罕问！
沈意没收劲，宋炀又在发呆，这么普通的一推，结果他直接往后踉跄两步摔坐在地上。
刚刚那种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宋炀抬起头，有些迷茫看着沈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做了坏事后沈意也心虚，一时间也顾不上和宋炀较劲，连忙弯下腰就要去拉他起来：“你没事吧？来，拉着我……”
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意本想把宋炀从地上拉起来，却没想到脚崴，就这么直接向他的方向摔了过去。
在沈意摔过来的瞬间，没有什么偶像剧里的浪漫摔倒方式——
沈意又被地上的宋炀绊倒，向一边摔去，好在最后关头宋炀还是及时拉住了她，最后两个人干脆一起狼狈摔在地上，但起码没摔到脑袋。
秉承着从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原则，沈意干脆往旁边一滚就这么躺下，抬头无语望着月亮。
老天爷。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她碰上。
突然间。
眼前一黑。
宋炀的手覆在了她的眸上。
他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梦见……你主动牵我手了。”
沈意：“……？”
没懂。
牵手什么的，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很重要吗？
她干脆伸手握住了宋炀挡住她眼睛的那只手，不耐烦一声回应：“嗯？”
就这？
或许是因为暂时失去视觉，听力都变得更加发达，沈意似乎听见了宋炀在自己耳边吞咽口水的声音，他继续道：“……还、还抱我了。”
沈意拉开了宋炀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宋炀，大大方方张开双手。
见宋炀似乎怔住，沈意干脆拉了他一把，主动抱了上去，追问道：“然后呢？”
她倒是要看看。
她是魔鬼吗？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宋炀那么魂不守舍。
宋炀用极其复杂表情看着沈意。
少女天真烂漫还有些气鼓鼓的模样，让他愈发觉得那些话难以说出口，贪婪的私心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但事已至此。
冲动占据了理智，宋炀盯着沈意的眼睛，道：“然后……你就、亲我了。”
可能是摔了一跤现在有点迷糊，也可能是气了一天一肚子火，此刻本能让沈意照着宋炀所说行动。
在两个人唇瓣即将触碰上的那一秒，沈意的大脑也才姗姗来迟的开始运转。
等等。
这个好像不对。
两个人保持着这般“对峙”的姿势，彼此的呼吸在此刻交织。
沈意不自觉也咽了咽口水。
本来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抵在了地面上支撑住身体，脑袋逃一般的往后仰，想要躲避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宋炀这个人不向来知道看氛围的。
他不会给沈意台阶下，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脸此刻比苹果还红，本来就不是很高配的CPU已经在燃烧边缘，就这么跟着靠了过来，追问：“怎么不继续了。”
“……我、我怎么知道你要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沈意羞涩别过脸，又一次本能伸手想要推开宋炀，可这一回，却鬼使神差的僵硬停在了空中，又默默放下。
或许宋炀不是最了解沈意思维的人，但是他却是最清楚她习惯心口不一。
他明白沈意的肢体变化代表什么的，她一点推开他的意思都没有，就代表此刻，她绝对不排斥他这个人的靠近。
这像是某种暗示的信号。
宋炀干脆伸手捧住了沈意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道：“意意，你为什么不亲我？你讨厌我吗？”
“我、我……”
沈意有些不知所措，宋炀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啊！她怎么可能讨厌他？最终只能拼命摇摇头回答。
“不讨厌的话就好。”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宋炀更想一鼓作气的表白，否则今天过去，他不敢确定明天睁开眼，是否还有这样表明心意的勇气。
他缓缓松开捧着沈意脸的双手，紧闭上眼：“因为我喜欢你呀。”
沉默似是回答。
时间久到宋炀都要怀疑沈意是不是突然消失了，他的下巴处却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
本能让宋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沈意踉跄逃离的背影，只留下一句：“那、那就看你表现了，我才不要异地恋！”
她的背影看起来很镇定，如果没有同手同脚的话，应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异常。
不过没事。
宋炀看不出来，因为他此刻正捂着自己的下巴，整个人因为过于激动已经陷入了石化。
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他想的那样没错吧？
说不上来的口干舌燥，他连忙起身跟了上去，却又在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脸红得发烫后选择在门口再吹会冷风。
当然，宋炀还没说的是，那场梦并没有到这里就结束。
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再借他三层脸皮，他也说不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