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娴和阿远01:折翼
六月下旬,董事会过半数选举产生CEO,程宁远连任。他年纪太轻,上去的时候都说他做不了两年,程永贤糊涂。
没想到,和沈家联合开发新抗癌试剂,让程宁远在动荡的光瑞高层存活下来,免于罢免。
提名委员会成员由四位董事组成,三位独立非执行董事,其中一位是程斯敏。
她当年极力反对程宁远上位,两人撕得难看,开会几乎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今年倒是化干戈为玉帛,投了赞成票。
老奸巨猾的高层心知肚明,假装没过去那回事,皆大欢喜地鼓鼓掌,举杯庆功宴。
这一年CEO没动,新项目快速获批,进入临床试验,光瑞股价逆市大涨。
董事候选人池牧之的资料递了上去,又在形成决议备案提交董事会前撤了下来。
都说程斯敏输了。程永贤宁可扶私生子,也不扶亲外孙,儿子和女儿到底不同,亲疏有别。
程宁远铁血手腕,力压外甥进董事会的传闻在小圈子里沸腾。
至于婚事,订婚大操大办,旁人默认成了,只有程家和沈家知道,婚是订了,但结肯定结不了了。
程宁远放肆大胆目中无人,在订婚宴上消失,气得沈家老爷子进了医院,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
目前,婚前签订条约仍在拉扯阶段,谁也不肯让步。宏星和光瑞合作研发的新抗癌试剂和监测器材箭在弦上,不管婚结不结,都要合作下去,不然是双失结局。程沈两家谁都不愿自己利益受损,订婚宴准新郎消失的愤怒只当哑巴吃黄连。
沈梨姿淡定,不觉得委屈。
她本以为他是个扶上去的阿斗,认识之后发现不是,反倒欣赏起程宁远来。
这婚,她坚持不要取消,表面上是为了合作,实际她慢慢倾慕于他。
和庄小姐见过一次面,她知道这种聪明女人难对付,提出了钱。幸好遇到爽快人,一千万一口价,但没想到,难搞的还是程宁远。
沈梨姿一周约他见一次面,有时候是吃顿便饭,有时候是会所喝一杯,他履行承诺,扮演好好先生。她做了几次过去看不起的下贱事——比如献身,他不接招,惹得她更加躁动。
沈梨姿疑惑,到底是什么人绑住了他?
答案人尽皆知,肯定是庄娴书。但沈梨姿真没在这女人身上看出半分本事。
她划过微信列表,想起上回喝咖啡,庄娴书笑眯眯主动加她微信——怪里怪气的女人。
*****
2022年07月01日,程宁远开完四个会,推掉两个不必要应酬,去金御会所露了个脸,夜里19点46开车到家。
家里没人,他走到小厅,站到墙格前,给蓝色背景照的遗像上了注香:“妈,昨天喝多了,忘了来看你了。今天补上。”
他鞠完三个深躬,倒了杯水,打开电视,在空如墓穴的客厅一坐就是两小时。
等晃过神来,已是十点多。电视里放的一直是广告。
他睡前又去小厅看王奚,跟母亲道了声晚安。
庄娴书憋了一周,半夜一点打来电话,问为什么要停掉她的卡。程宁远言简意赅:“回来。”
“可是我没玩够。”她撒娇耍赖。
他声音压下去一分:“回来。”他知道,她不是没玩够,只是在等他的命令。
庄娴书到家,晒黑不少。程宁远一言不发看着她,半晌,问她玩得开心吗?
她刚浮上笑就被他擒住下颌:“不要跟我说开心。”
他脸沉得跟阎王爷似的。
虽然和平日没两样,但以前面对庄娴书,阴沉的表情里总归有一道缝隙,是独属于她的柔和。
现在没了。
“如果我说开心呢?”庄娴书挑衅。
门被无情带上,任她锤踹,他无动于衷。
一刻钟后,哭声止,小厅异常静寂,像有死人在谛听。遗像前,程宁远紧阖双目,又静跪了一会。
他叫了两份沙县牛河,一个人吃光,等夜幕降下,打开门,庄娴书睡着了。眼影晕开,眼睫残留着粗细不匀的睫毛膏,腮红深一块浅一块,映成一张大花脸。
记忆里,她很少让自己这么不好看。
感受到目光,庄娴书缓缓睁开眼,对上他视线的焦点:“我以为你要关我一晚上。”
声音哑得厉害。小时候家里地方大,小声哭父母听不见,只能大声哭。庄娴书就这么把声线哭坏了。长大再哭,声音特别粗哑,比公鸭还难听。
“不敢了。再关你是不是要走更久?”
她放话:“你再关我一次,我就彻底走!”
他没理她的虚张声势,拉起她的手:“饿了吧,吃点东西。”
庄娴书快饿晕了。房间里找了一圈,连包垫肚子的苏打饼干都没,没力气卸妆,哭几分钟便偃旗息鼓,躺下歇息。
尽管饿,庄娴书离开前还是到王奚跟前,上了注香:“阿姨,我回来了。来看看你。”
本地的夏天比泰国炎热。她在泰国清迈全款买了套房,才一百多万人民币,房子三层,带泳池,她准备装修做成民宿,给爸妈找点事做做。
还没动工,程宁远命令她回来。庄娴书本来就三分钟热度,若不趁这三分钟把事儿做掉,她又要懒成一个废物了。
路上,她跟程宁远说自己想做民宿。
他听都没听完:“不允许。”
他过去从来不会说这三个字。他以前最常说:你想清楚。
过去选择权在她,后来她脱缰,他便完全收回选择权。认识二十年,庄娴书仍然不够了解他。
庄娴书上天入地,做过最任性的事,左不过是没有问他伸手,偷偷吃了回扣,还胡搅蛮缠,仗爱欺人,不肯受一点委屈。
童家河的事发生,关系里尊重的平衡被打破。
程宁远强势到可怕,掐住庄娴书的脖颈,逼迫她在王奚灵位前磕了几十个响头。她没认错,磕到最后实在太疼,感觉脑浆都要崩裂了,低低哭出声,求他别这样,直接打断她的腿吧。他松开手,逐渐冷静,阴鸷的目光移向她光裸的腿。
不带温度,逗留许久。
感受到目光的重量,庄娴书以为他真要打断她的腿,吓得直冒冷汗,抽打他肩胸:“你疯了!”
程宁远过去只是冷漠,还不至于凶狠,摁她磕头这出已经触及她底线,要是!要是!要是!他敢!庄娴书憋半天,抛出了句绵羊骂:“你要是敢动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那一刻,她悟出了新的歪理:真的不要随便给男人戴绿帽。他们可能会露出动物的“真相”。
男人的“领地意识”很可怕。他和沈梨姿见面吃饭,为对方拍珠宝,她只能咬牙咽苦水,生闷气,撒虚火,做些无伤大雅的动作。她和男人睡觉,他却是真敢动真手。
在庄娴书看来,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区别。他却跟被点燃了一样,彻底变了个人。
庄娴书吃痛地捂着额头:“我要报警!”
他挪开目光,看向母亲的灵位。这张照片是王奚自杀前特意去拍的,她把死后的事安排好,连照片都留好,才不急不缓地把自己吊上房梁。遗像上那张枯槁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风华绝代。但那双看向镜头的眼睛,谜一样摄魂,叫人每看一眼,都能肝肠寸断。
办丧礼时,程永贤始终回避那双眼睛。程宁远则一直盯着。他要记住母亲的脸,记住她的遗志。
程宁远望着母亲的照片,维持方才摁庄娴书磕头的动作,单膝跪地,又静止良久。
没多久,童家河腿就被打断了。庄娴书卑劣地想,幸好断的是他的。
*****
庄娴书吃东西很挑。程宁远什么都能吃,她则至少三荤一素一汤。就算家道中落,父母也没亏待她一顿饭。
他牛河吃饱,专程陪她去了趟她中意的私房菜馆。
一桌菜,她动了几筷子便扶额说没劲,不想吃了。
开车加等菜花去一小时一刻钟,实际吃饭只用了3分钟。
念书那会,庄娴书若点菜超过自己份量太多,他都会沉脸,用脸色教育她不要浪费。她的消费太过铺张,且不自省,若不提醒,她做得出让服务生把菜单的菜全上一遍的事。
现在程宁远不会说她一句。庄娴书要风是风,要雨是雨,要吃几个菜都随便她,但是同样,他也不再包容她。
到家,庄娴书被丢进浴缸。童家河之后,他三个月没碰她,再进入她,他几乎把她搓破皮,才肯进入。不知是惩罚还是真的介意,后来每次睡,他都要用指尖一遍遍清洗她。
水不断溅进双眼,刺得眼球布满猩红。
已经三个月了,要洗到什么时候?
今日,庄娴书沉默地忍耐片刻,一巴掌抽上了他。程宁远以为弄痛了,指尖清洗的动作慢下,变得温柔。
她心里难受,开始掐他。
他面无表情,指尖细细刮过每一处肉隙,要把她清理干净。
“你非要这样?”那何必睡呢?
他垂眸不说话,手上动作像正在肢解的杀手。他亲吻的时候像个杀手,做ai的时候像个杀手,这么多年过去,做什么都像杀手。
“我累了。分开吧。”这句话说了几百遍,别说池牧之不信,她也不信。程宁远自然没信。他就像没听见,继续洗她。
淋蓬头冲进身体,洗不掉她,也洗不掉王奚。他拧紧眉头,终于失去耐心,拎起庄娴书的后颈,冲了进去。通道里布满清水,进入非常滞涩。他横冲直撞,没有戴上隔膜。他贴至她耳边不带感情的一字一顿:“阿娴,我们生个孩子吧。”
“做梦。”庄娴书忍痛,想打他,“我还没玩够。”
他妥协:“那我们结婚。”
她盯着黑白地砖,咬牙承受他一波一波冲撞,很久没有回答。结束时,她原谅了他。程宁远提出结婚,已经说明了很多。
“你结婚吧,我不会寻死的。”她认真的。她比谁都希望他成功。
小三也行的。就是要适应一阵而已。她这样的人,早看淡了情爱和婚姻,还傻乎乎停在原地,全因为他是程宁远。换做任何一个男的,她都能洒脱。
她做不到抛下那个每叫完一声“爸”都要背过去抽打自己的男孩。她知道没有人能进入他的灵魂。那个沈梨姿也不行。
婚姻只是一步阶梯,他们早看开了的。
程宁远指尖堵住她下面,托住腰肢倒至身体,不许液体流出。
眼神死灰般,没有了惩罚她的神气。
#阿娴和阿远02:跟屁虫
在宁家树失足落水死掉之前,程宁远一直管他叫爸爸。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爸爸,给过他最好的童年——
宁家树性格温顺,热爱祖国,父母召唤下,他毕业便回到乡镇,接任远光制药厂第三任厂长,并且和王奚结婚。
程永贤从北京回来,王奚结婚已经三年。他痛哭流涕找上门,自述在北京如何艰辛,从小小医药代表做起,如今已是老板挽留的营销干将。他激动的颤动,告诉王奚,自己带着20万回来娶她来了!
五年前离开,他还是司机的儿子,配不上她。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有钱了!可以买房娶她了!
王奚慌忙甩掉他的手,如实说自己已经结婚了。
程永贤这才察觉到她手上的戒指,整个人失魂落魄。王奚也没想到,十六岁的情豆能深种至今。再见到他,她还是会心动。但不行,她结婚了。
她性子念旧,说开往事,好心问他要找工作吗?厂里虽然效益不好,但提供份工作还是不难的。
王奚想帮个忙,程永贤拒绝了。
他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回到家乡,借北京的工作经验进入瑞华办药厂工作,两年内让厂里效益翻了五六倍。
瑞华做仿制药起家,低价竞争牟取利润,药品质量一般,只在本地流通。当时的药厂基本都走这条路。正是如此,瑞华一定程度上挤压了其他制药厂的利益——这里以专心搞研发的远光受损最为严重。
宁家树利用留学生身份申请到本地补助,投了几十万搞研发,身为厂长的他忽视经营运作,亏到需卖祖宅维持药厂。
五年后,瑞华办药厂兼并远光制药厂,程永贤正式成立光瑞制药有限公司。他从代理销售摇身一变,成为本地制药龙头,一时风头无两。
卖厂对于宁家树来说是权宜之计。
他手上的药研发到关键时期,政府的补助在购买进口实验器械时便已耗尽。他需要提供正常经营的证明才能申请补助,这实在强人所难。
程永贤来谈的时候向他保证,卖厂后他可以继续搞研发。
瑞华一直想做原研药,可惜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做仿制。他们就是看中宁家树的履历和能力才买远光的。不然以远光现在这个经营状态,厂里亏损多年,一大半人闲着,近乎停产,谁敢接手这个烂摊子。
宁家树不擅长经营,听程永贤跟他保证会全力支持研发药物,仿佛看到了救星。
研发投入太过巨大,每个要来买厂的人都只想要机器、配方和地皮,并不想真心做药。
宁家树激动不已地告诉程永贤,他现在研究的药里加入了大青叶、甘草、三七、赤芝等七味中药,几个中药园的老农说这几味药吃了下尿,他现在拿雄白鼠研究,实验效果惊人。虽然数据量小,不能说明问题,但目前方向是对的。
这药一旦做出来,投入生产,会是举国轰动的大事。
程永贤钦佩不已,表示一定全力支持。成立公司后,他也没亏待宁家树,真的花钱给他买器材,招大学生,成立研发团队。
宁家树性子轴,要求高,什么都要进口的。
要知道,进口就是天价。两个副厂长都不赞成这样搞。他们主张买厂房,扩张生产。
程永贤力排众议,四面八方通关系,全给宁家树搞来了。
那时候,宁家树和程永贤的关系可以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除了媳妇不共享,穿衣起居都在一块。
程斯敏十岁生日,程永贤大摆筵席。他看到宁家树失落,明知故问他怎么了?宁家树摆摆手,只说最近累。
“你这么瘦,怎么扛得住!给我多吃点!生个胖小子!”说罢程永贤吹着酒气,往他碗里搛了好几块油荤。
次年宁远出生,宁家树如释重负。
他感谢王奚,感谢实验室兄弟,感谢父母和岳母岳父。
其实孩子出生没多久,厂里就有风言风语。他专心做实验,完全没在意,还安慰王奚,别理那些人。有时候永贤讲话、做事就是没什么分寸,被厂里工人听了去,胡乱编排。
“千万别气坏身子,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他爱抚王奚,又亲了亲儿子。
王奚身在漩涡,第一个受不了,尤其公婆也听到了风声,过来质问她。
她“做”了份亲子鉴定。宁家树看到鉴定报告上的红章,松了口气,马上揉她肩,跟她说不值当不值当,为那些人的话不值当。
看到他松解的表情,王奚才不得不确认,原来他也是在乎的,只是掩饰的极好。
她发觉,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豆芽菜一样的男人。专注,温和,有远见,沉得住气,和风风火火的程永贤截然不同。
再后来,研发和经营出现了矛盾。随国家政策改革,一天一个变数,程永贤也提心吊胆,马上决定建厂。
他筹备滴丸制剂的生产线,四处借钱,又要材料钱又要工人结款,实在变不出来,就差给人下跪,重重压力之下,程永贤出了个下策,私自卖掉了前列腺药的专利授权,以回笼资金。
买方是购买器材时认识的,一个出身中医世家的美国留学生,很关注他们的研究进展。
程永贤知道不能泄露具体,只告诉他实验结果很理想。这几年他们一直有联系。
他几番挣扎,把厚厚的实验报告连夜搬到车上,开到上海,拯救了光瑞。
同年,光瑞在S市选址建厂,预算不太多,买的地皮带条河道,计划填一半再留一半排污。
宁家树就在那条河边失足落水,死掉了。
90年代中期,他的研究成果在美国注册专利,以前列腺补剂方式投放保健品市场。哥伦比亚大学和加州大学陆续发表论文,证实这几味中药材对前列腺的治疗作用。
很多人说,宁家树死是因为受不了儿子不是他的。
王奚却认为,不是的。妻子儿子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那几味药。
这些俗事,不可能导致他想不开。
他每次不行,瘫在她身上,总要一遍遍安抚她,说对不起。他在这件事上这么不行,也未见自卑,照样笑嘻嘻投入实验。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凡人的事。
宁家树死后,王奚老做梦。梦里他也毫无威吓,和气地问她,吃得好吗?最近偏头痛好些了吗?
怎么这么残忍,连梦里都是个好人。
阿远摇醒王奚,她才会意识到,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到周末了。
她一直待在老厂做会计,没有跟程永贤到市里。他胆子大,左右开花不见羞耻反当荣光,她却受不了那种屈辱。阿远跟他走了,改姓程。
儿子问她为什么呀?她笑笑,没回答,只说给你找了个爸爸。
程永贤时常来找她,有时不说话喝闷酒,有时冲上来就扒衣服。她默默受着,没有了第一次被侵犯时的反抗。
他早已不是司机的傻儿子,也不是从北京回来的痴情汉,他吃喝嫖赌,混迹商场,眼里只有钱,连梅毒的事儿都是她告诉他,让他去查,他才后知后觉。
程永贤冲她下跪,抽自己巴掌,说错了,那天糊涂。
王奚指尖划过他泛白的鬓角,发觉他也老了,没什么脾气地跟他说:“你跪错人了,跟你老婆跪去。”
治疗梅毒要打大剂量青霉素,连打了好几月,屁股特别痛,走路一瘸一拐。
阿远心疼,奇怪怎么摔跤老也不好,不会摔到骨头了吧。
王奚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说妈妈没注意卫生,你以后多注意卫生。
他聪明得很,知道翻病历。梅毒两个字也不是没见过。他把病历本塞回原处,闷不吭声吃饭,一句多的都没问。
王奚问他,“现在叫程永贤还叫叔叔?”
他不说话。
走前他问,“妈,我爸到底是谁啊?”
他从小挨过不少欺负,身上时常带伤,从不诉苦。这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倒也是很难得,估计憋挺久了。
王奚问他,“你想你爸爸是谁啊?”
他没说话,想了一路,到家又打电话给她:“我喜欢我爸爸。”他指的宁家树。
王奚说:“那他就是你爸爸。”
两千年初,全国医药洗牌整顿,光瑞靠程永贤的八面玲珑存活下来。不过也遭受到不小损伤。
因政府规划,花费百万建厂的心血付诸东流。光瑞所在区域在征拆范围内,需立刻迁址。这意味着光瑞十几款药将进入漫长的冬眠期。无论是新建厂房还是技术转移都极其费钱费力。
程永贤咬咬牙,开始清理手上效益不高的四个厂。远光正是其一。它位于S市的小镇上,只有三种药在生产,每年亏损不多,但已经连续亏损十二年了。
他跟王奚说这事,她难得掉了眼泪。他最怕她掉眼泪,直言自己也没办法,眼下必须卖厂。
王奚木着脸哭,说随他,反正什么都听他的。
他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暴脾气地责怪她:“出去就没见哪个女的是你这样的。”
当初上她,嘴上说的是就喜欢她端着,现在她仍端着,他又喜欢下贱的了,真是流水的女人铁打的男人。笑话。“那就出去见年轻女人吧,别来找我。”
“要不是因为儿子,你以为我要来找你?”每次来找她都要开两小时车,这么老远,要不是心里有她,谁乐意来?
她不说话,干躺着,任他作践自己。
程永贤也到了要吃药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吃药,等待Bo起,她想到了年轻时候的宁家树。他每次等药效,也跟个傻子似的,还会记录时间。
程永贤见她失神,心肠软下来,胡茬急不可耐地扫荡她颈窝:“好好好,我尽量不卖,再撑一撑,行吗?高兴了吗?”
王奚痒,扭身时露出笑意,被他捕捉到。程永贤以为她高兴,忙不迭又吃了一粒。他抱着她说,别的女的他一粒都不吃,太浪费精力了。他就为她吃。
他厚颜至此,王奚无话可说。默默接受自己就是后宫一员的事实。
要说高兴的事,也不是没有。
阿远最近来,车上老跟个小姑娘。这姑娘一看就是城里姑娘,玉雪可爱,精怪嘴甜,裙子纤尘不染,走近散发柠檬皂香,一看就娇生惯养。
她介绍自己叫阿娴,还补充,“不是闲来无事的闲,不是闲话精的闲,是娴静的娴。是褒义词!”
她看似咋咋呼呼,实际不该问的一句不多问。她没问你是谁,也没问阿远为什么老来这里,她每回就扎对儿小辫儿,换不同的头花,漂漂亮亮跟车来、乌漆嘛黑跟车走。
王奚给她递牛奶,问她来这儿不无聊吗?老厂区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笑眯眯说,“好玩呀,有阿远哥哥的地方都好玩。”
王奚失笑,“他又不说话,闷死了,哪里好玩?”她观察了,阿远就当她小孩子,从来也不搭理她。
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哪可能喜欢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
“他不说话才好玩。说话的都烦死了。”阿娴扬起下巴,“我会说话就行啦,他只要听我讲话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