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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 众人本来就座得近,加上席夜曼有心跟奚凉拉好关系,日后好让她帮自己一把勾搭许某人, 于是一直跟在她身边聊天, 沈昆跟席谨言也在谈工作,就这么前后脚的工夫就一起出来了。
不过不凑巧, 赶上什么一大批粉丝不知道为何聚集。
众人一出去, 就一大片拍照的光影。
“估计是什么明星吧,前面蒋森边上那位不就是么。”席夜曼对此有些漫不经心, 她家里就有好几个大型娱乐公司, 以前是香港那一块的, 后来转战内地,对这些明星也是见怪不怪。
此前那位女明星估计认出了蒋森, 不过就算不认识,能长成蒋森那副姿容身段又一副金贵气度的,披着麻袋也会被看上。
反正奚凉两人在后面看到这位美人有心搭讪,本来席夜曼还蛮期待看见修罗场的,结果蒋森直接冷淡来了一句, “抱歉, 最近家里死了一位叔叔, 无心社交。”
女明星:“?”
那你刚刚跟后面的美女搭话是因为你叔叔还没死吗?我一来就死了?
席夜曼差点笑死。
奚凉扶额。
沈昆跟席谨言都吃过这人的亏,齐齐暗暗冷笑。
狗贼, 真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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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于粉丝量多, 还有一些媒体在, 自然是为那位明星来的, 席夜曼跟奚凉没提防,被光影冲了一波后, 也没管这些人拍错人后的熙熙攘攘,直接往边上走了,至于后头那位女明星出场后的喧哗吵闹都没管。
出去后众人各自有人接,上车前,蒋森转头看过去,正看到奚凉跟沈昆上车。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手指摩挲了好几下,这才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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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让奚凉接下来休息一段时间,结果这人直接要去医院。
去医院能干什么?
当牛作马去的。
照顾陈念娣自然比弄公司都累,偏她还乐意。
十几年了都没管过来,沈昆如今也懒得多说,冷眼看着她钻进医院大门,他撇撇嘴,嘲讽一句,“劳碌命,没得福气。”
许山:“ 没见过她买表买车买房的,现在没多少固定资产,确确实实的穷鬼。”
沈昆:“又想嘲讽我周扒皮不给工资?”
许山:“没,她以后会有福气的,我知道。”
沈昆:“她才是别人的福气吧。”
许山:“对。”
几个小时后,他们看到了新闻,沈昆就开始骂骂咧咧了。
他们上新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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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也是在老巷摊子这边照旧吃着长辈们的百家饭,一小桌子,那家的羹,这家的牛杂汤,他家的糯米饭,你家的炒粉....
陈叔笑了,“这么多你吃得完啊?”
“我自己吃一些,别的给店里的员工带呢,那些外卖贼拉难吃,上次他们吃过我带的,都说咱这里的东西好吃,又是当面炒的,健康。”
“张伯,再来份韭菜牛肉,大份的啊,不然不够吃。”
能当面摆摊的肯定比那些黑馆子干净多了,真的有些外卖卖相好,你都不知道人家是怎么从黑厨房里做出来的,搞不好没炒,直接开个包装加热就出炉了。
真的是防不胜防。
老刀待人好,基本给员工弄伙食不带二话,往好的来,反正现在日进斗金,不缺这点钱。
吃着吃着,一个巷子里一同长大的女孩也在吃炒粉,刷着手机,实在没忍住,“豆豆哥,这个是奚凉姐吗?”
什么?
老刀凑过去看,一看就直接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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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恒公关部的人可不是临时应对蒋邺的事,而是早就被蒋森父子吩咐过了,有条不紊应对着市场跟社会上的巨大反应,但即便有准备,也得尽力压网上的影响力,尤其是某些人的恶意引导,这些是肯定要处理的。
蒋森父子不可能愿意让一个蒋邺影响众恒,同时蒋氏大族各方面的人也都在发力,基本一致对外。
共同利益不容侵犯,尤其是在上头已经定调的情况下,都在稳当前局面。
“还是得压热度,查到是谁在搞了吗?”
“还没,周然跟蒋邺那边以前就看死了,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几拨人。”
其实也不奇怪,商业对手多得是,无仇怨的也不乏为了利益暗自下手的,可能还有往日的生意伙伴呢。
所以公关部这边集中在处理当前的麻烦,但是!
本来前面一页的热搜都被蒋邺的事给霸占了,很快杀出了一条新闻,火速爬位冲上热搜第一。
部长:“?”
屏幕上放大出来。
机场那边。
某个如今算顶流的女明星站在那,边上不远处的蒋总单手插兜,另一手抓着西装外套,连衣领扣子都没系上,带着几分长途飞行的疲惫跟慵懒。
如果是这,不至于吧。
但是!
狗仔们厉害啊,专业嗅觉灵敏,照片上的蒋总的确没看这位女明星,而是转头瞧着远处。
孤立且强烈。
原来在那边,清冷知性的长裙女郎站在传闻中的丈夫身边,隔着大晚上机场的电光幻影以及汹涌人群,大概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飞机上睡了一场有些倦怠且发丝微乱,正扎头发的她短暂回头了,被抓拍后,似也在遥遥看着他。
长发如墨,薄唇似绯,她的眉眼是六七月酷夏前的一抹凉意,是春末萌发后无限生长的欲望。
是他眼里勾勒的一抹色。
刹那光影,光色朦胧,明明同行千里,落地则是山海不可相望,天渊之别。
他看着她上车,看着她与另一个男人离开。
他这一生最大的欲望跟着别的男人离开了。
而他站在原地。
秘书部,Linda看着这则新闻,表情有些复杂。
好苦。
她都觉得自家老板贼拉苦。
爱者如斯,她为人妻,从此山海既可平,可相见,却不可相与。
“真的是.....”
“什么时候离婚啊?”一个小秘书没忍住八卦。
“闭嘴吧,才结婚没几个月呢。”
“才几个月吗?怎么觉得过了好几年似的。”
蒋森强大,近乎完美,待人示下都远比一些黑心资本家好得多,他们在这干得有归属心,自然有自己人的感觉,眼看着老板凄惨如斯,顿时护短起来了。
“等着,改天我就回杭州我老家灵隐寺那边求佛。”
“求啥啊?求离婚?别,怪缺德的。”
“没,求他们其实压根没结婚。”
“不可能吧。”
一个年纪大点的男秘书说:“如果我是沈昆,不可能不娶。”
Linda叹气。
是,男人都知道面对这样的女子,不可能不娶。
怎么可能忍得住。
正议论时,另一条新闻也跟着冲上去了。
原来在那张照片另一边,同行的还有别人呢。
席谨言一家三口就站在不远处,也在看着那边。
这些狗仔是能整活的,虽然什么都没提,碍于从前的那些绯闻旧事,顿时把这个三角站位给勾勒出了明明白白的修罗场气氛来。
“妈呀!”
“席谨言以前跟奚凉....边上是他老婆?听说他老婆贼能吃醋,在B市还放言过要找奚凉麻烦,他妹妹还跟蒋总传过联姻。”
“这哪个航班班次啊?能安全落地也是不容易。”
“这机场配享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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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在院里忙了一天,院长让她别在医院住宿。
“干嘛?省我那点水电费?”
老院长叹气,“我怕半夜有狗仔爬墙。”
奚凉皱眉,“不会,你忘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她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原来是这事。
真能拍啊这些人。
老院长:“?”
此时,神通广大的狗贼的确嗅到了热度的好处,准备跟踪人,结果.....
哪怕是蒋森的行踪,他们都敢去刺探一二,毕竟现在蒋家那边的热度大得没边了。
别提席谨言他们了。
基本被刺探行踪了,小区外都有蹲守的,毕竟现在人家那边也还没警告什么,总有胆大的拼业绩。
唯独奚凉那边....
“哥,算了吧,咱还是撤吧。”
“嗯,走吧,这特么风险太大,被捅死都不带赔的。”
两个小伙子抽完烟,默默选择从精神病院外面撤离。
奚凉没管后面的事,反正这点风花雪月不碍正事,但她疲惫了一天,洗完澡刚躺下,老刀的电话来了。
这次没有关切什么,就是虚虚实实问了下吃饭等生活琐碎,啰里吧嗦的。
奚凉:“八卦什么?”
她好直接,他好喜欢。
老刀:“好吧,我就问你结婚了吗?还是打算跟他出个轨?”
奚凉就奇了,“怎么觉得如今都是我还晓得为人处世的道德,而你们都往下流无耻的方向走。”
但凡她跟沈昆真的结婚了,这些人不是乱来么,这撺掇给人戴绿帽也不怕遭雷劈。
老刀讪讪说:“咋说话的呢,这咋就下流无耻了,首先你们要是没结婚 ,就不用说了,但凡你们已经结婚了,你还能出轨,反证那老男人肯定对你贼拉不好,你才会出轨啊,那必然是他的错,再反证回来你出轨也没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逻辑,奚凉都被他镇住了,沉默良久才说:“当年你读书要是有这个口才跟脑子,也不至于让我补课补得那么辛苦。”
老刀:“我的前途跟你的未来幸福能比吗?肯定不能啊,还有你别转移话题,没有直接回答我就是没结婚的意思咯?”
“奇怪了,明明没有的事,你非要拿来当幌子,防着谁呢?他对你威力就这么大,需要你给自己设一个已婚妻子的身份来提醒他,还是用来约束你自己?”
这人有时候总是机智得一匹。
奚凉:“.....”
她的沉默让老刀有一种孙猴子翻出五指山还在如来佛脑袋上撒泼尿的出息感,他兴奋了,“真的,他不错,你不考虑下吗?”
奚凉:“你以前仿佛不是这个态度,忽然改变主意,看来他不仅接触了我老家隔壁的奶奶,还跟你见面了,你因为一些事对他改观,所以,他在那边做了什么?”
老刀未曾想过她如此敏锐。
这件事,他不敢说,蒋森也提醒过让他别说。
奚凉对他设防太深了,如果他过度越界,她会设下更强的结界。
老刀当时窥见那一幕的时候是震惊到的,后来内心有了决定,但没想过跟奚凉言明。
没想到她反推的路线这么精准。
“也不是,我就是比对一下他跟沈昆,还是觉得他好。”
“凉凉,别的我不敢说能看穿你,但我懂你的喜好,你越喜欢越看重谁,反而越想把人保护好,让他/她待在最好的位置,哪怕不在你身边也没关系,你是这样的性格——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最好的,也不是因为怕失去,怕他背叛,而是你怕对方因为你而变得不好。”
“你接受不了别人为你而损伤。”
老刀越说越难过。
“念娣姐的事,让你觉得自己是个灾难,是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出现在她眼前开始,她或许一直觉得你是她的光亮?”
奚凉沉默了,嘴巴张开,好几次想对老刀说两句话。
一句,你是不是暗恋念娣姐?所以一直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直到现在还是单身老爷们一个。
一句,她还没死,却快死了。
但没有。
两句话她都未能说出口。
最后她只能说:“我有一个关卡,没有把握能不能越过去,如果越不过去,即便我让自己得到他,或者让他得到我,最终我们都会失去彼此。”
老刀:“什么关卡?难道跟沈昆有关?”
奚凉一愣,想到外面那些传言,倒也不意外老刀有这样的想法。
但她想到沈昆那边可疑的事,她的心里有些沉重。
“你当初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能拉你出泥潭,你会不会割舍自由,愿意臣服?”
这次轮到老刀沉默了,最后他说:“有,那天你送我去车站,我看着你,想着爷爷奶奶的葬礼都无法操持,想着念娣姐,想着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得为了不连累你们而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我就在想这辈子如果混不出什么名头,那就得给人做狗,但凡能救我,怎么样都可以。”
“可是我想了又想,这世界好大啊,但每个厉害的人都跟我无关,他们连跟我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像电视剧跟小说里面说的那种主角时运不济,但转头遇上什么人,不管是误会还是凑巧帮了对方,引得对方刮目相看,最后得到帮助,从此青云直上....这种事,我遇不到,凉凉,平庸的人连做梦都是抄袭的别人的剧本。”
奚凉:“那我比你好,我遇上了,他是个好人,只要了我最小的代价。”
老刀:“自由?那我听说你的手指......”
介于那些传闻,他不可能对沈昆有好感,哪怕他跟奚凉是一个阵营的同伙,一同干了他帮不了、也让他觉得大快人心的事,他都对这人怀有恶感。
不仅仅是因为他跟奚凉年纪方面的不匹配,还有就是那人阴晴不定的性格,人尽皆知对奚凉的刻薄,乃至那根手指。
奚凉:“手指不是他折的,一开始就不是。”
“是我自己。”
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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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的电话刚过,奚凉反而没了困倦的意思,只呆呆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
在美国好几个月,她其实很刻意地不去想跟蒋森的事,也不管在那天近乎吵架跟撕破脸的告白中动荡的内心,她觉得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
没法回头。
治疗,探寻关于姐姐的生机,她让自己变得很忙,但蒋森这个人好像无孔不入,鉴于他在国外关于医疗的投资,她在这一块越咨询,越接触到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听到他跟其父的举措。
她当时就感觉到了——他猜到了。
他终于知道了。
动手了吗?当年没法完成的事,让他的爷爷摁住的战争,她点到即止的试探,近乎失败、对沈昆背叛的越墙,他要重新掀起?
她竟没有半点欢喜之意,只有一种大雪压顶的茫白。
越巅峰越惶恐。
一如那一晚击溃蒋邺后,她亦是这样的感觉。
那可怕的苍茫,封闭在圈子里,困在笼子中的视角,她看每一个人都像是接近她的猎人。
人为什么是人,因为直立行走,常年居于高高在上的视角。
他/她知道自己是人。
但一旦进了笼子,会被驯化一般,有一种重新被鞭笞驯戾后的愚钝跟恐慌。
从她变成它,也只需要关上三天三夜。
然后,多年后,站在巅峰的她,有一种即将重归于笼子的恐慌。
太遥远了,真的太遥远了。
她困在笼子里的第一天,疯狂妄想着有人会如天神降临。
可如老刀说的,太可怕了,她认识到的,最厉害的那些人,恰恰是在制造更庞大笼子的魔鬼,唯一一个,她勉强算认识的那一个....
他不在啊。
他会在哪?
他出国了,她第一次在赛场里面看到另一个挨着的选手,听到其他人提及这人时的尊敬跟羡慕,她当时已经知道蒋邺的身份,知道他们的关系,哪怕凭着对方的血亲关系,怀有悲愤的厌憎跟诅咒,也不免如所有凡俗人一样猜想。
他一定在世界上最明亮最华美的教室里,跟全世界长得不一样的人坐在一起说着不同的语言,他离开的这个世界,留不住他的那个世界,榆林,榆林的隔壁,是她的姐姐用身体换来的四高。
她握着笔,低下头,看着卷子上对她来说简单的题目,忽然有一种到达五脏六腑的酸涩。
这辈子,她做再多的卷子也到达不了那个人的世界,也是蒋邺这些人的世界。
但她可以选择带着姐姐脱离,脱离这些人的世界。
凡人终将归于平静。
而神明应不落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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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联系了她。
奚凉接通了,沈昆感觉她接的太快,“这么累,还能接这么快,看来看到新闻了,要么有人急匆匆联系你,是沈叶还是老刀?”
奚凉:“所以沈先生你是吃瓜之后急于来分享,结果发现自己落后了吗?”
沈昆:“我没那么无聊。”
奚凉:“那就是上赶着来嘲讽我的。”
沈昆:“你跟他谈吧。”
奚凉:“原因。”
沈昆:“这是命令。”
奚凉一时沉默,她躬下腰,赤足踩着木地板,看着前面敞开的大落地窗,看着灯光朦胧的夜景都市,她说:“您,是有什么必要的原因,非要安排我吗?”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
沈昆却说:“协议最后一条。”
奚凉越发低头,“若是目标达成,若甲方始终保持协议未曾毁约,那么乙方将无条件服从,甘为牛马,无所不应,尽其一生。”
沈昆:“我不是周扒皮,不会对你有无穷无尽的要求,就定三条吧。”
“你跟他谈。”
“奚凉,我想看看你谈恋爱后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奚凉皱眉了,淡淡一句,“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男人。”
沈昆忽然问了一个题外话似的,“当初,你关在笼子里的时候,第一个想的人是谁?”
奚凉:“当然是孤狼大哥跟山豹二哥。”
沈昆笑了。
介于当时还没认识的时间点,沈昆知道这人肯定不会想自己跟许山。
她明明白白撒谎,说明答案只有一个。
“后来就失望了吗?”沈昆问。
他问了,她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原来对那时的心境还挺刻骨铭心,只是不愿意承认。
在笼子里的第一天,她还是妄想他。
早知道加他了,也许他会救我。
奚凉:“第一天,还是妄想,第二天,放弃了,努力想着别人,第三天,我再想要么就这么算了,反正都是陪男人睡,陪谁都一样。第四天,我改变主意了。”
沈昆:“隔壁老太太救你了?”
奚凉:“不,那时还没,我把地上一根铁丝藏起来了。”
沈昆:“你也会用铁丝开锁?”
奚凉:“不是,铁丝可以扎穿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家菜刀的位置,先干掉他,然后去我家,我家那三个都是没用的东西,吃完酒席,老的肯定醉醺醺睡死的,小的跟弱鸡没什么区别,翻墙进去,一刀一个。”
“一换四,我不亏的。”
沈昆一时安静了,忽然笑。
笑得很奇怪,奇怪到奚凉都感觉到对方澎湃的情绪,最后这人说了一句。
“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男人,你不需要懂,驾驭就可以了。”
沈昆挂掉了电话,奚凉却保持了长久的迷茫。