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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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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5-02-24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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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在颠簸中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短塌上亦无旁人。

他蓦地坐起身,努力回想失去意识前的种种,他是何时睡着的,她又是何时离开的,统统想不起来了。他身心皆如满弓,绷得太久太紧了,倏地松懈下来,神识便再也撑不住。

从在建康看见那个骰盅开始,又或是从他在郢州城醒来那夜开始,他就没有睡踏实过。

若不是肩上被咬的,身上被抓挠的地方还在疼,他几乎又要以为是梦了。

舱门微动,顿了片刻,方才拉开一条缝。外头也漆黑一片,想来天还未亮。

来人先开口:“裴詹事,是我。”

“沈夫人?”

张令姿拿火褶映出自己的脸,复又收好,低声道:“那些倭人醉了,你快随我来。”

事急从权,张令姿也顾不上礼节,拉起裴晏便蹑身去了主舱后头。

铜柱上栓着根碗口粗的麻绳,绳那头远远系着只方才载过他们的小舟。

“此处离定海很近了,风向若不再变,半个时辰兴许就能抵岸。”张令姿用力拽绳,但力气有限,见裴晏犹疑未动,忍不住催,“还请裴詹事帮忙将船拉近些。”

四更天的风一吹,方才似梦非梦的混沌陡然散去。

“海上变数大,沈夫人切莫冒险。若要灭口,无需将你我关起来,他们兴许有别的目的,不妨探过再做打算。”裴晏想了想,解释道,“我不识水性。”

此言非虚,但他那些旁的心思也昭然若揭。

“看来裴詹事很信任那位娘子。”

张令姿笑了笑,继续拽着绳:“可我不信那些倭人。此番是我大意,带的人不够多,才让他们侥幸得手。”

裴晏见她双手磨破,沉了口气未再多劝,帮忙将小舟拉近,只请她转告卢湛,大局为重,他不在,要听从秦攸安排。

将人送走,裴晏先去主舱外探了会儿动静,确认里边横七竖八醉了一大片,这才折回底舱。

门刚一阖上,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怎么回来了?”

短榻前亮起一道光,云英起身点燃油灯,放到角落。

裴晏很快想通:“你们是故意放沈夫人逃走?”

话音刚落,左脸又挨了一巴掌。

“这做风月买卖啊,一年到头总得遇上几对要私奔的野鸳鸯,日防夜防,不如引蛇出洞。女郎抓回来关上十天半个月吃点苦头就长记性了。”

“奸夫嘛……”她故意拉长音,“都是剁了喂狗的。你得亏是旱鸭子,下不了水,才捡了条命。”

那两个字果真起了作用,裴晏也不解释,沉了脸背过身,一言不发。

还真在气这个?

云英眉梢微挑,却又想不明白。

难不成是有过心上人跟野男人跑了?

门外张令姿被人押回来,推搡着路过。

默了会儿,裴晏坐回塌上,冷声冷气地问:“你们抓沈夫人究竟要做什么?”

云英不作声,靠近了扬手又要扇过来,裴晏抬手抓住她手腕,气道:“你还来?”

“这边顺手。”

说完便扬左手。

几番拉扯,她双手被缚,跨坐在他身上,身子不老实地贴上来,含笑蹭着他颈窝,学舌道:“你还来?还疼着呢,你慢些……”

裴晏松开手,头别去另一边,旧事重提:“你还没回答我,我现在该如何唤你?”

云英撇了撇嘴,只觉他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但想来江州临别时她确实骗了他,遂又忍下。

“旧账偶尔翻翻做个乐子就好了,哪有你这样咬着不放的?你方才快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冷淡的……”

她往前挪了些身子,双腿环在腰侧,鼻尖从脖颈蹭到唇边,没羞没臊地继续说荤话,裴晏一直不应,她说着说着便也觉无趣收了声。

“真生气了?”她倏地冷了脸,“那你走,去找配得上你的良家子,省得怪我给你委屈受。”

裴晏不作声,但微微侧过头睨她。

缄默须臾,三两滴玉珠落在他胸口。

“哭大声些。”他冷哼一声,语气虽凉,心却软下来了,“就这么几滴,毫无诚意,骗得了谁?”

云英瞬间变脸,推开他就要走,身子却被死死地摁住。

这没完没了的,她心里也烦得很,挣扎了几下,拗不过,索性凑上去一口咬在肩头。

旧伤叠新伤,齿间瞬间满是甜腥。

裴晏不叫也不动,良久,伸手抱紧了她。掌心从后背轻抚至后颈,五指插入发间。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吗?

亲人,知己……他都没留住。

那颗递到手上又被夺回去的糖,他从乱葬岗里扒出来了。

怀里这颗糖,他失而复得,又怎么甘心放手。

云英唇角扬起,唇瓣敷在破溃处,舌尖舔走血渍,双手顺着衣襟钻进去,环上他的腰。

“你是不是只有这种时候才是我的?”

她笑着蹭到他耳畔。

“那你可以……捣久一点~”

月朗风清,太尉府花厅里鼓号齐鸣。

一曲终了,穆坚眼眯一条缝,招手让孙女上前:“还不给太子请安。”

元琅举杯浅抿一口,笑着打量穆明月:“数年未见,竟已这般大了。”

穆坚摆摆手,鼓乐应声都退了出去,穆明月向元琅敬完酒,也欠身而出,元琅朝随行太子卫率颔首示意,花厅内霎时只余他与穆坚二人。

元琅也猜到他是有话要说,会意道:“不知穆太尉今夜邀我来,是为了前些日子灵台之事,还是刘旭在江原大捷,武王却于凉州铩羽一事?”

穆坚答非所问:“殿下觉得,方才明月这西凉乐舞,比之去岁上元,吴王献的那清商乐,哪一曲更妙?”

“各有千秋。”元琅垂眸笑道,“但舞乐嘛,若为凯旋战歌则美,若为酒色淫欲,则无趣。”

他抬手为穆坚也斟上一杯。

“南朝,不就是亡在这些骄奢淫逸的享乐上么?”

穆坚朗笑,不客气地接过元琅敬的这杯酒,心下甚是满意。

都说太子孱弱似羔羊,可太子不声不响,竟已得幽州青州定州撑腰,去岁纳豫州刺史的女儿为良娣,立马剑指江州,眼下又派人去扬州招安,谁家羔羊如此野心勃勃?

武王愚鲁,只顾他元氏宗族,梁王又偏信那些南蛮士族,真若让他们得了势,他们这些几十年前追随德宗南下的军马,该往何处去?

他若再年轻十余年,或许也不急着站队。

可他转眼便是古稀之人,也是时候该择一条路了。

他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地说:“老臣今日是想为子侄说门亲事,还望殿下成全。”

元琅略一思忖,笑道:“我记得明月是腊月出生,岁末方才及笄,待上元忙完,我让王骧安排下去。”

“此事不急,明月还小,在等一两年也无妨。年岁太小,生孩子也遭罪。”

元琅垂眸,顿了顿问道:“那太尉是为了……”

穆坚笑道:“臣听闻裴詹事近来认了个女儿。”

“是有这么个事。可那娘子生母不详,安之虽不计较,但恐怕……”

“无妨。”

穆坚笑道:“弘儿也有好几房妾室,不差这一个,他与我说了许多回,臣想着,裴詹事既然是殿下的左右手,如此也算亲上加亲。殿下以为呢?”

元琅想了想,颔首应下:“待安之回来,我与他说说。”

穆坚举杯道:“臣替弘儿谢殿下指婚。”

元琅被架着,神色微凝,但很快恢复如常,举杯同饮。

回东宫已近四更。

元琅应付穆坚那老狐狸两个多时辰,酒劲上涌,头疼心悸,难受得紧。书房临了遍经,方才静下心,命人去唤许常侍进来。

“去跟太医令那边知会一声,天象已改,司命星复位,陛下的身子应也好些了,让他们多请几次脉,好生调理。”

“是。”许桓之应了声,从袖中拿出酉时刚送来的书信,放于案前便退了下去。

元琅见是秦攸来信,搁笔先看一眼。

扬州招安不利,似是有人从中做了些手脚,但来信前,随行羽林军已逐渐适应,入秋前,应能按计划行事。

秦攸在信中还说,裴晏已与张康那个侄女同进同出,想来不出一个月,应也能将青衣道的底摸清楚。

简而言之,一切顺利。

黄纸烧作白灰,随风纷纷扬扬。

元琅心情舒朗,提笔又重写了遍那总临不好的两个字,这回倒是一鼓作气,有八九分像。墨色未干,也折好一并烧干净,他这才起身回房。

过去也不见流连风月,如今倒是爱上救风尘了。

也罢,只要不是一门心思盯着刘舜的墙角便行。

寅时改了风向,天公作美,卯正便到了小东岛。

云英将裴晏带去一处竹院,俯身费力地解开陆三给绑的那如杀猪扣一样紧的麻绳,手腕处已勒出一道紫痕。

身后窸窣作响,云英回过头,见红樱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笑着招招手:“我去备些东西,你帮我看着这家伙,若是敢跑,就一刀捅死他。”

裴晏怒目而视,却被瞪了回来。

云英一走,小丫头便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是谁?”

裴晏不知该如何回答,转眸一想,便说:“我是她夫君。”

“你胡说。”红樱蹙眉,“云娘子没有夫君。”

裴晏眉梢微扬:“那现在有了。”

红樱盯着他发了会呆,看得裴晏有些局促:“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红樱摇摇头,从怀里掰了片褐色的脆块,“你饿了吗?分你吃点。”

裴晏接过来抿了一口,尝不出味:“这是什么?”

“豆丹。”

红樱说着,从怀里将剩下半截拿出来抿在嘴里,裴晏看清这玩意的形状,胸口顿时一阵翻涌,但见红樱吃得认真,不好发作,努力咽了咽,强压下去。

云英很快折返,见裴晏双目赤红,眼神问着怎么了?

他垂眸扫了眼手里的半块虫干,她笑着拉过红樱:“我让你看着俘虏,你怎么给他吃上好东西了?”

“他说他是你夫君。”红樱盯着她,“不是吗?”

云英岔开话头:“二夫人找你呢,你快回去。”

“哦。”

红樱回头又看了眼裴晏才跑开,云英直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裴晏便在身后又问道:“不是吗?”

“你还没完了是吧?”她睨他一眼,“方才在船上,陆三跟你说了些什么?”

下船前,陆三单独去找了裴晏,两人在屋子里呆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出来时,某些人已被五花大绑,如同角黍。

裴晏垂眸看着她胸口肩头留下的红痕,抿笑道:“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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