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家宴,北方战事告捷,日家家主凯旋而归,日夫人张罗着宴请四方,门庭若市,大宋帝国的名门望族皆到场为其接风洗尘,庆贺战功,日府的门口挂起了两个大红灯笼,原本恢宏肃穆的大门平添了几分温馨,汉白玉的质地在微红的光焰下映射出澄黄的光泽。
日家家宴,日华自然到场,只不过他腿脚不便便早早入席,小石陪伴左右却始终不见其夫人王氏的身影。
随处可见侍奉的丫鬟,从他入座开始,日府丫鬟就开始上热气腾腾的菜,直到现在,宾客已来大半,菜还没有上完。一小部分客人在门廊那儿闲聊,发出极为琐碎,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声音,大部分宾客早已落座,与周围的人相谈胜欢。
日华谁也不认识,但他也丝毫不觉无聊与尴尬,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上闭目养神,这张椅子座次靠前,虽然众宾客皆不认识他,但却知道他身份显赫,旁边还有日府的丫鬟侍候,估计是“少爷”这一类人物,只不过看他一直不与人搭话,还以为他性格寡淡,所以也没有人与他说话。
忽然,门外的琐碎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只听一句“恭祝日将军凯旋”,进来一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身穿一淡粉色锦袍,一张脸干净而平庸,但是隐隐之中却有一种英气。
他是日重岭,当朝镇武左倾南天门神都大将军,手握千万兵权,为人刚正不阿,受人爱戴,威望极高。
日华没想到这人竟然就是他的大爹,面容随和不庄重,看起来很好相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穿的竟然这么潮流,他记得淡粉色这是属于他那个世界的潮流吧?这个世界的审美居然这么超前了。
这个男人身后跟着一众妻妾,其中就有日华的母亲,因为血脉之间的相互呼应,日华对她特别有亲切感。
众人都站起来行礼,日华见状也要挣扎地站起来,旁边的小石连忙搀扶,眼尖的日重岭立马发现了,喝止道:“日华,你就不用站了。”
众人惊愕回头,没想到这位大家认为“性格寡淡”的少爷竟是日府的大少爷,日华双手抱拳,故作勉强地说道:“谢父亲。”
日重岭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后遍点了点头,然后率领一众妻妾进门,落座之后,又进来三位与日华年龄相仿的男子,日华观察场上留着的座次和他们的模样判定这应该是他的兄弟。
日重岭语重心长地对日华说道:“来,日华,你坐我右手边。”
说着,他用右手拍了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是一阵椅子的木腿与实木地板拖拽发出的声音,日华和他所坐的椅子被生生地拉到了日重岭的右手边第一张。
那几位日华的兄弟进来之后纷纷揖手为礼,对日华恭敬道:“见过大哥。”日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这个府中除过他父亲之外最大的,若是他能够活下来的话,日府的权杖将会交到他的手上。
还没等日华做出任何反应,他们便依次落座,日重岭瞪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日华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他们的不尊敬,他从记忆之中得知他的两个兄弟一个叫日食,一个叫日缺,都是很有趣的名字,但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从小处处针对他。
宴会,自然要人生得意须尽欢,把酒言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将进酒,杯莫停,斗酒十千姿欢谑,尽兴而痛快。
这场宴会的意图很明显,至少不仅仅是为日重岭大将军接风洗尘这么简单,可能包含些为日华送行的余味,所以整个过程中日食和日缺二兄弟都对日华极为客气,甚至还跑过来敬了两杯酒。
冷月当空,酒意阑珊,沉默许久的日重岭终于开口了,“日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啊?”
此言一出,满堂具静,像是形成了某种默契,日华被这种默契弄的有些尴尬,他看向日重岭平静而深邃的眼睛,说道:“我想去白玉山。”
日重岭闻言微微皱眉,所有人都对他的决定很意外,甚至反感,日华察言观色,看到了他们表情中的那些难以言明的微妙变化,心中极为不解。
日重岭刚想开口,这时从宴会厅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侍卫,气喘吁吁地喊道:“老爷……不,不好了,外面……外面天空上出现了大量的孔明灯。”
宾客们急忙向门外看去,今日既不是中秋也不是元宵,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在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天中出现这么多不同寻常的孔明灯是极为反常的。
夜黑风高的天空忽然被大量的孔明灯照的通透,日府的侍卫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出现在了宴会厅的门外,日重岭喝道:“射箭!”
羽箭如雨,夜空中大量的孔明灯被羽箭贯穿,微风拂过,大部分掉落院外,有几个掉落院内,侍卫极为警惕地盯着夜空,宴会厅内宾客乱作一团,只听日重岭大喝一声:“小心!”
掉落院内的孔明灯刚与地面接触便炸裂开来,窜起一人高的火焰,里面黑影闪烁,在日府侍卫尚未做出反应的时候,三个身着黑衣的刺客从火焰中跃出,利刃在夜空中的孔明灯下闪烁着寒光,一道银仙划过充满冷色调的寒夜,侍卫的头应声落地,速度之快,这些侍卫的脸上依然保持着生前警惕的神情,连惊恐状都来不及做出。
越来越多的刺客从院外翻墙而入,地上满是粘稠的血污、断裂的弓羽、侍卫的尸首和掉落的利刃,日府的侍卫几乎被尽数解决,日重岭当即抄起宴会厅角落暗格中的殳,化作一条银龙势如破竹般地杀了出去,充满真气的利刃如同千斤巨锤般锤向地面,地面皲裂开来,一道道闪电从中迸出,如同触手一般触击腾空的刺客,一碰便倒。与此同时,日华的母亲刘氏迅速反应过来,开始统领大局,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们带领大家从暗道出去。
“老爷?”刘氏看着门外的那道身影问道,日重岭头也不回,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们先走,我断后”。还不及交代完,一个披坚执锐的魁梧黑影从夜空中落下,头盔在孔明灯的映衬下反射出骇人的银光,如同一道闪电劈向日重岭——看来他已埋伏很久,日重岭被迫退避三舍,剧烈的气流如雨一般猛击到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趁日重岭被拖住的功夫,越来越多的刺客涌入宴会厅,虽然侍卫拼死抵抗,但双方实力差距实在悬殊,侍卫已经死伤大半,许多来不及走的宾客当场倒地,日氏三兄弟和小石被严严实实地护在日家三长老之后。
“夫人,这里呆不久了。”三长老之一的叶长老说道,说着,他一掌将一名突袭来的刺客拍入旁边的墙中,脑浆飞溅。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刺客蜂蛹进来,多如蝼蚁,虽然他们的命运不过是被三大长老一掌拍飞,但数量之多却也实在令人招架不住。
刘氏当机立断,对日氏三兄弟说道:“你们先走吧。”听闻此言,日食与日缺立马头也不回地遁入暗道,日华看了刘氏一眼,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虽然他对她毫无感情,刘氏说道:“你先走吧。”说完,她用眼神示意小石,小石立马会意,搀扶着日华走了。
一枚飞火流星从天而降,极为精准地砸到日府的庭院,整座恢宏的府邸被烈火席卷,日华所进入的地下甬道被爆炸波及,强烈的气流导致了梁柱断裂,日华见状出于本能抱住了小石娇小的身体,伴随着小石的一声娇喘:“少爷。”还有剧烈的冲击波,二人皆感觉昏天黑地然后不省人事。
……
下雨了,万物得到滋润,皇帝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沉闷、阴沉。前些日子,日府举办了一场宴会,身为镇北大将军,并且刚凯旋归来,朝中自然许多同僚还有诸多身份显赫的王公贵族要去捧场,可谁知竟遇刺客偷袭,整个日府化作一片废墟。
大朝会的气氛低沉,皇帝老儿坐在龙榻上望着朝臣整齐队列中刺眼的空位便心中窝火,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在三天前的那场蓄谋已久的刺杀行动中离开了人世,皇帝只希望他们下辈子注意点,这辈子就不指望了。
“接班的人找到了吗?”
沉默良久的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群臣背后的冷汗直冒,更有甚者已经汗流浃背,湿透衣衫,因为这位主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前一刻他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下一刻说不定就翻脸了。
大殿中的香炉烧着上好的香料,飘出来的如丝如缕的香气有一种安神的作用。宰相不紧不慢走了出来,说道:“陛下,仅一官职短缺。”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过相较于之前故作惶恐的官腔,他此刻是出自内心的惶恐,因为他此刻还心有余悸——三天前的日府宴会上有他出席的身影。虽然他是第一批出暗道的,但群贼人不知为何,竟然掌握了日府的暗道位置,专门派人在那儿围追堵截,若不是他随身带着高手,他早就和其他人一样命丧黄泉。
皇帝略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说道:“朕平日听闻你慧眼识珠,选贤与能,广纳食客,难道你就没有人选?”
宰相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这个官职极不简单,他需担当起讨伐北族的大任还有我朝的至高无上的兵权,臣实在惶恐,人言可畏,怕遭人闲话,实在找不到适合人选。”
皇帝微微动容道:“就连日将军没有挺过那一晚?”
皇帝的言语往往自带威压,这其实是人们的心理作用在作祟,实际上,这是是对皇帝身份与权利的敬畏,但从刚刚那句简短的话语之中,群臣除了威压之外,竟还听出了一丝情真意切的悲切。
宰相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九尾出手,不留活口,日府上下无一幸免。”
九尾是大陆的最为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来无影去无踪,他们信奉九尾天狐,身上纹有火狐脸,善于隐匿踪迹,朝廷至今对其束手无策,因为凡是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都死了。
皇帝略有失望地说道:“这也只能怪他太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