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梦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悬崖边，冷风吹在我的脸上，我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跳吗？我会选择别的方式吗？
我漂浮在空中，身体仿佛被掏空，我像是一块浮木，可还是坠入了海底，窒息、黑暗将我包裹，我无法呼吸无法叫喊，只能无助的挣扎着……
“江野？江野？”
我缓缓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谈闻辛，他握住我的手，满眼焦急的看向我，我迷迷糊糊叫了声他的名字，“谈闻辛……”
“我在。”他声音很轻，仿佛怕惊醒我一般，我闭上眼睛伸手紧握住什么，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谈闻辛守在床边，见我醒了立马看了过来，“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摇头，“我没事。”
他贴心的为我端来温热水，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着他手中的吸管吮了一口。
“回F城看医生吧。”他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我仿佛听见了不允许拒绝的意思。
“不用。”我依旧拒绝的态度，只见他皱了皱眉，也没再勉强我。
可既然到了医院，谈闻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我离开，各项检查做了太多，医生嘴里说着我也听不懂的话，谈闻辛倒是听的仔细，一副就差拿纸笔记下来的样子。
“我可以出院了。”
谈闻辛没出声，我咬着牙戳他的痛处，“你又想关着我是吗？”
我感觉到他明显身形一顿，眉宇间染上痛苦的神色，开口同我解释，“只是看医生。”
“我说了我不用看医生！”
他嗫嚅着唇，最后却没吐出一个字，只默默的走到我身边，又顿了片刻才开口，“那不看了，我送你回去。”
我微微垂眸，只感觉到萦绕在他周身的悲伤，像是整个人快要破碎一样，我低垂下头听他和医生沟通出院的事宜，为什么这样伤害他，我却不会觉得快乐。
一路上无话，我被谈闻辛送到了家中，他将手中药放在桌上，叮嘱道：“药还是要吃的。”
我没说话，沉默的低着头，再抬头时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我看着桌上的药出神，片刻后起身走到桌边，药盒上都写着每日的用量，是他的笔迹，我认得出来。
他这样费心，纠结是为了我还是仅仅是愧疚呢。
愧疚当初逼迫我，愧疚我因他受了伤躲在港城这么多年，愧疚我变不回肆意妄为的江野。
我放下手中的药盒，装进塑料袋中，随后丢进柜子里。
*
和谈氏的合作推进的很快，那些资金对于谈氏对于谈闻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谈氏甚至派了专业的团队来协助许生。
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装修剧院，正好快临近新年，许生便决定关了剧院，重新整修后再开门。
大概是大家都怕我一个人孤单，许生每年都邀请我和他一起过新年，可都被我拒绝，今年小唐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回F城，也被我拒绝了。
这些人都怕我一个人无法生活下去似的。
因为上次和陆佑凌吵了一架，同他的关系也变得僵硬，我倒是没什么，许生却比较担心团队的和谐。
陆佑凌年轻跟小孩似的，没两天就过来跟我道歉，说不应该那么说我，我倒是没跟他计较，这事就算翻篇了。
新年前我囤了一些吃食，准备春节期间不出门了，就宅在家里。
虽然一个人，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每年春节我都会买一些喜庆的东西摆在家里，再买一束鲜花，找出一年用一次的花瓶插上。
新年当天我简单做了三个菜，电视机里播放着联欢晚会，虽然节目无聊，但我一个人看的津津有味。
原以为不会被打扰，可敲门声还是突兀的响起，我皱眉放下筷子，门一打开便看到谈闻辛站在门外，他手里还抱着一捧朱丽叶玫瑰，耳朵笔尖都被冻的通红，我看着他密长睫毛上沾着的冰晶，原来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
“新年快乐。”谈闻辛温柔的看着我，我垂下眼眸盯着他手中的玫瑰，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在老宅吃完了饭所以回来了，可如今他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竟有些不忍赶他走，“进来吧。”我侧过身开口道。
他微微一愣，大概是做好了被我赶走的准备，反应过来后似乎怕我反悔一般，立刻大步迈进屋里。
可进屋后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笨拙的咳嗽一声，将手中的花递给我，“新年快乐。”
我看着他闪着光的眼眸，再看他发红的耳尖，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
“谢谢。”我神态自若的接过花，因为没有多余的花瓶，只能放在水池里。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我瞥了他一眼，他就算吃过了恐怕此刻也会说没吃吧。
“那我去拿个碗筷。”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到谈闻辛坐在了桌边，盯着我做的菜微微皱眉，我冷着脸将碗筷放在他面前，“凑合吃吧。”
他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看着我道：“挺好吃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继续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联欢晚会。
我看电视谈闻辛就看我，他的眼睛仿佛是长在了我身上似的。
吃完了饭谈闻辛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却皱着眉头开始赶人：“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晚些吧。”被他放下许久的筷子又被拿起，他默默地吃着菜，盯着电视屏幕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咬着牙，自顾自地收拾起碗筷。
“我还没吃好。”他抬眸看着我，我不理会他，拿着碗筷径直走进厨房。
“我来帮你收拾吧。”谈闻辛挽起衣袖，我瞥了他一眼，挡在他的身前：“谈总，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我叫他谈总，他明显的皱起了眉头，说出口的话却更无赖了，“我无家可归。”
我冷笑一声，“想收留你的应该可以从F城排到港城。”
他盯着我眸光发亮，“我只想要你收留。”
我被他直白的光钉在了原地，回过神来瞪着他：“你不要这么无赖行吗？”
他低着头仿佛在仔细思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觉得无赖没什么不好的。”
“谈闻辛！”我怒声叫他的名字，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开始清洗着碗筷，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身体，他本就身形高大，在这样拥挤的空间里格格不入，我从未见他这样委曲求全过，仿佛谈闻辛生来就是应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
可如今他看着低声下气的对我说话，做一些他曾经根本不会做的事。
我又有些不忍，即使我和谈闻辛有过糟糕的过往，但我依旧不希望看到他跌落在尘埃里。
“谈闻辛，你不用问我做这些。”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垂着头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愿意做，江野，我愿意做任何事。”
我嗫嚅着唇半天没有讲话，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谈闻辛根本不会投资剧院，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此刻也不应该在港城。
但我的确已经不是从前的江野了。
我默默地转身走出厨房，等谈闻辛收拾完我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他挪了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我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想到曾经住在他家，他会躺在沙发上看书，我在一旁玩手机，有时候我也会跟着他一起，但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不像现在，我竟会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你先回去吧。”我再次开口赶人。
他盯着电视屏幕，并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出声：“等节目播完我就走。”
我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别过脸，既然他要这样，那就随他去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谈闻辛仿佛真的在等节目播完，我看着主持人开始倒计时，5、4……1，随着最后一秒声音的落下，新的一年也跟着到来了。
谈闻辛盯着电视屏幕，好一会儿才回头，他看着我第三次祝贺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小声道，他笑了笑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电视机里又从头开始播放起联欢晚会，我歪着头靠在沙发上，屋内的灯不听话的闪烁了两下，最后又恢复成原样。
我起身过着厚重的外套，走到窗边，屋外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大雪，地上堆积成白茫茫的一片，我看着熟悉的身影站在车旁，他手中夹着一支烟，如同星火点点。我不记得谈闻辛是抽烟的，什么时候开始抽的？他明明是有些洁癖的。
他抬头看着我所在的屋子，一动不动的站着，雪还在不停的下，可他却仿佛不准备走一样。
“有病吗！”我低声骂道，转身不想理会，可走出两步又不受控制的冲到门边，我停下脚步看着握住门把的手，“有病！”我咒骂一声，开门快步跑下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