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傥缓缓闭上双眼,身体无力地从剑身上滑落。李淼再也不忍去看倒在血泊中的兄长,提着斩缘剑飞奔而出。忽然间狂风大作,滂沱大雨顷刻如注。李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滚烫的泪水和着雨水无声滑落,一阵剧痛从胸口陡然升起,眼前一黑昏倒在地。斩缘剑失去主人持握,咣当一声掉落在青石路上。
心尘独自在院中发呆,突逢大雨,正欲起身回屋,忽然听到兵器落地的脆响,立即警觉四望,正好看到一人昏倒在地,急忙冒雨飞奔过去。走近一看,那人原来是李淼,身体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面色惨白,没有任何知觉。心尘想也不想,抱起李淼就向他的客房冲去。
回到房中,二人早已被大雨淋了个通透。心尘顾不得自己,赶紧把李淼安置于榻上,又取来火折燃起红烛。烛光摇曳,映照得伊人楚楚可怜,没有了初见的妩媚,没有了长街夜袭的狠辣,只剩下一副柔弱的病躯。心尘没由来的一阵心疼,赶紧取来毛巾为她擦拭雨水。
一条毛巾已然浸透,她浑身还是湿淋淋的,心尘起身正要去换条干毛巾,却被李淼一把抓住,迷迷糊糊地唤道:“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心尘只能任由她抓住手臂,用另一只手使劲挤出毛巾中的雨水,然后又拿着为她擦拭。如此反复多次,李淼身上的雨水总算是擦干净了,然而心尘却发现她额头滚烫,于是把玉手拿开,轻轻放回榻上,转身去外屋熬姜汤去了。
姜汤熬好,心尘试过不再烫嘴,一手扶起李淼,另一手端着汤碗喂她服下。服下姜汤片刻,李淼总算是退了烧,却又瑟瑟发抖,体寒如冰。心尘赶紧去外屋把茶炉搬了进来,置于榻前为她取暖。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李淼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心尘也甚感疲乏,不知不觉间竟趴在榻边睡着了。
李淼在榻上沉睡,哥哥合身扑于剑上的那一幕又在梦境中清晰出现,一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荡:“淼儿…淼儿…”大叫一声,陡然坐起,一眼看到了伏于榻前的心尘。只记得自己出了院门就昏倒在地,以后发生了什么已浑然不知。转身欲要拔剑,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反而因为用力过度重新跌落在榻上,正好把伏在榻前的心尘重重撞了一下。
心尘一声痛呼,醒了过来,看到榻上想要挣扎着起身的李淼,惊喜道:“你醒了!”
李淼浑身酸软无力,只能放弃挣扎,继续卧于榻上,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尘顿觉一阵无辜,但也不愿与一个病人计较,遂道:“夜里见你在大雨中昏倒,又不知道你住哪儿,只好带到我房中了啊。”
李淼低头看到自己衣衫整齐,心想这小子还算老实,映着烛光又见榻前的茶炉中火星犹未熄灭,心头一暖,微微欠身道:“多谢公子相救,刚才是我失礼了。”
心尘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你醒了就好,刚才热一阵冷一阵的,可把我吓坏了,不过喝了姜汤终于好了些。”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茶炉里添了一些炭火,屋里顿时又暖和了些。
木炭着了湿气,刚添到炉子里噼啪噼啪响个不停,炭火烤得二人脸上微微发烫,气氛渐渐有些尴尬。心尘终于憋不住打趣道:“我的医术也还不错吧,一碗姜汤就治好你了。”
“姜汤能治风寒,这是寻常人家都懂的道理,算不得是什么医术吧。”一句话把心尘噎得半晌喘不过气来,气氛越发尴尬起来。李淼自知失言,美目顾盼流离,不胜娇羞,一时间心尘竟看得有些痴了。
李淼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公子,听说你是先皇嫡孙?”
心尘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淼呵呵一笑,回道:“整个函谷关都知道了好吧,我的人皇陛下。”
心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什么人皇,就是个傀儡罢了。”
李淼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弑君篡位的不是太子,而是牧天下!”
心尘应道:“我知道啊,有人和我说过。”
李淼又道:“那你可知李广在那场叛乱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心尘讶然,不明白李淼身为李广之女,为何会这样说,故含糊应道:“什么角色啊?”
李淼深吸了一口气,道:“李广暗中倒戈,牧天下才那么容易得手!后来,父亲无意中发现了当年内情,李广就率部杀了我们全家。”
心尘惊道:“你不是李广的亲生女儿?”
李淼恨恨道:“我受李广那奸贼蒙蔽,竟然认贼作父这么多年,前些天才从李傥哥哥那儿得知真相。”说着一行清泪滑落,抽泣道:“哥哥,哥哥,却被迫死于我剑下,我定要杀了李广那奸贼!”
看着这样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心尘又是一阵无由来的心疼,抬起衣袖,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李淼情绪渐渐平复,忽然转向心尘问道:“公子,你可甘心一直做李广的傀儡?”
心尘回道:“函谷关叛乱甫定,李广军威正盛,此事还需徐缓图之。”
不觉间天色渐明,一声清亮的鸡鸣打断了二人的夜谈,李淼起身道:“公子相救之情小女谨记在心,他日若有所图,定当鼎力相助。”说完转身离去。临出门时,回眸望了心尘一眼,那一汪秋水却是饱含着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