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婚礼
“我们秋啊,从小就漂亮,还聪明,读书又好……”
已经六个多月的双胞胎孕妇,光坐着化两个小时的妆就已经苦不堪言。白秋站在梳妆台前,每隔十分钟要求起来走动几下,也亏得红包和钱给得多,化妆师那叫一个毫无怨言。
妈妈也早就起床换好了衣服,盘好了头发。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着艾米设计的鎏金绯红色旗袍,烫好梨花头,化了妆的妈妈也改头换面,气质一下子提升,就连白秋第一次看见妈妈的时候也愣了两秒钟,这才反应过人来。如今家里的内亲也请来了十几个,大家都围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吵吵嚷嚷,白秋觉得有些闷,把妈妈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于是老人家把姨妈姑姑们都请下楼喝茶去了。
都已经捣腾很久了。白秋打了一个呵欠,天边这时才只有点点的微光。五月的凌晨还有一些冷,启明星孤零零的挂在空中,半月隐藏在几缕云后。
会是个好天气。
窗外草木郁郁葱葱,佛罗伦迪娜大片大片的开着。这是白秋在京城的房子~是婚前协议里“彩礼”的一部分,如今陈总早已经过户给她了。
从这里出嫁刚刚好。
肚子咕噜了几下,一只小脚轻轻一踢,白秋哎呀了一声,走到窗边靠着窗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化妆师已经赶过来继续在她脸上刷刷抹抹了。
“陈太太你的皮肤很好呢,”化妆师一边在她脸上刷一边客气的夸赞,“脸型也很好看,就是标准的鹅蛋脸,美人儿脸。”
白秋看着化妆师近在咫尺的睫毛,微微笑了笑。
“谢谢。”她说。
两年前,她其实就是在化妆师这样的位置,陪着太太小姐们聊天,时不时客气的恭维下。如今地位突变,她已经从恭维者变成被恭维者了。
人生变换莫测,莫不如此。只是有时候地位变得太快,又难免会让人有些恍惚。
妆化好的时候,伴娘来了,好朋友圆子也来了,还带着被邀请来做花童的两个孩子。上完全妆的新娘子粉红水红大红色的婚纱蹁跹,半靠在床头,白色伴娘礼服的六个伴娘高高低低围在新娘子身边,大家都在对着镜头微笑。
咔嚓,咔嚓。摄影师记录下了这美好的一刻。
“阿姨你的裙子好好看呀。”
头上带着花环的小花童凑了过来,伸手轻轻抚摸白秋婚纱上的花瓣。
“谢谢你宝贝。”白秋低头微笑,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小家伙继承了母亲漂亮的眼睛和父亲漂亮的脸,格外的惹人喜爱。
旁边又凑过来一个圆脑袋,是圆子的小儿子。小家伙穿着黑色的小西装,是个有模有样的小绅士。弟弟看看婚纱,又看看白秋的脸,又看看她的房间。
“你的房子也很大。”小公主还在摸着裙子。
“谢谢了哦。”白秋笑。
“可是你家没有泳池诶。”
“啊。那阿姨明年在院子里挖一个泳池好不好?”白秋逗她,“到时候阿姨邀请宝贝你来这里玩,你来吗?”
小姑娘摸着她的婚纱,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阿姨你的飞机买好了吗?”摸了几秒婚纱之后,她终于抬起头问。
“丸子!”圆子皱了眉,打断了女儿。
“还没买呢,”白秋对着圆子笑笑,示意她别管,“阿姨还没攒够钱买飞机呢。”
“那不行啊,”纠结了很久之后小公主艰难的摇头,“我只能和家里有飞机的人做朋友的。阿姨你再努力一下吧!”
“丸子!”
“那好吧。”白秋对着圆子挥挥手示意没关系,又低头看着小姑娘笑,“阿姨一定多努力!宝贝你一定要等阿姨哦,你真的是个有原则的小朋友呀。”
“没有飞机我们是不能一起玩的。”小姑娘点点头,强调,“阿姨我等你哦。”
“谢谢你。”白秋笑。
“刘梦生!”在旁边旁听全程的圆子已经气得头发倒竖,喊着先生的名字气冲冲的下楼去了,“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带孩子!”
穿着西装的圆脑袋眨眨眼,看看离开的母亲,又看看摸着裙子的姐姐,最终还是决定往白秋这里凑了过来。
“阿姨你要结婚啦?”小家伙二号开始问。
“是呀。”
管家说陈敬那边已经出发了,这段时间还要等着,正好可以逗逗小朋友啦。
“阿姨你真好看呀。”
“谢谢你啦andrew。”
“可是阿姨你为啥要结婚呢?”小家伙二号个子虽然才刚到她的大腿,脸蛋就和他爹一个样儿,此刻小家伙一脸严肃,“萨特说过,婚姻是对自由的限制。”
“啊?”
“萨特认为,婚姻中的承诺和约束,与个人的绝对自由相冲突,他主张关系应基于自由选择,”小家伙拿着她结婚的花篮,一本正经,“阿姨你结婚,是已经放弃了对自由的追求了吗?”
“……萨特是谁?”白秋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圆子身边有这对小活宝,生活一定很快乐吧。这么可爱的两个小家伙~肚子又被踢了几下,白秋伸手想去摸小家伙的圆脑袋,她也想要两个啊!!
“萨特,是二十世纪的哲学家,他提出了“存在先于本质”,认为人首先存在,然后通过行动定义自己,强调个人自由和责任,”
男孩挎着花篮躲开了新娘子摸自己头的手,换了一个位置站在她的婚纱前,声音稚嫩,却很大声,“他还是波伏娃的终身伴侣,阿姨你知道波伏娃吗?”
“我知道呀。Andrew你也了解过女权吗?”
“我知道女权。不过我更想研究的是人权。我们认为,既然牧羊人放牧羊群,那么保证羊群的身心愉悦,是牧羊人最基本的义务,唔唔唔!”
小家伙挎着花篮,看起来还想趁机和她讨论一下哲学的样子,不过被赶过来的母亲一颗糖塞到了嘴里又捂住了嘴。容貌俊美的老同学就在门口微笑,衣冠楚楚,气质卓越,没有进来的意思。圆子捂着老二的嘴,对着白秋笑笑,拖着一个/招呼另外一个,把两个漂亮的小花童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我就不信堵不住你们俩的嘴!”母亲拖着孩子边走边低声骂,“哪两个杀千刀的乱教的你们俩!”
“人权!羊权!自由!唔唔唔!不自由,勿宁死!”
噗嗤。
白秋站了起来,笑出了声,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踢了一下,她又赶紧摸了摸肚子。
好可爱呀!
不枉费她特意麻烦了圆子,把两个小家伙请回国来给自己当花童!要是她的两个baby也这么聪明可爱就好了!
天边,已经微微的亮了。
八点前就要来接亲的。
居然,就真的结婚了。也许是心思太乱,其实昨晚白秋睡得也并不好。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醒来内容全忘了,但是眼角有点湿,好像还流了几滴泪。
要说永恒,其实她也不信永恒。陈家,陈敬身后的水,实在太深。韶华易逝,时代瞬息万变,谁知道二十年后五十年之后会是怎么样?
她只能抓住今朝,也做一做时代的弄潮儿。
“陈总到哪里啦?”
女人站在窗边,十米长的大拖摆在地毯上叠起来梦幻的纱,低声问旁边的管家。陈家一向低调,这次婚礼并没有声势浩大,也谢绝媒体报道。陈家开放一个自家的一个露天会所,只邀请了相关利益人士,也只办了八十八桌。
“黄河路。”管家低声回答。
那就是快到啦。
第一缕阳光破晓的时候,一水的黑色婚车已经到了楼下。
损蜜兼伴娘们笑闹着各就各位。白秋看着车队停在院子里,大佬拿着花从车上下来,似乎察觉到什么,又抬头看向了她。
白秋对他笑了笑。
似乎看见了窗边那袭等待着的红云,大佬似乎也微微笑了笑。
“哎呀别让他看!”
Linda冲了过来,一把把她拉开,又啪嗒一下关上了窗户,“待会不给红包我可不开门!”
白秋坐在床上,任由艾米把自己的鞋子塞到了花瓣裙子里。她听着楼下吵吵闹闹。楼下其实不少人,她的娘家亲戚十几个,知秋员工五六个,同学七八个。可是大概碍于大佬的威势,不多一会儿,来接亲的人群就已经到了门口。
Linda开始要红包。
第一个塞进来的就是八百。
“太少啦!”女人闹,“我们这里有六个伴娘呢!”
门缝里又塞进来了五个红包。
“八百太少啦,”损蜜们又说,七嘴八舌,“陈总您老人家千辛万苦才追到我们小秋,八百块钱就想让我们放行吗?我们可是要把我们最爱的闺蜜嫁出去了呀!”
“那一人再给一千?”门外似乎有人商量了一下,然后是陈州的声音,“多了门缝也塞不进去呀!”
“可以多塞几次!”
“塞支票!”
“塞空白支票,签好名的那种!”
“你们先把门打开,”陈州笑嘻嘻的讨价还价,“我这边一人准备了两千,哎呀哎呀,”
他装模作样,“这门缝太小,根本塞不了呀!还是当面给吧!”
两队人沟通了一会儿,门却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被人打开了,一把红包在“他们有钥匙”“不讲武德”的尖叫混乱之中撒向天空,失去阵地的损蜜们提着裙子低头去捡红包,白秋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人群走到了自己面前。
好多人。
二房,三房。
四婶居然也来了,提着一个红袋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Candy也在。大小姐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头上戴了一朵粉色的花。
只是面无表情,估计实在是笑不出来。
陈总就在面前。
手里拿着她精心选好的淡粉正粉大红夹杂色的手捧花。
已经四十二的大佬打扮打扮,其实还能降低五岁的,看起来也是风度翩翩。只是这个年纪的大佬已经很难在同龄人中找到未婚的伴郎了,所以这次的伴郎是陈家的四郎~陈州。还有陈州的朋友,还有基金会的人员。六个男士一水儿的黑西装,容貌都是挑最好的,顿时更显得气质过人。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拿着捧花,也在低头看她。
视线交汇。
“嫂子你鞋子呢?”陈州还在旁边问,“鞋子给我,跟我们一起走吧。”
“自己找呀。”伴娘捂着嘴笑。
白秋轻轻踢了踢裙子,大佬胸膛起伏,到底是慢慢半跪了下来,把手里的花递向了她。
咔嚓咔嚓,闪光灯一顿爆闪。
白秋伸手接过花,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
哈哈,是谁求婚的时候不肯跪!
她又一次轻轻踢了踢婚纱,男人看了看她,把手伸到了她的裙摆里。
鞋子从红色花瓣云里提出来的那刻,大家一阵欢呼。
·
“感谢大家拨冗参加儿子陈敬,和儿媳白秋的婚礼。”
“……站在这里,心里十分激动和感慨。一个人的一生,不管他的事业多么的成功,他也一定需要爱人情感上的陪伴。家庭,爱人,子女,才是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财富。”
“……我的儿媳妇白秋,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她温柔,聪慧,善良,我们全家都欢迎她成为我们家族的一员……希望以后依然能保持一片赤忱,为国为家。善待家人,互相信任,互相包容,共同成长!”
白秋站在台上微笑,旁边站着Candy。
台下宾客如云。
她站在台上,看见圆子左右看看,似乎在外面的路边看见了什么,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父母,永远会是你们坚强的后盾和支持!”公公的声音还在耳边,“谢谢大家。”
仪式结束之后,陈家人兵分四路敬酒。
亲戚和朋友,交给了二房三房;陈州领了几个人往某几桌特殊客人那边去了;白秋换了敬酒服,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挺着大大的肚子,这回是真的遮不住了。
六个多月的双胎,其实已经压得她日夜都坐立难安。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扶了起来。
“还能行吗?”陈总的气息就在旁边,男人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不然你就在这里休息。”
“我行。”白秋笑了笑,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Candy。
笑话,这种场合,不行也得行呐。
“新婚快乐。”她端着白水酒杯,跟在陈总身后维持微笑。五公子端着酒杯笑,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谢谢。”白秋笑。
泰山之巅,永远是青春的回忆。
酒杯轻轻一碰。
“William我们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新郎官脸上今天都带着些笑意,问候了下宾客,“上次去美国,我还看见了你的父亲,他还记挂着你的个人问题。”
“快了。”客人笑了笑,保持了风度,“谢谢关心。”
“新婚快乐。”
白秋居然还看到了Neal,说实话她真的没有看过陈家的宾客清单。这个传奇人物身姿颀长,眉目温和,笑吟吟的。他既不像是网络上,传的那个花花公子的样子,俊美的脸上也丝毫看不出来和陈敬合力围剿龙威时的狠辣。
分明就是一个翩翩俗世佳公子嘛。
“谢谢。”白秋微笑,酒杯和佳公子的酒杯轻轻一碰。
婚姻带给她的一切正在具象化。不是什么明文标价的有形物品,是无形的,昂贵的,封闭的东西。比如,来自某个社交圈的认可。
以后,大家就是朋友啦。
“夫人怎么没来?”新郎官也问候这贵客,面带微笑。
“她上班。”贵客微笑回答。
唉。白秋看了一眼先生。
陈敬提这事干嘛!让人想起了贵客已经英年早婚的事,扫兴!
“老同学新婚快乐。”
走到另外一桌,圆子和丈夫也举起着酒杯。半路离场的圆子已经回来了,站在丈夫身边看着白秋微笑。这个“从不把她当人”的老同学,这回终于发现她还是个人了,举着酒杯还在笑,又幽默又风趣,“满月酒可别忘了给我们发请柬。白秋你可是圆子最好的朋友,她在家,可都天天念着你。”
“一定一定。”白秋笑。
“秋我给你的精油你抹了没,”等她敬完酒回到休息室休息的时候,圆子凑过来,找她嘀嘀咕咕,“我看你肚子这么大,你一定要早晚记得抹,不然会长妊娠纹的。”
“抹了。”
看到了圆子身后两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白秋招招手让他们过来,一人给发了一个大红包。
刚刚婚礼上,两个花童规规矩矩,尽责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花瓣撒得很均匀嘛。
“谢谢阿姨。”
只要不和她讨论哲学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是很嘴甜的。
“生完了还要做运动,按时锻炼帮助恢复身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教练?”圆子还在旁边说,“我们女人,还是要顾好自己,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外表一个个人模狗样,其实一个个狼心狗肺。”
“还有两个月就到预产期了,”她又问,“你是直接剖吧?”
“剖。”白秋笑,“医院都已经约好了。”
双胞胎是高危妊娠,都是建议直接剖的。
圆子笑了笑,在旁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肚子。
肚子里的小家伙伸脚一踢。
“你刚刚去哪里了?”福至心灵,白秋摸了摸肚子,突然就问了。
她其实也给张文发了请柬的,可是刚刚她看了下,张文没来。
只是托人送了礼。
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是好像又想起了昨晚流泪的梦。
“啊,什么?”圆子站在旁边眨着眼睛,“你是说你公公讲话的时候?我没去哪里呀?我就是去了下洗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