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带着悲悯的温润眼睛逐渐淡去， 唯有飘浮在半空的天意珠依旧迸发着耀目白光。
长央站在原地许久，随后飞身掠去，伸手去取天意珠。
掌心触及莹润天意珠的第一感受是烫。
长央没有在意， 想要将其取下， 下一刻那股热度变得惊人， 几乎要将她掌心灼穿。
“松手， 小辈！”
昌化突然喊道。
长央这才松开手落地。
“你真是……”昌化对她的行为时常有种无力感，明明也算聪明的一个人， 有时候非要一根筋走到头，“再晚一刻松手，你手就别要了。”
“我要带走天意珠。”长央不理解为什么取不走，明明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昌化叹气：“黄粱秘境靠欲望滋养，任何修士进来欲望都会被放大，欲望膨胀过度就是恶， 长久以往秘境生邪。”
“这颗天意珠定在此处，便起到镇压作用。”昌化看得比长央明白， 她飞出来望着上空的天意珠，“可惜设阵人已亡，无法及时清理，许多年后这颗珠子又会沦为之前的状态。”
长央握紧手中剑：“如此，我不能取走天意珠？”
平青云没有完整的天意珠，转运宗便还是那个不断倒退的宗门， 如同合欢宗。
昌化摇头：“可以取走。”
见长央看着自己，昌化在半空中飘了几圈：“你知不知道山云乱是什么心法？它融于剑法中，可破尽万物， 纵横四界，乃世间最为强悍纯粹的心法， 所出剑意无情，近乎天罚。”
当然，能修得这种心法的人，必心志强悍，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长央此人骨如孤松，意决如山，气似寒锋。
昌化没见过比她更适合的人，长央简直为山云乱而生。
“这黄粱秘境本就不大，它只是特殊而已。天地自然滋生的秘境，无论力量强弱，很难彻底毁去。”昌化回望俯看长央，“但如果你能练到山云乱第二层就能毁了它。”
长央忽然问：“山云乱比之不让尘如何？”
“……”
昌化有时候觉得长央太在意傅照危，什么都要比。
“不一样。”昌化转了转身体，“山云乱是最纯粹的心法，至于不让尘……其实我不太了解。”
昌化认真道：“但修不让尘的天赋者并不局限剑修，只此一点，就意味着它比不了山云乱的破坏力。”
长央忽然道：“前辈，这是您第一次明确说不了解。”
昌化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忘了、不记得了，像这种说不了解的话还是第一次。
昌化一愣：“是吗？”
“我曾听闻九万年前有人修不让尘破空成神，该心法自此在四界声名鹊起。”长央看向昌化，“前辈，您大概于更早之前封在存真秘境。”
“……那不重要。”昌化摆手，“重要的是你赶紧修成山云乱第二层心法，再来把黄粱秘境毁了，取走天意珠。可惜这秘境很快要关了，错过你起码得等上百年。”
昌化都替她着急，别说百年时间，如今不到十年各星君之位就要定下来了。
长央平静道：“我已经会了。”
昌化水墨身形一顿：“啊？”
长央朝还未醒来的李知正看去：“之前在……学会了。”
她灵体被拉进李知正构建的东泽城中，没有受到黄粱秘境太大影响，但笔灵出身的昌化无法跟随进去，也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昌化：“……”
就说以长央的性情，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关注其他。
长央看向四周，那些吸食修士欲望灵识的黄粱苗早已枯萎，只剩下空荡的秘境：“前辈，我要怎么毁去它？”
昌化轻松飘来荡去，张开双手：“简单，一剑破空，摧山裂云。只要你能直接撕裂秘境出去，它自然会被毁。”
“好。”
长央应下，昌化便回归她体内。
无鞘剑在长央手中微微震颤兴奋，它通体漆黑，一切光线落在剑刃之上仿佛被吞噬殆尽，明明显得普通黯淡，但此刻却散发着令人惊心的凌厉剑气。
秘境上空狂云堆积卷掀，自长央竖剑而起之时，皆被引入剑身，犹如天雷，整个秘境仿佛都在战栗低鸣，她只当无知无觉，黑瞳中只有不断升起的杀意，一往无前，锐不可当。
“……叩天闻声……唯石镇之。”
随着山云乱运转，无鞘剑刃之上，金色剑意锋芒毕露，引得风云变色。
“破！”
这一刻，长央眸锐森然，倏然朝地挥剑而出，杀机迸发。
“轰！”
整个秘境地面被一剑劈开，几乎看不见底，又在瞬间向四周扩散坍塌。
长央挥去全力一击，随后右手紧握无鞘剑刺入脚下地面，撑住自己。
“哗啦——”
她目光冷静看着无数土石崩塌滚落，整个地面逐渐四分五裂。
“砰！”
黄粱秘境彻底被粉碎，连带着枯萎的穗苗和那些死去的修士皆化为尘土。
……境破那日，长央三人成功出来，但傅照危和李知正并未清醒，倒是她收到了白眉的传讯轰炸。
白眉：“你在哪？”
白眉：“我好了，平青云，没好。”
白眉：“无聊，去打猎。”
白眉：“我能不能接任务？算了……平青云快好了。”
长央听着一条条传讯，眉眼间的冷漠逐渐褪去，她点开最新一条传讯，还是白眉。
“嗷啊——”
一道长长的狼嚎，带着浓浓嫉妒和崩溃。
“……”
长央看了传讯时辰，今天上午才发来的，她想了想用玉牌给白眉传讯，问她怎么了。
白眉回得非常快，气愤异常：“平青云！藏幽！凭什么！”
她背后传来平青云隐约的声音：“凭我是转运宗的人，天运所在！”
长央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砸到脑袋，平青云闭嘴了，只剩下白眉还在说话：“我要去妖荒！”
妖荒在妖界，需要走两界通道。
长央传讯给两人，让他们先去灵妖两界通道等她，并告知平青云，自己已取得第五颗天意珠。
平青云：“我见到了柳赋明，天意珠最后的执掌人，他……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长央并未忽略平青云说的话，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傅照危和李知正，回复平青云：“先找齐天意珠，妖界有三颗。”
恐怕只有找齐天意珠，才能知道柳赋明真正想要说的话。
又过了十日，李知正终于睁开双眼，他清醒那刻，守在附近的长央便回头看来。
两人对视，曾经在黄粱秘境中所发生的一切记忆并未消失，长央还能记起当年李知正肆意张扬的眼睛，远不如现在内敛。
“多谢。”
长央率先道，若没有李知正几次阻拦秘境意识，她便会拉入秘境意识单独为自己准备的幻象中。
李知正盯着长央看了片刻，像是透过面前清瘦凌厉的女修见到原先略有稚气的同伴，他开口：“以你心志，迟早能出来。我也……”
旁边傅照危无声收回手，缓缓起身，他垂眸拂去衣袍上的落叶，取玉牌传讯星界正峰峰主，言明任务完成。
随后他朝对面长央微微颔首，迈步便擦肩而过。
然而，傅照危大概耗费太多灵识力量救回李知正，还未离开，身形便不受控制晃了晃。
他离她太近。
长央又早已回归藏幽前期巅峰，在傅照危走来时，便察觉到他气息相较原先要薄弱，更不用提如此明显的晃动。
几乎在他身形晃动同时，她便伸手去扶住他。
傅照危垂下眼睫看向她扶来的手，又掀眼对上长央的目光，平静道：“只是消耗过多。”
长央问他：“你要去哪？”
这次，没有傅照危，他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出来。
李知正起身认真道：“傅师兄，多谢。”
他后加入昆仑，按资历辈分要喊傅照危一声师兄。
傅照危微微偏脸，提醒他：“你快要进阶了。”
李知正体内充斥着磅礴灵力，他虽饱受黄粱秘境意识摧残，但在几近崩溃的境界中，仍不忘护住进来的修士，意志称得上顽强，又有傅照危耗费大量灵力，亲自修复他的灵体，醒来后灵府桎梏便隐隐松动。
李知正一愣：“是。”
他要进阶，便不能再此久待。
傅照危抚戒，掌心便出现一把银尺，他轻轻一抬，银尺便飞向李知正：“银尺盾，可抵御三道雷劫。”
李知正握住飞来的银尺盾，抬头看向傅照危背影：“师兄，谢谢。”
即便同宗，他和傅照危也并不熟悉，对方却能耗费灵力将自己救回，还送了法宝。
这一句“师兄”，带了认真。
李知正压制体内汹涌流动的灵力，和长央告别 ：“待进阶成功后，你若……可随时找我。”
长央还扶着傅照危，她只道：“提前祝你进阶成功。”
李知正翻手取出一张传送符，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傅照危始终未抽回手臂，也未从戒中拿出灵石和妖丹，他低声问她：“你要去哪？”
长央扫他一眼，傅照危不说自己行程，反倒来问她。
“救回李知正，难不难？”长央在心底问昌化。
昌化毫不犹豫：“按你之前说的情况，李知正基本只差灵神俱灭，要救回他所耗费的力量，不亚于分出自己一半灵识体。”
灵识难修，修士要迈入真神最后一步便是灵识凝生出神魂。
“妖荒。”长央目光落在傅照危垂在身侧的右手上，他将破隐剑收了起来，不知领悟山云乱第二层的自己和他对战如何。
“长央。”傅照危喊她，待她抬眼看过来时，道，“我也会去妖荒，你……要不要我加入你的队伍？”
长央几乎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眉心便下意识拧紧。
只是不等她回答，傅照危便忽然脱力，倒向长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