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瑜与灵瑾在成婚数千年之后，才决定生儿育女。
灵瑾那时已经主动退位，离开了凤凰宫。
灵瑾不再当女君了，但仍然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名将。
当有必要的时候，依然会时不时有人找来，想要请她出山。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与寻瑜隐居在与世隔绝的宅邸中，周围山水环绕，风景甚美。
灵瑾有许多地方可以射箭，每天都很愉快。
寻瑜收集了四海之书，珍藏在书房里，窗台上放满了他近日的木雕作品。
不再当女君和辅臣之后，时光颇为清闲，于是，他们便起了养育子女的心思。
灵瑾与寻瑜夫妻二人，这些年来仍然如胶似漆，多年来的相伴，反而令二人更有默契。
在本来感情就很好的情况下，既然决定要生儿育女，二人便经历了一段分外缠绵的日子。
不久后，灵瑾便生下了一颗凤凰蛋。
这颗蛋，个头比寻常凤凰蛋稍大些，白色的蛋壳，却带着耀眼的金纹。
灵瑾有些意外自己生下的蛋居然会比普通凤凰蛋大，用灵气一试探，才发觉里面居然有两个蛋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
凤凰作为寿命悠长的神族，繁衍并不十分积极，即使有了孩子，大多也是单胎。
有两个孩子已是少见，更何况是一蛋双生。
将消息告知父母与朋友之后，众人都大为紧张。
双生蛋在翼族中是很罕见的。
尽管听起来喜气，可实际上，这并非完全是好事。
双生蛋理论上来说能够同时孵化出两个孩子，但是因为蛋内空间有限，原本供一个孩子成长的空间如今要挤下两个小翼族，成长过程自然会分外凶险，随时都会有胚胎停止生长的危险。
灵瑾难得生下了蛋，尽管翼族将蛋放在体内孕育的时间不长，但仍然有了感情，当然舍不得放弃。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两个女儿。
灵瑾与寻瑜便双双打起了精神，精心地照料她们。
翼族的习俗是夫妻二人轮流孵蛋，凤凰自然也不例外。
灵瑾与兄长时时刻刻都将蛋藏在羽翼之中，用凤凰火小心翼翼地温养，用灵气保护蛋中的幼崽，守护她们在同一个蛋壳内保持着脆弱的平衡、艰难地逐渐长大。
终于，经历了近百年的努力孵化，两只小凤凰终于破壳而出。
因为是一蛋双生的，这两只小小的凤凰比其他凤凰出生时都要小许多，显得相当羸弱。
灵瑾将两只小小的凤凰托在掌心里，听着她们发出“啾啾”“啾啾”的幼嫩鸣叫声，忽然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血脉延续之感。
她将两个孩子用灵气护住，托给寻瑜看，道：“哥哥，你看。”
寻瑜几乎不敢碰这么幼小脆弱的两只雏鸟。
他很慢很慢地将手指轻轻放在两个女儿的羽毛上，触到那细软潮湿的胎毛，他微微睁大眼。
然后，他的嘴角稍稍上扬了几分，那一点心满意足的弧度，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灵瑾便也笑了。
她知道，兄长有和她一样的感受。
这是他们两个血缘的延续，是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证明。
光是看着这一对女儿，都会感到生命的奇妙。
*
在一双强大父母的守护下，两只雏凤凰终于成功度过最为困难的时期，顺利地长大了。
因为灵瑾与寻瑜的名字中，都带有玉的意思，故而给两个女儿起名字时，便也带了同义。
最后，姐姐叫作玉琼，妹妹名叫天璇。
姐姐随母，天生白羽毛，是一只小鸿鹄，即小白凰。
她性情安静，比较稳重清冷，平时喜爱看书，学会认字以后，就常常自己独自扎在父亲的书房里，一看就是一整天。
另外，她出乎意料地在音律上极有天赋。
大祭司拿了古琴弹给小孙女们听，姐姐只听弦音一动，就能说出大祭司弹的是第几根，连大祭司都相当惊异。
她还有一把相当悦耳的嗓子，即使在能歌善舞的翼族中，也显得非常出挑。
在两只小凤凰小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小白凰一边看书，一边面无表情地轻轻哼歌。
不过，随着她渐渐长大，性格也越来越内敛，便越来越难听到了。
妹妹随父，是只赤凰。
比起清雅的姐姐，妹妹就要活泼许多。
上山下水，挖土爬树。
不过，妹妹更喜欢跟父母一起射箭。
从三四岁开始，妹妹就吵着想要自己的弓了。
她在射箭上极有天赋，几乎能让人想到当年的灵瑾。
虽说性子偏武，但妹妹的头脑也不笨，和姐姐一起听父母讲知识的时候，她一遍就能记得住，甚至能举一反三，思维十分灵活。
姐妹两人感情很好。
大约是从蛋里就在一起了，她们两人十分投契，经常待在一起玩，倒是省了父母不少心思。
有一回，灵瑾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姐妹两个在聊天。
妹妹问：“姐姐，等长大以后，你想干什么？”
姐姐说：“我想游历山林之间，坐看云起云舒，谱许多曲子，为天地造化而奏乐。”
妹妹睁大了眼，惊讶地道：“这样啊，和我差好多。”
姐姐问她：“那你想干什么？”
妹妹骄傲地说：“我想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等长大以后，我还想去凤凰城，参加择君大典。早晚有一日，我想像母亲和祖母那样，也当一个女君。”
但她自傲地说完，又微微脸红道：“不过，这些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姐姐，你千万不要跟娘说，我不好意思。”
小白凰“啊”了一声，说：“可是娘亲她现在，就站在外面呀？”
“什什什么！”
小赤凰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往窗外一看，果然瞧见灵瑾。
接下来，灵瑾便眼看着小女儿白皙的脸颊慢慢红了起来，最后红得像个熟虾子。
她震惊地道：“娘娘娘亲，你什么时候来的？”
灵瑾想了想，故作没听到，道：“刚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话千万不要对我说？”
小赤凰明显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戒心未消，紧张地问：“娘，你真的没听到吧？”
灵瑾淡定地说：“没有。”
小赤凰终于放松了。
她双手往胸口一抱，骄傲道：“我先不告诉母亲，等将来成功了，再给娘一个惊喜！”
灵瑾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只微微点头，说：“好。”
*
姐妹两个虽然陪着灵瑾和寻瑜隐居在山林间，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时不时地，灵瑾和寻瑜也会带着她们去城镇里玩耍。
此外，昔日的故友们也时不时会来访。
龙女月与天凌重逢后，也有了一个孩子。
他们生了一个男孩子，是一条小白龙。
这孩子性情温润，温和得体，相当讨人喜欢。
他也喜欢看书，且与姐妹俩年龄相仿，过来做客时，与小白凰很聊得来，两人便时常占着书房，似乎相当投契。
此外，大祭司如今虽然也隐居了，但他却收了一个新弟子。
那是一只小金凤，是大祭司师父的曾孙。
据说这孩子的占星天赋世所罕见，连大祭司师父都难以教他，这才送来大祭司这里试试看。
祭司一职不同于其他，相当讲究灵感和天资，没有感应的人就是没有感应，因此相当难引导。
大祭司的师父说，若是连大祭司都教不了他，那世上只怕再没有人能引导得了了。
大祭司早年受过师父许多恩情，便决定尽力试试。
结果是，那个孩子被送到大祭司身边后，便留了下来。
现在，大祭司出门时，他也经常跟在大祭司身边。
于是，小凤凰姐妹也因此不时会与他相见。
那是个奇特的少年，比姐妹两个略大几岁，天生一双翼族中极为罕见的金色眼睛，与金色的羽翼连成一体。据说，这是因为他感应天地的能力太过强大，以至于对外貌都造成了影响。
那少年很少说话，眼神清傲，但一开口就很不客气。
如此一来，他与喜静的小白凰姐姐冲突还算少，与爱玩的小赤凰妹妹矛盾可就多了。
两个人经常斗嘴吵架，有时一斗就要斗好几天。
但说来奇怪，那少年虽然时常与小赤凰妹妹吵，但小赤凰妹妹真的不高兴了，他反而会无措。
而且，他每回随大祭司过来，身上又总会带点小赤凰妹妹喜欢的东西。名义上每次都不是给她的，但是等他离开的时候，那些东西又总是已经挂在了小赤凰妹妹身上。
在这群小孩子吵吵闹闹的生活中，日子便一天天过了。
灵瑾感到很满足。
有一回，姐妹两个吵着要娘亲哄她们睡觉。
小赤凰妹妹今天受了那个少年的气，一整晚都抱着胸，气鼓鼓的。
于是小白凰姐姐一直戳妹妹气鼓鼓的脸，好像觉得很有意思。
妹妹对灵瑾控诉道：“娘！男孩子好讨厌！他们总是故意跟我吵架，我长大以后，绝对不要再看见他！”
灵瑾摸摸她的脑袋，想了想，又问她：“你说的是所有男孩子，还是特定的某一个？你们月姑姑的儿子望儿，你也讨厌吗？”
“唔——”
小赤凰妹妹嘀咕了一会儿。
“他啊，他和姐姐关系好，我不太熟。姐姐喜欢的话，我勉强可以不讨厌。但是其他的人，就很讨厌了！”
她们平时来往的男孩子本来就不多，去掉一个小白龙，想也知道剩下的是哪一个。
灵瑾忍俊不禁，但又没有点穿，只是顺着女儿的背。
小赤凰妹妹被母亲摸了摸，似乎气顺一点了，别扭地在床上扭了扭身子。
然后，她勾住姐姐的脖子，埋进姐姐的颈窝里，喃喃道：“还是姐姐好，又香又温柔还会弹曲子，我可以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小白凰姐姐拍拍妹妹的头，表示同意。
过了一会儿，妹妹打了个哈欠。
她明显是困了，但还强打着精神，不肯乖乖睡觉。
她问灵瑾：“娘，你管爹爹叫哥哥，祖父祖母也说，你们都是他们的儿女。这么看来，你和爹爹的关系，和我跟姐姐应该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其他人都说，兄弟姐妹之间不能通婚呢？”
灵瑾一愣，笑了。
她对女儿们说：“我与你们爹爹虽然兄妹相称，但并不是亲兄妹。我将你们的祖父母唤作爹娘，是因为他们收养了我，待我如亲生孩子一般。但实际上，我与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小赤凰妹妹“啊”了一声，她年纪太小，倒不觉得收养是什么残酷的事情，只好奇地继续问：“那娘亲，你的亲生爹娘呢？”
灵瑾回答：“他们早早在战争中去世了。”
“为什么会在战争中去世？”
“因为那时是乱世。不止是我，有许多孩子都因此失去父母。我其实算是非常幸运的人。”
两个女儿听得认真，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灵瑾慢悠悠地和她们聊天，不久，怀里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两个女儿睡着了。
灵瑾含笑，轻抚她们额头，然后给她们盖上被子。
两个孩子不懂她所经历的事，这是好事。
说明现在是太平盛世，她们已经很少见到流离失所之人。
将来，她们可以从书里学到，从历史中看到的，以过去为戒，却不必再亲身体会。
灵瑾为她们吹熄了烛火，静悄悄地离去。
屋外，寻瑜提着一盏小灯，正在等她。
灵瑾对兄长浅笑，用手指在唇边一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寻瑜颔首，抬袖将妻子护住。
两人并肩，相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