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妖怪，你不占山为王手下成群，每天想着吃唐僧肉也就罢了，搞的现在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丢不丢人？再者说了，你一个妖怪，还是四条腿的，不能飞还不能跑吗？
等坐上出租车，齐琳才明白他所谓的没钱坐车了是什么意思。确切的说，他不是没钱坐车，而是钱不够坐车。
这群家伙住的地方压根儿就不在市区，而是距离市区六十多公里下面的一个县城。打车就不说了，坐大巴一张票还三十六呢。身为一个妖怪，你穷成这样，有点过份了吧？
雅典娜绝对没来过这种即便不算边缘化但也不发达的小县城，从下了车眼珠子就没歇过，看见啥都觉得好奇，等小黄把他们领进一家破破烂烂的小旅店后，她彻底震惊了，就没见过这么破还能住人的。
也不怪雅典娜大惊小怪，齐琳都好久没见过这么破的旅店了。一共三层自盖的土楼，分成一个一个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就是两张铁架子的单人床，两张木头凳子，没空调，暖气也是自己烧的那种土暖气，头顶上还是三个扇叶的吊扇，绿色的扇叶漆皮斑驳，转悠起来发出“吱纽吱纽”的怪叫声，很是让人担心它什么时候会忽然转着转着就掉下来。不算吊扇，屋里最大的家用电器算是那个三十五寸的大屁股电视，在这个液晶为王的年代，这东西也着实罕见。而且这屋里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想洗澡上厕所得去楼道最尽头的公共卫生间，热水也是限时供应，过了时间就等下回吧。
不过破也有破的好处，这地方链接国道和高速，经常有那些跑长途的货运挂车经过，说白了，镇上这种小旅店不少，都是为那些挂车司机准备的，因为破，所以便宜，住一天下来才四十块钱。
几人进了旅店，正对着门的破旧吧台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连风韵犹存都算不上的妇女，应该是认识小黄，只是看到齐琳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遮遮掩掩的提醒道：“小黄你别乱来啊，咱们这可是正经旅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想玩对面的洗头房有美女。”
雅典娜不明所以，问道：“什么美女？”
齐琳汗颜，瞪了老板娘一眼，忙解释道：“你别听她瞎说，哪有什么美女。就这破地方，美团都不来，还美女呢。”
一听这话，老板娘还不乐意了，挺了挺她那跟腰一边粗的胸，反驳道：“我们这怎么了？你看你这小后生说的话，这要倒退十几年，我也是美女呢——你们是住店还是怎么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地方虽说算不上穷山恶水，可跟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讲道理也是讲不通的，齐琳干脆掏出他的证件，一脸严肃道：“警察办案，你们这住人登记身份证了吗？”
老板娘没看清证件上写的啥，但她看到国徽了。她们这种人属于特别识时务的那种，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立刻陪着笑脸，臊眉耷眼道：“哎哟，原来是警察同志啊，你看这是怎么闹的，我们这小买卖哪有那么多讲究啊，一直都是这么开买卖的，还登记什么身份证啊，不过我们都去县局开过证明了，我们这可是合法生意。对了，警察同志你找什么人？不是有什么通缉犯吧？”
老板娘说话的声音还不小，不知道是天生嗓门儿就大还是故意的，再加上这破地方压根儿就没有隔音这一说，换个八个喇叭的国产手机在这屋打电话，那屋隔着墙都能听见电话那边说什么。
让老板娘的大嗓门儿一喊，楼上顿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凌乱声，紧接着，就听外面噗通一声，显然是有人从楼上窗户跳了下来。
齐琳也愣了，这特么算什么？还有意外收获？
愣了两秒钟，齐琳转身跑了出去，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显然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齐琳三两步就跑到了他身后，一拽他衣领又给他拽了回来：“跑什么跑？为什么跑？”
那男人穿着一身地摊上一百块钱能买两套的T恤短裤，留着半短不长的头发，看着像是两三天没洗头了，乱的跟鸡窝似的不说，还油亮油亮的，一双小三角眼连续眨动，不是齐琳看不起谁，就这双眼睛，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你别过来！”三角眼努力把眼睛瞪大，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威胁道：“告诉你，老子可是打残了好几个人，你再敢动一下老子打死你。”
齐琳一听就乐了，向前走了两步：“来，你打死我试试。”
见吓唬不住，三角眼脸色一变，色厉内荏道：“你你、我跟你拼了！”
说是拼了，结果这货喊完这句转头撒腿就跑，把齐琳都弄的愣了一下，这才紧跑两步追了上去，一脚踹在他后背上。
本来脚就崴了，再让齐琳这么一踹，三角眼顿时掌握不了平衡，直接脸朝下扑了街。在惯性的作用下还在地面上向前滑出去两三米，胳膊大腿上蹭破了一片油皮，疼的直哼哼。
把三角眼从地上拎起来，直接给陈晓年打了个电话，把情况一说，陈晓年叫他等一会。
不到三分钟，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是县刑警队的队长，叫张凡冬，跟陈晓年是战友。五分钟后，一辆普桑警车就驶了过来，车上跳下两个穿着变装的男人，一个四十多岁，另一个年轻一点，看着不到三十岁。
“齐副局你好，我是张凡冬。”年纪大一些的张凡冬三两步走了过来，主动伸出手。他早在电话里就得到陈晓年的叮嘱，说是千万别大惊小怪的，等下你要见的人年纪不大，可非常厉害，千万别甩脸子啊。
张凡冬当时就很好奇的问了一句，结果陈晓年在电话里吱吱唔唔的打岔，不过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这人省厅的厅长见了都得立正敬礼，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凡冬也是当过兵的，有些事即便不用说的太清楚他也知道其中的门道，便也不再多问，叫上自己带的小徒弟开上车直奔现场。
“您别客气。”齐琳连忙摆摆手，指着趴在一边哼哼唧唧的三角眼说道：“就这家伙，说他打残了好多人。这得是重伤害罪吧？你看看是不是通缉犯。”
“小刘，给考上，赶紧查一下。”
跟着来的小徒弟二话不说从后腰上掏出手铐就把三角眼给反拷住，瞪着眼睛厉声喝道：“叫什么？”
又跟张凡冬寒暄客套了一会，那边小徒弟也审完了。一听结果，齐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三角眼压根就不是什么通缉犯，甚至他连上通缉榜的资格都不够，什么打残了十几个人都是扯淡，丫就是三天前跑附近一个快递货运仓库偷东西去了，东西没偷着不说，没想到人家仓库还养狗了，他就是踹了狗一脚，狗没怎么样，他还让狗在小腿上咬了一口。
张凡冬听完也是有些无奈，挥挥手，让小徒弟先把他带上警车，然后先送防疫站打狂犬疫苗去。
告别了张凡冬，一进屋，老板娘就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臊眉耷眼道：“哎呀，警察同志啊，你看我是真不知道我这还有犯罪分子呢，我下回注意，下回一定注意啊。”说完，齐琳就感觉手里多了点啥。摊开手心一看，好家伙，这得有五千块钱了？
“少来这套。”齐琳虎着脸把钱丢了回去。“你这是犯法，知道吗？钱我不能收，不过我可以给你次机会，回头弄点监控，身份证以后必须登记啊。”
老板娘一听顿时美了，忙不迭的点头：“您放心，我等下就叫人给我弄那什么监控，保证下回再也不会出问题。”
“行了，你忙你的吧，我们上去找人。”
老板娘连连点头：“那警察同志你喝点啥不？我给你们买点饮料？”
——
几人跟着小黄直接上了三楼，在靠近楼道尽头卫生间旁边的房间前停了下来，小黄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儿，里面探出一颗大脑袋：“你回来啦？”说完又看见齐琳他们，顿时警惕道。“他们是什么人？”
“你说呢？”齐琳放出了一丝威压，开门的大脑袋顿时脸色骤变，蹬蹬蹬的后退了几步，动作跟小黄同学如出一辙，纳头便拜：“大圣饶命，大圣饶命啊，我们不曾犯奸作恶，也不曾害过谁的性命——我上有八十岁病重卧床老母，下有三岁嗷嗷待哺的幼儿，大圣饶命啊！”
齐琳噗的一下就乐了，心说这群妖怪怎么回事？这都跟谁学的？
咳嗽了两声，齐琳道：“别怕，我没想把你们怎么着，不然也不敲门了。”
“啊？”大脑袋一脸迷茫的看小黄，见小黄点头，忙让开路，道：“哎哟，大圣爷您快请进，啧啧，您看这事闹的，我都不知道您要来，小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点什么招待。”
齐琳愈发的无语，摆摆手进了屋，这才发现在墙角还缩着几个人，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个瘦瘦小小的，看着就跟营养不良似的。另外两个是一男一女，长的挺像的，大概是兄妹，不过皮肤和头发都比普通人要白，像得了白化病一样。再就是开门那个脑袋特别大的家伙。而且这家伙不只脑袋特别大，还特别的圆，至少齐琳从没见过这么圆的脑袋。
小黄又给介绍了一圈儿，他的姓就随他的品种，姓黄，叫黄浪。那兄妹俩是羊，男的叫杨大山，女的叫杨小妹，都是随便起的。营养不良的那个是只猴子，姓孙，叫孙厚，大脑袋只是老虎，叫胡大，平时他们都叫他老胡，也算是谐音。
齐琳看了一圈儿，疑惑道：“不是还有条鱼吗？”
小黄连忙解释道：“小李就住人民公园的湖里，一般都是我们晚上有买卖了她才过来。”
齐琳打量着几人，纳闷道：“你们还有买卖？”
他是真想不出来这几个家伙能做什么买卖，穷的住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这么多人住一个屋。再说做买卖不需要资金啊？连大巴车都坐不起，哪来的资金？
“我们搞了个马戏团。”小黄挠挠头，指着孙厚说：“他脑子好使，都是他出的主意。”
齐琳顿时乐了，猴子可不聪明么，公园里那只没成精的都知道跟他要香蕉了，这只成精的还用说？他是挺佩服这几个家伙的，马戏团？这东西可是有些年头没见了。不过逢年过节啥的，因为当地风俗的原因，倒是有不少搭大棚表演节目的“戏班子”。说是戏班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唱歌跳舞二人转都是比较和谐的，那些不和谐的比比皆是，以前老神棍就爱这一口。不过这个马戏团的想法倒也不错，只是他不知道就这一只老虎一只猴子一条鱼，再加俩山羊和一只黄鼠狼能表演啥？钻火圈儿吗？
老胡讪笑着解释道：“大圣您有所不知，我们收编了附近一些流浪狗，能表演一下排队啊，算数什么的，都是我们算好了再告诉他们，他们就知道叫几声了。”
齐琳嘿然道：“你们这是作弊啊。”
老胡笑的很无奈，叹息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出来两眼一抹黑的，总得生活下去啊。”
齐琳听着也觉得好玩，一只成了精的老虎，用那种进城市找工作的农民工的语气说着生活不易，让人很出戏啊。
旁边的孙厚仿佛也被气氛所感染，叹了口气，说：“现在是干什么都不容易啊，马戏都没人看了。”
齐琳乐道：“你是怎么知道马戏团的？”
孙厚道：“上网查的。”
“哟，你还会上网？”
“学呗。”孙厚咧嘴，语气里透着万般无奈：“落后就要挨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