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左右,我们随着老爷子步行到了村头。
这家院子的面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单是一间正房就大过了老爷子家两倍有余,还不说那一时半会儿数不清的侧座、耳房和回廊。我心生疑虑,心想这施工队的劳工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宽阔的宅子,莫不是祖传,上一代是个地主?
辗转知晓了今日途遇的那个受害者姓刘。刘家的顶梁柱在施工过程中死了,在这小乡村是个大事,一些同施工队的工人自发的到刘家来帮忙,给进出的客人端茶送水,披白麻,引座。照这老一辈的说法,这村里有人死了,来客大多要么将自家的长凳连同瓷碗送来作用途,要么便是送花圈和纸钱,挂礼金的少之又少。
说起这些我是一窍不通的,不过身边倒是有着两个行家。照关吏云所说,这民间丧礼基本礼数都相差不大。首夜通宵设宴席,目的便是聚生气,让死者安魂、活者避灾。碰上刘家这种情况则还需要多出几个步骤,先从死亡地点用陶罐将死者包括脑花什么的都收起来,然后便是请缝尸匠带上皮囊子将死者的东西全都补在一起在入棺。
现场唢呐的声儿倒是挺大,我与关吏云见老爷子正和白日里那个穿长褂的中年男人攀谈便是识趣儿的兀自找了个地儿坐下。老爷子跟在那个中年男子的身后,在正房前的院子里停了下来。不出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来到了我们面前躬身道:“关大师,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我们家大爷和黄老爷子在里边儿等你。”
“不不不,我不是,他是。”小伙子这一鞠躬弄得我一怔随之听了他的话后才知道来意,我抬手推了推关吏云说道。
看着小伙子着急忙慌的样子,关吏云迟疑了两秒,随后还是点了点头跟了上去,我一个人也是无聊便跟了也跟了上去。
过了前院便看见老爷子在那个中年男人身边坐了下来,气氛倒是落得有几分尴尬。我不安分地四下看了看,正房的最里边摆着一张黑胡桃木的小方桌,方桌的正中间放着一枚六边形铜质罗盘和一副装裱好的黑白相片,上面的男人正是这个白天在施工现场死亡的男子。相片里,他笑得十分灿烂,由于隔得不远,我看清了他的模样。他很年轻,也就不过二十出头,一身中山装衬托的颇有一种清秀的感觉,双手放在身前倒是有些拘谨,看上去很有几分书卷气。
想到这里,突然闻到一阵燃香,我一转念:方蓦然想起,在施工现场似乎也有着这种味道,关吏云神色突然有些针对的望了我一眼,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他这个透彻的笑容里藏了刀似的,还泛着寒光。
“咦,你们看这刘悌遗照有点儿奇怪,那旁边为什么有一半截手臂?还有......”关吏云眯着眼睛贴近那张相片看,眉头紧蹙。
“奇怪?看你小子那一脸的假模假相,这很明显就是张合照啊,那个年代没有拍照留底的习惯,遗照没有,就用人夫妻二人的合照裁剪掉一把而已”我闻言调侃他。
关吏云一听,便挑眉望着我:“这合照姑且这么意味,但你们看这这照片上的背景和那个东西!”
关吏云说完,我凑近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了些端倪。只见这男子的身后是一所四四方方的勾檐角建筑,看样子似乎是个寺庙。我抬头转向关吏云问:“寺庙?”关吏云却是没有再往下接,而是埋头喝起了闷茶。老爷子抽着旱烟这才望着关吏云开口:“看你还知道点儿规矩。”
关吏云闻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对我使了个颜色,示意我再看。而那中年男子和老爷子却是瞬间转过身去,只见白日里施工现场那个小男孩站在身后,穿着一件红色针织毛衣立在哪里。
此时,这个小男孩手里攥着一块白色饵块粑粑沾着些红糖,目瞪瞪地看着我。那眼神有些呆滞空洞,与白日里的反应大相径庭,此时看竟丝毫没有半点儿孩童该有的情绪。
我看着看着,顿觉浑身发冷。我故意避开那对涣散的目光,走到关吏云的身边抬起一个茶杯低头去喝了口茶,随之眼神示意关吏云这孩子有些邪门儿。谁知这小男孩儿却是调转了个人,他把手中那块沾满红糖的饵块粑稳稳地砸到了关吏云的头上,他瞪大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再跟你们说一遍,我爸爸没有死,没有死!他在东边看着你们呢”我闻言一怔,屋内四人,唯有那个长褂男子没有反应,关吏云和老爷子皆都是与我相同目露诧异之色。
说完,这小男孩迅速转过身去,拔腿便朝着大堂置棺燃香的走廊跑了进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就好像后面真的有人在追他一般。跑到那燃着纸钱的瓷盆旁边时,他停下来看了看,随即一时火起,竟一脚将那瓷盆给掀翻了,堂屋顿时灰烬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